从学位论文看日本LA学科系谱

2019-04-16 03:37刘征鹏
中国园林 2019年3期
关键词:工学学者美学

刘征鹏

万 敏*

2011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颁发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1年)》中,建筑学被分拆为建筑学、城乡规划学与风景园林学3个并列的一级学科;而在《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修订二稿)中则设有建筑学、城市规划、景观设计与历史建筑保护工程4个专业[1]。其中,景观设计(可授工学、艺术学学位)源自前《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1998年)所设的景观学[2]。由此可见,风景园林学科的发展相对于其他学科而言,尚处于初级阶段。而在日本,早在2010年以前各都道府县就有各类景观机构418个[3];并于2004年就颁布了《景观法》,该法强调“景观与文学、艺术、医学、心理学、物理学、民俗学、历史地理、建筑、土木、园林、生态及动植物学具有紧密的相关性”[4]。但是,该法并未对“景观”概念予以界定;且在日本高等教育的学科设置中,亦未有LA学科的设置[5]。为此,管窥日本LA学科的演变历程,或许对我国LA学科的设置、研究及时下创建“双一流”建设有所裨益。

本文以(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NDL)、(日本)国立情报学研究所(NII)相关大学图书馆所收藏的博士学位论文为检索对象,以“景观”为检索词。通过获取的629条有效检索数据,整理出与本文内容相关的博士学位论文题名款目629条。其中,少数款目的题名并无“景观”等,但其主题则是关于景观研究的。

1 日本景观概念的生成

风景、造园、景域、景观,属于同义词。但作为来自西方的外来词,景域的使用范围与时间均有限;而“景观”在日本则出自德语Landschaft,最初见诸留德学者三好学(1862—1939)所著的《植物学讲义》[6];1905年,三好学又将其冠之以文献题目《日本植物景观:第一集》[7]。此后,“景观”一词逐渐为其他学科的文献所采用,诸如1918年新岛善直(1871—1943)与村山醸造(1889—1976)合著的《森林美学》、田村刚(1890—1979)的《造园概论》、1924年上原敬二(1889—1981)的《造园学泛论》(林泉社)、田边淳吉(1879—1926)的《名胜地与建筑》、1928年笠原敏郎(1882—1969)的《都市计画》、1930年辻村太郎(1890—1983)的《文化景观的形态学》、1933年石原宪治(1895—1984)的《从都市计画到土地计画》等[8],尤其是经留德的小藤文次郎(1856—1935)、山崎直方(1870—1929)师生的弟子、有“景观地理学泰斗”之称的辻村的力推,“景观”不仅陆续为《大辞典》(1935)、《言林》(1949)及《辞海》(1952)等工具书所收入,而被社会所普遍认可;并且已拓展到“耕作、交通、村落、都市及工业”等诸多领域[9]。但是,各个学科对“景观”的定义则有着不同的认知(表1)。

英语中的“landscape”,虽有“景观”之意,但亦有“风景”含义(图1)。而“风景”一词,早在我国南朝(420—589年)时,陶渊明的“和郭主薄二首”、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等文献中便有记载;至日本奈良年间的《万叶集》(十七卷)始有记录。因此,日本学者认为二者有着显著的差异。

2 日本LA学科的衍变

“明治维新”之后,“殖产兴业”国策的推行,掀起了学习欧美技术的工业化浪潮。为此,日本政府不仅开办了一系列技术学校,并且聘请一批外籍学者来日任教,同时亦向西方各国陆续派出大批留学生。1881年,“明治14年政变”之后,日本政府在留学地选择上,逐渐采取“向德国倾斜”[12]。在整个明治年间(1868—1912年)的留德学者占总留学人数(683人)的11.7%,并经日本驻德公使青木周藏(1844—1914)的建议,留学领域由最初的军事、医学扩展到林学、理学等多个学科[13]。

最早赴德学习林学的为松野涧(1846—1908)、绪方道平(1849—1925)①。号称“日本林业之父”的松野,于1870年3月随北白川宫能久亲王(1847—1895)赴德考察军事,之后就读于普鲁士皇家高等森林专科学校(今埃伯斯瓦尔德可持续发展应用技术大学),1875年6月毕业回国后参与创办东京山林学校②,并出任首任校长;绪方,则于1873年1月随佐野常民(1822—1902)赴维也纳参加以“文化教育”为主旨的第四届万国博览会,之后就读于奥地利皇家高等森林专科学校(今维也纳农业大学)。1874年11月研修期满回国,之后任教于东京山林学校[14]。

随着松野的学生,有日本“近代林学之父”之美誉的中村弥六(1855—1929)及其弟子川濑善太郎(1862—1932)、河合铈太郎(1865—1931)、本多静六(1866—1952)及再传弟子新岛等留德学者的相继回国,在引领日本林学伊始,便秉承着德国的哲学(美学)思想。虽然早期留学者的学位论文选题并未涉及美学(表2),但从慕尼黑大学(LMU)回国的川濑,在帝国大学任教时,就开设了“森林美学”的课程;本多不仅继续川濑的“森林美学”讲座,其学生本乡高德(1877—1945)亦步其后尘,追随老师一同任教于帝国大学;而留学吉森大学(JLU)的新岛在北海道大学也同样开设有“森林美学”课程[15]。1920年明治神宫建设前后,日本的农、林学科,逐渐形成以“日本公园之父”的本多、本乡及有“国立公园之父”之称的田村刚(1890—1979)等(海归派)为代表的林学系;以原熙(1868—1934)、折下吉延(1881—1966)及丹羽鼎三(1891—1967)等(本土派)为代表的农学系[16]。林学系主要研究自然的森林公园,而农学系则以人工的都市公园(庭园)为主[17](表3)。

图1 景观与风景的含义范围[11]

表1 不同学科的“景观”定义[10]

表2 早期留学者的学位论文

表3 早期农(林)学者的毕业论文

从学位论文的题目来看,最早冠之以“景观”的为1953年矢沢大二(1913—1994)的理学博士论文“气候景观的地理学研究”(东京大学);而首篇农学博士论文为1961年的常谷幸雄的“伊豆七岛国家公园植物区系的景观造园研究”(东京农业大学)。1963年中村良夫的“土木建筑的工业设计考察”(东京大学),虽未冠之以景观,但却被誉为“LA学科的第一篇学士论文”;1970年村田隆裕的“汽车司机视野的景观工学研究”(东京大学)则被视为“第一篇景观工学(土木)的博士论文”[18];同年,足达富士夫(1932—2002)的“地域景观的计画研究”(京都大学)可认为景观工学(建筑)的首篇博士论文。由此可见,LA学科,最初源自林学科(林学后归入农学),形成于造园学(表4),之后逐渐衍变为农学、工学等诸学科共同研究的范畴。

3 日本LA学科的计量统计

从学位论文的出品数量来看:自20世纪50年代初到60年代末,景观研究的博士论文仅有数篇,90年代后,其数量开始呈现大幅攀升趋势(图2);而同期所发表的学术论文(图3)、图书文献等亦具有相类似的现象(图4)。

从学科类别来看:所出品的629篇博士学位论文中,工学以348篇高居榜首(含艺术工学24篇)、农学以121篇位列第二(含造园学4篇)、文学以40篇排名第三,以下依次为环境学32篇、美术17篇、理学14篇(含地理学5篇)、艺术学11篇、生物学10篇、社会学9篇、历史学8篇、情报学5篇,其他14篇则分别为教育学、心理学、观光学、法学、医学及政治学等学科。

从学位授予单位来看:东京大学以91篇位居第一、京都大学以86篇紧随其后、九州大学则以48篇排名第三④,以下依次为北海道大学26篇,千叶大学、日本大学与广岛大学均为24篇,东京工业大学23篇,大阪大学20篇,早稻田大学19篇,东京艺术大学17篇,东京农业大学14篇,大阪府立大学11篇,名古屋大学、神户大学与大分大学各为10篇,筑波大学与岩手大学各为9篇,大阪市立大学与名古屋工业大学亦各为7篇,东北大学、明治大学、立命馆大学、横滨国立大学与京都工艺纤维大学等5所院校均各为6篇,其他110篇则散见于56所院校中。

4 日本LA学科的选题分析

根据江山正美(1906—1978)、冈崎文彬(1908—1995)及宇野宽(?—2010)等学者的观点,LA学科的研究可分为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自然景观基于地形的要素,可分为山岳、丘陵、平原、溪谷、瀑布与湖沼等;从地表要素来看,又可分为森林、草原、苔原等;按照自然现象则分为温泉、喷烟、喷气等。而人文景观则主要分为建筑、道路、桥梁等。从景观构成的要素来看,中村一认为,景观分为地理学的景观、生态学的景观、造园的景观、工学的景观[21]。从造园的角度来看,田村刚则认为:造园包括个人造园、都市造园(广场、运动场、公园、动植物园、行道树、墓地等)以及自然造园(森林公园、风景区、疗养地等)[22]。

图2 景观研究的文献数量(博士论文,根据日本国立情报研究所OPAC的检索数据整理)

图3 景观研究的文献数量(学术论文)[19]

图4 景观研究的文献数量(图书文献)[20]

表4 早期造园学博士论文简表

据此,以上述观点为依据、按照《中国图书馆图书分类法》的类目设置基点,并结合我国及目前学科发展进程,将629篇博士论文划分为自然景观、人文景观与景观研究3个大类。其中,前二者按3级类目设置,景观研究仅设置2级类目(表5)。由此统计,自然景观类以74篇占其总数的11.8%,人文景观类以287篇占45.8%,景观研究类(266篇)占42.4%。在自然景观中,以地理景观(39篇)为最,其中又以水域景观(24篇)居多;在人文景观中,以都市景观(146篇)为主,摒弃2级类目“都市景观”(55篇)的数量,3级类目中的街道景观(34篇)的篇幅最多;在景观研究中,景观保护(67篇)占有绝对的优势,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增加。从时间序列上来看,LA工学诞生伊始,景观保护便成为研究的选项,而自然景观迟至80年代中期才有山地景观、水域景观及森林景观等数篇问世,且传统的庭园、公园等人文景观研究不仅时间较晚,数量也少。

5 日本LA学者的谱系

LA学科,自早期的东京大学农(林)学系演变至今的建筑工学系、土木工学系、都市工学系,不仅由此繁衍至京都大学、北海道大学、九州大学、千叶大学、东京工业大学和东京农业大学等(图5),并形成了具有一定特色的研究领域,诸如“森林美学”“桥梁美学”等。

森林美学⑤,源自德国,在日本发端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其标志性的文献为新岛、村山师生合著的《森林美学》。“森林美学”作为北海道大学农学部的传统讲义科目(即今大三下学期所开设的“森林美学及景观生态学”)[23];不仅培养出一系列学者,并形成具有特色鲜明的学科体系(表6)。

6 日本LA学科对中国的影响

民国时期,仅有奚福泉(1903—1983)、夏昌世(1903—1996)二人获得海外建筑学科博士学位[24];新中国成立后,朱畅中等人相继获得莫斯科建筑学院(ΜАΡΧИ)(副)博士学位;改革开放以来,仲德昆率先于1986年、以《中国城市设计》为题获英国诺丁汉大学博士学位。20世纪90年代之后俞孔坚及其他学者所获得的景观方向的博士学位,均出自欧美系。本土早期的风景园林专业的博士朱育帆⑥,分别受业于孟兆祯院士与吴良镛院士。孟兆祯,1956年毕业于北京农业大学(今中国农业大学),师从汪菊渊(1913—1996)院士。新中国成立伊始,汪菊渊与吴良镛曾连手创办造园学科,但二人同样亦是西方系的学者⑦。而更早的刘滨谊,则受业于冯纪忠(1915-2009)门下,冯先生乃维也纳工业大学(TU Wien)毕业。

图5 日本LA学科主要学者系谱[基于篇幅所限,个别学者并未列出。图中所列者均为各研究室学科主导且具有博士学位者(関口除 外)。由于东京大学建筑工学中关于景观的研究散见于各研究室,故本图未列]

表5 LA学科的选题研究简表

表6 森林美学研究者学位论文简表

而留学东瀛研究景观的学者,则始自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据不完全统计,计有54人获得日本LA学领域的博士学位。从学位授予单位来看,东京大学与千叶大学并列第一(各为9篇),京都大学次之(7篇);从学位授予学科来看(不计12篇学术类),工学为主(20篇),农学为辅(14篇);从研究选题来看,主要以国内都市为题,即苏杭、北京、长江沿线与沿海城市,间或亦有中日园林的比较。从所取得的成就来看,有6人次的博士论文获得日本造园学会(JILA)“研究论文奖”(表7)。

7 结语

1868年之后,日本政府开启了“明治维新”时代,即坚定不移地推行“脱亚入欧”之国策。但是,“日本当时的当政者却坚持警惕和顽固拒绝这种西方化发展到精神领域,再三强调的口号就是‘和魂洋才’”[25]。而在此之前,则是高举“和魂汉才”之大旗。因此,日本的各行各业,在西学东渐之际,并未全盘西化。在建筑界,经过几代建筑师的不懈抗争,最终从模仿西方“洋风建筑”的“拟洋风建筑”“殖民地建筑”,到“和洋折衷建筑”,尤其是战后以前川国男(1905—1986)、丹下健三(1913—2005)及黑川纪章(1934—2007)等人为代表的日本著名建筑师的现代主义建筑作品,即使从外行人来看,也是具有明显的和风建筑味道。而与建筑密不可分的LA学科,亦同样如此。

表7 部分留日学者博士学位论文简表

注释:

① 普奥战争(1866年)前后,小德意志仅指德国,大德意志则包括奥地利。

② 该校创建于1882年,1886年易名为东京农林学校,1890年并入东京大学。

③ 1920年《学位规则(勅令第二百号)》颁布后,论文为唯一的授予标准。

④ 2003年,九州艺术工科大学并入九州大学,2011年东京都立大学等院校重组为首都大学东京。

⑤ “山林美学”是人的活动与森林和树木相互协调的美学研究系统。

⑥ 见朱育帆个人网址(http://www.arch.tsinghua.edu.cn/chs/data/shizi/)。

⑦ 汪菊渊,1934年毕业于由美国卫斯理会(Methodist Church)创办的金陵大学;吴良镛,中央大学毕业后赴美就读于匡溪艺术学院(CAA),师从芬兰建筑师E·沙里宁(1873—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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