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山寨乐舞展演的文化透视
——以孟定芒坑寨傣族“嘎哚”为例

2019-04-09 12:15李晴敏云南艺术学院
民族音乐 2019年1期
关键词:神兽傣族族群

■李晴敏(云南艺术学院)

傣族作为具有悠久文化传统、能歌善舞著称的民族,其表演的舞蹈既是娱神舞蹈,同时又与民众生产、生活紧密相关,是一种具有自身特色、担负着庞杂社会责任的舞蹈形式。本文以孟定芒坑寨傣族“嘎哚”为例,以田野调查法和阐释人类学的立场,从音乐民族志的视野出发,对“嘎哚”的形成、艺术和文化内涵进行一种文化生态与社会心理的辨析,以此描述一方水土中的文化创造与民众心理需求的相互关系。

■命题的文化机缘

有学者指出:民俗文化是人民群众创造的最古老的文化,既是一种“艺术形态”,又是一种社会现象、历史现象和文化现象,因为它活生生地存在于人民的日常生活和口碑之中。耿马傣族作为居住在云南边疆地区的一个民族,具有古老的文化传统,由于特殊的地缘关系,几乎全民信仰南传佛教。在他们的宗教活动中,作为一种群体性的参与,大都带有歌舞表演。为了表达对天地万物的崇敬,他们的舞蹈既是娱神的舞蹈,同时又与民众生产、生活具有紧密相关,表达出人们祈盼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心理动力,如著名的舞蹈形式有“锦娜洛”“嘎哚”“嘎幺”等。春夏之季,笔者在耿马孟定芒坑村田野期间,专题跟踪考察了此地独具特色的传统民俗性舞蹈“嘎哚”。从舞蹈呈现的文化隐喻与社会生活的关系来看,探寻了一些文化物象背后隐藏的社会功能。依托民俗文化的生成逻辑和田野所见所闻,构成了命题的基础,拟对芒坑“嘎哚”开展一些粗浅的探讨。

■“嘎哚”的形成

(一)“嘎哚”的由来

从“嘎哚”这一个案来看,据资料介绍,其历史悠久、传播路径复杂。相传,它起源于缅甸的勐娃地区。尽管缅甸与中国、泰国之间存在有形的国界,但是在共同的信仰和族群认同的社会关系中,“嘎哚”的传播使有形的国界服从于文化的认同。在同一宗教背景下,民众通过赕佛仪式中的“嘎哚”的展演,不仅实现了神人共娱,也促进了族群文化的传承及传播。同时,“在他族观点与本族观点的推动下,使族群内部认同具有更为持久和能动的作用”,这也使得族群认同比其他认同有着更为持久的聚合力,其强大的聚合力使族群认同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化向心力。

(二)“嘎哚”在国内的发展

据资料表明,傣历一〇三〇年,民众为佛祖做摆时“嘎哚”传入,并在耿马、孟连一带,由于生动的展演形式及吉祥的象征意义,而后演变为每逢泼水节、开门节民间节庆人们迎接佛祖修行结束,傣泰人都要敲响象脚鼓,跳起欢快的“嘎哚”,借以祈福、迎宾并表达民众心中丰收后满溢的喜悦。作为一种社会记忆延续至今并影响盛广的传统,就连附近村寨的拉祜、布朗等民族的寨民,但凡开展重大的民俗活动时,也会邀请芒坑村的“嘎哚”前往献艺。作为一种地方文化特色,2006年5月其被云南省人民政府列为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长期以来,历经民间艺人的挖掘和发展,已成为舞台展演的精品,曾在云南省第8届民族民间歌舞比赛中荣获金奖。如今,“嘎哚”应新时代社会发展的需求,越来越引起各文化部门的重视,表演的形式也相继发生了改变:如在大型活动中,“哚”的数量不限,少则两只,多则十几只。然而,不论以哪种形式再现,它由田野走向大众,由神圣走向世俗的过程中,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化标识,体现着民族文化的现代存续,其意义不再是封闭的地方文化的独有产物,在主要关系的对话中,其本身被赋予了新的使命。

(三)“嘎哚”的文化标识

我们从孟定文化站傣族干部金紫明那里得知,傣族语称的“嘎哚”是南传佛教文化圈傣泰民族推崇的神兽,它相当于汉族的貔貅。在民众的心目中,跳一场“嘎哚”,意味着向佛祖完成了一次敬献,以此表达人神和谐共存的信仰及人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一种期盼。作为芒坑寨民族文化的一种表达,在鼓舞鼓乐的展示中,“嘎哚”的时间过程彰显出物化的人格象征并由此凝聚起了各成员的心理趋同,使得族群各成员通过视听的愉娱获取了一份神圣的归属感,从而鼓舞他们以一种积极的姿态感悟着生命的价值、演绎着自己通过艺术旨趣获得的生存的信心。

■“嘎哚”的风格特征

(一)形制构造特征

其道具制作精巧、形象逼真。颈长8尺,由竹片编织成45cm的圆圈构成,身长一丈,用竹条和红、黄、绿三色花布扎制成了神兽的头颅及衬架,衬架上粘有纸布碎片并饰以须穗绒毛、亮珠,适当加以彩绘作为神兽毛发的装饰,使道具的眼、鼻、嘴、牙、尾等能随意摆动,以此突显灵性的生动形象。

(二)表演的动作特征

表演时由两名男子合作完成。表演者一前一后挎架着道具,始终保持半蹲状进行。动态主要由兽头、身体及脚步动作组合而成,以模拟神兽形态动作为主。前面引路的舞者饰神首和前半身,其通过运用手腕关节支撑颈部灵活地上下左右画“∞”字动作,使兽头左右晃动体现左顾右盼、机灵敏捷的神态;兽身主要表现抖水、跳跃等生活状态;后面的舞者控制尾部,用手扶前者腰部,两腿向两侧打开。舞步基本动作为“走步”“点步”“跳步”“碎步跑”“起伏步”等,并有“抬头”“摆头”“抖羽毛”“碎步”“半蹲跳步”“跌扑”“腾转”“侧翻身”“前钻身”“咬花”“拾物”等富于表现力的技巧性动作来模仿神兽的跑、跳、抖身、翻滚、嬉戏及争斗等动作,忽而跳跃、忽而翻滚、动头摇尾晃身,姿态刚健有力,步伐轻快,节奏明快,构成了富有艺术魅力的展示,体现出一片祥和的情景。

(三)“嘎哚”中“象脚鼓”乐队的特征

谱例一:神兽入场

谱例二:神兽绕场

谱例三:神兽跪拜

(采录时间:2017年11月22日。采录地点:孟定芒坑村寨。“哚”表演者:岩依、岩恩,象脚鼓演奏者:岩甲,排铓演奏者:金紫明,钹演奏者:岩柴。)

在这样的场景,音乐表现力的变化安排均围绕神兽的表演为中心,在极具傣族特色的象脚鼓为主奏乐器和排铓、钹组合的“标配”乐队伴奏下共同完成。虽然象脚鼓乐队仅表现音乐要素中的节拍、节奏部分,但这一节奏与“哚”的动作构成了不可分割的一种象征性秩序,不同的鼓语表现不同的动作和舞步。由于傣族能歌善舞的集体趋同性,象脚鼓便演变为艺术生活的重要标志,成为上通天神地,下接自然的沟通“工具”,构成了地方化语境中特有的文化图式。

“嘎哚”的整体结构框架是由简洁的四二拍构成,节奏语汇规整,没有太多的变化,敲奏顺序由6面排铓以四分音符的固定音型来设定整段音乐的速度,四拍后钹以二八、四十六的节奏型进入,再四拍后,象脚鼓以左手四分休止符、二八前休止,右手十六八后休止、四分休止节奏型汇入,这样的组合便使得不同的节奏素材之间形成对比,增添了音响内部结构丰满的多声织体,在特有的文化语境中,鼓点中的天地无比深远。整段行进的表演过程由神兽入场、绕场、跪拜3组基本节奏语汇交替进行。作为芒坑寨的民间表演,为了贴近村民们的广泛参与及适应民众的审美情趣,艺人们对整体的敲奏速度做了缓速的处理。作为一种在户外表演的群众性活动,现场的打击乐声效更为凸显,加之神兽憨态可掬的肢体动作,营造出现场一种轻松、愉快与和谐的氛围。比较舞台表演而言,恰恰是这种开放的空间,现场不仅增添了观者们的互动性,更黏合并凝聚了民众的心理沟通。在这样的场景,人们忘却了生活的疲惫,情感得到了安放,作为一种视觉公认,这样的展演使人们满足了村寨民众的审美需求。

■结 语

通过对芒坑“嘎哚”这样的个案观察,体验了民俗乐舞所担负着传承文化及延续社会记忆的重任,其所存在的文化意蕴已远远不止于闲暇时自娱自乐的消遣层面,它还是一方民众历史演进、生活方式的彰显,是族群文化认同、情感沟通的一种生存行为,承载和暗示了艺术活动形式之外更多的信息,构成了地方文化心理仓储的意义,是一方水土中人们魅力永驻的精神源泉,成为人们情感记忆的重要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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