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本草》的现代研究进展

2019-04-08 02:44张新悦王莹
中国现代中药 2019年3期
关键词:尚志李时珍本草

张新悦,王莹

辽宁中医药大学 药学院,辽宁 大连 116600

《新修本草》是我国本草学领域的转折点,它较为详细地总结了唐朝以前关于本草方面的内容,保留了诸多历代本草书的特点[1],并且是由唐代政府组织众多医家学者集体编撰而成,是我国第一部官修药典。

唐朝是我国繁荣开放的时期,当时有大约100多种外来药物传入中国,具有较高药用价值,均由该书最早收藏[2]。成书后,唐政府把它列为医学生必修科目,不久后传入日本、朝鲜等地,对当地医学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新修本草》中明确标明文献名的引用文献有三十余个[3],本草文字共二十卷,药图和图经共三十二卷。

1 中国知网有关《新修本草》论文发表数量统计

对有关《新修本草》的论文进行统计,经查询中国知网数据库,使用高级检索功能,用主题词含“新修本草”或“唐本草”作为检索条件,检索时间限定为1979年1月1日—2018年12月31日。根据检索结果显示,有关“新修本草”或“唐本草”的中文期刊题录共559条(见图1)。随后对其中引用的文献进行扩展性收集并甄别其内容,保留与“新修本草”相关的知识,剔除重复文献,最后选择73篇论文和尚志钧先生的辑复本(1981年和2004年版)作为本文研究对象。近40年来,中医药学者对《新修本草》的关注度一直保持平稳,1981年尚志钧先生《唐·新修本草(辑复本)》的出版很大程度上带动了学界的关注,推动了《新修本草》的相关研究工作。

图1 1979年—2018年有关“新修本草”的论文发表数量图

2 药物

《新修本草》载药数为850种,分为玉石、草、木、禽兽、鱼虫、果、菜、米谷、有名未用等9类,其中包括新增药物、外来药物、岭南药物等,还有一些药物是首次记载。《新修本草》所载药物的数量和种类十分丰富,反映了当时我国在中医药方面与外界交流繁荣的景象。

2.1 新增药物

关于《新修本草》药物总数有两种记载,一种是850种,一种是844种。对于总数为844种这种说法,是根据《证类本草》转录《嘉祐本草》序中所说,《新修本草》较《本草经集注》的730种药物新增了114种新药物而成,包括山楂、芸苔子、人中白、鲜鱼、砂糖等。但据《医心方》记载《新修本草》药物总数为850种,比844种多出6种[4]。

尚志钧[5]在辑复《新修本草》时发现,《医心方》所多出的6种是因为新增药物后进行合并和分条所致。他整理后发现药物分条多出15种,并条和删除减少9种,实际多出6种。可以证实,《新修本章》药物总数并非用《本草经集注》 730种和新增的114种相加而成。熊鹏辉[6]指出在教材或参考资料上关于《新修本草》药物总数的两种说法,应该给予一个明确统一的结论,以免后续学者产生疑惑。

除了药物种类有所新增之外,药食两用的药物记载也引发了现代学者的关注。孙晓生[7]研究发现,《新修本草》中新增药物有许多药食两用的养生本草是首次记载,沿用至今有萝卜、芹菜、油菜、马齿苋、茴香、山楂、桑椹、香蕉等。林乾良[8]从现存文献分析发现,首载茶的本草著作就是唐代的《新修本草》。张小卿等[9]统计了书中关于美容药物共计141种。

2.2 外来药物

由于当时唐朝经济文化发展迅速,有不少外来药品通过贸易进入我国,如胡黄连、荜芨、蒟酱、骐驎竭(血竭)、乳香、没药、龙脑、木香等[10],其中鸦片是由波斯地区作为贵重药物运进中原。

谭晓蕾和彭勇[11]整理发现《新修本草》正文中共收录96种外来药物,多来源于西、南地区国家,且传入朝代多于唐代及唐代以前。外来药物大概分为三种情况:1)只来源于境外,如“荜芨,恭曰,生波斯国”;2)一些药物部分由外国传入,但本土仍有种植,如“琥珀,别录曰,生永昌;珣曰,复有南珀,不及舶上来者”;3)由外国传入,引种在本土种植,如“恭曰,胡黄连出波斯国;颂曰,今南海及秦陇间亦有之”。

2.3 有关岭南药物整理

岭南药物与我们现在称的“广药”产地基本一致,是我国传统医药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陈虹等[12]研究发现《新修本草》共记载了47种产于岭南地区或与岭南有关的药材,其中包括玉石部8种、木部15种、兽禽部2种、虫鱼部6种、果部2种、菜部1种、米部1种、有名无用1种。《新修本草》所载岭南药物反映了药物的本土性和特异性,书中对某些容易误认的岭南药物品种进行鉴别,如木部中品卷第十三第三百六十七条“龙眼”,需要与“益智仁”鉴别[13]。张瑞贤[14]等学者通过整理文献,总结了各州府的药物出产情况及出产的优质和特色药材,对于当时在越南境内的部分领土的药物出产也做了具体的论述。

3 编撰历史

显庆二年(公元657年),苏敬建议编修本草典籍,立即得到了唐政府的支持。唐高宗命长孙无忌组织医药学家等20余人编修我国的第一本药典《新修本草》,后来因为争权失败,长孙无忌被陷,由李勣领衔负责。因时间久远,原书没有流传下来,所以关于《新修本草》的编撰历史疑点诸多。

3.1 成书年代

对于《新修本草》的成书年代有两种观点,一种是显庆年间(公元657年—659年)由苏敬向政府提出编制,据《唐会要》中记载,修订《新修本草》是显庆二年(公元657年)以后的事。另一种是李时珍认为的永徽年间(公元650年—655年)编订[15]。

对于李时珍的观点有两种异议,一是由于《新修本草》已失传已久,成书年代不明确,明代李时珍是不可能见到此书。二是因为他误解《证类本草》的介绍文。李时珍的著作《本草纲目》是以《证类本草》为蓝本撰写的,《证类本草》序上有《新修本草》的介绍文,可发现两篇介绍文有相似之处,导致李时珍混淆了两本书。李时珍还把序文中陶弘景修订《本草经集注》三卷增为七卷的意思理解为《新修本草》七卷,进一步证明李时珍对于两本书序文的混淆,所以李时珍关于《新修本草》在永徽年间编撰的观点是出于误解。

然而当代学者宋兴[16]提出永徽年间(公元650年—655年)这种观点可信度高。随后,齐云[17]针对宋兴的“《唐本草》修撰年代探疑”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公孙无忌事情发生于显庆四年(公元659年)四月,而《唐本草》成书于显庆四年正月,二者在时间上并无冲突,还把其他三个疑点进行解析,认为这些疑点不足以推翻“显庆”之说。

3.2 编撰者

关于《新修本草》编撰人数各家说法不一,当代学者虞舜[18]研究发现,现存主要文献记载有7种:1)《新唐书·于志宁列传》记载:“初,志宁与司空李勣定本草并图,合五十四篇”[19];2)《新唐书·艺文志》注中明确提到23人;3)《旧唐书·吕才传》提到司空李勣总监定之;4)《唐会要》中记载编写者为20人,其中没有长孙无忌、于志宁、孙敬宗3人[20];5)《证类本草》所载《新修本草》孔序中提到有长孙无忌等22人;6)《新修本草》日本抄本卷第十五后有小注“着官位廿三后”;7)《嘉祐本草》“补注所引书传”中与恭等22人。

将以上说法整理后分为以下三类:一是由23人编撰,支持的人数最多,因为这些文献资料中《新唐书·艺文志》记载最为详细,其中明确指出为23人,提到苏敬是提倡者和主要撰写者,李勣和长孙无忌是领衔者。日抄本中小注也证实为23人。李佛基[21]也认为《新修本草》是李勣、长孙无忌和苏敬等23人同时参加,一次修成。二是由20人编撰,《唐会要》中记载没有长孙无忌、于志宁、孙敬宗三人。尚志钧[15]发现没有长孙无忌是因为当时和李勣争权失败,在显庆四年(公元659年)四月失败被革职,七月被逼自杀,自杀后传抄者削去其名,此事在唐卷子本残卷《新修本草》卷十五末题名上有记载。王志宁是因为当时所处官职较高,涉及的事物太多,没有做具体的工作,所以《唐会要》中没有提到。孙敬宗并没有资料有力证明是否参与编写。三是由22人编撰,孔志约的序文中没有提到李勣,但不表明他没有参加,《政和本草》中除了孔志约的序文外还有两篇序文都说李勣参加了,《嘉佑补注》总序云:“乃命司空英国公李世勋等与恭参考得失”。林枢密《屯广本草图经》序云:“店苏恭、李勣之徒,又附益为二十卷”。几篇序文都可以证明李勣确确实实参与《新修本草》的编写。综上所述《新修本草》编撰者为23人这种说法更有价值。

3.3 《新修本草》是否二次编修

尚志钧[15]对于《新修本草》是否二次编修进行了考证,他认为《新修本草》只经过一次编写。此论证是根据欧阳修的《新唐书·艺文志》和《唐会要》记载,史书中明确记载《新修本草》只有一次修订,是显庆二年(公元657年)之后的事。

但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显庆中,右监门长史苏恭重加订注,表请修订。帝复命太尉赵国公长孙无忌等二十二人与恭详定、增药114种”。他认为《新修本草》是经过二次编修的,第一次是在永徽年间(公元650年—655年),第二次是在显庆年间(公元657年—659年),但是在《新唐书》和《唐会要》中都没有记载。现有第一种观点支持人数较多,李时珍之所以认为《新修本草》经过二次编修是因为出于误解[15]。可能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本草经集注》失传已久,李时珍误将陶氏书当作《英公唐本草》;二是因为《新修本草》介绍文后有“重广”二字,误以为是经过二次编修。

4 体例

《新修本草》是以《本草经集注》七卷为底本编修的[22],其中体例大部分源自《本草经集注》,但略有不同。后续本草古籍中也有《新修本草》体例的延续,可根据这些本草古籍进行体例研究。

4.1 行文体例

行文体例对古籍的解读有重要意义。《新修本草》是几部本草巨著传承中的重要一环。通过对比其之前的《神农本草经》《本草经集注》,以及之后的《蜀本草》《证类本草》等书的相关历史资料,推断复原出原书行文体例的特点,对辑复《新修本草》提供了帮助[23]。《新修本草》中先后顺序多为“药名+性味+主治+别名+注意事项”[24]。在书写形式上正文大号字体,单行书写;每种药物的小注用小号字体,双行书写。《新修本草》所增加的注文,均用“谨案”标识,以黑小字接入陶弘景的注文中,新增的药物均以黑大字书写,末注“新附”。

4.2 叙述体例

《新修本草》药物的分类法是自然属性分类结合三品分类,与《本草经集注》不同的是将草木、虫兽二部重分为草部、木部、兽禽部、虫鱼四部,药物的部居或排列顺序以及三品属性亦略有变动。

《新修本草》的卷数记载有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卷之不同,是由于是否计入“药图”和“图经”部分造成的,不同卷数的版本之间文字也略有差异[25]。《新修本草》附图二十五卷,目录一卷,图经七卷,计三十三卷,约占全书三分之二,是本草书体例上的重要突破和进展[26]。药物图谱的出现无疑能更好地描述药物形态,以达到鉴别药物真伪,控制药物质量的目的[27]。

《新修本草》药物条目的叙述体例中,所涉内容有正名及出处、性味、药毒、功用、生境、产地、异名、采造时月、注文或按语[28]。相比《本草经集注》在毒性、生境与产地项有变动,将《本草经集注》中原《神农本草经》朱字改作墨字,性味、异名依旧朱书在前,墨书在后。根据此体例也可以校正《证类本草》朱墨字的错误。

5 语言

到目前为止,研究发现关于《新修本草》语言学研究为为两类,分别是语言类别方面和异文研究,这对于辑复《新修本草》及了解当时语言文字学和中医药学有重要意义。

5.1 语言类别

安沙沙2011年的《唐写本<新修本草>词汇释证》中具体研究了《新修本草》语言的分类。唐写本《新修本草》里面大致包括日常用语和医学用语两类,之间的界限很难区分,所以其中的日常用语和医学用语都是相对而言。日常用语又将这些词汇分为新词新义和字面普通而义别的词语。医学用语分为疾病名与症候名、一般医学用语、药物名、人体部位名四大类。这些研究为还原唐朝时语言做出贡献。安沙沙又在词汇释证的基础上,从文字、用词、文例等角度对尚志钧和岗西为人的辑复本进行校勘补正,以确保真实性[24]。

5.2 异文研究

由于历代传抄过程中失误所致的“异文现象”导致了 “古代有效之药而书中未记载或者古代本无之药却又虚列其名”。到目前为止,关于《新修本草》异文的整理,以往学者的研究已经硕果累累。张亦舒[29]经研究整理,在《新修本草异文研究》中一一列举出来。尚启东[30]对脱字及误增二例也做了研究。尚志钧[15]辑复的《唐·新修本草》对此问题十分注意,补全缺少的字。而日本学者岗西为人辑复的《重辑新修本草》由于不了解,并未注意到这个问题。例如“疗小儿惊热下”尚志钧补入“痢”并作详细考证和说明,以至“人发灰治痢疾”流传下来。唐写本中缺少“痢”,到宋代由于“下”字解释不清也一并去掉,与原意相差越来越多。

6 《新修本草》古残卷现存

敦煌出土的残卷,共有四件,马继兴先生[31]将其命名为甲本、乙本、丙本、丁本。甲本藏于英国伦敦不列颠博物馆(编号为S.4534-2),残卷包括卷十八菜部下品部分和卷十九米部目录及第一个药胡麻等。乙本藏于法国巴黎图书馆(编号为P.3714),包含卷十草部下品之上存药30味,此卷有朱字、墨字的区别。丙本藏于英国不列颠博物馆(编号为S.3822),节录菜部的药物[32]。丁本据冈西为人记载由李盛铎藏有残卷,系卷一的部分内容。

日本京都仁和寺旧藏古抄本,部分传入国药商武田长兵卫的杏雨书屋中。日木杏雨书屋藏敦煌出土《新修木草》残片,该残片内容是《新修本草》卷一残存的序文。序文仅三十三行,可辨认出为《新修本草》序文内容[29]。

7 《新修本草》版本流传

《新修本草》辑本有四种,较早的是清末李梦莹补辑本,现存中国中医研究院图书馆[33];其后,日本小岛知足部分补辑《新修本草》卷三;其余两种为完整的辑本[1]:1)尚志钧于1962年辑成《新修本草》,由芜湖医学专修学校出版油印本,名为《补辑新修本草》。1979 年尚志钧对内容重加修订,采用简化字,横排标点,1981年由安徽科技出版社出版,更名《唐·新修本草》。2)日本冈西为人补辑本,名为《重辑新修本草》,1964年台湾中国医学研究所出版,1978年日本学术图书刊行会再版。

《新修本草》藏本有三种[29]:1) 1889年傅云龙影刻《新修本草》十一卷本,上海群联出版社、上海卫生出版社分别于1955年和1957年根据傅氏影刻的《新修本草》影印刊行。2)1901年罗振玉收藏日本传抄卷子本残卷。此藏书于1985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成影印本和缩印本两种版式。3)日本武田氏影印仁和寺本,由日本京都仁和寺旧藏古抄本部分转入国药商武田长兵卫的杏雨书屋,其制药部内“本草图书刊行行会”于1936年、1937年两次影印。

8 结论

唐朝是我国历史上政治经济文化的兴盛时期,当朝政府组织编纂的《新修本草》是中医药文化领域的一大瑰宝。由于唐朝距今年代久远,原书不存,历经一千多年传抄、刻印、引述等方式的传承,其内容、药物、体例、语言都有欠清晰完整,编撰年代、编撰者、是否进行二次编修等问题仍存在疑点,对此相关学者深入研究,完善自己的观点并提供充足的依据。

热衷本草研究的当代学者们,依据有限的历史资料,通过分析、比对,相互探讨甚至争论,努力复原《新修本草》这部本草巨著的真实原貌,从而为其它本草著作的辑复工作、中药基原考证工作、唐代历史现状研究工作、中药新药效开发和研究工作提供参考和依据。

自1981年尚志均先生的《唐·新修本草(辑复本)》出版以来,现代学者对《新修本草》的关注一直维持在平稳状态,缺少突破性的进展。前人的研究提示,在原书资料欠缺的情况下,应重视参考比照同期的其他医学文献。

《新修本草》正文二十卷,药图和图经三十二卷。从卷数上看,药图及其说明图经的篇幅,远远超过本草文字部分。对于药图这部分的编篡工作,唐政府很重视对药物实际形态的考察,当时下令征询全国各地药物形象,并绘成彩色图。现代关于《新修本草》图经部分的研究很少,而这恰是此书精华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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