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学院是否促进了中医文化海外传播——基于中药材出口的实证

林 航，原 珂

（1.福建师范大学协和学院 文化贸易研究中心，福州 350117；2.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教育与开放经济研究中心，北京 100029）

0 引言

孔子学院已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渠道。中医文化是孔子学院海外传播的重点领域。近年来，以展览、义诊、讲座、沙龙和研讨会为主要形式的中医文化推广活动在全球孔子学院平台上得到广泛开展，孔子学院已成为世界各国人民了解中医文化的重要窗口。中药材（中草药）是最为地道和基础的中医药品种，承载着最为丰富的中医行为文化与精神文化。所在国居民对中医文化认可度越高，对中药材的实际消费也就越多；因此，可以借助孔子学院对中药材出口的影响，考察孔子学院对中医文化的传播效果。

在中药材出口的实证研究方面，现有文献主要以中药整体产业作为研究对象，并且以国际竞争力研究为主。本文的创新点主要体现如下三个方面：一是，本文是对“孔子学院经贸效应”研究的进一步拓展和细化——当前的研究更多集中于孔子学院因素对出口、FDI等中外大类经贸关系的影响，尚未涉及孔子学院对中药材出口贸易的影响；二是，本文是对当前以国际竞争力为主要对象的中医药出口实证研究的进一步深化；三是，本文分国别（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和分产品类别（中药材和中成药）进行回归来实证评价和比较孔子学院中医文化海外传播的实际效果，有助于进一步突出今后中医文化海外传播政策的国别和内容针对性。

1 研究假说

中医文化与中华传统文化思想一脉相承。孔子学院汉语教学活动，有效地破除中外贸易与交流的语言障碍，扩大了所在国居民对中国文化的了解。而其对中医文化的宣传推广，则在东道国传播和普及了中医理念，增进了民众对中医的理解与信任。据统计，2016年全球有78个国家240多所孔子学院开设中医、太极等文化课堂，注册学员达3.5万人，18.5万人参加体验活动。由此提出假说1。

假说1：孔子学院促进了中医文化海外传播

中医文化的推广，不仅是知识传授与技能培养的过程，更牵涉到对中外医学的认知、思维乃至价值观差异等深层的文化问题。在发达国家西医的社会影响力更大，孔子学院在中医文化传播方面可能面临更大的障碍；而发展中国家的收入水平普遍较低，中医药具有更优的性价比，更易被发展中国家居民所接受。由此提出假说2。

假说2：发展中国家孔子学院中医文化的传播效果优于发达国家

中药材所承载的“煎煮调服”等繁复的中医行为文化，不太符合现代人简单便捷的消费方式；相较而言，中成药则是经制剂加工而制成的纯天然中药制品，其形态现成可用、方便携带。与中成药相比，中药材则承载着更为深厚的中医行为文化，其出口将面临更多的“文化折扣”。可以将孔子学院对中药材和中成药出口的影响比较判断。由此提出假说3。

假说3：相较于精神文化，中医行为文化的传播面临更多的障碍

2 模型设定、变量选取与数据说明

2.1 模型设定

本文结合中药材贸易特点和数据可得性，对影响中药材出口的贸易引力模型进行设定。除伙伴国的人口总数、人均国民收入等因素外，两国之间贸易助力因素有孔子学院因素、所在国华人华侨数以及两国之间是否签订FTA协定等，贸易阻力因素有中外文化距离、货币汇率以及地理距离等因素。

2.2 变量选取

根据孔子学院全球分布、与中国中药材贸易的密切程度以及各大洲兼顾的原则，选取的样本国（地区）为：中国香港、日本、韩国、越南、马来西亚、美国、新加坡、德国、意大利、西班牙、荷兰、法国、泰国、英国、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爱尔兰、加拿大、印度、巴西、墨西哥、比利时、俄罗斯、捷克、波兰、拉脱维亚、阿联酋、新西兰、希腊、瑞士、以色列、乌克兰、罗马尼亚、埃及、南非、土耳其、奥地利、智利、巴基斯坦、摩洛哥，涉及全球五大洲40个国家和地区。按照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最新划分标准（2010），其中23国为发达国家（地区），17国为发展中国家（地区）。2004—2015年间，中国对40个样本国（地区）中药材的年平均出口额占中国总出口额的93.56%，表明所选择的样本具有很好的代表性。

其中，被解释变量为中药材的出口额（ZYC）和中成药的出口额（ZCY）；《商品名称及编码协调制度（2007）》（HS2007）将绝大多数食用性中药材归入1121类别中；而HS编码的300490项目，则系统罗列了经过制剂加工而成的中药制品，可作为中成药出口的统计；数据均来源于联合国商品贸易数据库。人均国内生产总值（PGDP）和人口总数（POP）为东道国“经济规模”解释变量，预期对中药材出口具有正向影响，来源于世界银行数据库。孔子学院数以各年在各国设立的孔子学院存量数表示，来源于《孔子学院年度报告》；考虑可能的内生性，采用滞后一期的孔子学院数进行估计。各国华人华侨数据以历年《华人经济年鉴》为主要依据，并参考《世界华侨华人概况》和中国侨网等相关数据比对选取。FTA表示东道国在第t年是否与中国签订FTA协定，“是”则取1，“否”则取0，数据来源于中国自由贸易区服务网。文化距离（CULD）基于Hofstede（1980—2001）“文化六维度论”理论，并借鉴Kogut和Singh（1988）的计算公式和綦建红等（2012）的处理方法计算而得，原始数值来源于Hofstede的文化研究网站。名义汇率（NOR）以单位人民币表示的东道国货币的价格，为避免出现负值，对名义汇率加1取对数。地理距离（GD）用各东道国的首都与北京之间的直线距离取对数进行计算，来自于Google地图测算。

2.3 数据说明

表1是模型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所有自变量间相关系数都小于0.6，呈中低度线性相关；表2各自变量的VIF值，也远小于10，说明模型不存在严重的共线性。由于中国香港对大陆的中药材进口比重年平均达到30%以上，远大于平均数，视其为离群值。为了检验回归稳健性，分40个样本和39个样本（剔除中国香港地区）进行回归。测试都表明，固定效应模型更为合适；同时将时间恒定的地理距离通过随机效应和混合效应模型纳入，以检验主要变量回归的稳健性。LM检验表明，较之混合效应，随机效应模型更为合适。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2 各自变量的VIF值

3 实证检验

3.1 整体效应检验

表3是孔子学院对中药材出口总体效应的估计结果。两个样本范围和各种效应的回归均表明，孔子学院对中药材的出口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但固定效应回归显示，其影响系数较小，为0.004。这说明，在东道国（地区）建立一所孔子学院将使中药材出口额提高0.4%左右，且在10%的水平上具有显著的统计效果。表明孔子学院对中医文化海外传播的效果有待增强。此外，海外华人华侨因素具有显著的出口促进效果，其显著性水平达到0.1%以上，说明在中药材的海外消费中，华人华侨扮演着重要角色。其他因素的影响基本与理论预期相符。假说1得到证实。

表3 孔子学院对中药材出口的总体效应

3.2 分国别检验

表4主要考察孔子学院对中医文化海外传播的国别差异。为更准确地估计，将中国香港从发达国家（地区）中剔除。先对发达国家样本进行回归，固定效应的估计（回归（7）和回归（8））显示，孔子学院的影响系数为较小的负值，不具有统计上的显著性。随机效应的估计显示，孔子学院的影响系数为非显著的正值。这表明，在发达国家设立孔子学院，对中药材的出口不具有显著的影响，且缺乏稳健性。可能原因在于，发达国家西医占据主流地位，由于涉及中外医学思维的差异，孔子学院对中医文化的传播效果难以在短期内体现。发展中国家样本回归显示，孔子学院的影响系数始终为正值，且远大于发达国家。固定效应回归（10）的孔子学院系数不具有统计显著性，其P值接近10%的显著水平；回归（11）删除不显著的FTA变量，孔子学院的影响系数具有10%显著性；随机效应回归（12）中，孔子学院的影响系数为正值，仍缺乏统计的显著性。发展中国家样本的回归表明，在发展中国家设立孔子学院，对中药材出口会产生积极而稳健但非显著的影响。通过分国别效应比较，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假说2”，即整体上，孔子学院在发展中国家的中医文化传播效果要优于发达国家。

3.3 分品类检验

表5主要考察孔子学院对中医不同层面文化传播效果的差异。除混合效应（回归（15）和回归（18））孔子学院的影响系数和显著性水平相近外，在更为适合的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模型中，孔子学院对中成药出口的影响系数均显著大于中药材。这表明在实践中，相较于精神文化，孔子学院在中医行为文化的海外传播方面则面临更大障碍。假说3得到证实。

表4 孔子学院对中药材出口的分国别效应

表5 孔子学院对中药出口的分品类效应

4 结论及启示

本文以中药材出口额作为中医文化海外传播效果的代理变量，从整体效应、分国别和分品类效应比较等角度实证评价了孔子学院在中医文化海外传播方面的实际效果。研究结果印证了全部假说：其一，每一所孔子学院的建立，会使中国中药材出口额提高0.4%左右，但回归系数值和显著性水平偏低，表明孔子学院对中医文化海外传播的推动作用有待增强；其二，相较于发达国家，孔子学院稳健地促进中国对发展中国家的中药材出口；其三，孔子学院对中成药出口的促进作用显著大于其对中药材出口的影响。

政策启示如下：首先，可以将孔子学院汉语教学与中医文化传播相结合，制定中医文化国际传播的系统规划，更好发挥孔子学院的平台促进功能；其次，应善于利用海外华人华侨资源，鼓励知名中医药企业参与中医特色孔子学院和课堂建设，共同传承和发扬中医文化；中医文化的海外推广，应以发展中国家为重点，而对发达国家，则需进一步加强中外医学精神层面的交流；最后，应以中成药的出口为突破口，结合现代科学技术与饮食习惯生产中药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