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喜梅
(长治学院 外语系, 山西 长治 046011)
多模态文本指综合运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符号模态的文本。在多模态文本中,语言文字、听觉和视觉等各符号资源相互依赖、不可分割,共同构成一个连贯的整体。因此,在语言文字和其它符号资源共存的多模态文本中,不仅承载信息的语言文字符号资源需要被翻译,和语言文字一样在信息传递中发挥着不可或缺作用的图像等其它符号资源也需要被翻译,否则会造成原文意义的大量缺损。当然,一个多模态文本不一定要同时涉及所有模态资源,所涉及的多模态符号资源的数量和种类具体由多模态文本的性质和体裁所决定。
早在20世纪70年代,文本的多模态性就进入了部分翻译学者的视野。他们认为翻译(包括口译)是一种转换,在这种转换中言语的和非言语的交际符号从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其它类型的转换包括图像转换成音乐,从设计图标转换成建筑物)。后来,哈提姆和梅森将系统功能语言学关于语言的社会符号性和文化与意识形态的观点运用到翻译研究中,视翻译为特定社会文化语境下的交际活动,但始终认为翻译应该以“符号实体为转换单位”,即以语言文本为单位[1]。同时,在国内的系统功能语言学界,将翻译文本界定为以语言文字为单一模态的文本,并没有将图像和其它模态纳入翻译研究的范畴。
鉴于现阶段以“语言中心主义”为主导的狭隘的翻译研究,尤其是戏曲翻译研究,已不适合当今时代多模态文本对翻译的要求和期待,本文提出从多模态语用翻译视角重新审视戏曲翻译研究,以为戏曲多模态文本翻译提供新的思路和方法。
第一,目前国内有关戏曲翻译理论研究呈上升趋势,但仍然很少,且大多聚焦于戏曲翻译策略、标准和原则的设定[3-4]、戏曲文本属性和戏曲翻译的对象的界定[5]、西方戏剧翻译理论的探讨和戏曲翻译家的翻译思想和译作的分析以及戏曲翻译的国内外研究综述和戏曲海外传播现状等[6-8]。
第二,现有研究大都注意到戏曲文本的多模态性,认为戏曲文本有别于文学文本,但在翻译方法的处理上却与文学文本基本类似,并没有将语言文字符号之外的其他戏曲符号元素考虑进去,并加以区别对待,因此戏曲翻译理论研究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突破。
第三,已有戏曲翻译研究多以京剧、昆剧和越剧等大剧种的案头文本和演出文本为研究对象,对戏曲剧种介绍文本的翻译关注不够,基本还是一片空白。
原语文本分析是翻译研究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也是任何翻译实践活动必做的前期准备工作。戏曲剧种介绍文本往往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为典型的多模态文本。多模态文本中各模态相互作用,共同完成文本意义的表征。对原语文本进行分析时,对任何一个模态的忽略、不完全或不正确解读都会直接导致原文意义的缺损。因此,译者要正确理解原语文本的意义及其所承载的社会文化内涵,就必须对原语文本中的各个表意模态符号资源进行正确分析。
为助推山西省戏曲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对外传播工作的有效开展,本研究以戏曲剧种介绍文本为研究对象,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元功能理论为基础,从语用学的角度探索新的戏曲剧种介绍原语文本分析的方法,以期为戏曲剧种介绍文本的翻译实践和理论研究提供新的思路。
对于戏曲剧种介绍文本来讲,在信息社会化时代,图像已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在对戏曲剧种介绍文本进行翻译时,翻译的对象应是文字和图像共现的多模态语像文本,而不是单一的文字文本;翻译基本单位也不再仅仅是语言学序列中的一个平面成分,而是一个垂直单位。
垂直型翻译单位概念的提出源于由多模态文本交际行为概念引发的3个基本假定:(1)为了向接受者提供一条关于某个特定多模态文本预期功能的线索,文本发出者在构成整体文本的各种文本模态、文本各模态的各个层次或层级上提供相关的功能或意图标识,即文本标识、结构标识、句法标识和词汇标识。文本标识指文本的整体建构;结构标识指段落的顺序和形式、图像的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布局等;句法标识指句子结构和语法、图像成分和相应的语法,如视觉语法、色彩语法、印刷版式语法等;词汇标识指词和短语,图像具体使用的向量、目光接触、色彩、版式等;音位标识指语音模式、语调和重音等。(2)一个特定的功能可以在文本的各个模态的各个层次或层级上通过特定的标识表现出来,表现同一功能的不同标识就共同构成一个功能单位。(3)许多标识都具有多功能性,文本创作者经常通过标识沉余来保证预期功能得以清楚地标示出来。
另外,在垂直型翻译单位中,翻译的基本单位被看作是功能性而非结构性的。如果不同的交际手段同时服务于一个相同的功能,一个表面上看似不可译的词语可以用另一个表达同样意图的词语来替代,或者当该功能可以用其它非语言方式来实现时,译者甚至可以将不可译或会产生反作用的成分省去。
和其他多模态文本一样,多模态戏曲介绍文本是一个由不受等级约束的多个功能单位组成的“超单位”,每一个功能单位可以以语言或非语言的形式在文本的任何地方和任何层面出现。
在设计中,严格把控各个环节,商场内部环境才能得到较大提升。优化内部环境,间接提升商场的竞争力,为后期商品销量的增加打下良好的基础。
如果说文字文本的翻译可以有一个相对客观可对照的标准,而图像翻译的标准则是难以把握的,这对翻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对多模态戏曲文本进行翻译时,译者不仅要有深厚的文字功底,还要有较高的自身戏曲文化修养。只有两者兼备,译者才能多角度、全方位地正确解读戏曲文本的意义。
语言交际以最佳关联为取向,任何一个交际行为都是一个动态明示—推理过程[9]。多模态文本和单一的语言文字文本一样,都蕴涵着对最佳相关性的假定和期待。翻译是一种交际行为,从本质上讲也是一个动态明示—推理过程,是译者在原文语境和译语语境中通过推理找出最佳关联并最终取得最大语境效应的过程,这就要求译语文本与原语文本保持最佳阐释相似性,即译语文本要与原语文本具有相似的语义表征和语境效应。需要注意的是,在实际翻译过程中,由于原文与译文的语境、语义表征方式以及体裁等的不同,一般不可能达到译语文本与原语文本的绝对阐释性相似。译语文本往往只能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与原语文本的阐释性相似,即在一定限度内通过相似语义表征表达相似的隐含意义和明示意义。
隐含意义的推理与明示意义、语义表征和译语读者的百科知识有关,而明示意义和语篇的语境隐含意义都与语义表征有关。鉴于此,要从语用学的角度探讨多模态戏曲文本的翻译研究,译者就很有必要搞清楚多模态戏曲文本中各符号资源在语义表征中的关系和相互作用。
目前,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理论的应用性和可操作性已被广泛认同。该理论不仅可以用来分析视听翻译语篇也可以用来分析戏曲翻译语篇。该理论的基本假设是语言具有三大元功能,即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10],这三大元功能在语言的语篇语义系统中相互联系,共同运作。
概念功能与小句的表征意义有关[11],是人类将世界概念化的工具。概念功能又进一步分为识解人类经验的经验功能和表征逻辑关系的逻辑功能,与情景语境中的语场和词汇语法层的及物系统有关。人际功能指语言的参与功能,主要表达参与者之间的关系以及参与者的身份、地位、态度、动机和对事物的推断等,是衔接情景语境层的话语基调和词汇语法层的语气和情态系统的界面。语篇功能是概念功能和人际功能得以实现的前提条件,主要关注语言传递信息的功能,即如何运用语言组织信息,表明信息之间的关系,与情景语境中的语式和词汇语法层中的主位结构、信息结构和衔接手段有关。Halliday的这种自下而上的语篇分析方法使得语篇的词汇语法系统通过三大元功能与情景语境变量联系在一起,最终又通过情景语境与语篇体裁(文化语境)取得关联。
Kress[12]认为Halliday的元功能理论不仅可以用来分析语言文字文本,还可以延伸到多模态语篇中的视觉符号资源的分析中去,因为视觉符号和听觉符号资源与语言文字符号资源一样也具有三大元功能,即再现意义(representational meaning)、互动意义(interactional meaning)和构图意义(compositional meaning)。其中,再现意义是概念功能在图像中的再现与拓展,可分为叙事(narrative representation)和概念(conceptual representation)两大类。前者包括行动(action)、反应(reaction)以及言语和心理(speech process and mental process)三个过程,后者则包括分类(classificational process)、分析(analytical process)和象征(symbolic process)三个过程。互动意义是图像的人际功能的体现,主要包括接触(contact)、社会距离(social distance)和态度(attitude)等;构图意义对应于功能语法的语篇意义,是指多模态语篇中各种参与成分的空间布局,具体由信息价值(information value)、突出度(salience)和分格(framing)来体现的。
在具体翻译研究中,通过对原语文本的及物系统、语气系统、情态系统、主位结构和衔接手段、图像所表征的再现意义、互动意义和构图意义以及不同模态之间的关系等进行系统对比分析,不仅可以帮助译者全面深刻地理解原语文本,以及语篇所承载的特定社会文化内涵,还可以为译者正确选择翻译策略和方法,以及如何使译文与原文取得最佳关联和阐释相似性提供理论和实践帮助。在对多模态戏曲剧种介绍原语文本进行翻译时也是如此,通过对戏曲剧种原语文本的功能语法分析,译者不仅要在译语文本中尽量准确再现原语文本中的语言文字符号资源所承载的意义,还要挖掘并在译文中还原或再现原语文本背后所蕴涵的多模态信息,以取得译语文本与原语文本的最佳语用关联。
由于多模态戏曲剧种介绍文本主要涉及语言文字和图像两种符号资源,因此本研究主要探讨文字和图像之间的关系。
早在1977年R.Barthes在《图像的修辞》一书中就探讨了图像和文字在表达意义上的相互作用,认为两者之间主要表现为三种关系:第一,文字用于确定图像的具体意义(Anchorage);第二,图像是对文字的进一步阐释(Illustration);第三,文字和图像之间为互补关系(Relay)[13]。随后,Martinec[14]将互补关系细分为独立和互补两种关系,并吸收了Halliday对小句间的逻辑语义关系所持的观点,认为Halliday的小句间的逻辑语义关系模型可以用来分析图像和文字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多模态语篇中各符号资源之间除了共现关系之外,还有逻辑语义关系。因此,在对多模态戏曲文本进行分析时,不仅要考虑文字和图像之间的句法关系,还要考虑他们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即模态之间的扩展和投射关系。投射关系主要有话语投射和思想投射两种。扩展关系可分为详述、延伸和增强关系。其中,详述关系又细化为说明和例证两种,增强关系则细分为时间增强、空间增强和因果增强。
为进一步解释各模态之间是如何相互作用并最终形成以上的逻辑语义关系的,本文参考Pastra提出的跨模态互动关系框架,将模态之间的互动关系具体分为对等关系、互补关系和独立关系[15]。由于独立关系在戏曲剧种介绍文本中几乎不出现,故下文不再做详细分析。
对等关系指各模态所表达的信息在语义上是对等的,都指向同一实体。例如,表征乐器的图像与给出这件乐器的名字的语言文字文本在语义上就是对等的。如果一个模态所表达的信息是对另一个模态所表达的信息的补充,两者就构成语义上的互补关系。例如,表征乐器的图像与描写这件乐器的具体特征的语言文字文本在语义上是互补的。如果两个模态所表达的信息是关于同一主题的,但各自都可以单独表达一个完整的信息,且两个模态结合在一起所表达的多模态信息大于各自所表达的信息,那两者之间就是语义上的独立关系。例如,描述乐器的语言文字文本和作为语言文字文本的背景的五线谱图像之间在语义上就是独立的。对等关系又分为标记-标记关系、类型-标记关系、转喻关系和隐喻关系四种。在标记-标记关系中,各模态指向同一实体;在类型-标记关系中,其中一个模态指向的对象是另一个模态的一个实体类型;在转喻关系中,各模态所指向的实体不同,但都属于同一个域,且使用者的意图是将两个实体视为语义上相等;在隐喻关系中,各模态所指向的实体不属于同一个域,但两者之间具有相似性。
互补关系依据关系本身对构成连贯信息的重要性,分为必要和非必要互补关系两种。其中,每一种关系又细化为:境外照应关系(一个模态为另一模态提供指称参照点),如上党梆子名伶张爱珍本人的人物图像和句子“左图为上党梆子名伶张爱珍近期剧照”之间就是典型的境外照应关系;主客体关系(一个模态是另一模态所表达的动作、状态或事件的发出者或指向的对象),如上党梆子名伶张爱珍本人的人物图像和对话气泡中的言语内容;增益关系(一个模态为另一模态提供补充信息),如张爱珍本人的人物图像和宣传标语“上党名伶”字样之间就是增益关系。另外,附属关系也是非必要互补关系的一种。在附属关系中,一个模态为另一个模态提供补充说明信息。戏曲剧种介绍文本中,有些图像模态是对语言文字模态所表达的信息的补充,补充信息的有无并不影响读者对语言文字模态所传递的信息的理解,这时两者之间就构成了典型的附属关系。
多模态戏曲文本翻译的最终目的是向译语接收者传播中国优秀传统戏曲文化,使译语接收者在认同和接收中国优秀传统戏曲文化的同时,能够正确解读中国优秀传统戏曲文化的意义和内涵。因此,译者在翻译过程中要同时兼顾译语接收者对中国优秀传统戏曲文化的认知储备和译语文本与原语文本的阐释相似性。任何以牺牲原语文本所传递的文化内涵的翻译都不值得借鉴。这就要求译者在对原语文本进行翻译之前必须对原语文本的各个模态以及模态的各个层次之间的关系和表达的意义进行透彻分析,尽可能推理出作者的创作意图并取得语用最佳关联效应。这样看来,多模态语用翻译框架无疑是对原语文本进行分析的最好框架选择。
优秀传统戏曲作为中国文化的艺术瑰宝,承载着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精髓和中华民族的价值观,而翻译则是架起中国优秀传统戏曲对外传播的桥梁。通过翻译让中国优秀传统戏曲走出国门,不仅是中国“走出去”战略的需要,也是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和中国文化国际话语权的需要。目前,部分中国优秀传统戏曲率先走出国门,但由于文化的差异和优秀翻译作品的匮乏,海外的接受情况并不乐观。为让国外受众有效了解和接受中国优秀传统戏曲,有必要在戏曲原语文本的分析上下功夫。本文主要从多模态语用视角分析戏曲介绍原语文本中各模态资源之间的关系,以期抛砖引玉,为戏曲介绍文本的翻译实践和理论研究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