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云,李一岚,张海燕
(北京工业大学 文法学部,北京 100124)
语境是指语言交际过程中涉及的各种不同环境。语篇生成的语境有两种: 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爱德华·霍尔在1976年出版的《超越文化》一书中提出文化具有语境性,即高语境与低语境[1]。高语境文化中信息的解释与获得对语境有较高的依赖,低语境文化中信息的诠释与获得对语言本身依赖度高。从语境的高低不同来探究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有助于跨文化交际中中西文化交流的开展。
《太平广记》是一部宋代编纂的古代文言小说的第一部总集,其中唐传奇志怪小说作者开始完全以文学性的叙事观念为指归,即鲁迅所谓的“始有意为小说”[2];在中国古代特有的“社会—历史”语境下,它们逐步脱离历史叙事母体,拓展文学性的叙事空间。译者丁往道、张光前分别摘选了该书的部分内容进行翻译,内容多以唐传奇志怪小说为主,翻译的目标读者为国内英语学习者,同时兼有外宣译介的意义[3]。
张光前的《太平广记选》译本采用了文言原文和英文译文对照的方法,化抽象为具体,通俗易懂。首先,以标题翻译为例,对比丁往道版对于标题的处理,张版《太平广记选》中并没有对人名直译,而是根据主题,将具有鲜明的人物特点的名词或概括文章大意的短句作为标题。如《聂隐娘》“The Invisible Swords-girl”,《王宙》“The Departed Soul”,《薛氏子》“Two brothers”。高语境的古汉语标题被处理为低语境的英语标题,有利于读者直接进入小说主题展开阅读和预测。其次,对复杂语境去繁就简,如《崔无隐》译成了“The Scarred Monk”,因“崔无隐”只是文初做了交代的故事讲述者。当然,该译本中也存在一些问题。
译者采用汉语拼音直译了唐朝历代年号,默认读者熟悉唐朝历史并了解各个王朝皇位皇权更替和年号的变化。唐朝历经289年,共21 位皇上,从贞观到天祐几十个年号。由于历史背景知识的缺乏,西方读者会无视或无感于这些小说中具有明显时间线索的词汇,语境缺失会直接影响阅读效果。
唐传奇小说作者开始以文学性的叙事观念为指归,但是历史叙事,始终是如影随形的伴随着小说体叙事的发展。同时小说又是宋李昉收录编辑,所以文中多有讲完故事后,交代故事出处和以往作者的段落,如《王宙》一篇,故事讲述后,最后一段有这样描述:事出陈玄祐《离魂记》,云:“玄祐少常闻此说,而多异同,或谓其虚。大历末,遇莱芜县令……。故记之。”(译文:“When I was young,I heard many contradictory version of this story.Some people even dismissed it as a mere lie…,Zhang Yi was his father’s brother,so he knew the extra details of this episode,enabling me to write down this authentic story.”)该故事是以第三人称叙事,但最后一段交代该文作者时以第一人称交代,此段语篇与之前的语篇内容并无联系,由于语篇连贯的缺失,读者会觉得不知所云。
唐朝是中国封建社会鼎盛时期,在男权社会里,书中对女性的描述只是男性意识对女性的期待、控制和欲望,是唐代文人学士思想价值的体现。文中出现了对女性身份的多种称谓,如妻、妾,正室、侧室,在《崔无隐》译者处理为“first wife”,和“second wife”,显然序数词的使用只是表明了妻子的顺序数量而非地位。《申屠澄》中的妪妾“courtesan” 意为“专与高官往来的妓女、情妇”,是中国古代特有的官妓,而不是普通意义的“prostitute”。《长须国》一文中,在长须国的语境里“嫔姬”一词应是国王的“地位低于王妃的妻子们”,译者译为“all the noble ladies and courtesans” 显然不确切,译为“all the concubines”更为恰当。在这部小说中,“妓,娼,伶人,优人,倡女”,译者大部分处理为“singers”或者“singing girls”,事实上这些女性服务者有着严格的等级分类。
古代汉语是一个典型的高语境语言模式,汉字可以一音多义,在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综合力的同时又会造成表义的模糊和逻辑的偏差,如在《李生》一文中:“士真目之,色甚怒。继而命坐,貌益恭。士真愈不悦,瞪顾壤腕,无向时之欢矣。”(译文:“Shizhen seemed even more displeased.Li held his hands stiffly and started vacantly ahead,entirely different from the jolly man he used to be”,主语由“士真”换成了“Li”。
翻译目的论(Skopos Theory)是由德国翻译评论家汉斯·弗米尔发展起来的翻译理论模式,他将研究聚焦在翻译过程中各种目的的选择上。赖斯、诺德进一步完善并提出明确主张,认为为适应译文文本功能、新的交际环境和译文读者的要求,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根据译文的预期功能来决定自己的翻译策略[4]。在两种文化区别较大时进行语言交际,语篇的意义在翻译中难以传达,除非对语篇的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进行充分的描述[5]。
情景语境是与整个语篇相联系的语境,包括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事件发展、心理情感、交际渠道等[5]。在话语交流中,一些话语的含义通过上下文无法确定,还需要了解话语发生的时间、空间、参与者、交际方式等因素,单词及文本的语义由整个语篇所处的情境确定,译者应该从语篇层面出发,营造情景语境。以《聂隐娘》为例,它以时间为线索展开,以3 位皇帝在位年号计时,对于西方读者唐德宗贞元年间、唐宪宗元和年间等这些时间名词不能为其提供准确的时间概念。因此,标注公历年份就会重建译文的时间脉络,如唐德宗贞元年间(公元785—805)、宪宗元和年间(公元806年)等,也与“云后二十年,方可一见”这个时间伏笔相契合。
翻译中语境理解的障碍,往往是由文化差异导致。翻译不仅是语言的转换,也是文化的交流。例如,在《岑顺》一文中,“于时一骑至禁,颁曰;阴阳有厝,得之者昌” 被译为“Yin and Yang have their ways.Those who master them will thrive”。阴阳(“Yin and Yang”)对于异域文化的读者来说并非容易理解,利用注释法或意译法来进一步解释“阴阳”文化含义显得非常必要。
又如,在《崔无隐》一文中,父曰:“吾善《易》,试为子推知。”译者译为“He offered to read my fortune,claiming that he was an expert in the art”。在此句中,《易》显然为“易经”,但译成“claiming that he was an expert in the art”会令读者费解。译者可将之译为“IChing”,然后进行标注或进行解释降低语境。这样既可以推介中国易经文化,也可顺理成章地设置、重建译文的文化语境。
综上所述,张光前版的《太平广记选》译本为这部古代典籍的英译推广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为之后的译者提供了宝贵的翻译经验和策略。译者应在翻译目的指导下,采用适当的翻译策略完成高语境向低语境的转换,化繁为简,从目的语的语境和视角出发,重建文化语境和情境语境,扫除译本读者的阅读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