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论剧院的作用

2019-03-22 02:27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席勒知性教化

胡 辉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 文学院, 云南 临沧 677000)

在完成《阴谋与爱情》的同一年(1784年),年轻的席勒做了一次关于剧院之作用的讲演。他认为:“剧院为一种道德的机关。”之所以有这样的看法,一方面当然是基于他对当时社会精神状况的思考,另一方面,与他的戏剧作品《强盗》(1781年)、《斐耶斯科的谋叛》(1783年)的完成和演出不无关系。尤其是《强盗》,在完成的次年初就连续多次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使他名声大振的同时,也让他看到了戏剧作品的感染力量和道德教化的可能。

在此,席勒基本上还是从社会、从人的基本需求和本性出发思考剧院的作用。他说,作为人,我们的本性“既不能长期处于动物的状况,又不能老是继续理智的更为精致的劳动,便要求一种中间状态,把这互相矛盾的两个极端结合起来,把生硬的紧张化解为柔和的和谐”,而只有“审美之感或者对美好事物的感觉”才有这种功用[1]3。这样的观点在他的一生中可以说是一以贯之的,在十多年后(1895年)的《审美教育书简》里,做了更为充分的论述和说明。

如果明智的立法者不想粗暴地剥夺人民的爱好,那么他就要致力于把这些爱好用以完成更为崇高的计划。因此,席勒首先看中了剧院。因为“剧院为那些渴望行动的心灵打开了一个无限广阔的天地,使每一种灵魂的力量得到滋养……它把理智和心灵的修养跟最高贵的娱乐结合起来”[1]3-4。那么,剧院对灵魂的这样一种教化,它将“理智和心灵的修养跟最高贵的娱乐结合起来”的能力会产生怎样的作用呢?

一、剧院的道德教化作用

剧院具有道德教化的作用,它能够支持世俗正义。席勒论证说,一个国家最坚固的支柱是宗教,没有宗教,法律就丧失了自己的力量。因为“法律只管否定的义务,而宗教却把要求扩展到实际行动上。法律只管阻止那些瓦解社会结构的影响,而宗教则支配那些使社会结构更加亲密的影响。法律只控制意志的公开的表现,只有事实隶属于法律,可是宗教却一直管辖到心灵的最隐蔽的角落,并且追随思想指导最内在的源泉。法律圆滑机灵,像人的脾气、激情一样变化多端,可是宗教的约束却严峻永恒”[1]4。因此说来,宗教更多的是对人的感性方面发挥作用。

如果去掉了宗教的感性部分,那么“宗教的威力也就此完结”——如果把宗教传播的图画、宗教讨论的问题去除,如果把宗教关于天堂地狱的图画毁掉,那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宗教便什么也不是了”。而如果宗教和法律能与剧院结合起来,它们的威力自然会加强不少。这是因为,在剧院里“一切都是形象鲜明、生动具体的,罪过和美德、快乐和苦难、愚蠢和智慧化为千百种画面从人们眼前经过,明白而又真实;在剧院里,上天解开了谜语,当着人们的面把死结打开;在剧院里,人的心灵受着激情的酷刑,忏悔它那最轻微的波动,所有的面具全都脱落,所有的脂粉全都擦去,真理像剌达曼托斯似的铁面无私地进行着审判”[1]4-5。

就此而言,剧院从道义上支持了法律和宗教。在正义受金钱的迷惑而不辨是非、受恶人的迷惑而沉溺不醒时,在有权有势的人公然嘲笑正义软弱无力而人们的恐惧之心又为官厅所掣肘时,“剧院便拿起宝剑和天平,把恶人揪到一个可怕的法官座前”。[1]5因为“幻想和历史,过去和未来的整个领域都听从剧院的支配”——“早已腐烂在泥土之中的大胆的罪人,现在被全能的诗艺的呼声传唤出来,重演他们可耻的一生”,就使得后世之人触目惊心地受到了教育。比如,“当麦克白夫人这个可怕的夜游病人洗涤双手并且想把阿拉伯所有的香料拿来除去手上凶杀的恶臭时,于人有益的战栗便会攫住人们,人人都会暗自赞美自己洁白无辜的良心”[1]5。因此不难看出,艺术表演的魅力和效果,要比呆板的文字和冷冰冰的叙述强烈得多,而剧院的效果也比道德和法律深刻持久得多。

但是剧院的作用不止如此,它还能对世俗正义未能惩罚的罪行进行审判和惩罚,同时对世俗正义对之保持沉默的美德予以赞美和推崇。在这个意义上,它与宗教和智慧相伴为邻。它从宗教和智慧的纯净的源泉里汲取自己所需的教训和榜样,同时,给严峻的本分披上一袭迷人的外衣,使人更能接受和坚守自己的本分。“在剧院这面可怕的镜子里,美德显得非常可爱,同样罪恶也显得无比丑恶。”[1]6

此外,在法律和宗教不伴随人的情感的情形下,剧院还在为人的教化而操劳。席勒说,相比恶人,这个世上更多的是愚蠢的人。所以,剧院不仅要靠(悲剧的)感动和恐惧来教化人,更要靠(喜剧的)玩笑和讽刺来使人醒悟。就此而言,剧院是“给大批傻瓜举起镜子,让他们揽镜自照,用治病救人的讽刺,使形形色色的傻瓜感到羞愧”[1]8。他指出,“讽刺和轻蔑对人们自尊心的伤害要比憎恶对良心的折磨更加尖锐。”如果说法律和良心往往保护人们不去犯罪、不做恶事的话,那么可笑的事情则要求人们对自己有一种特有的、更细腻的感觉。而在剧院里,对这种感觉的需要和使用程度要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加强烈。席勒认为,进入剧院的人应该是经过了人性教化的人,他应先行具备一些基本的素质。一个(剧)作家在进行创作时,“完全不是为了使不熟悉他所处理对象的人去认识这个对象,或者说,不是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教导(lehren)”,因为这是教师的职责。“最严格意义上的教师必须针对知识贫乏进行工作;他的出发点是假定学生的知识贫乏,作家则相反,要求自己的读者或听众具有某种完整性和修养……他以蓬勃的经历捕捉活生生的东西并控制整个人,同时控制他的知性(Verstand)、情感和意志。”[2]在席勒的著作中,“Verstand”通常被译作“理智”,而“理智”在德语中有另一个对应的词“Intetlligenz”[3]。为了突出席勒与康德哲学的联系,根据国内学界对康德术语比较准确的译名,即“Verstand”知性、“Vernunft”理性、“Intetlligenz”理智,笔者将席勒原文中的“Verstand”统一译作“知性”。

通常,我们的过失能容忍别人的监视和审判,但我们的劣习就不容别人知道。“只有剧院可以嘲笑我们的弱点,因为它照顾到我们的敏感心,并不想知道那里有过错的傻瓜是谁。”所以,当我们看见自己的面具在剧院的镜子里脱落而不用脸红,心里就不禁要暗自感谢这“柔和的规劝”了[1]8。席勒认为,相比国家的其他任何公开机关,剧院“是一所教导实际知识的学校,是市民生活的指南,更是开启人们最隐秘的心扉的屡试不爽的钥匙”[1]8-9。

席勒当然没有天真到认为剧院能够解决人的一切问题,他承认:“利己之心和冷酷之心往往把剧院最好的效果摧毁净尽,还有千百种恶行当着剧院的明镜,死命顽抗,千百种善良的感情碰在观众冷酷的心上,毫无效果地弹了回来。”但他指出,即使剧院没有消除也没有减少恶行,却也让我们知道和了解了这些恶行,对这些恶行我们不再陌生、惊讶、意外,甚至手足无措。的确,“我们不得不和这些罪恶之徒、和这些傻瓜笨蛋一起生活。我们不得不躲开他们或者碰上他们;不得不把他们毁掉,或者毁在他们手里”,但是现在,“他们不再使我们感到出其不意。我们对他们的侵袭已有思想准备。剧院已经把如何识破、如何抵制这些侵袭的秘诀告诉了我们。它把欺骗和虚伪从曲曲弯弯的迷宫中揪出来,把他们可怕的面目公之于光天化日之下”[1]9。

除了提醒人们注意人和人的性格,剧院也提醒人们注意人的命运,并把忍受命运的伟大艺术传授给人们。偶然和筹划在人的生活中起着同样巨大的作用,如果说后者可以由人自己左右,那么面对前者我们就只能盲目地屈从了。因此,“倘若不可避免的厄运降临之时,我们并不是完全手足无措,倘若我们的心灵已经受到锻炼,不怕遭受打击,那已经是相当大的收获了”。而剧院的作用之一正在于,它能把人们受苦的形形色色的景象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它人为地把我们拖到他人的困境中去,我们受了片刻的苦难,得到的报酬是欢快的眼泪,并且勇气和经验也大大增长。”[1]10在此意义上,可以说剧院是我们应对命运的教师。以同样的方式,剧院不仅使我们认识了人类的命运,还教导我们要“更加公平地对待不行的人,判断他们的时候要更加审慎”,因为“只有在衡量了他身遭的困厄有多么深之后,才可以对他宣判”[1]11。如何更公正、更恰当地对待他人,这正是道德教化的意义。

如上所述,剧院对人的道德教化作用主要体现在支持世俗正义,而正是“政治法律的不足性和摇摆性使得国家少不了宗教,也决定了剧院拥有道德影响”[1]4。它伴随着智慧和宗教,并且在法律和宗教所不及的人的情感那里,为人的教养而操劳。在此基础上,它扮演着教导实际知识之学校的角色,促进着人的道德教养也即实践理性的发展。

二、对知性的启蒙和对民族精神的影响

好的剧院对于道德教化功不可没,同样,它对知性的全面启蒙的功绩也不可小视。席勒说,伟大的人物和热情的爱国者正是在这更高的境界上才懂得更为全面地使用剧院。他们回顾人类的发展,把不同民族、不同世纪互相比较,发现广大的民众像奴隶一样被束缚在一些和他们的幸福永远背道而驰的成见和偏见的铁链上,真理的纯净之光只照耀着少数几个人的头脑,即使这些少数人也许要花去他们毕生的精力才能获得一点微末的收获。那么,贤明的立法者应该怎样才能使整个民族得到这一真理呢?他说:“剧院是条公共的运河,智慧的光芒从人民中那部分进行思考的比较优秀的人物那里注入这条运河,再从运河化为更柔和的光线扩散全国。更为正确的观念,更为精炼的原则,更为纯净的感觉都从这里流入人民的大小血管;野蛮和迷信的浓雾逐渐消散,在凯旋的光明面前,黑夜远遁。”[1]12

从根本上来说,对于教育方面的谬误,剧院也能同样成功地纠正——虽然处理这一特殊题目的剧本还有待于写作。席勒指出,“就后果而论,再没有比教育这件事对国家更为重要的了”,但同时,也再没有“比教育更受糟蹋、更加无限制地信托给市民的谬见和轻率的了”。当席勒写下这些话时,恐怕想到了自己曾在军人养成所的不幸经历,在那里,伤害个体的非人性的教育使他切身体会到不当的教育对个人、甚至对民族精神的伤害。由于“错误的观念使教育者最善良的心灵步入歧途”,所以需要剧院来改变这一切,因为“只有剧院可以用感人肺腑惊心动魄的画面把那些疏忽教育的不幸的牺牲品呈现在市民面前”:在这里,“做父亲的可以学到放弃他们顽固的信条,做母亲的可以学到更有理性地疼爱子女”[1]12。不仅如此,“民众对政府和执政者的意见也能从剧院出发得到纠正”,“甚至工业和发明精神也能够并且可以在剧院里受到鼓舞,只要诗人认为值得费力去当爱国者,国家愿意俯就倾听他们的声音”[1]13。由此不难看出,席勒对剧院的期许之重。

一座好的剧院能够起到好的教育和知性的启蒙的作用,当然也可以期待它对民族精神产生巨大的影响。这里所说的民族精神是指,一个民族在很多事物上的意见和倾向的近似或者一致。因为面对同样的事物,另一个民族可能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席勒认为,只有剧院才有可能在相当高的程度上做到这种意见和倾向的一致,“因为它贯穿人类知识的全部领域,经历人生的种种处境,烛照人心的各个角落,因为剧院把各个阶层全都聚集在一起,并且有通向人类理智和心灵的最平坦的道路”[1]13。

这样的民族精神从何而来呢?他说:“倘若我们所有的剧本里都有一个主要的特点,倘若我们的诗人们能彼此取得一致意见,愿意为达到这一最终目的而建立一个巩固的联盟……总而言之,要是我们有一座民族剧院,我们也就变成了一个民族。”[1]13这里所强调的所有的剧本里都要有的那一个主要特点,当然是最具代表性和普遍性,能造成整体区分的特点。在此处,造成整体性区别的,是松散的城邦和民族联盟。从其后的“要是我们有一座剧院”可以看出,这里所说的剧院,进而通篇所讲的剧院并不是指已然存在的剧院,而是那可能存在、应当存在的剧院,“一个好剧院”,它是思想的实在——和费希特一样,席勒所考察的实在,“并非在知性的自然意义上,而是在道德教化世界的意义上”,“在人走向其人性的自由的历史中,实在的区分最终通过生命的区分才完成”[4]235。同样,这里的民族精神并非现实的存在,而是他的理性的设想,是一个理想中的好剧院所可能产出的果实。

作为参照和对比,他自问:是什么东西把希腊民众这样牢固地拴在一起?是什么东西以如此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希腊民众到剧院去?回答是:不是别的,而正是“剧本的爱国主义内容,正是希腊精神,正是那种充满在这些剧本里的巨大的压倒一切的国家利益和更优秀的人类的利益”[1]13。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国家也并非指现实的国家,席勒和他同时代的哲人一样,“把国家看作是纯粹人格的代表。国家指的是这样一种结成社会的形式,人在交往中是整个人类的再现”[4]237。

三、恢复人的人性

作为人,我们身上充满了动物性的享乐要求,在厌倦了长久的辛劳、受尽了苛求行动的冲动折磨之后,渴望更好、更精致的娱乐,否则便毫无节制地堕入粗野的消遣中,加速人的堕落,进而破坏社会安宁。席勒指出:“倘若立法者不善于引导人民的这种倾向,那么酗酒作乐,纵情豪赌,以及由于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而引起的千百种胡乱行为便在所难免。”而剧院作为“一所娱乐与教育相结合、休息与紧张相结合、消遣和修养相结合的机关”,在这里,“没有一种心灵的力量紧张起来却损及其他的心灵力量,没有一种娱乐享受起来却牺牲了整体的利益”[1]14。在这里,人完成了自我的教养和与自我的区分,恢复了自己的人性:

倘若烦恼咬啮我们的心灵,忧郁的心情使我们孤身独处的时光变得十分难堪,周围世界和日常事务都叫我们恶心,千百种负担压抑我们的心灵,在本行职业繁重工作的重压下我们几乎要变得麻木不仁,那么剧院便接纳我们,我们深游在这虚构的世界里,忘却真实世界,我们的天性又得以复萌,我们的感觉又重新复苏,起死回生的激情摇醒我们沉睡的天性,驱使我们周身的血液奔腾得更加迅猛。不幸的人在这里为别人的苦恼掉泪,也发泄了自己的苦闷,生活幸福的人变得冷静,生活安定的人变得审慎。敏感软弱的人锻炼成男子汉,粗野残暴的人在这里第一次产生感情。倘若各个阶层,各个等级,各个方面的人抛弃了各种矫揉和时髦的桎梏,挣脱了命运的各种压力,被一种包容一切的同情心联合成为兄弟又融化为一个种类,忘怀自身和周围世界,逐渐接近他们天神般的本源,啊,自然,常常被人在地上践踏,又常常死而复活的自然,对你来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胜利啊![1]14-15

这才真正是“人丧失了他的尊严,艺术把它拯救”[5]72。正是在真正的艺术里,在真正体现民族精神和人性的戏剧和剧院里,人们扬弃了片面的自己,“渐渐接近他们天神般的本源”,而获得了作为人的一,与自己理念的齐一。遭人抛弃和践踏的、与人相对立的自然,也通过与自身的区分,扬弃了自己对现实之人的限制,以理性的自然重新恢复了它对人的规定:“每个人都享受众人的欢快,这些欢快从千百人的眼睛里落回到他身上,变得更加强烈,更加美丽,他胸中这时只能容纳一种感情,那便是:他是一个人。”[1]15而这时的人,作为完全的人,他以人性为自身的尺度,成为理性与感性的统一体,经验与理念的统一体,就其达到与人性理念的齐一而言,他完成了理性自然的规定。

在某种程度上,席勒这里所说的剧院的作用,可以置换成戏剧的作用:戏剧具有道德教化的作用,能够对知性进行全面的启蒙,能够影响民族精神,恢复人的人性。但是,“倘若我们所有的剧本里都有一个主要的特点”,他说,“要是我们有一座民族剧院,我们也就变成了一个民族”。[1]13这里的戏剧和剧院都不是经验的,或者说,他经验性地看到了戏剧和剧院或多或少地起着这些作用。当然,坏的戏剧也有可能败坏着这些作用,像他在批评毕尔格的诗时所持的态度。也正是这理想中的剧院和戏剧,才能达到知性和心灵的修养跟最高贵的娱乐结合。席勒认为,艺术是人的知性和道德世界的和谐统一,艺术肩负着人的人性的自我教养的使命。这与现代世界的观念截然不同。

在关于剧院功用的论述中,他似乎没有提到剧院/戏剧的审美功能——并非他没有考虑到这层关系,根据他后来在《审美教育书简》中的论述,“美的作用就是通过审美生活把人性重新恢复”[5]165,“美是自由在现象中唯一可能的表现”[5]185,而“人性要由人的自由来决定”[5]193。所以,在关于剧院的论述中所关心的人的人性正与美和自由暗自关联着,只是这关联还没有被表述得那么直接和明显。这是因为,更为深入的思考和表现还要在之后的《审美教育书简》里才得见,甚至在他最为成熟的戏剧创作中才展露,而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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