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丽平
摘要:乡土题材是现代以来中国文学重要的题材之一,它关注时代巨变下中国乡民的命运浮沉,在历史中诉说现实的乡村,在无尽的乡愁中流露乡民的幸福或苦难,作品构成十分独特的中国乡土艺术世界,频阳子的系列乡土小说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而其文学才华与人生体悟又赋予了作品独特的叙事风格。。
关键词:城乡融合;日常生活;人物群像;语言
文章编号:978 -7 - 80736 - 771 -0(2019) 01 -151 - 02
“历史叙事”、“乡土文学”、“自我想象”是21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创作的关键词,尽管作家的创作风格还带有较为强烈的社会意识与时代精神,但其主体意识与传统乡土文化的发展脉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性,在民族本土的自我想象的语境下,乡土文学融入了更多的个人情感与语言形式上的新变,频阳子的系列乡土小说就是如此。
一、城乡融合的民间叙事
新世纪以来的乡土文学一直存在着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一城乡对立化叙事,即现代城市的发展对中国传统的农村社会构成了毁灭性的摧残,农民成为了时代变革的牺牲品。这种看似成熟的书写范式似乎已经成为很多乡土小说作家默认并且屡试不爽的创作“习惯”,他们把乡村置于被侵害的弱的位置上,城市成为蚕食乡村的恶魔。这就将一个复杂的问题简化成了非此即彼的二元模式,而这种模式下的文学也变得索然无味。
而频阳子的系列乡土小说则摒弃了新世纪以来乡土文学创作的“拒城怀乡”的书写范式,其小说中的确再次呈现了了一个回望而回不去的乡村,但不同于以往只醉心于对传统乡村风俗、日常生活、地方色彩等的描述乡土文学,频阳子的小说中有了对乡土现在和未来的建构。比如《老六和它的狗友们》中最终的乡村生活的渐渐消亡;《天风》中以四胜为代表的来自农村的地层小人物在城市中立足;《烙饼兄弟》中赵小山一家通过烙饼这个生意逐渐在城市中立足:最典型的代表是中篇小说《东辛庄》,小说描述了一个遭遇了拆迁、安置向城市化靠拢的东辛庄,以及在此居住的农民如何在改革变迁的社会潮流下生活状态和身心的变化,重建了有别于都市文明的现代乡村。这些小说普遍的采取了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客观冷静地进行叙事,聚焦于这一农民群体的生老病死、柴米油盐、饮食起居,呈现出最真实的琐碎俗世。
不可否认,乡村是一切落后因素呈现最为集中的地方,但在现代化之路上,没有人可以置身于世外桃源,也没有能够反对农村现代化的理由,正如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已经日渐习惯了手机支付,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今天农民心理是多层次的,历史的、文化的东西也必然沉淀到他们的心理中去,传统农民要转变成现代农民,要经过艰难漫长的路程。农村正以迟缓、渐变、多样的形式出现。然而,历史每前进一步都是疼痛的,文学作品所书写的乡村渐行渐远,甚至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从而使得这类作品都不免或多或少地带有怅惘的虚无感,即使是在充满浩荡之气的《老六和它的狗友们》中,行文至后三章,文风突转,由悲壮转为凄凉,字里行间中也可体味到作者的些许失落:老六子一死,他的狗友们群龙无首,关于野猎和波斯猎犬的话题,就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二、日常生活中的乡土人物群像构建
作为中国社会最显性、最广泛的存在,乡村总是在时代变革中充当着历史前进的牺牲品或是被时代所遗忘。频阳子善于农民群体的日常生活去涉笔,书写或城市或乡村的的百姓生活样态,从而为我们呈现了众多鲜活生动、平凡而又充满传奇色彩的乡土人物形象。
《老六子和他的狗友们》书写了渭北高原上一群关中汉子的野猎传奇与日常生活,塑造了老六子、老段、新娃、杆子、乱堂、聋子媳妇这主要的六个人物。他们都是平凡普通的庄稼人,老六子死了老婆,人到中年却浪荡无依;新娃小小年纪就开始继承庄稼人的生活方式;杆子孑然一人,家里零碎也不妨碍四处助人;乱堂家道中落,颓败度日;聋子媳妇美丽善良,无奈命运捉弄;老段境遇略好,有个体面的工作,但他却一心都在波斯猎犬上。他们有着愚昧、无知,也有憨厚和善良,坚韧不拨、乐观豁达;他们散发着人性的光辉,但也充斥着欲望。每个人物的出现都和“狗”有关,因为“狗”而聚焦到一起,“狗”是小说中的叙述重点,也是一个及其重要的意象。不管是关中土狗,还是波斯猎狗,亦或是二者杂交的后代,“狗”都代表着野性、代表着自然、代表着最原始的欲望。同时和主题形成了巧妙的互文:老六子和他的狗友们。频阳子用野猎把人与狗巧妙的结合在一起,两次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野猎场面将这群普通的庄稼人内心中的昂扬的生命状态尽情的释放,他们原始,健康,充满了生命力。
《东辛庄》则围绕乡村拆迁,重点关注村民变为市民这一身份转变中的生存状态。小说主要聚焦于辛王两家,对两户人家的的几个主要人物都有细致的刻画。但这种刻画更多的是生命状态的刻画,比如小说中这样描写辛来:
辛来没上过学,自他懂事时候起,只知道打猪草、牵上老山羊去荒野里放牧。日日看着太阳缓慢东升,他伸着懒腰走出家门,悠闲地踢着便道上的瓦砾、土疙瘩,他衣衫褴褛,四周的草长花落,傍晚日落西山了,暮色渐渐笼罩开来,他吹着口哨,踽踽独行在田埂水畔。父母只给了他生命,没有教给他做人的道理,把他当做小猫小狗似的养着。他四处浪荡,和不三不四的野孩子们混在一起。为了一张馋嘴,经常在村子周边,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他是在村人的鄙视中长大的。严酷的生存状态,过早地销蚀了他的童心,人性的温暖与和善,未能融入灵魂,更缺乏切肤的体验。他只在意得到和实惠,不知道人生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他昏昏迷迷地打发着所有的日子。
不同于很多作家采取新奇陌生的叙事策略来表现生活的异化和荒诞。频阳子的小说中有着一以贯之的现实主义态度,他擅长在柴米油盐、饮食起居的琐碎俗世中表现现实的本真和深奥的生存哲学。
《东辛庄》中的顺天老汉是一个传统中国的典型农民形象,儒家思想的痕迹无处不在。他没有文化却知纲常礼教,和儿女谈话的言辞之间都是一家之长的模样:他沉默寡言,却又喜欢听村人热闹的声音;他勤劳节俭,但对生活艰难的拾荒者一样抱以同情和善良:他固执却又淡然,在物欲面前始终秉守自己的原則和底线。而小说中的其他人,不管蛮横粗犷的胖女黑妞母女,还是生意成功,财大气粗的老板辛坤,亦或是漂泊异乡,低声下气开饭馆的的四川小夫妻,频阳子笔下的每个人物都有着个体的独异性,每个人都是乡土中国命运的真实写照。他们为生存而苦苦地挣扎,贫瘠的乡村激发了他们负重前行的生命活力,面对历史巨变,他们只能盲目地随波逐流,并与故乡一起走向消亡。
三、闲雅自然的语言特色
频阳子笔下的乡土世界是以家乡渭南为原型进行再创造的名为“东辛庄”“刘家堡”“高家堡”的农村小镇,如同鲁迅笔下的“未庄”、“鲁镇”,频阳子用白描式的文字,把这些极富浓厚的乡土气息的乡土世界勾勒得简洁而诗意,再加上亲切从容的叙述,使读者在安祥静谧之中听闻这些平凡人物的传奇故事,比如在《老六子和他的狗友們》中第二部分写新娃:
他骑在骡马背上,一个人能走出去一二里地。牲口们几乎和他形成了某种默契,任凭他如何折腾,不急不躁,十分温顺。他也学了老爹,做了一只鞭子,牛皮筋的,他把鞭子举过头顶,轻轻一扬,牲口们好像就明白了他的旨意,驯服地听从他的指挥。他喔喔喔吆喝几声,牲口们随声而动,加力,或拐弯,四蹄生风。新娃闲了也拔了马尾,牛尾,做了套杆,去顺阳河滩套知了,抓蝈蝈。姐姐们给他做的猫娃鞋,猪娃鞋,虎头鞋,新娃一年穿烂五六双。他就是闲不住,四处乱跑,水里泥里,风里雨里,沙砾堆,石头滩,庄稼地里,想去哪就去哪儿,谁也管不住。他是刘家堡有名的野孩子。
高度口语化的文字在频阳子的小说中随处可见,使得小说读来简洁易懂、自然流畅;同时,长短不一、错落有序的句子赋予了小说散文诗一样的旋律感和节奏感。这些乡土故事在闲雅的文风中娓娓道来,从而带给读者一种清新恬淡、新鲜生动的感受,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其小说的品格和风貌,而作者由此所建构起的充满浓郁画境画趣的艺术世界也更加个性鲜明,耐人寻味。
四、结语
贾平凹曾这样说到自己的家乡:“我恨这个地方,我爱这个地方。”这是现在很多人对自己故乡的最真实的感受,他们身在城市,又惦念故乡;而回到家乡,却总是失望离去,甚至是尽快逃离,故乡成了一个只可回望而永远回不去的地方。在频阳子创作的系列乡土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作家对过去农民生活的珍视,也可以看到中国农村过去常态的生活,甚至可以看到中国乡土社会的文化基因在农民身上的缩影,其建构的乡土世界展现了当代乡土小说深厚宽广的多层面人文关怀,值得深入地挖掘和探讨。
参考文献:
[1]频阳子:《烙饼兄弟》,《满族文学》2017年第二期.
[2]频阳子:《故乡事》之《哥俩好》.
[3]频阳子:《故乡事》之《东辛庄》.
[4]频阳子:《老六和他的狗友们》.
[5]周明全:《中国小说的审美》,《小说评论》2018年第4期.
[6]赵园:回归与漂泊——一关于中国现当代作家的乡土意识[J].文艺研究,1989(4).
[7][捷克]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董强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
[8]程金城:《当乡土小说研究的新范式》,《飞天》201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