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古奉典,尚理适意—朱德润散文创作论

2019-03-15 18:20陈才生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散文

陈才生

(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安阳455002)

自明王世贞言“元无文”始,元代散文便成为批评界颇受争议的一个文学存在。从陈柱的《中国散文史》、刘大杰的《中国文学发展史》到郭预衡的《中国散文史》,要么对元散文略而不谈,要么对其主体性突出不够,重曲轻文似乎已是元文共识。在此背景下,作为元代散文作家之一的朱德润未入人眼线亦是情理中事。笔者认为,诚如前人所论,元代散文多为经世致用、歌功颂德文字,缺乏抒写性灵之作,但并不绝对,朱德润就是一个例外,他是在元朝由盛转衰中能够自持谨守坚持个人创作且形成独特风格的一位。其散文基本上沿袭了前人崇古、典奥、严谨、规范的特征,且尚理适意,多情志之作,在元代文学中实属难得。本文试从论说、叙事、抒情三个角度对其作品展开探讨。

一、借物喻理、借事明理、叙议结合的论说文

在《存复斋文集》和《存复斋续集》中,议论性散文体现为论、序、说、策、疏、记等,体式不一,然“秉笔而书,缔思而作”[1]、借物喻理、借事明理、叙议结合的论说方式则是一致的。

在中国古代文体中,“论”也许是最能体现论说散文品格的文体之一。刘勰说:“论也者,弥纶群言,而言精一理者也。”朱氏文集之“论”即此意义之论。作者往往通过缜密圆通之“论”,对历史上人物事件表达自己的看法。如《申生论》,文章依据《国语》中所记春秋时骊姬合谋杀太子申的一段史实生发开去,认为由于女嬖而致晋室之衰,惠怀无亲而致国乱,假如申生当时也逃走的话,晋国就不会像当初那样亡国了,也就没有二十年间生灵涂炭的历史了。作者又做出假设,假如晋公子重耳和夷吾也像太子申那样死去,倒是博得一个孝名,但晋国还成其为国吗?因此,忠孝不能两全,取大而舍小才是正确的选择。文章短小,却有理有据,在指出晋国衰亡原因的同时,道出“女孽”的危害,是一篇典型的史论。《盗杀韩相侠累论》一文,是就战国时侠客聂政之姊发论,认为尽孝与尽忠是两个标准,不能以孝的标准掩盖了忠的准则。聂政之举,乃“匹夫怀私恩而杀一国相”,其实质乃“悖礼犯义”,与孝实不相干。故“其姊不避菹醢之诛,以扬其名”并不值得称颂。这里,其实存在一个如何评论历史人物的问题。作者认为,不能因为姊孝亲而淹没了“悖礼犯义”这一人生的大轨迹,无疑是一种知大小明利害的价值评判。《昭明文选》中说:“论有两体,一曰史论,乃忠臣于传末作议论,以断其人之善恶。……二曰政论,则学士大夫议论古今时世人物或评经史之言,正其谬误。”显然,朱氏之论皆属后者。难得的是,作者写得言简意赅,旗帜鲜明,是结构严谨思路缜密立论深刻的“论”文。

“论”体之外,还有“说”。“说者,释也,述也,解释义理而以己意述之也。”[2]与“论”相比,“说”体显然更加灵活多变。朱德润的“说”体文,大都从现实生活中某种现象谈起,“释”“述”结合,交相为用,发掘其中的深刻道理,与现代文体中的杂文颇为相似。如《润上人无声说》就人名引申发论,借对泽润其名的解释,讲述事物无声与有声之关系。作者认为,有些事物是有声音的,如诗歌;有些事物则很难通过声音得到,如圣人之道“无声无臭”,天然而成,天并没有告诉你它是什么。作者在此似乎想要说明,对具体的感性的对象比较容易感知,而道与自然之理往往无声无象,必须用心去体悟,那才是人生中的大智慧。《觉庵字说》则是由庵名引申开来,讲佛学中的觉与不觉之理。在大千世界中,人是万物之灵,是独具知觉者。但由于正道被荒废,被舍弃,个人欲望膨胀,结果那可贵的知觉也被遮蔽了。作者以佛说佛,强调了人的主体意识的重要性。再如《蟢斗踦说》亦是借事发论,文中讲述了蟢踦相斗的见闻,蟢斗踦胜后将对方“啮而食之”的残忍让作者顿生感慨,认其为不仁不义之行。短小精悍,寓意深远,颇得柳宗元寓言小品之神髓。

可见,朱氏的“说”体文章以“论说”为主,但往往不排斥叙述和说明,或记一时感触,或记一得之见,或叙事兼议论,或说明兼议论,充分体现出散文自由灵活、以小见大的特征。

在古文体中,赠序多述友谊、叙交游、道惜别,但其中亦不乏论说之作,如韩愈的《送李愿归盘谷序》、柳宗元的《送薛存义序》等。朱德润赠序亦此,往往在述友谊、叙交往、赞高德、勉后进的同时,表达自己对世界和社会人生的思考。譬如《赠钱刚中序》,作者就其占卜之业感而发论,虽然钱氏不能像古代卜楚丘之父、史苏那样出入于宫廷,以卜筮辅佐社稷公室,但却无碍于其慰人以藉,“为人子卜教之孝;为人臣卜教之忠”,使受者“思向之情亲、意闲、志壮,可以激志励气”,如此“激志励气”“垂训于四方”,才是占卜者的正道。作品以叙带议,借事言理,表达了自己的宗教观。再如《赠医士顾叔原序》,文章开宗明义:“达则在官以拯生民,不达则明医而活夭折。”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尽心上》)俗语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作者兼顾二者以发挥,成此一说,表明自己的道德观:“无恻隐之心者,不可以有位,亦不可以为医。”全文以议始,以议结,叙议结合,首尾照应,是一篇结构严谨的论说散文。《送陈诚甫下第序》是为科举春试未中的陈诚甫写的劝勉词,亦是一篇论证严密的论说文。面对科考未中的年轻学子,作者认为,一个人能否有大事业,不单在是否中举,有很多事情难以预料。昔日之贩夫走卒今日之王侯将相者大有人在,“泛驾之材,跅弛之士,其御之也必有道”。况且,今日之落第者,只是情志“不合于有司”、科举考试难以网罗而已,因此,科考落第者大可不以为意。“他日有登高科、显事业而在夫七人中者,予不得而知之矣。”见解至为深刻。

在朱德润赠序文中,由于话题多与所赠之人相涉,故作者的立论言理往往由对人事的叙述引出,在赠人以嘉言的同时,引申发论,故常常叙议结合。文章因事具而扎实活脱,因理备而精要深刻,在语言简约说理透辟的同时,又具有情理兼备、气势充沛的特征。

此外还有像结构整饬的策论、评诗论文的书序、就著作内容发表观点述物论理的记文、歌功颂德的赞文等等,皆借他人之酒杯浇心中之块垒也。作者借人事物景发论,议兴亡,论得失,谈荣辱,话虚实,很少有像当时邓牧所作的《君道》《吏道》之类的直接面对当下政治而做出的评价,故并无严格意义上的政论散文,这与他的经历有关,亦与他谨于言慎于行的品格密切相关。

二、声情并茂、生动形象、妙趣横生的叙事文

元代叙事散文,不乏优秀之作,如马祖常揭露了“菽日益贵,民日益病,而有司赋之日益亟”时弊的《记河外事》,虞集塑造出一位抗元英雄的光辉形象的《陈照小传》,都是公认的名篇。朱德润文集中,类似《记河外事》的单纯记事文并不多见,大都是类似《陈照小传》的纪传体作品,其中以记体为多,就题材而言,大体可分为记人、记游、状物三类。

传之为体,古来就有,包括史书上的人物传、文人学者撰写的散篇传和用传记体虚构的传记小说。在朱德润文集中,以介绍人物讲述事件为中心的作品并不多,《萧景茂传》是其中难得的一篇。它不同于专写帝王将相以道其名姓、里籍、生平活动为内容的史传,而是写生活中的小人物,只专注于其事迹的某个方面,写其行为,颂其品德,具有较强的艺术魅力。作品记述一位为保卫家乡与盗贼搏斗牺牲的地方勇士的事迹。萧景茂为抵御山寇入侵,率乡人树木立栅,在被俘之后不屈不挠,英勇就义。作者对人物的刻画极其生动,尤其是萧景茂被缚于树迫吃己肉时的情景:“景茂含血而骂曰:‘我食己肉,虽死不惮。汝等逆贼,将碎尸万段,虽狗彘不食汝肉也。’贼怒,绝其舌而死。”宁死不屈、大义凛然的气节令人动容。《书赠故朴公秋山图》叙述赠送朴公《秋山图》始末,文章虽短,却十分感人,作者先概述朴公两次求画皆因公务未成,等两年后自己携画前往拜访时,朴公已故。该文语言朴实,却有一种内在的感染力。尤其是“公殡墓之木拱矣”一句,让人不胜唏嘘。此外,朱氏的许多碑铭文章亦多属记人之作。如《江浙行省右丞岳石木公提调海漕政绩碑铭》,写岳石木到漕府任职后与幕僚的对话极富个性:“漕有良规,汝择其长来告,予其从之。有惬于心,不顺乎民,予其除之。”刚直之气溢于言表,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对其倡导节俭之风则用一细节展现:“及抵昆山次舍,见供张重帟,庖膳丰美,愕然曰:‘此非民力所致乎?’却之弗顾。”一个“却之弗顾”形象地描绘出他对铺张浪费、豪华接待等恶习的憎恶和拒斥。还有像《海道都漕运万户张侯去思碑》《昆山州判官边承事遗爱碑》等,都通过极其简洁的语言叙述了人物的为政事迹,描绘出人物勤政为民的良吏品格。

记游文或曰游记体散文,在魏晋时期就已盛行,由于古代文人对现世的厌恶和对自然的向往,避世隐居之风盛行,对于山水风物的依恋和描绘随之而生,记游体文章亦由此得到发展。在唐代以前,记游文艺术尚未成熟,“景物描绘与作者的主观感受还没有融为一体”[3],至柳宗元笔下,山水才真正成为抒情对象,情景交融,渐至圆融。至宋代,记游体又有新变,出现了借记叙游踪见闻发表感想与议论的倾向,如《游褒禅山记》《石钟山记》等。元代游记紧承宋代,基本上延续了记游发论的书写传统。朱德润的记游文常以序和记的形式出现,虽然开头或结尾常有议论之句,但内容依然以游历见闻为线索,以山水描写为主,通过生动形象的笔墨营造出意境优美的风景图画,表达对自然的热爱之情。《游江阴三山记》是在朱德润的游记中流传最广的一篇,曾被收入今人冯涛、黄凤显主编的《千古传世美文》一书。作者用极其简约的文字记述了“三山”一带的风土人情,表现了江南风光的秀丽与纯朴。其中叙事状物大量运用了白描技巧,如写登高望远之景:“东瞰长江,南连吴会”;写佗村之北景色:“迤逦青山迎棹,樵歌牧唱,相与应答”;写三山坞之景:“翁呼儿荛,妇饷姑汲。牛羊在山,犬豕在圈,鸟噪于林,鸡登于屋”;写出山坞后的行程:“少焉却出山坞,有横山在前,野田开豁,水港渐宽,询其地则常之晋陵县界”,等等,语言极其简洁,形象地描绘出鱼米之乡的绮丽风光,语言优美,如诗如画。《游灵岩天平山记》亦是一篇精美的游记篇章,作品中,作者写景状物堪称奇妙:“乔木森茂,异石林立。转过野桥村店,山回涧曲。樵歌牧唱,相与应答。”意境清新,变中有序。而写鸡经山、虎子谷、琴台巘、羊肠岭之扑面而来,则是“突然乎其左”“兀然乎其右”,可谓神来之笔。作者回望山下则是“菜畦麦陇,苍黄相间”,犹如一幅美丽的水彩画。写太湖景色是“山色苍茫,湖光镜净。瞰飞鸢于木杪,睇云帆于天际”,山青水静,飞鸟白帆,可谓美轮美奂。下山景色亦是妙绝:“路两旁松杉阴翳,苍藤如虬蜿,鸟声关关,游人交踽。”在“日色已晡”“烟光黯淡”之中,作者眼中诸峰景色奇特:“如人立,如戟插,如笔卓,如拱,如揖,如迎,如送,皆天造之巧也。”可谓动态万千,栩栩如生。作者触景生情,喟叹人生短暂,过去的历史皆化为陈迹,当下的诗酒唱和,又怎么不会成为他日人们眼中之景!自然者,眼中之景也;陈迹者,历史之景也。一切皆成过往,时间竟是如此无情。《涵碧亭记》的描写技巧堪称经典,作者叙事状物,运用白描手法,状写具体形象,简洁明快。如“盖左盼孤山,右睨苏堤,西湖前挹南北高峰,角环其后”。再如“友人和侯九思即其先茔之左栽茅而树,迭石而洞,突兀成丘,唅呀为谷。于是凿池通泉,引水为涧,仍筑亭其上,扁曰‘涵碧’”。其中一系列动词如“盼”“含”“挹”“角环”“栽”“迭”“突兀”“睨”等的运用,可谓字字珠玑,生动、恰切而精当。接着由物及人,谈亭主和九思无意宦海、寄意山林之高风逸品,借和氏之语揭示出清晖娱人的主题。

朱德润的记游散文是其散文创作中的精华所在,其遣词之工,造句之精,用语之简,修辞之妙,构思之巧,创意之美,都达到极其高超的境界,与同时代的同类作品如李孝光的《大龙湫记》、赵孟的《吴兴山水清远图记》、张养浩的《济南龙洞山记》等相比,毫不逊色,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值得引起研究者的注意。

在朱氏作品中,关于亭台楼阁庙庵馆轩之物类的记述甚多,书写方式多无定格,或发议论,或溯往史,或写景观,或抒怀胞,常常以所写物事为原点,道古述今,引申联想,铺排发挥,趣味横生,颇似杂文小品,具有形象生动、情味隽永的特性。《玉京路承天寺藏经阁记》主要介绍承天寺藏经阁建造的历史,构思却十分巧妙。作者开篇先讲佛经的来由,释迦牟尼居深山穷谷,“土木其形骸”,“粗衣陋食”,本是为不求于人,而世俗之人不忍见之,为其结庐、捐衣、馌食,于是,“至静、至寡、至无皆转而为至动、至多、至有”,本来深居静默,寡言以至无言,但趋慕者日多,“始以利益扣之,佛不以利益自靳,而随问即答”,结果“问答愈繁,其辞愈多,乃至演为五千四十八卷也”。这可是佛氏始料未及的。言论既多,刻之传之即为经,经渐多矣,自然要有藏经之处,于是藏经阁兴焉。这段叙述非常简明地交代了佛家经典的来处,且意味深长。朱德润的《古玉图》被称为是中国第一部玉器图录,文字不多,却饶有趣味。比如关于玉辟邪的介绍:“右辟邪,高二寸二分,长径四寸有半,色微白而红古斑斓,间有水银色,据传是太康墓中物,陕右耕夫锄得之。延祐中,赵子昂承旨购得之,以为书镇。”既有数字说明,又有色彩描写,尤其是对玉器来历的叙述颇具传奇色彩。又如关于“璊玉马黄玉人”的介绍:“……马首高四寸八分,身高四寸一分,长五寸四分,玉色微青,古色红粉,斑斓如桃花,鬃尾具完而四足损折。至治中,南雄太守赵伯昂以古帖易于瓷器刘家,命工接完其足。姚牧庵先生以黄玉人赠之为副,如司牧者呈马焉。”这段简短的文字,讲述了一段收藏玉器的佳话,亦表达出对文人之间友情的赞美。作为一般应用性的说明文,在朱德润笔下却写得生动形象,饶有生趣,耐人寻味,充满了个性。这也正是该书的艺术魅力所在。

三、情以辞发、感人肺腑的抒情文

就广义而言,所有散文都或多或少带有抒情成分。记叙散文中的以事感人,论说散文中的情理交融,都说明散文作品中人、事、理、情的难解难分。因此,所谓抒情文,相较而言,主要是指那些侧重表现作者对生活的感受和激情的作品。在此类作品中,人、事、景、物皆为情之依托,记人叙事,描景状物,皆服务于作者主观感情的表达。就朱氏文体而言,多表现于其赋、祭、序等文体中。

赋为文体,始于战国,盛于两汉。初现于诸子散文,叫“短赋”;以屈原为代表的“骚体”是诗向赋的过渡,叫“骚赋”;汉代正式确立了赋的体例,称为“辞赋”。元代社会推崇屈原,赋体祖骚几为主流,以屈赋为代表的古赋倍受重视。朱德润赋文博采众体,辞骚兼备,吟咏情性,抒发志意,注重现实,感古伤今,具有强烈的抒情色彩。《雪猎赋》是朱德润赋文中影响最大的一篇。该赋在结构上依照汉大赋旧制依次写来,先写北方雪后天气之恶劣,写皇家武备之精良,场面宏阔,极尽铺排,“旗纛翩翻,铃鸾铿锵。铦矛大槊,钩戟长枪。乌号繁弱,莫邪干将,兵气含辉,伟列其旁。”之后,展开议论,对皇帝歌功颂德,对当政者献讽谏之词。在《历代赋汇》“蒐狩”类中,元明两代仅收《雪猎赋》一篇,足见该作之重要。此外,《游朱方赋》亦是一篇颇具抒情色彩的辞赋篇章。作者仿汉赋结构,主客问答,高谈阔论风流俱往、物是人非之感。作者先讲南徐州的历史变迁和地理位置,然后联想到江南的世代旋移,往哲圣贤、辩士谋臣、歌姬舞女,千古风流人物,如今皆作烟尘,“恍千古如一日,追陈迹而无存。慨江流之如昨,情百感而难陈。……嗟既往之难留,思无穷之奚了。”可谓百感交集。作者由此引出乐天知命,来去自得,逍遥无求的感触。如此述古话今,信手拈来,由物事之变转入世理之论,颇有曲径通幽之妙。辞赋之外,朱德润的骚赋亦极具抒情色彩。如《幽怀赋》,作者在文中讲述了自己的出身、先祖经历及个人心志。身为睢阳老人后代,有承前继后的理想和经国济民的抱负,如能为皇上所用,即使献出生命亦在所不辞。无奈时不我与,人情浇薄,权贵当道,礼崩乐坏。作品表达了作者怀才不遇、志大难抒的怅惘之情。再如《沅湘图辞为巙子山太监作妙甚好辞》,作品意象开阔,大气磅礴,一方面写出了世俗淫薄、小人当道,另一方面亦写出不为世情所惑、不为外物所动的决心,表达了不畏艰险、驰骋广漠的远大志向。

显而易见,朱德润的辞赋创作,在“祖骚宗汉”上皆有所得,且能忠实继承中国古代汉赋和楚骚的原始风貌,因情立赋,以理辅情,情理兼胜,具有浓烈的主体审美特征。

祭文乃祭奠逝者的哀悼文字,刘勰说:“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文心雕龙·祝盟》)道出祭文的抒情性特征。朱德润的祭文所祭对象多系其亡亲逝友,故文章亦呈现出“情往会悲、文来引泣”的感人效果。《祭太尉沈王文》乃悼念太尉王王璋之文。由于王璋的赏识,朱德润步入仕途,之后常伴其左右,结下深厚友谊。该文讲述了王璋一生的经历和功绩,言其忠烈义勇、平乱安民、扶助皇上之功,以及克孝克勤、谦和礼让之品行,表达了对逝者的崇敬与哀思。《祭王叔能参政文》亦是一篇情感深挚之文,该文讲述了亡友性情耿直、有德有言、功绩卓著、深得民心的生平,对其告老之时,突然离世表示深切哀悼。《祭亡弟方山处士》是对胞弟去世所写的哀悼之文,作者讲述了亡者追慕老子“勉勉循循,若儒家嗣”的勤奋好学,回忆起“怡怡鸰原,靡有扺捂。贫贱忧戚,保兹外御”的童年,都恍然如昨。本期望能一起到老“欢以为宴”,岂料想就此永别。作者抚今追昔,愈加悲伤。总之,追悼亡者,回顾亡者的嘉德懿行,表达对亡者的赞美和深切怀念之情,是朱氏祭体文的重要特征。

在朱德润的记、序体中,有一部分是侧重于抒情的作品。作者通过对人事物景的描述,表达对事物的赞美之情。比如《舒啸台记》,便是一篇以记为体的抒情之作,作者记台写人,引申发论,在讲述“舒啸台”的建造经过后,托“舒啸”二字赞苏伯修的高风亮节,同时抒发其郁郁不得志之情,在充满激情的议论中,作者“忠君爱物”、“拔贤材”、“求善治”之心迹历历可见。朱氏文集中有部分铭文,亦具有较强的抒情色彩,如《谢敬德松轩铭》,作者由轩及松,写松之扎根盘石,枝叶壮硕,含蓄且正气凛然,任性且坚定不移。轩主植松,意味深长,近以励己,远以教人。就文章体制而言,朱氏铭文无论写器物还是写斋堂,皆沿袭了古代铭文传统的四言韵语形式,具有“博约而温润”的特征,表达了自己的情感追求和生活理想。

综上所述,朱氏抒情文,由于作者所写皆亲见亲历,是事之所至,触景生情,故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情理相生,情趣相映,具有辞朴而事具、理至而情深的审美特征。

四、结语

有学者认为,“元代作家虽然摹范唐宋,却未得其神,而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4],即使像姚燧、虞集、黄溍、柳贯那样的文坛巨匠,文集中作品亦多经籍考据交往应酬之作,少有抒情言志之文。这一现象,无疑影响到他们的总体成就。与之相比,朱德润的创作虽然亦有上述情况,但由于其特殊的生活阅历和独立的主体意识,能够在时世纷乱中超然物外,静观默察,沉思发问,独抒性灵,作品的精纯度相对要高得多。他深通文理之法,然文学于他,绝非纯粹寄生翰墨的艺术创作,或茶余饭后的搜奇猎异,而是其浇块垒、抒情志的重要工具。对具体文类的选择,贵在适耳。凡重于用者,如铭、如赞、如祭、如碑、如策,皆简约而精警,雅正而典奥;凡重于美者,如诗、如记、如序、如传,皆事具而形象,言趣而意美。议论性和抒情性是其文学创作的重要特征。虞集曾言朱文“理致”甚明,此“理”既指文体之理,亦指义理。它是文法之基础,是文辞之依据。正如朱氏在《卷阿亭诗序》开篇所言:“凡情感之托于物者,合于义则远传而名彰,人亦喜为之赋焉。不然,则虽崇山秀水,奇葩异木,高台宏树,适足为游观之区尔,于名义无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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