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荧光
(集美大学海外教育学院,福建厦门361021)
清代后期记录反映当时汉语语音资料的种类很多,为当代学者研究清代后期的官话音提供了丰富翔实的资料。最近三十年来学界对于汉语近代音的研究有了显著的进步,特别是明清官话音的研究已经成为汉语音韵学的热点之一,取得了很大成绩。
学人们对清代后期官话音相关文献的发掘、研究已经相当充分,比如:《李氏音鉴》、《同文韵统》、《音韵逢源》、《正音咀华》、《正音撮要》、《正音通俗表》等等。明清时期传教士的汉学研究成果及相关文献,也已引起了学界的关注。
1888年伦敦大英国圣书会印的罗马字《官话新约全书》,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认识研究清代后期官话音的珍稀文献。由于国内学人不易得见,至今尚未得到很好的发掘研究,诚为可惜。本文在建立该书声韵调音节语料库的基础上对其声母进行分类归纳,描写考查其声母系统的基本情况,并将其声母系统与威妥玛《语言自迩集》所记北京音进行横向共时的比较,揭示清代后期官话音与北京音的区别和联系。为学界同仁提供一份研究晚清汉语通语音系的翔实可靠的具体资料。
1.《官话新约全书》音系的声母20个:
p pʽm f t tʽn l ts tsʽs ch chʽsh r k kʽhhs Ø
P 帮母字:巴、吧、百、拜、般、邦、帮、谤、保、饱、宝、报、杯、悲、背、本、逼、比、彼、必、庇、边、遍(遍地)、变、表、别(别人)、兵、柄、饼、波、播、伯、博、簸、卜、补、不、布。
并母仄声字:拔、罢、白、伴、暴、邶、被(被迫)、备、避、便(就)、别(离别)、并、病。
大部分字来自帮母,并母仄声字并入帮母。
“吧(pa)”《广韵》未收。
Pʽ滂母字:怕、判、配、披、劈、聘、坡、破。
并母平声字:盘、跑、朋、皮、贫、平、凭、婆、葡。
并母仄声字:仆(pʽuh)。
帮母字:迫(pʽeh)、谱(pʽu)。
主要来自滂母,并母平声字并入滂母,个别例外字,如:“仆”,仄声字读送气;“迫、谱”,帮母字读送气。
“碰(pʽeng)”《广韵》未收。
m 明母字:麻、马、玛、骂、埋、买、麦、卖、瞒、毛、冒、么、没、美、门、们、蒙、猛、梦、迷、米、密、蜜、免、勉、面(前面)、灭、民、名、明、命、摸、摩、魔、母、木、牧、墓、睦、慕。
主要来自明母。
“玛(ma)、么(mo)、们(men)”《广韵》未收。
f 非母字:发、方、放、反、发、风、疯、福、复、法、废、夫、斧、府、俯、付、分(一分)、非、飞。
敷母字:纺、彷、访、翻、纷、佛。
奉母字:防、房、负、妇、饭、罚、伏、服、复(复活)、奉、凡、犯、扶、父、附、坟、腓。
大部分来自非母,奉母字浊音清化并入非母,非敷奉三组合流。
“吩(fen)、咐(fu)”《广韵》未收。
t端母字:答、打、带、戴、单、担(担当)、担(担子)、旦、当(应当)、当(当作)、刀、倒(倒塌)、倒(却)、祷、到、得、德、的(助词)、灯、等、凳、低、底、帝、癫点、顶、订、丢、东、都、抖、斗(斗笠)、督、断(决断)、对、顿、多、朵、躲。
定母仄声字:达、大(大小)、代、待、袋、但、道、笛、敌、地、弟、殿、掉、定、洞、动、毒、独、读、度、渡、断(断绝)、堕。
透母字:贷(tai)。
大部分的字来自端母,定母仄声字并入端母。例外字“贷”原是透母字。
“歹(tai)”《广韵》未收。
tʽ透母字:跳(跳跃)、他、牠、塌、踏、太、贪、探(试探)、躺、套、体、替、天、挑、铁、听(听见)、通、痛、恸、偷、土、推、腿、退、托、托、脱。
定母平声字:抬、台(灯台)、坛、堂、逃、萄、疼、提、田、条、停、同、童、铜、筒、投、头、徒、驼。
定母仄声字:特(tʽeh)。
大部分字来自透母,定母平声字并入透母。例外字“特”定母仄声字,但声母读送气。
“她(tʽa)、探(试探)(tʽan)”《广韵》未收。
n 泥母字:拿、哪、那、纳、乃、耐、内、能、尼 、你、年、念、宁(宁可)、农、努、怒、女。
疑母字:仰(niang)。
端母字:鸟(niao)。
大部分来自泥母,少数来自疑母,例外字“鸟”原是端母字;“仰”原是疑母字,官话音保留[n]声母,可能是过渡阶段的音,现代普通话已是零声母字。
呢(ni)《广韵》未收。
l 来母字:骆、拉、喇、来、癞、兰、揽、郎、狼、浪、劳、老、勒、了、类、冷、狸、蔾、离(离开)、里、理、里、礼、力、立、吏、利、连、怜、敛、脸、良、梁、两(两个)、亮、量(度量)、嘹、列、烈、裂、淋、临、灵、领、留、流、聋、漏、芦、炉、路、乱、掠、伦、论(议论)、罗、落、律、虑、略、弄、乐(快乐)。
主要来自来母。
“喇(lah)、脸(lien)、嘹(liao)”《广韵》未收。
ts 精母字:积、祭、僭、将(将来)、奖、接、节、借、进、睛、酒、仔、再赞、葬、早、子、宗、总、走、祖、嘴、最、尊、遵、左、作、做。
从母仄声字:疾、蒺、践、尽、净、静、就、在、造、贼、字、罪、坐、座。
澄母字:择(tseh)。
知母字:摘(tseh)。
庄母字:责(tseh)、窄(tseh)、争(tseng)、诅(tsu)。
见母字:间(中间)(tsien)、禁(tsin)、救(tsiu)。
大部分来自精母字,从母仄声并入精母,部分庄组字并入精母。例外字“择”原是澄母字,“摘”原是知母字。见母字“間、禁、救”声母读作ts比较特殊。
“怎(tsen)”《广韵》未收。
tsʽ清母字:仓、草、此、刺、聪、错、妻、迁、抢、切、且、清、请、亲(父母亲)、娶、痊。
从母平声字:财、纔、残、曾(不曾)、从(跟从)、存、前、钱、情、全、藏。
精母字:雀(tsʽioh)。
心母字:赐(tsʽï)。
邪母字:辞(tsʽï)、详(tsʽiang)、寻(tsʽin)。
初母字:楚(tsʽu)。
崇母字:愁(tsʽeo)。
大部分来自清母字,从母平声并入清母,部分庄组的崇母、初母字读精组的透母字。例外字“雀”原是精母字,“赐”原是心母字,“辞、详、寻”原是邪母字。
s 心母字:撒、赛、散(分散)、丧(丧失)、司、思(思念)、思(意思)、斯、死、四、送、稣、诉、算、虽、岁、孙、西、息、媳、洗、细、先、相(相信)、想、小、笑、些、写、心、新、信、星、醒、性、姓、修、羞、锈(锈坏)、需、恤、宣、选、汛、逊。
邪母字:似、祀、随、穗、席、羡、像、邪、叙、巡、驯。
崇母字:士(sï)、事(sï)。
生母字:色(seh)、瑟(seh)、生(seng)、省(轻省)(seng)、梳(su)、疏(生疏)(su)、数(动词)(su)、所(so)。
禅母字:侍(sï)。
大部分来自心母和邪母;在细音前,心母、邪母尚未腭化。庄组部分字变读精组字。比较特殊的是“侍”原是禅母字。
ch 知母字:长(长起来,百夫长)、展、站(站立)、珍、知、智、中(中间)、昼、猪、转(转过来)、追。
澄母仄声字:绽(破绽)、丈、杖、召、着(附着)、直、治、重(轻重)、逐、住、撞。
章母字:招、照、折(折断)、者、眞、枕(名)、正(正是)、证、之、只(只是)、只、织、止、旨、指、种(种树)、众、咒、珠、主、嘱、祝、蛀、拙。
从母字:暂(chan)。
庄母字:债、找、庄、装、壮。
知庄章组合流,已转变为舌尖后音。
“这(chæ)”《广韵》未收。
chʽ徹母字:诧。
澄母平声字:场、陈、尘、程、虫、除、传、重(重复)。
昌母字:称(称呼)、齿、斥、出、处(处所)、穿、吹。
船母平声字:船。
初母字:闯、察、差(差遣)、揣。
崇母平声字:查(调查)、豺、巢、床。
禅母平声字:常、成、承、城、仇、盛(盛满)。
溪母字:喫(chʽïh)。
例外字“喫”原是溪母字。
sh 书母字:商、伤、赏、烧、少(多少)、舍、赦、设、伸、身、深、审、升、声、圣、胜(胜败)、失、施、世、式、饰、试、收、手、守、书、恕、水、税、说。
禅母字:善、上、尚、裳、什(什么)、甚(甚是)、慎、十、石、时、氏、市、是、誓、受、属、树、谁、睡。
生母字:沙、杀、山、使。
船母字:蛇、食、实、示、顺。
船母字一部分读作sh,部分读作ch。
r 日母字:而、儿、耳、二、然、嚷、饶、绕、热、人、仁、忍、认、仍、日、柔、如、乳、辱、入、若。
以母字:锐(rui)。
大部分来自日母,“而、儿、耳、二”还未转为零声母卷舌韵。例外字“锐”原是喻(以)字。
k 见母字:该、改、盖、敢、感、赶、干、刚、高、告、哥、鸽、各、个、给、根、跟、更(更加)、工、公、攻、宫、狗、够、辜、古、故、拐、关、管、光、规、归、鬼、贵、果、过、基、箕、饥、棘、己、几、既、记、系(系皮带)、加、迦、家、假(真假)、架、稼、奸、间(中间)、监(监牢)、拣、见、讲、降、交、脚、叫、教、揭、街、结、界、诫、今、金、紧、谨、禁(禁止)、京、荆、经(已经、经文)、竟、境、究、救、居、举、句、据、觉(觉得)、觉(睡觉)、君、干、解(押解)、官、国。
群母仄声字:共、及、极、健、近、竞、旧、具、惧。
主要来自见母,群母仄声并入见母。
kʽ溪母字:开、砍、看(看见)、糠、靠、可、渴、刻(立刻)、肯、坑、空(空中)、恐、控、口、扣、枯、哭、苦、夸、快、宽、旷、捆、困、起、岂、弃、谦、遣、强(勉强)、巧、轻、庆、去、劝、缺。
群母平声字:狂、奇、祈、强(强大)、穷、求、权、群。
晓母字:况(kʽuang)。
主要来自溪母,群母平声并入溪母。例外字“况”原是晓母字。
h 晓母字:海、罕、喊、好(好坏)、喝(喝酒)、黑、呼、忽、花、欢、灰、悔、毁、昏、火、哗。
匣母字:孩、还(还有、还钱)、害、翰、毫、号(号筒)、合、何、和、河、盒、贺、很、恨、恒、侯、后、候、乎、狐、华(华美)、话、划、怀、坏、患、黄、蝗、回、会(开会)、魂、活、或、祸。
主要来自晓母和匣母。
“哈(ha)、嚎(hao)”《广韵》未收。
hs 晓母字:许、希、稀、喜、瞎、显、献、香、乡、向、兄、凶、休、虚、蓄(储蓄)、喧、血、训。
匣母字:行(行为)、咸、下、现、县、效、鞋、刑、学。
主要来自晓母和匣母,在细音前,晓母、匣母腭化为[ɕ]。
Ø 影母字:阿、啊、哀、埃(埃及)、安、按、暗、轭、恶(u)、恶(oh)、挖、剜、慰、屋、乌、哑、亚、淹、掩、厌、腰、要(想要、必要、不要)、一、伊、衣、医、邑、意、因、音、饮、隐、婴、应(应当)、应(应验)、拥、幽、忧、于、怨、约。
微母字:晚、万、亡、网、妄、望、未、味、问、无、物。
疑母字:爱、岸、俄、蛾、饿、外、伪、我、卧、牙、衙、雅、言、颜、严、眼、验、咬、疑、义、议、银、迎、鱼、愚、玉、遇、狱、愿、岳。
喻(云)母字:荣、王、往、永、远、越、围、为(因为)、为(作为)、违、苇、位、友、有、又、右、雨(降雨)。
喻(以)母字:容、唯、沿、盐、羊、扬、养、样、药、耀、耶、也、野、夜、已、以、役、易(容易)、异、裔、淫、引、勇、用、由、犹、与、预、愈、缘、悦、允、孕。
匣母字:完(uan)。
主要来自影母,微、喻、疑并入影母,例外字“完”原是匣母字。
该书采用通行的拉丁字母标示记录汉语语音,与后来的国际音标大体相近。ch chʽsh r代表舌尖后音[tʂ tʂ‘ʂ ʐ];hs实为h的变体,只与细音韵母拼合,由于腭化作用其实际发音已接近[ɕ]。
2.参照《正音咀华》声母系统,构拟《官话新约全书》声母系统
《正音咀华·凡例·音韵》第一栏列“字音”八十字(内有四字加圈)(按发音部位分为8类),实为声母代表字:[2]
牙音 喉音 舌尖音 重唇音 卷舌 顶腭音 齿缝音 轻唇
戛喀 哈阿 搭他纳 巴葩麻 拉() 渣叉沙币擦萨 发袜
歌珂 诃婀 德忒诺 波颇么 勒热 侧测色 则墄塞 科窝
基欺 希衣 低梯呢 蓖披弥 离儿 知痴诗 赍妻西 非微
姑轱 呼乌 都涂奴 逋铺模 庐儒 朱初书 租粗苏 夫无
为了帮助初学者更好地掌握声母(拼音上字的类别),《凡例·音韵》第三栏列“字母”六十字以为“助纽字”,第四栏再列二十个相应的助纽例字,清楚地表明了声母的类聚关系:
公空烘翁东通农崩彭瞢龙戎中充春宗聪松风嗡
京倾兴英丁厅宁兵俜明零仍征称升精清星
坚牵掀烟颠天年边偏眠连然毡尘挺笺千仙
冈康炕佒当汤囊邦滂茫郎穰章昌商臧仓桑方亡
根据莎氏对声母系统(八类二十声母)的归并说明,将其声母系统描写如下:
邦[p]滂[p‘]茫[m]方[f]亡[v/w]当[t]汤[t‘] 囊[n] 郎[l] 臧[ʦ] 仓[ʦ‘] 桑[s] 章[tʂ] 昌[tʂ‘]商[ʂ] 穰[ʐ] 冈[k] 康[k‘] 炕[x] 佒[ø]
罗马字《官话新约全书》声母系统与《正音咀华》只有两点小的差异:1.《正音咀华》的微母尚未消亡,《官话新约全书》的已消亡;2.《官话新约全书》音系中与齐齿呼、撮口呼相拼的晓母和匣母已经腭化,《正音咀华》则未腭化。
参照《正音咀华》的声母系统,可以将《官话新约全书》的声母系统(p pʽm f t tʽn l ts tsʽs ch chʽsh r k kʽh hs Ø)转写如下:
邦[p] 滂[p‘] 茫[m] 方[f] 当[t] 汤[t‘] 囊[n]郎[l] 臧[ʦ] 仓[ʦ‘] 桑[s] 章[tʂ] 昌[tʂ‘] 商[ʂ] 穰[ʐ] 冈[k] 康[k‘] 炕[x] 香[ɕ] 佒[ø]
《官话新约全书》所用罗马字表音系统已经与国际音标相当接近,与明代利玛窦、金尼阁的罗马字注音方案相比,既有传承又有改进,显得更为简洁明了。
3.《官话新约全书》声母系统的特点
从以上对罗马字《官话新约全书》声母的分类说明,可以看出官话音声母是从中古声母系统演化而来的。其主要变化有以下几点:
(1)微母演化为零声母:[ɱ→v→w→ø]
微母来自明母[m→ɱ],虽然《中原音韵》保留微母,但是基础方言口语音最迟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微母已消亡。代表北京音系的《等韵图经》(1606)已将微母字和喻母字、疑母字一道都列在影母下,《李氏音鉴》之北京音同样没有保留微母。
官话音中微母的保存与否,情况比较复杂。明代《洪武正韵》、《韵略易通》、《韵略汇通》均保存微母,《西儒耳目资》也保存微母,但微母已有从浊擦音进一步变成半元音[w]或纯元音[u]的倾向。《五方元音》的蛙母已把影微疑三母混而为一,罗马字《官话新约全书》音系的情况与《五方元音》相同,微母字除了个别保留唇音[m](曼蔓)外,都变成零声母。《正音咀华》却保留微母:“袜-发、无-梧-夫、亡-王-方”,从作者对轻唇音的含糊解说“用唇如轻轻吹火读”来看,“袜无亡”等微母字的声母可能已是接近w音。
不只《正音咀华》保留微母,《正音通俗表》也保留微母(同时还保留疑母)。在晚清记录官话音(正音)的语音材料中,就声母系统而言,内部的差异主要在于微、疑两母的保存与否。取消微疑者侧重时音,较多考虑北音的影响。保留微疑者侧重传统读音,不遽变古的观念较为明显。从语音实际情况看,清代北京音中微、疑已消亡;清末官话音中微疑两母已处于消变的过程中但尚未完全消失,这从传统京剧保存微疑以及北方地区某些方音至今保留微疑读法的事实可以证明。
(2)疑母消失:[ŋ→ɡ→ʔ→ø]
《洪武正韵》音系中部分疑母字已与喻母并为以类,但五类(部分疑母字)与以类并存,仍然保存[K]母。《韵略易通》中疑母已与影母混并,变成了零声母。
《西儒耳目资》声母的额类除了疑母字还包含影母洪音字以及少数喻母字。表面上看好象是疑母的范围扩大了,更稳固了,实际上这正是疑母弱化与影母混同的征兆。影母洪音字在实际发音中音节开头往往带有轻微的喉塞音[ʔ-],如“爱”可能读成[ʔai]。《西儒耳目资》将“爱”等影母字并入额类,说明原疑母的鼻音色彩减弱变得与[ʔ-]相近了(疑母已不是原先的浊鼻音[k]),并且疑母和影喻之间已经出现混读,比如“吾、误”复见u、ɡu两处,“痿、为”复见uei、ɡoei两处。罗常培先生认为“明季的普通音,已然有从[k]变[ɡ];从[ɡ]丢掉的倾向。”“我断定金氏的ɡ声至多不过是舌根的带音摩擦音[ɡ],已经不能保持很清楚的鼻音[k]了。”[3]
清初《五方元音》已将疑母并入影母,影、疑、微混同;《官话新约全书》除个别字读作[n]外,疑母与影喻混同,疑母已消失。
(3)知章庄三组混同:[ȶ](知)[tɕ](章)[ʧ](庄)→[ʧ](细)/[tʂ](洪)→[tʂ]
明初官话音“知庄章“三组已经合流,但略有区别。《洪武正韵》中庄组三等韵大部分已转为洪音,只有尤侵两韵仍读细音,而知章组三等韵保持细音不变。明初官话音“知庄章”基本上是舌叶音[ʧ]等。“知庄章”声组晚至明末清初仍是洪细两配的。《韵略易通》中庄组三等韵已全部变成洪音,但知章组三等韵基本上仍保持细音。《西儒耳目资》中知章组“遮、鱼、萧”诸韵已由细变洪,知章组其余三等韵仍读细音。这表明部分知章组已同庄组一样变成[tʂ]等,但还有一部分与细音拼合的仍是舌叶音[ʧ]等。《韵略汇通》、《五方元音》音系中出现在细音前的知章组也还是舌叶音。大体上明代官话音[ʧ、tʂ]作为同一音位的两个条件变体而存在,清代音系中伴随着介音[i-]的丢失,知章组三等韵渐次转为洪音,清代后期,“知庄章”三组内部的细微差别消失,它们不再与细音拼合,全部变读舌尖后音。
《官话新约全书》音系“知章庄”三组声母已完全混同为舌尖后音,但有少数庄组字变读精组,如:事sï、生seng、愁tsʽeo、梳su等。这种变化《西儒耳目资》音系已经出现。
(4)日母的变化:[nʑ→ʑ→ʒ→ʒ/ʐ→ʐ]
日母的变化大体与章组相似,而止摄开口三等韵的日母字则变得更快点,走得更远点:[nʑiʑi-ʒi-ʒï-ʐʅ -ɚ]。
《中原音韵》日母为[ʒ],日母止摄开口三等读[ʒï],《等韵图经》日母已变读[ʐ](其中“儿而二”等变读[ɚ])。
《洪武正韵》审[ʃ]禅[ʒ]日[ʑ]并立,日母还是[ʑ],《韵略易通》而类由[ʑ]变[ʒ]。《西儒耳目资》音系中原与日母相配的三等韵多数已由细变洪,只有真部字“人仁忍认”等仍保持细音,日母已演化为接近[ʐ]的音,且支部日母字已从支部分出,单立一摄,记作ul,其音与[ɚ]相近。
晚清官话音日母已经变读舌尖后音[ʐ],但是日母止摄开口三等韵《正音咀华》、《官话新约全书》音系还没有变读零声母卷舌韵,《官话新约全书》记作rï。只有《正音通俗表》的态度积极些,已将“儿尔二”等移至遮部翁母,读作[ɚ],其《凡例》云:“中有移易音纽者,如第四支韵‘儿尔’各字本属伊部鴽母,今以通俗之故,概移遮部翁母,音纽全非,阅者谅之。”[4]
(5)精、见两组的腭化:[ts(i-)/k(i-)→ʨ(i-)]
见组[k k‘x],精组[ts ts‘s]在细音前受[i-]的影响而变读[ʨ ʨ‘ɕ]。此项变化发生较晚,《等韵图经》尚未反映见精两组声母的腭化。《李氏音鉴》所记北京音见精两组均已腭化。
《韵略易通》、《西儒耳目资》见精两组均未腭化。《五方元音》“金桥火”与“剪鹊丝”分别代表[k k‘x]和[ts ts‘s]界线分明,不过樊书“金”、“剪”两组字均以等的不同分为洪细两类,已经潜藏着分化趋势。清代后期官话韵书中只《正音通俗表》记录了见组的腭化,精组尚未腭化(尖团有别)。《官话新约全书》也只是见组中多出一个hs,与h并存,用以记录“晓匣”两母的细音字,表明部分见组字已腭化。看来见组的腭化当先于精组,且基础方言口语音(北音)见精两组的腭化早于官话音。
威妥玛《语言自迩集》前后一共有三版分别是1867年、1886年、1902年,是那个时代西方传教士普遍使用的课本。这部优秀的汉语教材在当时影响广泛。它是一部以当时北京话口语为对象的描写语言学巨著。书中对北京话语音所作的记录、分析,精确可信。该书《音节总表》罗列北京音420个音节,含声母20个:
p p‘m f t t‘n l ts(tzÔ)ts‘(tz‘Ô)s(ssÔ)ch ch‘sh j k k‘h hs ø(-nɡ y w)
几点说明:
2.根据威妥玛的解释:“ch可以出现在上述任何韵母之前,只有ih除外,发音如同chair,chip中的音。在ih之前,浊化为dj;chih在许多情况下发djih音。”[5]27
ch ch‘的音质大体上是舌叶音[tʃ]与舌尖后音[tʂ]之间的状态。当与齐齿呼、撮口呼相拼时读作舌面前音[ʨ ʨ‘],如:chi(鸡吉已记)、chiɑ(家夹 甲 价)、ch‘iɑnɡ(腔 墙 抢 戗)、ch‘ieh(切 茄 且妾)、ch‘ien(千 钱 浅 欠)、ch‘ü(屈 渠 取 去)、精组、见组均已腭化合流。
威妥玛认为:“声母ch通常出现在所有元音前面,但无论在哪儿,i或ü的地位都高于其他元音,这已是事实,而在其他方言,仍然是k或ts,例如kiɑnɡ和tsiɑnɡ,让北京人说,现在二者都发chiɑnɡ音,kin和tsin都已变成chin音。有些人发这些音,有时还在ch和ts之间摇摆不定,然而ch化作为一条规律已占优势;而且,你几乎听不到K了。”[5]22
3.细音前的见组、精组声母均已腭化。sh与hs分立,sh拼开口呼、合口呼韵母,读[ʂ];hs拼齐齿呼、撮口呼韵母,相当于舌面前音[ɕ]。威妥玛指出:“这个声母hs……而用它开始的音节,有它自己的历史,需要做一讨论。许多词现在发hsi音,而若干年前还是hi,另有许多是si;二者相似;现在发音为hsü的词,过去有些是发hü音,有些是发sü音。”[5]21
就是说古见组的擦音晓母、匣母和精组的擦音心母、邪母在细音前均已腭化合流为舌面前清擦音[ɕ]。
4.把“日”母标作 j,威妥玛解释说:“那些音节,起初我听着带有一个浊擦音j,于是我就写作jan,jo,ju,而在我的一些朋友看来就该写作ran,ro,ru。我不否认,耳朵非常灵的学生赞成后面这个系统。我不能承认他们是正确的。”[2]10“说话者若把j软化得像个法语音,他说ju,jo时就肯定能被理解,即如他力求发出一种缓和的ru,ro音一样;其实,做前一种尝试比做后一种努力更有把握成功。”[5]16
5.关于疑母,《音节总表》开头注:“下列各音,即 a,ai,an,ang,ao,ê,ên,ênɡ,o,ou,其发音经常是nɡa,nɡai,nɡan,等等。”[2]31威妥玛认为,nɡ还未完全消失。
6.关于y、w,威妥玛常用y、w来标记齐齿呼、合口呼、撮口呼零声母音节开头的音。威妥玛解释说:“w同於英语的w,但在u前则非常弱——假设它真的存在。y同於英语的y,但在i或ü前非常弱。”[5]28y、w实际上归属零声母。
《李氏音鉴》(1810)所记北京音的声母系统与现代北京音已经完全相同,与《等韵图经》(1606)的声母系统也基本相同,差别仅在于《等韵图经》的精组、见组尚未腭化。《语言自迩集》所记北京音与《李氏音鉴》北京音、现代北京音的声母系统均相同。只是威妥玛站在西方学者的立场,考虑西方传教士学习汉语的语言、文化背景,因而参照印欧系语言的语音并采用描写语音学的方法对北京音的声母做了更深入更具体的考察描写。许多意见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威妥玛所采用的罗马字注音方案与《官话新约全书》、现代汉语拼音方案,均有一些差异,但不是音系的差别。还有,威妥玛将见组、精组的腭化音归到ch组(擦音设hs),没有将[ʨ ʨ‘]独立出来,这样处理符合音位归并的原则和西方人的习惯。
明清时期由于受到通俗白话文学和北方基础方言口语音的双重影响,官话音变俗倾向愈来愈显著,一直是跟着北京音的演化而演化的,到了清代后期官话音与北京音的差别已经不大,尤其是声母系统的差异就更小了。
《官话新约全书》声母系统与《语言自迩集》北京音声母系统相比,总体情况是大同小异,连标音字母也是相近似的。差异主要有:
1.北京音细音前的见组、精组均已腭化且合流,威妥玛将两组腭化的塞擦音[ʨ ʨ‘],归在 ch chʽ,没有单独设立声母,两组腭化的擦音[ɕ]记作hs,与sh相区别。官话音见组、精组声母中只有“晓、匣”二母出现腭化,记作hs,其余声母尚未腭化。官话音见组、精组声母的演化明显慢于北京音。
2.官话音疑母已经消失,大部分并入零声母;北京音中尚未完全消失,而且还有一部分影母字也读作nɡ,如“阿、哀、安”等等,这是近代北方话口语音的一个特点。
3.官话音“知庄章”三组已完全混同,但有少数庄组字变读精组,如“事、生、愁、梳”等等。这是近代官话音的特点。
4.日母字,官话音记作r,北京音记作j,这只是表面的差异,主要差别在于日母止摄开口三等韵。北京音已转变为零声母卷舌韵êrh,官话音记作rï。
通过对《官话新约全书》声母系统的整理描写并与北京音进行比较分析,可以看出清代后期的官话音声母系统与北京音之间的差别已经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