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丽
(桐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桐城派学术研究中心,安徽 桐城 231400)
姚鼐(1731—1815),安徽桐城人,字姬传,一字梦谷。因其书斋名为“惜抱轩”,世人据此称他为“惜抱先生”。姚鼐诗文兼擅,文名盛于诗名,其被誉为桐城派古文理论的集大成者。事实上,姚鼐亦是桐城派美学理论的集大成者,他的诸多作品皆闪烁着美学思想的精微。晚晴著名政治家、文学家曾国藩盛赞姚鼐的文章“举天下之美,无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1],足见姚鼐文章的旷世之美。
美从何处寻?让我们一起品读姚鼐的作品,从他的诗文中品味立意之美、风格之美、意境之美。
立意即命意,它是一切艺术作品的灵魂,决定艺术作品的品味与高度。早在春秋时期的孔子就非常重视艺术作品的立意,著名的“三月不知肉味”之典就是其重视立意的佳话,据《论语·八佾》记载:“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2]在古代汉语中,“美”侧重于外表的美好、美丽,因而偏向于外在形式美,“善”侧重于内在品质的美好、善良,因而偏向于内在道德美。孔子认为,韶乐既符合形式美的要求,又符合道德美的要求。
孔子这种“美善统一”的观点影响到历代的文学家、艺术家,姚鼐亦然。在《答翁学士书》中,他明确指出:“诗文皆技也,技之精者必近道,故诗文美者命意必善。”[3]84姚鼐的“技之精者”即“诗文美者”,“道”即“命意必善”。姚鼐将命意善视为诗文美的必要和前提条件,命意不好的文章,纵使写作技巧如何高超,辞藻如何华美,也于世无益,甚至会危害社会。
姚鼐秉承方苞“学行继程、朱之后,文章介韩、欧之间”[4]的立身和为文祈向,遵循程朱道统和韩欧文统,并予以吸收和新变。韩愈主张“文以明道”,视文为道的附庸。姚鼐的“诗文美者,命意必善”则倡导在“命意善”的前提下实现“文道统一”,足见姚鼐理论的进步之处。
如何实现“命意善”呢?视程朱如父师的姚鼐主张文章选材以符合儒家伦理道德思想为原则,纵观姚鼐的作品,无不彰显的是积极美好的方面:有对古之“君子”“大丈夫”为楷模的人格精神的褒扬,例如《方正学祠重修建记》,文章描写了“威武不能屈”的方孝孺,宁可被诛十族,也不愿屈服于明成祖朱棣的淫威,以保全“道德仁义忠孝名节”[3]235。在姚鼐笔下,方孝孺堪称儒家大丈夫的典型,姚鼐给予其高度褒扬“正学先生本儒者之统,成杀身之仁”[3]235;有对爱民、济民和以民为本的思想的弘扬,在《乾隆庚寅科湖南乡式策问五首》中,姚鼐主张:“夫审民生纤悉,以达于谋国大体,儒者有用之学也。”[3]138姚鼐清楚地认识到民为邦本,民生无小事,儒家知识分子应以为人民谋福祉为己任,心中时刻装有人民,这才是经世致用的要义所在;有对男女平等思想的宣扬,在《旌表贞节大姊六十寿序》中,姚鼐的“故贵贱盛衰不足论,惟贤者为尊,其于男女一也”[3]122有振聋发聩的功效,这是对男尊女卑的传统旧思想大胆而决绝的摒弃,体现了姚鼐崇尚民主、平等的新思想;有对公正执法、宅心仁厚的官吏的褒扬,例如在《江苏布政使方公墓志铭》中,姚鼐刻画了“其执法平,用心仁恕,屡以此与上官争至忤,而公不变所守”[3]213的好官形象;有对普通百姓闪光人性的讴歌,在《郑大纯墓表》中,姚鼐用饱含赞美的语言,塑造了一个血肉丰满的平民百姓郑大纯的形象,他家境贫寒,但为人正直、见义勇为、孝顺父母、慷慨助人、乐善好施,文中最令人动容的细节是郑大纯在帮助收敛邻居吴生后,“将去,顾见吴生母老惫衣破,即解衣与母,母知君无余衣,弗忍受也。君置衣室中趋出”[3]160-161,这是何其崇高的一种精神境界,堪比杜甫的“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有对亲情的追忆回味,如《亡弟君俞权厝铭并序》,他先追忆幼年与两个弟弟灯下夜读的情景,表达了兄弟之间相濡以沫、希求长相见的手足之情,后叙述自己与兄弟聚少离多的惆怅之情,再叙及君俞科场不利的苦痛经历,最后叙及君俞因体弱多病而致英年早逝的悲惨命运。言至此,作者对亡弟的不舍与痛惜之情令人动容:“知我言哀者鬼神乎!”[3]183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事例不胜枚举,足见姚鼐切切实实贯彻着在“命意善”的前提下实现“文道统一”的原则,唯有立意美好高远,诗文才会具有美感,这一原则亦适用于当今的语文写作教学。
《复鲁絜非书》作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在这篇文章中,姚鼐首次论述了他的文章风格论——“阳刚阴柔”说,文章这样写道:
鼐闻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惟圣人之言,统二气之会而弗偏,然而《易》《诗》《书》《论语》所载,亦间有可以刚柔分矣。值其时其人,告语之体,各有宜也。自诸子而降,其为文无有弗偏者。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如金镠铁。其于人也,如冯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廖廓。其于人也,漻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㬉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3]93-94
姚鼐认为天地间的规律,无外乎阳刚阴柔,而文章是天地间的精华,因而是阳刚阴柔的体现。但一般人的言论往往是偏于阳刚或偏于阴柔,只有圣人的言论才能做到既融合阴阳二气而又不有所偏向。然而纵观圣人的作品,如《易》《诗》《书》等,觉得它们仍然是可以用阳刚阴柔来区分其风格特征的,因而即使是圣人的文章亦尚有所偏向,或偏重于阳,或偏重于阴,那么圣人以外的文章自然都有所偏向了。
姚鼐将诸子以后的文章风格明确概括为两大类:“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和“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简言之,即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两大类。“人作为世间的一个存在,也是万物的一部分,应时而动也是它的自然。所以,才会有人与万物的和应。”[5]姚鼐对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进行了描述,但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定义,而是接连运用26个比喻,借助自然景象与人的和应,将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的外在特征描绘得形态各异、生动鲜明。
以刚柔论文,并不是姚鼐的创见。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中的许多文章都运用了“刚柔”之论,如《体性》《定势》等,尤以《体性》为代表,在这篇文章中,刘勰指出:“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6]189刘勰认为作者的才能、气质、学问、习气各有不同,因而决定了文章风格必然会产生多样性。他将文章风格分为八类:“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6]189这是我国最早的风格分类法。为后人区分文章风格奠定了基础,但刘勰并没有明确指出这八种风格中何为阳刚,何为阴柔。在刘勰之后,有过诸多更为繁杂的诗文风格分类法,以唐朝司空图为代表,他的《诗品》是探讨诗歌风格问题的专论,在这篇文章中,他将诗歌风格分为二十四类,每类皆用十二句四字短语予以阐释,从而生动形象地概括和描绘出各种诗歌的风格特点。这种分类法较刘勰的八分法更为缜密,但分得过细了,比如雄浑、劲健、豪放、旷达等,实为性质相近的风格特征,大致可归于阳刚一类,而冲淡、自然、典雅、含蓄等,实为性质相近的风格特征,大致可归于阴柔一类。
南宋严羽在《沧浪诗话》中将诗歌风格概括为:“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着痛快。”[7]这样的二分法较为简洁明了,优游不迫指诗文节奏舒缓、从容闲适,这近于阴柔;沉着痛快指诗文遒劲有力、酣畅流利,这近于阳刚。
在严羽之后,亦出现了很多有关诗文风格的分类法,如明代的李廷机,他将散文风格划分为简古、典则、雄伟、叙次、经济等二十几类,这样的分类过于繁琐且界限不明。发展至清代,桐城派代表人物之一的刘大櫆主张文章应重品藻,他对文章风格进行了品藻,认为文章的风格有很多种,如雄浑、清奇、顿挫、跌宕之类,不可胜数,在这门类繁多的风格论之中,刘大櫆特别重视“雄、逸”二端,他说:“品藻之最贵者,曰雄,曰逸。”[8]刘大櫆的这一主张明显受到前人,尤其是严羽对诗文风格划分的影响。其“雄”近于严羽的“沉着痛快”,其“逸”近于严羽的“优游不迫”。姚鼐受刘大櫆的“雄、逸”二端说启发,将复杂多样的文学风格明确划分为阳刚与阴柔两大基本范畴,第一次明确而系统地阐述了他的阳刚阴柔的文学风格论,在姚鼐之前的诗文风格论或关涉或近于阳刚阴柔,但没有人明确地将其概括为阳刚与阴柔两大类。因而可得知:姚鼐的“阳刚阴柔”说是其对古代文学、美学理论宝库作出的独特的理论贡献。
纵观姚鼐的作品,有不少文章是偏于阳刚风格的。例如他的《复鲁絜非书》本身就是一片酣畅淋漓的阳刚之文。姚鼐采用排比、博喻的修辞手法,大胆地想象,再运用奇偶交错、灵活多变的句式,对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的审美特征进行了淋漓尽致地描绘,化抽象地说理为具体地描摹,生动易晓,如在目前。又如他的《左仲郛浮渡诗序》,在这篇文章中,姚鼐首先着力描写了浮渡山的美景,高度赞扬了左仲郛娱情山水、得山水之助的诗文创作成就,再慷慨陈词,表达了自己阅尽祖国美好河山的志愿:
他日从容无事,当裹粮出游,北渡河;东上太山,观乎沧海之外;循塞上而西,历恒山、太行、大岳、嵩、华,而临终南,以吊汉、唐之故墟;然后登岷、峨,揽西极,浮江而下,出三峡,济乎洞庭,窥乎庐、霍,循东海而归,吾志毕矣。[3]44
这是姚鼐慨然言游历之志的话,一个“裹”字,生动形象而又充满豪情,“当裹粮出游”,这句话预示姚鼐游历时间之长,路程之广。但姚鼐并没有繁琐地叙说这一游历过程,而是选用“渡”“观”“循”“揽”“窥”等一系列精炼的动词,并在这些动词后面自然巧妙地串联了全国几乎所有的名山大川,再灵活运用长短句,一气呵成,使行文跌宕有致、简洁而富于气势,形成慷慨激昂的阳刚之美。
姚鼐偏于阴柔的风格更常见于他的山水游记中,他的《游双溪记》作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双溪为桐城市龙眠山中部的双溪村,是清朝大学士、文端公张英(1637-1708)的家乡,亦是其归老和终老的地方。姚鼐本着实事求是的创作原则,融考证于写景,他从双溪之名的由来入手,推测“双溪”之名应源于龙溪水和椒园之水的会合。再正面写景:“松堤内绕,碧岩外交,势若重环。处于环中以四望,烟雨之所合散,树石之所拥露,其状万变。”[3]224松树茂密得如同堤岸环绕成一圈,青绿的山岩在松树外又形成一圈,这样一来,松树和山岩就形成了两道圆环。姚鼐站在圆环的中心眺望四方,只见弥漫的云气伴着朦胧的烟雨时散时聚,令簇拥密集的松树和光秃显露的岩石呈现出千变万化的情态。这是一幅多么迷人惬意的山林烟雨图!文章接着叙写夜深人寂、众人灯下凭吊文端公的情景,再追溯文端公为官时的志得意满和去官归老时的尊贵显赫,张英为官时幸得康熙重用,告老还乡之时尚能得到康熙的褒奖,御赐其笔墨“双溪”。联系自己的怀才不遇,姚鼐不禁发出“亟去,早匿于岩窔”[3]224的慨叹。可见姚鼐在凭吊张英的同时,亦曲折地表达了自己复杂的内心感受,有对张英的嫉妒,有对闲适生活的向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内心的孤寂之感。该文语言淡雅,写景优美,气韵生动,以阴柔美著称。
事实上,“文化传统和时代精神是文学风格形成的最终社会根源”[9]。姚鼐继承了我国儒家的文化传统,儒家倡导的刚强劲健、积极进取的君子品格自然影响到姚鼐,因而在文章创作中,姚鼐积极主张弘扬阳刚之美,这是他为文的理论主张,这一理论主张更多源于姚鼐的理性思考,而他具体的文章风格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姚鼐本人的个性、气质,作者的个性、气质是受到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影响的。姚鼐所生活的时代,是封建社会的末期,尽管出现了为统治者津津乐道的“康乾盛世”,但外在的繁荣昌盛掩饰不了封建制度自身内在的沉疴与矛盾,加之统治者残酷的文化专制政策,导致文字狱频繁,文人志士不得不畏首畏尾,噤若寒蝉。因而,姚鼐虽生逢清朝的盛世,但其所处的时代气象极其狭窄微弱,远逊于唐宋,尤其是盛唐的雄宏气象。加之其一生大多从事于书院教学,生活相对安定单调,没有驰骋沙场的传奇经历,亦没有命运多舛的苦痛辛酸。因而尽管姚鼐对阳刚之美推崇备至,并竭力在文章中展露他所欣赏的阳刚之气,但总的说来尚显得英雄气短、气象微弱。故而曾国藩等人认为其文章风格更偏于阴柔,这归因于姚鼐所处的时代背景,江河日下的封建末世已经不可能产生气势雄浑的阳刚之文了。因而姚鼐尚阳贵刚的理论主张在他的文章风格中很难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故而产生了理论主张和文章实际风格的矛盾,这是可以理解的,在文学史上亦是很常见的情况,这丝毫不影响姚鼐“阳刚阴柔”说的理论光辉。
意境是中国美学史上一个重要的美学范畴,在艺术创造、欣赏和批评中常常把“意境”作为衡量艺术美的一个标准。它是客观景物经过艺术家思想感情的熔铸,凭借艺术家的技巧创造出来的一种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美的境界。意境说早在唐代已经诞生,而它的思想根源可以一直追溯到老子美学。
老子说:“‘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10]196老子所说的“味”是一个美学范畴,他巧妙运用“通感”手法,以“淡乎其无味”五个字将抽象玄妙的“道”阐释得生动活泼,“淡乎其无味”也成为一条审美标准,但它不是否定一切美感和趣味,因为老子推崇的是“恬淡为上,胜而不美”[10]185,故而他提倡的是一种平淡的趣味,倡扬的是一种清丽的美感。
庄子亦承袭了老子追求平淡美的文学传统,在《庄子》中,他强调“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11],将“淡然之美”视为美的至高境界。后世的文学家们如晋代陶渊明、唐代王维、宋代梅尧臣、苏轼等都推崇平淡美,梅尧臣的“作诗无古今,惟造平淡难”、苏轼的“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更是将平淡美推到至高的地位。
清代的姚鼐在《与王铁夫书》中指出:“文章之境,莫佳于平淡,措语遣意,有若自然生成者。”[3]289姚鼐亦视平淡美为文章意境的最高境界,但他超越前人的地方在于看出了平淡与自然的关系,因而巧妙地将文章意境最理想的状态表述为“平淡自然”,这与文学创作的经验是相契合的,亦是姚鼐对古代文学、美学理论宝库作出的独特的理论贡献。
如何在文章写作中追求平淡自然的审美意境呢?姚鼐从“措语”与“遣意”上下工夫。“措语”就是语言的组织,“遣意”就是意境的创设。在《袁随园君墓志铭》中,姚鼐运用素朴的语言叙说了一则动人心扉的故事:
君始出,试为潥水令。其考自远来县志,疑子年少无吏能,试匿名访诸野,皆曰:“吾邑有少年袁知县,乃大好官也。”考乃喜,入官舍。[3]203
袁枚早年曾为潥水县县令,他勤于政事,厚爱百姓,但姚鼐不直接评论其政绩威望,而是巧妙地安插了其父私探民意这一细节,并借助老百姓之口塑造袁知县的光辉形象,于波澜不惊中彰显出袁枚高洁的人格魅力,也凸现了袁父教子有方、敦厚善良的优秀品质,令文章境界毕出。这样的构思妙哉!绝哉!最令人叹服的是姚鼐的“措语遣意”之功:他运用平淡自然的语言,全无雕饰,采用侧面烘托的手法,如诉家常般,创设出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妙意境。
在诗歌中,姚鼐亦追求平淡自然的意境美。他的《田家》写得清新优美、韵味悠长:
昨宵雨未足,斸畦俟南塘。果闻北山雷,檐溜夜已长。开门阴正重,匝地垂千杨。朝日尚未升,风条自轻飏。环村水尽白,丹杏独含光。荷锸向陇上,但闻土膏香。邻里尽言好,吾欲良亦偿。勤劬待一饱,四体诚安康。相与不相负,莫若种稻粱。[3]422
这是一首山水田园诗,姚鼐继承了陶渊明、孟浩然寄情兴于自然美的表现方式,力求以素朴的语言表现出开朗深远的意境。
其“措语遣意”之功体现在三个方面:(1)在意象的选取上,姚鼐捕捉到田家生活中常见的“雨”“雷”“溜”(“溜”通“霤”,屋檐下接水的沟槽)“阴”“千杨”“水”“丹杏”“锸”“土膏”等一系列朴实清新的意象,形成一幅亲切活泼、姗姗可爱的农村风光图和耕种图;(2)在写作手法的运用上,姚鼐采取白描手法,不施粉黛,直寻兴会。该诗大约写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至乾隆二十八年(1763),乾隆二十五年(1760)春,姚鼐五试礼部,不第,故此间当是姚鼐人生最困顿的时期。面对柳绿杏红、明风淳朴、丰收在望的初秋田园景象,科举失意的姚鼐在心灵得以慰藉和滋养之余,不禁感时伤世,羡慕起无忧无虑的农人生活,生发出“勤劬待一饱,四体诚安康”的人生理想,但诗人内心终究是无法抛却科考之途迷津的失意之感:“相与不相负,莫若种稻粱”,诗人如同一个情感受挫之人,感伤地控诉科举辜负了他的深情与青春。(3)在韵文的写作规范上,该诗是讲究押韵的,全诗共九个韵脚,分别为“塘”“长”“杨”“飏”“光”“香”“偿”“康”“梁”,押“ang”韵,一韵到底,读之朗朗上口、明快有力。
据此可见,姚鼐主张的“平淡自然”绝不同于“平淡无味”,而如清代诗人张问陶所言的“敢为常语谈何易,百炼功纯始自然”,正因诗人的精心结撰,方令这首诗风格冲淡清旷,意境浑融完整,寄托深远而了无痕迹。
综上可知,姚鼐不仅是桐城派文章理论大师,亦是一代美学大师。
他的文章中蕴藏有丰富的美学意义,细细品味其诗文即能体悟之。正因其谙熟美学要义,并娴熟地将其实践于文章创作中,故而令文章臻善臻美,熠熠生辉。在桐城派美学思想架构的系统性上,姚鼐做出了了杰出的贡献。因而可以说,姚鼐是桐城派古文理论的集大成者,亦是桐城派美学理论的集大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