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元杂剧中神话剧道具的运用——以《张生煮海》为例

程宇豪

安徽大学艺术学院,安徽合肥,230071

元代是中国戏曲的黄金时代,元杂剧更是标志着中国戏曲的成熟。元杂剧作品题材广泛，形式新颖独特，内容丰富深刻，塑造人物个性鲜明，语言丰富多彩，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和斗争精神，展现了元代社会生活面貌。它有着很强的时代感和鲜明的艺术特色，标志着我国戏曲艺术的成熟。《张生煮海》是由元杂剧著名作家李好古撰写的一部极具浪漫主义的神话爱情剧，该剧写的是潮州秀才张羽，父母双亡，功名未遂，到东海边游历，借宿石佛寺；夜间抚琴散心，琴声打动了闲步海滨的东海龙女琼莲；两人一见倾心，琼莲赠张羽鲛绡手帕为信物，张羽以破蒲扇为信物，私定终身，约张羽在中秋之夜到龙宫迎娶，但奈于龙女之父龙王反对；后来张羽在仙人毛女的帮助下，用银锅、金钱、铁勺煮沸海水，制服龙王，迫使龙王妥协，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张生煮海》剧中出现的道具主要有：琴、鲛绡手帕及破蒲扇、银锅、金钱、铁勺。这些道具的出现，尤其是神话道具煮海工具银锅、金钱、铁勺对全剧的剧情、情节、结局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本文就《张生煮海》中神话道具出现的必然性、神话道具的呈现形式、神话道具的作用作简要分析。

1 神话道具在作品中出现的必然性

1.1 元杂剧中神话剧创作由来

1.1.1 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在元朝时期的经济较为繁荣，为元杂剧神话剧的发展奠定了物质基础。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人们也就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满足，从事元杂剧剧本创作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元朝中后期经济由发展到停滞、衰敝，导致潜在的社会矛盾越来越大，而且元杂剧作家社会地位层次参差不齐，这也使得元杂剧创作题材较为广泛：有的揭露社会黑暗，反映人民疾苦；有的表现英雄主义，歌颂人民反抗斗争；有的描写爱情婚姻，反映妇女问题；有的歌颂忠良，鞭挞奸倭等。《张生煮海》是以反抗封建为主题，表现青年男女追求美好爱情和婚姻自由，在描写人民苦难的同时，还表现了人民的反抗精神，并让他们最终获得胜利。

1.1.2 反抗精神的一种体现

元代的统治者实行的是高压和歧视政策，汉族文人社会地位低下，精神饱受压迫。他们虽然生活艰苦、穷困潦倒，但不愿被统治者统治，迫于现实又无力反抗，为了生活这些备受煎熬的文人只有通过撰写元杂剧来揭露社会的黑暗，并借以表达内心的痛楚。而元杂剧中的神话剧正是他们反抗精神的一种体现，借助神力和神话道具来实现现实生活中所不能实现的愿望，神话剧创作就成了他们在元杂剧的创作中实现自身理想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1.1.3 科学技术水平低下

在元代之前戏曲经过了一定时期的发展和积淀，为元杂剧的发展奠定了基础，特别是北方民族乐曲的传播，促进了元杂剧的兴盛。但在当时思想统治比较松弛，科学技术水平低下，很多的现象还无法用科学来进行解释，人们对于大自然的“神灵”和“神力”充满敬畏之情，剧作家们就是以此为想象的依据，通过对当时大自然中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进行艺术加工所产生的幻想，创造出独特的艺术形象。例如“大禹治水”“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其中使用的各种神话道具自然是他们在实现既定目标时所使用的道具，所以这种客观原因使得神话道具出现在元杂剧中。

1.2 神话剧与神话道具的关系

神话剧是人类宝贵的文化遗产，它是古代劳动人民在自然和社会现实基础上幻想出来的，是许多人的创作结果，先是口头语，后汇集演绎成文学作品。神话是一种意识，是对物质的反应，每个神话故事都有自己的艺术形象，神话故事中的艺术形象也都有鲜明的性格、独特的造型和时代特色。神话故事人物除了表情、语言、动作之外，还有服饰、道具，在剧情中、在舞台演出和电视剧拍摄中所使用的器物都可称之为道具。在元杂剧中经常会发现很多的道具，例如《长生殿》中的金钗钿盒具有代表性的道具；《张生煮海》具有代表性的道具是：琴、鲛绡手帕及破蒲扇、银锅、金钱、铁勺，煮海工具银锅、金钱、铁勺在剧中被冠于神力推动剧情的发展，这些道具称之为神话道具。元杂剧中的道具是整个戏剧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道具是贯穿全剧结构整体的法宝和线索，并作为人物悲欢离合的见证和解决矛盾的关键，也是刻画人物性格的手段[1]。戏剧与道具相依相存，“只要有戏剧存在，道具就永远不会在戏剧舞台中消失”[2]。

2 神话道具在作品中的呈现形式

2.1 神话道具的呈现形式

《张生煮海》是一部流传甚广、歌颂爱情的浪漫主义神话剧，该剧讲述的是书生张生与龙女琼莲追求真爱不畏艰难险阻的抗争历程，最终修成正果。全剧唱词优美、文字通俗、简练如淡、“韵”与“律”协和讲究，欣赏趣味以雅为美；情感表达自由、坚贞、浪漫、理想之美，并以“情”与“理”矛盾冲突高扬“情”的力量，表达情感以情为真；戏剧主题精神明确、人物关系单纯、情节环环相扣、故事引人入胜，以取得胜利为结尾，表达形式以和为贵。剧中道具：琴、鲛绡手帕及破蒲扇；神话道具银锅、金钱、铁勺都运用得恰到好处，合乎情理，符合逻辑，入情入理，发挥了神话剧道具各自不相同的作用[3]。

2.1.1 琴

剧本的第一折写书生张生寄居石佛寺夜间抚琴散心,吸引了从海中出游的龙女琼莲。此处道具“琴”，作为剧情首次出现，引出男女主人翁。龙女“见秀才弹琴，因听琴至此。”龙女懂“韵律”，【哪吒令】“听疏剌剌晚风，风声落万松；明朗朗月容，容光照半空；响潺潺水冲，冲流绝涧中。又不是采莲女拨棹声，又不是捕鱼叟鸣榔动，惊的那夜眠人睡眼朦胧。”【鹊踏枝】“又不是拖环佩，韵丁冬；又不是战铁马，响铮鏦；又不是佛院僧房，击磬敲钟。龙女为张生的才华所吸引，有共同语言，相见钟情。”在第四折中，张生和龙女在龙宫相见，两人在龙王的面前讲述着因为“听琴”而结下的姻缘。【太平令】“石佛寺夜月弹琴，求凤凰留情殢色”，剧末道具“琴”再次出现使剧情主题首尾呼应，相得益彰。

2.1.2 鲛绡手帕及破蒲扇

此处道具“鲛绡手帕”及“破蒲扇”，龙女以“鲛绡手帕”为信物，张生以破蒲扇为信物，作为定情物出现，俩人私定终身。【青歌儿】“ (张生云)既然许了小生为妻，小娘子可留些信物么？(正旦云)妾有水蚕织就鲛绡帕，权为信物。(张生做谢科，云)多感小娘子！ (家童云)梅香姐，你与我些儿甚么信物？(侍女云)我与你把破蒲扇，拿去家里扇煤火去！”，剧中道具“鲛绡手帕”及“破蒲扇”一方面是定情物，另一方面又作为串戏出现。【赚煞】“家童，你看着琴剑书箱。我拚的将此鲛绡手帕，渺渺茫茫，直至海岸边寻那女子，走一遭去”。剧尾道具“鲛绡手帕”再次出现点题，【收尾】“则今日双双携手登仙去，也不枉鲛绡帕留为信物”。剧中【哪吒令】到【赚煞】写龙女和张生相遇、相知、私定终生的全过程，这一部分为下文仙姑赐宝以及张生煮海埋下了伏笔[4]。

2.1.3 银锅、金钱和铁勺

剧中的第二折张生遇到仙姑，仙姑得知张生的遭遇后决定赐予他三件法物。此处神话道具“银锅、金钱、铁勺”作为情景道具出现，不仅作为表演使用，而且较好地刻画人物个性，使得戏剧矛盾冲突集中、结构紧凑。仙姑“与你银锅一只，金钱一文，铁勺一把”，这三件法物对于张生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仙姑一步步指教着张生如何使用这三件法宝，“将海水用这勺儿舀到锅里，放金钱在水内。煎一分，此海水去十丈。若煎干了锅儿，海水见底”，并告知张生如果煮干海水，海水见底，此时龙王一定会屈服，“必然令人来请，招你为婿也”。作者用极度夸张的手法将这三件物品赋予了神力，这三件宝物是张生对抗爱情中的阻碍，反抗封建势力、追求爱情的斗争精神以及反映了古代劳动人民渴望征服大自然的愿望；第三折中，张生带着仙姑赐予的三件法宝来到沙门岛，张生火镛、火石引起火来，再用铁勺把海水舀进锅内，在将硬币放入，果真海水翻腾费滚起来。龙王不知是何物件，让虾兵蟹将无处可藏只能往岸上跑，三个小物件竟将龙宫搅的底翻天，龙王百思不得解。张生一位书生利用三件神物给龙宫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可以说这是自身斗争意识的一种充分的体现，龙王不得已只好让长老前去求和；第四折，张生和龙女在龙宫相见，两人在龙王的面前讲述着因为“听琴”而结下的姻缘。在第四折结尾处，东华仙再次上场为两人的前世今生做一个总结，首尾呼应，也为剧情中的一些靠着神话道具来扭转剧情的设计，增强了说服力。

2.2 神话道具使用合理性分析

《张生煮海》是元杂剧中的一部神话剧，它与《柳毅传书》并称为元杂剧中神话剧的双壁[5]。此剧矛盾冲突虽然不激烈，但环环相扣、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较好地营造了强烈的喜剧效果及传奇色彩。

第一，剧中第一折开场时，东华仙上台介绍了剧中的两位主角张生和龙女琼莲前世是神仙，是因二人动了凡心所以下放人间，包括在全剧终前东华仙上场告诉读者二人渡劫成功，得以返回瑶池。这一段铺垫和首尾呼应使得剧情中出现的道具以及它们的功能的假设都可以在这部剧里得以成立。

第二，张生代表的是门第低微的老百姓，但是却敢于反抗封建势力，追求爱情和婚姻自由，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渴望通过坚强的意志来克服困难争取婚姻自由。在这部剧中，仙姑正是被张生的优秀品质所打动，赐予他三件法物，张生拥有宝物得以进行抗争。所以张生这个角色使用的三件法物神话道具正是他用真情换来的。

第三，剧中的第二折是仙姑赐宝与张生。在第一折时作者已经交代了张生的背景，仙姑赐宝与张生一方面是被他的坚毅精神所打动，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为计划中的安排，所以赐宝给张生帮助他达成目标。仙姑是劳动人民理想中的英雄人物，她寄托着人们的美好愿望，是指引广大人民战胜困难追求美好生活的精神力量。

第四，剧中第四折张生带着宝物来到沙门岛，按照仙姑所教导的方法开始煮海，这是张生直面困难的一次斗争和反抗。他将大海搅的底翻天，煮海道具的神话功能被作者无限放大，这么小的一个锅岂能把大海煮干，但放在这个神话剧的大背景下，一切都是合情合理。它运用奇特想象、奇妙对比以及夸张等浪漫主义手法描写大海之壮观，烘托出小锅煮大海的神奇色彩。

第五，在当时社会的大背景下，经济的畸形发展，文人地位低下，神话道具是作者实现愿望的一种寄托。借助“煮海”这一奇妙构思，构建了理想化的爱情故事，不仅显示了爱情力量的无比强大，更突出了对龙王所代表的封建王朝权威的打击，这正是老百姓反抗封建统治的一种形象反映，也是神话剧一直在民间深受喜爱广为传唱传播的主要原因。

3 神话道具在作品中的作用

3.1 神话道具在剧情结构中的作用

在《张生煮海》这部剧中，剧作家注重设置道具，并发挥其在整个剧情中的特殊媒介作用：首先，神话道具的出现起到了“起”的作用。第一折是张生与龙女琼莲相遇、相知、相爱私定终生的过程，这一折剧情非常平淡，因“琴”而“起”结缘，以“鲛绡手帕”及“破蒲扇”为爱情信物的见证，并作为传情手段。龙女返回龙宫后，张生对龙女的思念正愁眉莫展之时，仙姑赐予张生煮海神话道具三样宝物，从此剧情开始发生了波澜起伏。其次，神话道具起到了“承”的作用。在张生拿到宝物后，十分好奇如何使用它，接下来是仙姑的教导并且宝物的作用一直延续到剧终，使得道具贯穿始终，连缀剧情。再者，神话道具起到了“转”及“合”的作用。张生拿到仙姑的道具后，立马赶往沙门岛开始煮海。龙王心想弱小的凡人书生根本没有任何与其对抗的能力和可能性，根本没把张生放在眼里。谁知手握宝物的张生变成了具有压倒性胜利的一方，张生自身实力的瞬间提高也使得剧情发了突转。煮海使得海里的虾兵蟹将无法生存不得不离开大海来到岸边，让龙王无法应对；神话道具起到了“合”的作用。在双方的力量发生了逆转式变化后，龙王不再是强势的一方，不得不在手握宝物的张生面前乖乖低下头来，允许女儿琼莲与张生结婚。最后，神话道具还起到了贯穿链接的作用。全剧的高潮部分是张生拿着宝物煮海的过程，可以说宝物贯穿并且推动者剧情的发展。从张生得到宝物，再到张生学会如何使用用宝物，最后利用宝物进行煮海取得胜利，使复杂的剧情全部收拢解开，以大团结结束故事[2]。

3.1.2 神话道具的艺术功能

该剧中运用神话道具串构了整个剧情，推启了剧情矛盾冲突曲折起伏向前发展，烘托出神话道具小锅煮大海的神奇浪漫色彩。第一，神话道具在这部剧中具有营造情景的作用。《张生煮海》这部剧中，仙姑在教张生如何使用宝物时说，“将海水由勺舀入锅内，放金钱在水中，水少一分，海水少一丈”，这些道具模拟了煮海的全部过程，使张生在还未真正煮海之前提前感受到了煮海的艰难。第二，神话道具在这部剧中具有刻画人物形象的作用。例如，仙姑在教导张生如何使用宝物时，话语简洁干练。而张生煮海时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张生在给家童仔细地说着煮海的每一个细节，不敢怠慢。如“锅里水满了也，再放这枚金钱在内。用火烧着，只要火气十分旺相，一时间将此水煎滚起来”，“水滚了，待我试看海水动静。怪哉！果然海水翻腾沸滚，真有神应也！”这里可以看出张生内心的感激和喜悦之情，一方面对仙姑真情相助有感谢之情，另一方面煮海可以打败龙王见到自己心爱的人有激动喜悦之情，很好地烘托了人物形象。第三，神话道具在这部剧中具有营造仙境效果的作用。在元杂剧中，大多数的道具都是很普通的，例如手帕、家书、玉璧等，但在《张生煮海》这部剧中作者将锅、勺、金钱赋予了神力，将海煮干，让龙王低头屈服，有情人终成眷属，彰显了神话剧主题精神[2]。

4 结 语

著名元杂剧家李好古的《张生煮海》借助神话道具再现了元代社会生活，充分表现了古代人民渴望征服大自然的美好愿望，显示了青年男女反抗封建势力、追求爱情的斗争精神，也成功塑造了元杂剧中少有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正面男主形象，实现了“愿普天下旷夫怨女，便休教间阻。至诚的，一个个皆如所欲。”的主题，彰显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迎难而上战胜困难的精神。同时，也应验了“道具是不动的演员”，道具有超越语言及听觉的作用，只要戏剧存在就永远有道具存在[6]。

《张生煮海》不朽之作堪称中华传统文化中的艺术瑰宝，穿越时空、经久不衰，名扬天下。《张生煮海》的演出，几乎遍及全国所有剧种，可见其艺术价值和魅力所在。当下，在欣赏和研究它的同时，不仅要传承好中国传统文化，更要弘扬中华民族精神，并将其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