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广播电视大学教学科研处 新疆乌鲁木齐 830001)
新疆兵团诗歌随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成立而产生,随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发展而壮大,并成为一个具有鲜明地域流派的诗歌即“新边塞诗”。新疆兵团的“新边塞诗”起源于进疆部队军旅诗人创作的诗歌。1949年9月新疆和平解放,中国人民解放军和国民党起义部队化“剑”为犁,在天山南北一边拿枪剿匪,一边开荒建设。随着新疆局势的稳定,1954年10月驻疆部队集体就地转业为民,成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简称新疆兵团),屯垦戍边。新疆兵团诗歌随着兵团的发展而壮大,在20世纪80年代成为一个在全国影响力的诗歌流派即“新边塞诗”。到了20世纪90年代,“新边塞诗”不再主宰新疆兵团诗坛,而是与多种风格的诗歌并存。“新边塞诗”是历史上西域边塞诗的继续。“新边塞诗”在六十年的兴衰发展中有一定的演变规律,既与新疆兵团社会成员的军人身份有密切关系,也与时代社会的发展关系紧密。
“边塞诗”是以边疆地区各族军民生活和自然风光为题材的诗。汉、魏时期出现了边塞诗歌,隋代兴盛,唐朝达到鼎盛。新疆兵团涌现的“新边塞诗”[1]只是相对于古代“边塞诗”而言,之所以称之为“新边塞诗”,是因为“新边塞诗”反映的是社会主义建设时代边塞生活的新内容。
新疆兵团的诗歌是从王震、陶峙岳、张仲瀚等我军高级将领的诗歌开始的[2]。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进疆途中,王震将军赋诗 “草原秋风狂,凯歌进新疆”;陶峙岳将军做诗“将军笑谈指天山,便引春风度玉关”。1950年初,驻新疆部队奉命参加生产建设,张仲瀚将军写道“十万大军进天山,且守边关且屯田”。此诗表达了人民军队屯垦戍边的雄心壮志。
新疆兵团诗歌出现的第一代诗人是闻捷、郭小川、贺敬之、艾青等流寓诗人和新疆诗人伊萍、洋雨、东虹、李瑜、雷霆、杨眉、李幼容,他们大都是军旅诗人[3]。新疆兵团诗歌,大都充满革命的激情,讴歌兵团人克服一切困难、敢于斗争、善于斗争、挑战艰难险阻的精神。
流寓诗人参观访问新疆期间,创作出许多反映新疆生活的优秀诗篇。比如李季的诗集《向昆仑》、田间的组诗《天山诗抄》、张志民的《西行剪影》以及李瑛的诗歌《戈壁行军》《靶场上》《巡逻晚归》等描写西部生活的作品,都是新边塞诗派的先声。特别是闻捷的诗歌创作,为“新边塞诗”的兴起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在流寓诗人中郭小川、贺敬之、艾青三位诗人于2014年分别荣获新疆兵团第一届“绿洲文艺奖”特别贡献奖。
1949年,闻捷随军到新疆任新华社新疆分社社长。闻捷的诗集《天山牧歌》是当代文学史上第一部反映边疆少数民族的抒情诗集,风格清新明丽,富有民歌气息,引起了文学界的关注。长篇叙事诗《复仇的火焰》,反映了哈萨克人民的生活和斗争,这是一部具有史诗性质的作品,格调高昂,富有地方特色。其代表作有《苹果树下》《葡萄成熟了》《吐鲁番情歌》等广为传诵的名篇。闻捷的诗集主要表现了新中国成立初期新疆各族人民自由劳动的喜悦,讴歌了他们幸福美好纯洁的爱情生活,为建国初期的诗坛送来了一股清新的空气[4]。但是,从整体来看,闻捷的诗作所反映的生活面还比较狭窄,视野不够开阔。
郭小川曾经是王震将军的机要秘书。郭小川的诗歌《西出阳关》指出自古西出阳关的人,只有新疆兵团人真正传承了屯垦戍边几千年的传统。郭小川的诗歌《在大沙漠中间》描写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新疆兵团战士,向沙漠进军,搞生产的盛况。贺敬之诗歌《西去列车的窗口》描写了军垦战士,高举起“红旗”和“撅头”为革命到边疆去战斗的情景。郭小川、贺敬之的“新边塞诗”,在创作题材和主题上,更多地着眼于新疆军垦战士的战斗生活,把过去的革命斗争与现在的建设事业、把边疆军垦事业与南泥湾精神贯穿在一起,使诗深沉的历史感更为突出。
1960年,艾青随王震将军来到新疆兵团第八师。艾青以“林壁”“万叶”署名在第八师内部刊物上,发表了《从南泥湾到莫索湾》《年轻的城》《地窝子》《铺路》《垦荒者之歌》《帐篷》等二十多首诗作。这些诗歌,赞颂了兵团将士和边疆民族群众艰苦的创业精神。艾青及其诗歌,对新疆石河子诗歌创作有深远的影响。这些诗歌基本上都是追随时代的颂歌形式,内容也大都是抒写军垦生活、歌颂军垦战士的。艾青的边塞诗歌一方面真实反映了兵团的屯垦和建设的史实,另一方面艺术表现不够成熟,不可避免地受时代风气的影响,语言直白,感情表达欠含蓄。
在边塞诗歌创作的诗人中,艾青是流寓诗人中唯一一位在新疆兵团生活了十五年的诗人。大部分流寓新疆的知名诗人写下了一批有影响力的边塞新诗,就匆匆离开了新疆。新边塞派诗人没有能够勇敢地去克服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困难、解决重大矛盾和克服前进的阻力,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诗的思想深度。
杨树、伊萍、雷霆、洋雨、贺维铭是1949到1950年随军进入新疆兵团、扎根新疆兵团的第一代兵团人,也是立足新疆兵团,创作“新边塞诗”取得成果的早期优秀诗人。他们的诗歌在新边塞诗中具有拓荒的作用。杨树、雷霆2014年荣获新疆兵团第一届“绿洲文艺奖”贡献奖。
杨树在部队大熔炉中、在屯戍生活的历练下和在群众性诗歌创作中,写出了《我们唱着往前走》《博斯腾湖水荡漾》《摇曳的月影》《飞翔的梦》等一批反映兵团人屯垦戍边生活的诗歌。伊萍的诗歌名篇有《老梅》《冬青》《新生古莲子》《阵地前沿的小草》等。伊萍的诗歌意境深邃,富有哲理性。雷霆的诗歌《铁工排的成长》《乌什塔拉水库工地上的铁道兵》等讴歌了战斗在一线的工人、战士等。雷霆的诗歌《建设山区的人们》《英雄的业绩》《鱼水之忆》《养鹿行家》《十月抒情》等,反映了新疆农场日新月异的变化和各族人民的情谊。雷霆诗歌手法比较传统,但却体现出了婉转、亮丽、明快、细腻、热烈等特点。洋雨的诗集《塞外两支歌》从边疆的自然景物如荒山、冰峰、坎儿井、峰火台中摄取素材,挖掘新的诗意,创作出了别具一格的边塞诗歌。贺维铭的诗歌《摇起他的大桨》反映了边疆特色和部队屯垦戍边初期的战斗风貌。
东虹、石河等支边青年创作的新边塞诗,在兵团诗坛崭露头角。东虹以《通的道路》《列车向前》等诗歌闻名诗坛,是新边塞诗人中早期的一位成名者。东虹诗歌以写军垦战士拓荒题材为主,抒发了军垦战士披荆斩棘创业的艰辛、坚韧不拔的顽强斗志、海纳百川的胸怀和拼搏进取的精神。东虹的诗歌受郭小川抒情诗的影响较深,部分诗歌铺叙过多,影响了作品的思想深度。石河早期作品多为抒情诗,主要取材于边疆和知青生活,在新疆自治区内外有一定影响。
“新边塞诗”不仅反映了新疆独特的自然地理和气候环境,也反映了新疆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各民族的建设者和保卫者所创造的辉煌成就。诗人通过生活的方方面面来反映整个时代的变化,激励人们热爱边疆,向往边疆。“新边塞诗”一扫古代边塞诗中“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感伤和“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悲楚,也没有历代封建王朝文人墨客的边塞诗中那种离开京城、思念家乡的孤寂和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牢骚,取而代之的是欢快、自信、昂扬、蓬勃向上的主旋律。新边塞诗充满了时代精神,具有深刻的历史感。这种历史感写出了新旧社会的不同,控诉和诅咒封建地主巴依等剥削者对广大农牧民的剥削和压榨。比如,张志民的长诗《一条残断的锁链》,田间的《血泪树》,严辰的《烙印》等,都表现了当时社会上很流行的“忆苦思甜”主题[4]。有些诗有图解政治概念的缺点,但总的说来,诗人感情是真诚的、深刻的,揭示了某种社会本质。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新边塞诗派的兴起,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由于1949年新中国成立,标志着饱受近百年屈辱史的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全国和全民涌起了自信自立自强自豪的爱国激情[5]。此外,边疆的开发和建设已经成为战后重建的紧迫任务。战争年代的军人集体就地转业,开荒种地解决粮食自给。大片开垦的西部荒原,急需大量的劳动力。来自全国各地的干部、支边青年和自发进疆人员,怀着“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神圣革命理想和创造新生活的浪漫愿望,来到了新疆。与此同时,一批诗人带着体验生活的激情和各自丰富的人生经历进入新疆。他们所倡导的浪漫主义的创作模式,与新疆独特的民族风格、自然环境和社会生活相结合,创作了许多有特色的边塞诗歌。这一时期, 新疆兵团写边塞生活的诗,还局限在对新疆边塞的大自然场景和社会生活场景等客观物象和社会生活表面现象的浅层次反应。这时,新疆兵团写边塞生活的诗还没有成为一个文学流派。
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文学艺术届倡导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一方面全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实行改革开放,百废待兴,百业待举。摆脱贫困,解决温饱问题,成为各族人民的头等大事,由此激发了人们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动力,激活了人们创造新生活的无限潜力。另一方面全国和谐宽松的政治气氛,自由的艺术氛围使新边塞诗人的创作个性得到自由发挥。新边塞诗人不再满足于仅仅表象地描绘西部边地的自然风光和社会生活风俗,而是在创作中思考重大的社会问题,探索人的尊严和生命的价值与意义。诗人们在艺术上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不断丰富自己的诗歌艺术表现手法。
“新边塞诗”以广阔的西部为背景,描述新边塞风情,歌颂西部精神,为诗坛注入了刚健的风骨和魂魄,开了一代诗风。老一辈兵团诗人如杨树、伊萍、雷霆、洋雨、东虹、李瑜、石河、高炯浩在新疆兵团生活工作了几十年,熟悉兵团军垦生活,写了不少讴歌西部拓荒者的作品。兵团诗人杨牧、章德益与军旅诗人周涛一起,举起了“新边塞诗”的大旗,在当代诗歌史上第一次以地域诗歌群体出现。杨牧2014年荣获新疆兵团第一届“绿洲文艺奖”贡献奖。到了20世纪80年代,李光武、秦安江、王锋、郁笛、贺海涛、谷润、张晓虹、田丁、赵雪琴等一大批年轻的兵团诗人开始活跃于中国诗坛。
新边塞诗派是指在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由思想倾向、审美追求和创作风格相近或相似的诗人,有意识地描绘西部边疆的自然风光和反映社会风貌,揭示西部边塞的本质特征而形成的诗歌流派。新边塞诗派以《绿风》诗刊为刊载媒介,发表了一系列反映西部边塞生活的诗篇,不少诗歌在全国获奖。新边塞诗派出版了近百部诗集,形成了一支稳定的诗歌创作队伍。
杨树的诗集《无愧的歌》以亲身实践和真情实感,描写了新疆各族人民的生活和追求。诗集《爱情 古老的传说》对永恒的爱情主题赋予了崭新的时代风貌和个性风采。诗集《绿洲的上帝》对老一代拓荒者和他们把荒原变成了塞外江南以及所创造的奇迹,进行了赞美和讴歌。
伊萍最有代表性的散文诗《复活了的掷铁饼者》,塑造了一个强悍的开拓者的形象。伊萍散文诗集《天山,骏马的摇篮》,有较高的思想和艺术成就,其气势宏大,情绪昂扬,具有西部阳刚之气。
雷霆诗集《伊犁河的涟漪》主要描写了诗人当时在新疆农场、牧区、矿山的生活和生存艰难的真实境况。从《冰湖》《渡口》《红柳》等诗可以看到,诗人在蒙冤受屈、发配伊犁时的凄惨状况和无可奈何的心境,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历史感。雷霆的诗大多写得朴实、自然、厚重、真诚,有自己的风格特点。
洋雨诗集《丝路情歌》《脚印和云》,诗评集《诗的朝觐》等专著,反映了时代的召唤和兵团人的良知,讴歌了兵团人的真善美。
东虹诗集《奔驰的灵魂》《遥远的西域》《爱的珍藏》《遥远的丝路》《东虹新边塞诗选》[6]等,尽情表现大漠环境下的普通人以及他们的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看闸老人的悲欢》《骆驼队的阿凡提》《骆驼奠》《好汉巴特尔》[7]等等,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这些诗篇从平凡的小事中取材,意蕴深远,饱含哲理,时代感较强。
杨树、伊萍、雷霆、洋雨、东虹等老一辈新边塞诗人,他们的诗歌呈现出高亢、豪放、雄浑、粗犷的崇高壮美风格。李瑜是新边塞“婉约派”的一个典型代表诗人。李瑜创作的诗歌,被诗坛称为“新边塞诗的婉约派”。石河是新时期以来最早出现于中国诗坛的讽刺诗人。
李瑜诗歌创作丰富,有诗集《准噶尔诗草》《啊,伊犁河水漂白了我的军衣》《战争与城》《为了爱情,巴格达不嫌远》《汗血马》。《战争与城》是一部正面描述战争的短诗结集。诗作揭示了战争中人的生存本质,从哲学层面完成了生者与死者的对话。诗集《黑罂粟》堪称李瑜诗歌创作的压卷之作。诗集对新疆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进行了全景式立体的诗歌扫描。李瑜的诗风忧伤、缠绵、轻柔、淡远。李瑜以他那独特的诗美为“新边塞诗”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石河讽刺诗集《飞檄集》是我国新时期以来国内出版的第一部个人讽刺诗专集,初步确立了石河在中国当代诗坛上的地位。《诗刊》曾以大量篇幅集中地推出石河诗作。新时期国内从事讽刺诗创作的诗人不少受过《飞檄集》的影响。石河又陆续出版过讽刺诗集《阿弥陀集》《啄木集》。
杨牧出版了一系列经典诗集《绿色的星》《复活的海》《夕阳和我》《野玫瑰》《边魂》《雄风》《塔拉莱丽塞》《山杜鹃》等。杨牧新边塞诗种类繁多:有社会抒情型的新边塞诗,如《我是青年》《我骄傲,我有辽远的地平线》;有风物型描绘的新边塞诗,如《维吾尔人的黛色幽默》《哈萨克素描》;有灵魂型抒写的新边塞诗《边魂》;杨牧诗歌代表作是其系列组诗《边魂》。《边魂》以个体生命对于苦难的超越和升华,揭示出苦难历程中物质的人到精神的人的生命轨迹。杨牧的诗歌追求多样化的艺术表现手法。他的诗歌创作风格以现实主义为主,兼有浪漫主义创作技巧,同时,还融入了现代主义元素。例如,神话叙事长诗《塔格莱丽赛》以塔格莱丽赛的爱情为线索,把人们对现实的感受象征性地寓于神话之中,把现实主义的逼真性、浪漫主义的虚幻性、现代主义的暗示性巧妙地糅合在一起。杨牧诗歌从审美意蕴上具有想象丰富、含蓄蕴藉的特点,具有强烈的审美张力,给人无穷的审美意蕴。
章德益先后出版的诗集有《大汗歌》(合著)、《绿色的塔里木》、《大漠与我》、《生命》、《西部太阳》、《黑色戈壁》。章德益诗歌讴歌了新疆兵团建设者的战斗豪情,抒发了军垦建设者的青春、理想、信念和愿望,浓烈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色彩。恢宏、奇幻、瑰丽,构成了章德益诗歌创作的主要特色。章德益诗歌也有缺点,在那些阔大的意象中,过多地专注于奇思异想的形象塑造,常常忽略了感情的贯穿,缺乏一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感和忧患意识。章德益诗中的进取精神,开拓与创造精神,仍然激励着读者。章德益诗歌创作风格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发生了较大变化。诗的形式从自由体转化为散文诗,这些散文诗达到了很高的思想水平和艺术水平。章德益的《西部太阳》《浑雄之风》《高原之鸟》《一个老牧人的葬礼》《穿越荒原》《早年的荒原》(组诗)等诗,是他后期重要的代表作。
李光武大学毕业后,从黑龙江奔赴新疆,诗歌创作以理想主义和激情为主要特征,代表作有《致中国》《黑土地》《塔里木河》等。李光武诗歌庄严的道德责任感,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崇高的理想激情,英雄式的殉道和亲身实践等,表现得最为鲜明和突出。《致中国》汹涌澎湃的激情、排山倒海的气势、充满边塞风情的意象,又一次使中国西部诗歌的大旗在中国诗坛高扬。《黑土地》中“黑土地”不仅仅代表李光武的故乡,而且还承载着他整个的生命与情感。《爱的罗曼诗》《给同我一道流浪的妻子》是李光武献给他妻子的爱情诗,因为他是带着妻子一起来西部天山朝圣的。
秦安江是一位充满浓厚抒情色彩的新边塞诗人。秦安江早期的诗歌基本上属于现实主义范畴,如《成吉思汗》《新疆》,诗歌有着浓厚的抒情色彩。诗人从首部诗集《双筒猎枪》开始,就善于以边地世界的“草原”“牛羊”“马群”意象来展现独具草原风情美的诗情画意。秦安江诗歌不少篇章反映了西部边塞少数民族的生活,如《草原·树·马和男人》《一只鹰和一个哈萨克猎人》等,风格大多流畅、自然,意境清新[3]。同时,秦安江还写了不少其他社会生活题材的诗歌,如《蝴蝶》《地窝子遗址》《对夏天的一次回忆》《一棵冬天的树》[3]等。这些诗已开始舍弃了早期抒情语言的表述方式,逐渐转化为叙述语言的表述方式,增强了思想力度。诗集《双筒猎枪》还采用了超现实主义写作手法。
王锋开始写诗于20世纪80年代初,那时政治抒情诗风行于整个中国大陆,而他有意识地回避了空洞而毫无生命意义的抒情诗,力图尝试多元结构的叙事诗的写作,注重人性细节、生活情景、戏剧性和反讽效果;同时他还经常怀疑自己的诗,在怀疑中否定,否定中创新。到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王锋在非理性、反理性和极端化的主体的基础上,筑起自己的诗学理论大厦,极大地推进并扩大了人的认识领域。
郁笛早期作品大多完成于其军旅生涯中。诗集《远去的鸟》《激情的挽歌》多是对当兵期间生活的回忆。思念和乡情依然是他写作中最重要的主题。 “故乡”和“童年”的主题贯穿了郁笛所有的诗歌创作,并成为其主线。同时,它们也是多种主题的产生和发展,如,“故乡—异乡”“童年—成长”“记忆—体验” 。诗集《风中的马车》大部分都是描写新疆的自然风光,写那些不引人注意的小地方,如紫泥泉、肖尔布拉克……等等,以及诗人对乡村风景的感受和浪漫的情怀。《风中的马车》是郁笛浓郁的抒情诗的延续,其中夹杂着乡愁与悲哀,又保持着唯美而优雅的话语方式。
贺海涛的诗歌《木柴厂印象》《喷泉》《咆哮的拳击手》等,在西部诗坛上受到诸多的关注。《咆哮的拳击手》充满了自信、强大和爆发力。“咆哮的拳击手”,象征着不畏艰险的新疆兵团的开拓者。全诗用象征手法,强烈地抒发了兵团军垦战士改造天地的生命激情和变荒山为绿洲的顽强意志。紧张的拳击气氛贯穿始终,时空不断跳跃,场景反差强烈。诗歌语言风格的统一与短促有力的语言节奏,形成了整体和谐的拳击节奏,给人以完整的“天籁”感。
新疆兵团的重要使命是屯垦戍边。历史上的屯田主要有军屯、民屯和犯人屯田三种形式。从20世纪50年代一直到90年代初期,新疆兵团的建设者主力都是转业军人。90年代后期新疆兵团的成员来源日益多元化,转业军人不再是主流。新疆兵团的机关报《新疆军垦报》,在1998年更名为《兵团日报》。“新边塞诗”表现的重要内容是新疆兵团人即新疆军垦人的社会生产生活和思想情感。
新边塞诗派在20世纪80年代最终形成,并达到高潮,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时代原因以外,主要有如下因素。
国学大师季羡林曾说,世界四大文明的交汇处惟有中国的敦煌与新疆。地处古丝绸之路的新疆位于中国西部,印度北边,巴比伦、埃及、欧洲的东边。中国文明、印度文明、希腊罗马文明和伊斯兰文明等世界四大文明之间的交流自然汇集于此。本文以历史上的龟兹文化和高昌文化为例来说明新疆多元文化荟萃的情况。从龟兹(今库车)石窟群10000多平方米的壁画中,人们可以窥见印度的宗教哲学、希腊罗马的美学思想、西亚波斯的世俗理念、我国传统的玄学精神等四大文明。从龟兹佛教石窟群和龟兹寺院遗迹中,可以看到对中国影响巨大的佛教文化曾经的灿烂与辉煌。吐鲁番(古称高昌)曾经是佛教和摩尼教的中心、伊斯兰教的圣地,但在许多文化遗址中人们还发现了景教、袄教、萨满教、道教等民间宗教的遗迹[8]。从目前出土文物来看,吐鲁番至少使用过18种以上的古文字和25种语言,其中这25种语言主要有汉语、吐蕃语、粟特语、婆罗门语、突厥语、波斯语等。吐鲁番是整个丝绸之路沿线发现文字最多的地方。
古代边塞诗歌内容包括描写边塞风光的,比如: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描写边疆战士的艰苦生活,比如: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 (卢纶《逢病军人》) 。描写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抱负的,比如: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四》)。反映边疆将士思乡的情思,比如: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描写战争的残酷的,比如: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陈琳《饮马长城窟行》)。这些内容涵盖了古代边塞诗的大部分领域。新边塞诗延续了古代边塞诗歌的内容,并增添了新时代的内容,比如,诗人代表年轻一代,发出重振国威,担负时代使命的喊声:“在暴风雨过后的泥泞的大路上,中国这辆木轮大车又缓缓地前行了……给我一根时代的纤绳吧,中国的大车,我们拉!”(李光武《致中国》)。新边塞诗的许多重要特征,比如磅礴的气势、强烈的爱国主义、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积极的浪漫主义、昂扬的斗志、悲壮豪迈的气概等都可以在古代的边塞诗歌中找到根源。
西部地域辽阔,大漠、戈壁、草原、雪峰、冰山、黄沙、风暴、古战场、奔马等独特风景出现在边塞诗中[9]。比如:描写边塞沙漠的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使至塞上》)。描写边塞的戈壁石头的有,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描写边塞的大雪的有,有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描写边塞古战场的有,纷纷猎秋草,相向角弓鸣(高适《蓟门行五首之四》),亭堠列万里,汉兵犹备胡(高适《塞上》)。描写边塞战士的有,戎鞭腰下插,羌笛雪中吹(李颀《塞下曲》)。描写边塞少数民族的风俗有,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高适《营州歌》)等。“新边塞诗”描写边塞风光著名的诗歌有,你说它是城市,却有田园风光;你说它是乡村;却有许多工厂(杨牧《年轻的城》)等。新边塞诗的代表诗人章德益,他的诗歌的文化背景和感情意象被整个西部的荒原、烈日、大漠和辽远苍茫所笼罩和浸润。在边塞诗中,读者可以清楚地看到主体与客体、诗人与环境相互渗透、融合,达到物我同一的艺术境界。
在章德益的诗《我的画与诗》中:“我在大漠的浊黄里,在落日的血光中,在蓝天的澄澈间,积累着色彩。”在章德益的诗中,很多类似铺陈的句式和抑扬顿挫的韵律。杨牧的诗中,也处处是这种抑扬顿挫的节奏韵律和对偶工整的排比句。杨牧在《无愧的和旋》中,连用了36个排比句,在《海》一诗中,他甚至用了多达50余句的排比句。自然,如此造就的铿锵节奏和恢宏的诗歌形式,有助于体现“新边塞诗”粗犷豪放、昂扬雄健的风格,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此外,著名评论家对新边塞诗的评论,扩大了新边塞诗在全国的影响力。如谢冕、公刘、周政保、杨匡汉等,纷纷为新边塞诗撰写评论和专著,给予了新边塞诗高度的评价和肯定。
20世纪90年代以后的新时期,新疆兵团生产建设的主力军已经不是转业军人,其成员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新疆兵团与内地的差距日益缩小,兵团的使命由屯垦戍边向建城守边、维稳戍边发展。一望无际的荒原,开垦成大片的绿洲,大规模的城镇化建设如火如荼地进行,现代化的公路、铁路、航空运输四通八达。曾经的塞外,变成了繁华之地。反映社会生活、抒发真挚情感的诗歌,从内容上来说,疆内疆外,或者说塞外与塞内区别不大。曾经在新疆兵团诗坛独领风骚的新边塞诗走向衰落,既与新疆兵团上世纪90年代以后社会成员的非军人身份有密切关系,也与时代社会的发展关系紧密。新边塞诗以浪漫主义表现手法为主,新时期新疆兵团诗歌突破了浪漫主义的风格,向风格多样化发展。代表诗人有:老一辈诗人洋雨、雷霆、东虹、石河,中年一辈诗人杨牧、章德益等,新生代诗人李光武、秦安江、徐志新、赵雪勤、田丁、于文胜、曲近、王锋、郁笛、贺海涛等。秦安江率先在中国诗坛推出的超现实主义诗歌和李光武首倡的中国超现实主义诗歌创作“六原则”理论引起社会关注。
洋雨的诗集《洋雨诗选》以质朴的语言、深刻的哲理感悟生活,透视人生,所表达的思想感情深沉幽远,意味深长[10]。东虹的诗歌创作有了一定的突破和变化。东虹尝试运用象征手法,赋予诗较多的暗示性[7]。《东虹新边塞诗选》时代特色鲜明,有着鼓舞人心的力量。李瑜的诗集《汗血马》,再现了西域历史上系列的著名人物,汗血马是鲜活生命的象征,是民族精神的象征。李瑜的诗集《黑罂粟》不仅描绘了南北疆绚丽多彩的图画,而且写尽了西域风情和世态悲凉,揭示了特殊年代中国社会政治生活中的时代悲剧[11]。石河讽刺诗集《飞檄集》《石河讽刺诗选》在中国诗坛上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这些针砭时弊的讽刺诗,题材涉及的范围很广,有警醒世人的作用。石河讽刺诗为繁荣中国当代讽刺诗的创作作出了较大的贡献。老一辈新边塞诗人在反映边塞生活时,注重采用象征手法等西方现代派手法,丰富诗歌的创作技巧。
杨牧描写的绿洲沙漠风光,边疆民族风俗民情,使其诗作在诗坛上独树一帜。《杨牧文集》收录了杨牧迄今为止的全部诗文。部分作品被选入高等院校文科教材,还有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法等多国语言。章德益诗集《早年的荒原》是诗人对新疆三十余年生活的体会,也是诗人对西部荒原的回望。章德益的诗,反映的社会面广阔,蕴含丰富的历史文化,气势磅礴,哲理深邃,把新边塞诗的创作推向了更深的层面。屈直的诗集《绿海》《紫铜岁月》《西风红柳》,题材比较广泛,内容也比较丰富,有写屯垦戍边的兵团人如《西出阳关》。屈直是一位坚持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的抒情诗人。高炯浩题名为《天山画页》的大型系列风景诗引起了西部诗坛的关注。高炯浩诗集《诗意新疆》描绘了天山南北旖旎的山水风光,讴歌了边疆各族人民的美好生活,形成一种诗思灵动、瑰丽婉约的艺术风格。高炯浩与李瑜、林染等人形成了新边塞诗中的婉约派。中年一辈新边塞诗人诗歌创作有占主流的豪放派,也有非主流的婉约派。
李光武诗集《走过废墟》具有浓郁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李光武后期诗歌在现实主义创作上达到新的高度,在创作方法上进行了尝试和探索。李光武吸取了中国古典诗歌和现代新诗的写作手法,又吸取了西方现代派诗歌的长处,拓宽了新边塞诗歌的题材和表现方法[12]。李光武被学术界誉为新疆兵团超现实主义诗歌理论的创立者和奠基人。秦安江早期诗歌的总体特征继承了中国现实主义的诗歌传统,基本上属于传统意义上的诗歌。秦安江后期诗歌的总体特征表现为西部精神与婉约美的有机结合。秦安江诗集《洪水》是超现实主义诗集,创作技巧上注重呓语和梦幻,但诗中注入了诗人的思考。秦安江诗集《方向》辑入了诗人超现实主义诗歌的精华。探索人类生命的意义构成了秦安江超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的主要内容[13]。
曲近诗集《敲响手鼓》写了大量思古诗,这在当时西部诗人中是少见的。曲近的思古诗体现了诗人深刻的世态洞悉力和历史忧患意识。曲近诗集《与鹤同舞》题材横贯古代与现代,对本民族历史文化的认同和坚守,在诗坛不断以西化为时尚的当下,是何等珍贵。曲近诗集《精神苦胆》既有现实主义的叙述描摹,也有浪漫主义的想象,且辅以哲理式的升华。曲近的诗歌较多地继承了中国古典诗词和新诗的传统。
王锋著有长诗自选卷《塔克拉玛干的心旅》、长篇叙事诗《亡神》、短诗自选卷《怒放在高处的新疆》。对于生命和人类命运的描写,是王锋长诗作品的共同主题。王锋在他所有的诗中表现出了深邃的哲理、内心的忧患意识和浓重的地域文化氛围,又呈现着雄浑的西部边地特征。《亡神》内容博大丰富,寓意深广,表现手法丰富,达到了现实主义、思辨的哲理、象征性的隐喻三种因素较完美的结合。《亡神》是大型的诗体小说,填补了新边塞诗的空白。
郁笛写了大量十四行诗和九行诗。诗集《惶然书》仍然保留着浓郁的抒情色彩。郁笛的诗大部分写的是新疆的自然风光,写那些被常人忽视的小地方,也关注城市普通人的生活和命运,如《六道湾》《姨妈》《米泉》等诗。郁笛诗歌体裁和题材上的探索,也超乎以往诗人。郁笛诗歌也有缺点,诗句缺少提炼,意境不够开阔。
贺海涛是一位现代派诗人,诗集《新疆情弦》主要描写新疆风物、丝路历史文化、草原之恋和军垦生活。他的诗歌呈现出西部地域文化氛围和西部浓厚的地域特征。刘涛诗集《草木边关》把握人生真谛,将诗歌与生命,荒原与生命融为一体,展示着人类生命的疼痛与顽强。刘涛诗歌的特征是心灵的“流浪”,追寻精神“家园”。彭惊宇诗集《苍蓝的太阳》整体上体现了开阔、真挚、大气、深情的主导风格。彭惊宇的诗作采用了“象征主义”与“超现实主义”等诗歌创作方法,同时诗人注重诗歌的现代感与原创性。彭惊宇诗集《最高的星辰》以新疆大地为主要描述对象。他的诗作意象丰富,语言清新晓畅,充满着健康向上的力量。
年轻一代新边塞诗人如李光武、秦安江、曲近、王锋、郁笛、贺海涛等创作的“新边塞诗”更多的是借鉴西方象征主义、意识流、超现实主义写作手法,题材不再局限于边塞, 反映的地域与社会面更广,贯通古今。新疆兵团诗歌的共同特色是:融入生命意识和兵团屯垦戍边的生活气息;以高度自觉的诗歌责任感,不断突破创新,呈现诗歌的多种风格。新疆兵团的诗歌既具有现代性,又洋溢着传统的民族气息,强烈的新疆屯垦元素融入诗行之中。
“新边塞诗”在20世纪90年代走向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是 “新边塞诗”单一的视角和受限的情思。“新边塞诗”以大漠、戈壁、冰山、雪峰等西部景观为视角,表现西部人“大我”的情感世界,呈现出豪放、雄健的风格。“新边塞诗”忽略了西部景观中秀丽和细腻的部分。“新边塞诗”中所表现的“大我”是西部开拓者和爱国者,“大我情怀”是被主流意识形态所倡导的,追求“个人情感和时代精神的相通”[14]。表现日常生活的琐碎的“小我情坏”,被“新边塞诗”舍弃了。宏观视角的单一性,遮蔽了西部景观的多样性,只有“大我”的情感性,也使得“新边塞诗”呈现出明显的单一性。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越来越注重作为个体的人“小我”的感受。弘扬集体主义宏观精神的“新边塞诗”不再是时代的宠儿,再加上“后新诗潮”“现代主义诗群”的出现,曾经作为新疆兵团主流风格的边塞诗,一方面固守传统,坚持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创作风格,另一方面学习西方现代派诗歌创作手法,表达更丰富的社会内容和思想情感,诗歌风格向多元化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