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交通公示语翻译的礼貌层级对等——以广州城市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为例

(广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广东广州 510006)

现有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存在语言错误、译名不一致、过度音译、中式英语等问题。其中语言错误又可分为语法和语用两大类，前者如“请往前方人少的地方候车，译文为Please keep in line and wait for the train at the area ahead with less people”；后者如“禁止扶拉，译文为Please do not hold”。相比而言，语法错误较为明显，易于更正，而语用错误则较为隐蔽，难以处理。鉴于此，本文拟探讨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中的语用问题之一——礼貌层级对等问题。文章以广州城市轨道交通公示语为例，参照英语国家(英、美、澳)轨道交通公示语，将礼貌程度由低到高分为四个层级——不礼貌、欠礼貌、较礼貌、礼貌，探讨在翻译过程中如何实现礼貌层级对等，以实现更高层级对等，即功能对等，以期为我国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提供参考。

一、礼貌原则与礼貌层级

礼貌原则(Principle of Politeness)由英国语言学家利奇(Geoffrey Leech)于1983年首次提出。利奇详细论述了礼貌原则并提出了六条准则：策略准则(Tact Maxim)、慷慨准则(Generosity Maxim)、赞扬准则(Approbation Maxim)、谦虚准则(Modesty Maxim)、赞同准则(Agreement Maxim)以及同情准则(Sympathy Maxim)[1]132。然而，通过研究，作者发现，轨道交通公示语并不完全遵守礼貌原则以及这六条准则，例如，下文将要提到的“不礼貌”层级和“欠礼貌”层级。此外，利奇[1]123将礼貌层级分为损益层级(cost benefit scale)、选择层级(optionality scale)、间接层级(indirectness scale)、社会距离层级(social distance scale)和权力层级(authority scale)。遗憾的是，利奇并未将这些礼貌层级进一步细分，亦即并未对礼貌程度进行分类描述。与其说利奇提出了礼貌层级，倒不如说利奇注意到了影响礼貌的因素或礼貌的结果。利奇的“scale”更多的是一种量表，即用损益、间接性、选择性、社会距离、权力等量表(指标、因素)去衡量礼貌，考察这些因素对礼貌程度的影响。而本文的“层级”类似“程度”是根据礼貌程度对礼貌本身进行划分的级别。

国内有关礼貌层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层级”的内容上。王建华(1997)通过对情态动词礼貌层级的研究发现，主位情态动词和从位情态动词表达的礼貌层级不同，它们表达的礼貌程度亦有差异，但作者并未对礼貌程度进一步细分[2]。唐志钦(2005)通过英汉实例分析了利奇的礼貌层级，并指出其相对性及其不足[3]。李宝芳(2013)从场合、与对话者的关系以及信息三个方面探讨了汉语的礼貌层级，但作者只是从这三个影响礼貌的因素分析一些具体的对话，并未列出具体的礼貌层级[4]。上述学者的“层级”与利奇的“层级”存在同样的问题，即并未对“层级”的程度进行具体描述，而只是关注“层级”所指涉的内容。分析表明，轨道交通公示语翻译的礼貌层级问题尚未受到学界的关注。

二、轨道交通公示语的礼貌层级

根据公示内容的强制程度或严重程度，轨道交通公示语可分为不同的礼貌层级。笔者收集了大量的英语国家轨道交通公示语实例，通过对这些公示语实例的研究发现，其礼貌层级由低到高大致可分为以下四种：

(一)“不礼貌”层级

该层级所涉及的公示内容一般为法律法规禁止的行为，强制性最高。此类公示语在英语中一般表述为No+N./V-ing或not allowed/not permitted/strictly prohibited，其后甚至标注所依据的法律法规的名称。例如：

(1)No smoking.Smoke-free Environment Act 2000 and Passenger Transport Regulation 2007.

(2)Smoking is not allowed at the station or on trains.

(3)No riding:riding of bicycles，skateboards，scooters or skates is not permitted.

(4)Smoking，photography，cycling，rollerblading，skateboarding，and consumption of alcohol are strictly prohibited.

英语表示禁止的公示语多用“No+名词”的形式[5]前言i，而动名词在语法功能上相当于名词，因此可以用动名词代替名词。例(1)在公示语之后列出了所依据的法律，而例(3)、例(4)中的内容是地铁法规明文禁止的。以上四则公示语展现的都是相关的法律法规禁止的行为，体现了轨道交通公示语的法律特点。“No+”是一种绝对否定，语气十分强硬，属于“不礼貌”层级。

(二)“欠礼貌”层级

该层级涉及的公示内容为即时危险或紧急情况，强制性程度次之。此类公示语在英语中一般表述为Warning/Danger: Do not+V.，Danger! NP.或Caution!例如：

(5)Warning: do not force doors.

(6)Danger! High voltage.

(7)Caution! Surface may be slippery in wet weather.

以上三则公示语均表示被劝阻的行为对自身、他人以及列车安全可能造成较大的危害，带来不良后果，主要用于即时危险或紧急情况的警示。

“不礼貌”层级与“欠礼貌”层级的区别在于：前者公示的内容涉及法律法规，如违反，可追究其法律责任；后者公示的内容为即时危险或紧急情况，如违反，乘客需自行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轨道交通管理部门可免责，因其已尽到警示、警告或提醒义务。

(三)“较礼貌”层级

该层级涉及的公示内容为一般性规范或要求。此类公示语一般不违反法律法规，但可能违反社会公约或行为规范，或者在可见的未来对自身或他人的安全造成影响，其强制性程度不如前二者。此类公示语在英语中一般表述为Do/Do not+V.。例如：

(8)Keep left on stairs and ramps.

(9)Keep hands clear of opening door.

(10)Do not place feet on seats.

(11)Do not use lifts if there is a fire.

例(8)为某些英语国家(如澳大利亚)的行人交通规范，例(9)为乘车安全提示。二者均不属于紧急情况，也不构成即时危险，只是可能对自身安全产生潜在危险。例(10)为所劝诫的行为违反公共场所行为规范，对乘客自我形象造成负面影响，对其他乘客的权益(如乘车舒适度)造成影响，但并不危及列车安全。例(11)为发生火灾时乘坐电梯的行为规范，违反这一规范并不违法，而只是对自身的安全造成负面影响。

(四)“礼貌”层级

该层级涉及的公示内容为无明文提倡或禁止的行为。此类内容不牵涉法律法规，往往是从人性、道德的角度对被公示对象提出提醒、建议或请求，或者从维护被公示者利益的角度出发给出的提醒或建议，不具有强制性。此类公示语在英语中一般表述为Please+V./Please do not+V.。例如：

(12)Please offer this seat if someone needs it more.

(13)Please keep your personal belongings with you at all times.

(14)Please keep a firm hold of your pram and remember to apply the brakes when stationary.

(15)Cover your cough or sneeze please.

例(12)为让座请求。让座是一种自愿行为，让座公示不具有强制性。乘客不给他人让座并不违反法律法规，而只是可能涉及道德，而道德本身并不具有强制性。因此，公示者向公示对象发出让座请求或倡议时，应使用礼貌术语“please”，以增强公示语的可接受性。美国社会语言学家莱考夫[6]292-305提出了三条礼貌原则：第一，不要强加于人；第二，提供选择；第三，让人感觉良好。其中第一条和第三条完全适用于本文所述“礼貌”层级。换句话说，“礼貌”一般至少应遵守三原则之一。例(13)(14)则是从乘客自身安全的角度发出的友好提醒，表达方式较礼貌。例(15)则是从维护其他乘客权益的角度提出的请求，请求的内容属社会礼仪范畴，如不加注意，可能违背社交礼仪，产生社交尴尬，给他人带来不适。

“较礼貌”层级与“礼貌”层级的区别在于：对于前者而言，乘客一般应遵照公示内容，如违反，可制止或追究其责任；而对于后者而言，乘客可遵照公示内容，亦可不遵照，如违反，无人制止或追究其责任。此外，轨道交通公示语礼貌层级的设定与危险性相关。一般而言，礼貌层级与危险性成反比，即危险性越高，公示语礼貌层级越低；危险性越低，礼貌层级越高。

三、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的礼貌层级对等

如上节所述，轨道交通公示语分为“不礼貌”“欠礼貌”“较礼貌”以及“礼貌”四种礼貌层级。据此，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时亦需在相应层级实现礼貌对等。换句话说，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不仅要实现语义对等，而且要实现语用对等。只有二者同时对等，才有可能实现功能对等。下面以广州城市轨道交通公示语及其英译为例，结合英语国家同类公示语，分析轨道交通公示语的语用层级规范，并根据礼貌层级提供参考译文。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有例句均为文字、图片公示语，不包含语音公示语(语音播报)。语音公示语类似面对面语言交流，礼貌层级往往比文字公示语高，而正式程度往往比文字公示语低。

(一)“不礼貌”层级对等

该礼貌层级涉及法律禁止的行为，英译一般采用No+n./v-ing或not allowed/not permitted/strictly prohibited的结构，表达的多为法律禁止的行为。此类公示语语气十分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无条件遵守。例如：

(16)原文：禁止吸烟。

原译：Please do not smoke.

改译：No smoking.

(17)原文：禁止入内。

原译：Please do not enter.

改译：No entry.

(18)原文：禁止在地铁车站、车厢内派发宣传单。

原译：Please do not dispatch flyers at this station and on all trains.

改译：Flyering is not allowed/strictly prohibited at this station and on all trains.

(19)原文：禁止携带以下物品进站乘车。

原译：Prohibited to bring any of the following articles into the Metro Station.

改译：The following items are not allowed.

例(16)(17)在英语中均有现成译文，借用即可。而例(18)在英语中无现成对等公示语，可参考英语国家轨道交通公示语创造性翻译，需改变其礼貌层级。例(19)原译虽然礼貌层级大致对等，但存在语法错误，需按照相应礼貌层级规范表达翻译。

(二)“欠礼貌”层级对等

该礼貌层级涉及即时危险或紧急情况，英译一般采用Warning/Danger: Do/Do not+V.，Danger! NP.或Caution!...的结构，表示提醒乘客即时危险或紧急情况。此类公示语英译一般使用“warning”“danger”“caution”等警示语，以起到即时警示的作用。例如：

(20)原文：请勿阻止车门关闭。

原译：Do not stop a closing door.

改译：Warning: do not force doors.

(21)原文：请勿倚靠。

原译1：Leaning on the door prohibited.

原译2：Please do not lean.

改译：Warning: do not lean on door.

(22)原文：灯闪/铃响，请勿上下车。

原译：When there is flashing light or warning chime， do not board or exit the train.

改译：Warning: do not board or alight the train when there is flashing light or warning chime.

(23)原文：上下列车请注意脚下安全。

原译：Please watch your step when boarding or exiting.

改译：Caution! Watch your step when boarding and alighting.

以上数例均为即时警示或紧急提示，均事关乘客的即时安全。按照礼貌层级，应使用“warning”“caution”等警示词，而原译均存在不同程度的礼貌层级错位。当出现主从复句时，须主句前置，从句后置，以凸显重要信息。例如，例(22)(23)两句均为祈使句前置，时间状语从句后置。前述例(11)主从句顺序亦可以证明上述原则。需要说明的是，例(21)置于车门处，意为“请勿倚靠车门”，而原译2未明示这一意义，故在改译中将“车门”这一信息补译出。

(三)“较礼貌”层级对等

该礼貌层级涉及一般性规范或要求，英译一般采用Do/Do not+V.的结构。此类行为无相关法律法规支持，但可能出于行业规定，或出于常识、人之常情或者不成文的规定，被公示者应该或者不应该做出这样的行为。被公示者这样做或者不这样做并不违法，但可能违规，并可能发生潜在的危险。例如：

(24)原文：请勿扶门。

原译：Please do not touch.

改译：Keep hands clear of opening door.

(25)原文：禁止扶拉。

原译1：Please do not hold.

原译2：No holding.

改译：Do not hold or pull.

(26)原文：请在黄色安全线外排队候车。

原译：Please wait for your train behind the yellow line.

改译：Stand behind the yellow line.

(27)原文：注意站台与列车之间的空隙。

原译：Please mind the gap between the train and the platform.

改译：Mind the gap between the train and the platform.

(28)原文：请勿躺卧。

原译：No lying down.

改译：Do not lie on seats.

以上数例均为一般性规范或要求，是对潜在安全隐患的非即时、非紧急、前瞻性预告，或一般性规范提醒。例如，例(24)(25)主要针对开门时设计，意指开门时乘客应注意手部安全，避免因手扶车门而受伤。而列车行进时车门为关闭状态，故此公示语为前瞻性提示。例(26)所涉及的内容具有一定的潜在危险性，且不遵照执行可能违反地铁乘车规范。例(27)公示的内容亦具有潜在的危险性。因此，(26)(27)均采用“较礼貌”层级，表达方式直接，礼貌程度不高。因大部分轨道两旁均设有防护玻璃墙，列车与轨道之间的缝隙较小，故发生危害的概率较低，危险性较小。例(28)实为乘车行为规范要求，如不遵照执行可能侵犯其他乘客的权益(如侵占他人座位)。

需要注意的是，汉语轨道交通公示语的礼貌层级与英语不尽相同。本文是从英语译文的角度出发探讨轨道交通公示语礼貌层级，所提供的参考译文可能与原文并不对等。例如例(24)(26)(27)，汉语原文均使用“请”字，但参照英语公示语的礼貌层级，“请”字应略去不译，而汉语原文使用该字并无不妥。此外，在面对面的口头公示中，英语中亦可使用“please”，这也说明了英语书面公示与口头公示的差异。换句话说，口头公示更注重礼貌，更倾向于使用礼貌用语，而书面公示则严格按照危险程度使用相应礼貌层级术语。

(四)“礼貌”层级对等

该礼貌层级涉及无明文提倡或禁止的行为，英译一般采用Please+V./Please do not+V.的结构。此类公示语表示的是基于社会伦理道德、人情等对被公示者的友好提醒或请求。例如：

(29)原文：如身体不适，请使用求助按钮，或在下一站联系工作人员。

原译：If you are unwell， press the Emergency Button， or connect the staff at the next station.

改译：If you feel unwell， please press the Help Point， or contact staff at the next station.

(30)原文：上车后请往车厢中部走。

原译：Go inside.

译文：Please move all the way into the middle of the train.

以上两例所涉及的内容既无关法律法规，亦无关行为规范，属个人自主行为，亦即对个人的建议或请求。基于此，英译时需使用礼貌术语“please”。

结语

本文结合英语国家轨道交通公示语的表达方式，以广州城市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为例，探讨了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的礼貌层级。文章所述礼貌层级实为礼貌程度，与利奇的“scale”不完全等同。笔者将礼貌层级进一步细分为“不礼貌”“欠礼貌”“较礼貌”和“礼貌”四个等级，并结合轨道交通公示语翻译的实例分别论述礼貌层级的适当性。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不仅需要语法正确，而且需要语用正确。只有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才能实现译文的正确性和可接受性。礼貌层级正确作为语用正确的一个重要方面，必须引起学界的重视。此外，笔者所提供的参考译文均为参照英语国家同类公示语得出的译文，在表达上更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这也说明，轨道交通公示语英译应参考英国国家同类公示语，参照其礼貌层级，实现礼貌层级对等，从而实现译文功能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