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玉成1 肖 萍
(1.四川旅游学院旅游文化产业学院;2.四川旅游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四川成都 610100)
极高山是指海拔5000米以上,相对高度大于1500米,有现代冰川分布,有着雪线和雪峰,终年积雪不化的大山。极高山在地理学上的重要性,毋庸赘述。对于康区①极高山,近代入康外国人多有关注,如英国人威廉·吉尔(1877)、匈牙利塞切尼探险队(1879)、俄国波塔宁探险队(1893)、德国费通起科考队(1905年前后)、法国学者巴考(1909)、英国生物学家金敦·沃德(1910年以后)、英国培莱拉探险队(1922—1924)、美国罗斯福兄弟探险队及英国生物学家赫伯特·斯蒂文斯和著名传教士叶长青(1928—1929)、瑞士地理学家哈姆(1930)、瑞士学者阴和甫(1930—1931)等。长期关注此课题的学术团体主要有英国皇家地理学会、华西边疆研究学会等。但总体来看,近代外国人入康游历考察之主要内容多为自然与人文地理、社会、宗教、军事与经济等方面,而专门以极高山科考为目的者甚少,因其专业性强、难度和危险性大,当然,其学术影响亦甚大。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康区极高山科考进入了“黄金时期”,大量考察成果的出现解决了许多地理学难题。鉴于迄今此问题尚未见专文论及,本文以译介考察者原著为主要资料,对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外国人具有代表性的康区极高山科考活动,即格雷高利科考队、约瑟夫·洛克、勃特沙尔科考队对白马雪山、贡噶岭、贡嘎山三处极高山的科学考察活动的过程及考察成果进行梳理,并结合任乃强先生等中外学者的相关研究文献,对历次考察成就加以分析评述。
横断山脉中段,巍峨的云岭自北向南纵贯全区,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峰有20座,其中白马雪山(又名白芒雪山)位于云南省德钦县境内金沙江与澜沧江之间,海拔5430米,相对高差超过3000米。区内植被垂直分布明显,在水平距离不足40公里内,有7—16个植物分布带谱,相当于中国从南到北几千公里的植物分布带,蔚为奇观。梅里雪山北连西藏阿冬格尼山,南与碧罗雪山相接,又称太子雪山,海拔6000米以上的山峰有13座,称为“太子十三峰”,主峰卡瓦格博峰位于横断山脉中段怒江与澜沧江之间(云南省德钦县境内),地理坐标为东经98.6°,北纬28.4°,坐落于怒山山脊的主脊线上,海拔高达6740米,乃云南第一高峰,作为“藏区八大神山之首”,被誉为“雪山之神”,以其高耸挺拔之美及在宗教上崇高而神圣的地位,吸引了无数中外旅游者和登山者。梅里雪山和白马雪山均坐落于举世闻名的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江并流”地区,晚清至民国初年,威廉·吉尔②、戴维斯③、金敦·沃德④等外国人都曾来此考察,但他们的目的并非专程考察极高山。
1922年5—9月,华盛顿自然博物馆委派英国地质学家J.W.格雷高利(J.W.Grergory)及其子C.J.格雷高利(C.J.Gregory)考察滇西北,直至梅里雪山。格雷高利科考队此行考察线路为:缅甸八莫、腾冲、龙陵、丽江、阿墩子(今云南德钦),然后原路返回八莫。考察范围限于滇北三大峡谷区,考察目的主要着重于“三江并流”区的地形及地理构造问题。据格氏意见,横断山脉与喜马拉雅山同期“造成”,前者乃后者之东向延长,由此更东为南岭山脉,以迄于海。形成本区复杂水系之基本原因为构造带(Tectonic),其间又加上河流侵蚀力改变等地质作用。格氏设想雅鲁藏布江本由伊洛瓦底江入海,怒江由湄南河入暹罗湾,金沙江由红河入北部湾,在长期的地质年代里,由于河流的袭夺作用,才成今日之情形[1]16。
格氏父子著有TotheAlpsofChineseTibet:AnAccountofAJourneyofExplorationuptoandamongtheSnow-CladMountainsoftheTibetanFrontier[2]。书中内容大量涉及滇西北地区的风土人情,并记载了考察队沿途与乔治·福雷斯特(George Forrest)、洛克(Joseph Rock)、金敦·沃德⑤等人以及丽江、维西、小维西和阿墩子的英法教会人士、商人之间的交往。由于该书尚无中译本,下文结合简要译介该书要点,对考察情况加以述论。
作者在书中声明特别要感谢的人有佩斯·司拉登(Percy Sladen,提供了探险队此行一半的经费)、科尔斯(Mr O.R.Coales,时任英国驻腾越领事)、豪斯顿(Mr J.H.W.Houston,腾越皇家海关专员)、大理府盐业委员会的福古森先生(Mr W.N.Fergusson)和库克神父(Rev.A.B.Cooke)、在丽江府的五旬节会神父克劳尔(Rev.Peter Klaver)和他的同事们以及该会在维西的内维尔神父(Rev.A.G.Lewer)。作者还十分感激法国商人加斯东·佩龙尼(Mr Gaston Peronne)在阿墩子周围与考察队同行,并提供资料和帮助拍摄卡瓦格博神山冬夏的珍贵照片;此外还对皇家地理学会允许其翻印相关照片以及印度博物馆、南肯辛顿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帮助表示感谢[2]2-3。这次考察在考察队承诺不进入西藏的情况下,终于成行。此行得到皇家地理学会多方帮助[2]30。1922年5月8日考察队从缅甸出发,经腾越厅、永昌府、大理、剑川、丽江、石鼓,顺金沙江右岸而上,翻越李子坪山口到澜沧江畔(藏式风格逐渐浓厚[2]136),沿维西河到维西、小维西、叶枝、菩提(河流在此七弯八拐[2]153)、茨姑⑥、茨中、西拉山口、白汉罗、阿墩子,然后经白马雪山、奔子栏、中甸、石鼓回丽江。沿途有中国政府所派护兵3— 4人护送。
作者指出,此前地理学界有种观点认为,缅甸及其西南边的的山脉并非喜马拉雅山主脉,而是其南延支脉。英国人立德(Archibald John Little)即认为,巴塘以东的山脉(立德称之为大雪山)为喜马拉雅山脉的北延线。之后的The Late Prince Kropotkin亦持相同观点,并认为喜马拉雅山脉向东北延伸,越过中国中部直到东北、东西伯利亚至鄂霍次克海。据此则构造力理论不能成立[2]19。
因此此次考察的首要目的是,彻查皇家地理学会地图所示缅甸-马来亚山脉是否为喜马拉雅山脉的南延,抑或是它的支脉?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其涉及到东西亚的山系问题,同时也关乎中国的西南和东南藏区河流的奇怪走向及其原因问题[2]20。如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条大江在东南藏区并行170多英里,其中在约130英里地域内,三者在50英里宽的狭长地域中并行,但最后走向却“大相径庭”,真是独一无二的奇观。对此该书指出Sir Sydney Burrard 和 Sir H.Hayden以及法国学者、探险家巴考(Jacques Bacot)均曾论及[2]22-23。还指出对该区域地理构造问题的认识,劳策(Loczy)等人的研究很重要[2]29。该书还引用了威廉·吉尔《金沙江》一书相关资料[2]84,并引用了戴维斯所绘云南地图以及其根据前领事列敦(G.Litton)的工作而记载的有关金沙江石鼓大拐弯的资料。格氏提出:金沙江石鼓大拐弯说明金沙江本由漾濞江入澜沧江,因河流袭夺作用才成今日之情形[2]103。
该书对于此次考察过程记载甚详,保存了大量相关资料,除了具有科考价值之外,还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如据该书记载,丽江官员都不懂英语,考察队由一位高校教师充当翻译[2]114。作者在丽江附近见到了乔治·福雷斯特,他住在离丽江40里的雪山坡村子里。书中记载有乔治·福雷斯特和奥地利的韩马迪(Handel-Mazzetti)对当地雪山高度的测量数据。作者还见到了洛克。乔治·福雷斯特和洛克均提供了地理资料[2]125-127。该书还详细记载了作为滇西北重要商业中心的阿墩子的情况、近代教案以及活佛的情况等[2]205-206。
书中多次对三江并流地区的壮丽景色发出由衷的赞叹。当年7月10日考察队经过古柏(T.T.Cooper)所称的“霍格之峡”(Hogg’s Gorge)[2]196。由于梅里雪山极为神圣,所以一直严禁任何人登山。书中说根据中国古训“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⑦,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考察队认为尽量不去登梅里神山及其小山,这样也许官员们会允许他们入藏,所以他们只在白马雪山活动[2]204。但当地官员还是反对他们入藏,对于登白马雪山,也以夏季山上满是采药人因而不安全为由阻拦,经盐务部的李先生(说一口地道的英语)与作者力争,当地官员才同意派兵护送他们上山[2]210-212。作者考察白马雪山时带有经纬仪和武器[2]216。
据该书记载,当地官员和头人特别关注作者是否绘制地图,认为“绘制地图是洋鬼子的习性”。“这个国家特别怕地图。”⑧说当年法国的古伯察(Evariste-Regis Huc.)和秦神父(Joseph Gabet)只带有一张书中的小地图,否则就麻烦了,作者自述幸好行李没被检查(因有大量地图资料)。说外国人到当地,只要不绘地图就万事大吉。翻译反复向官方解释说,作者自带的地图已经太多,不需要再绘制那玩意了,作者的目的只是石头,把不同的石头标在地图上而已。官员们认为如果仅是标记石头在地图上,那就不反对考察队登白马雪山,但不允许分散行动[2]216-218。7月20日考察队离开阿墩子,经白马雪山⑨、东竹林寺⑩、奔子栏、沙鲁(Sha-Lu,此名为威廉·吉尔所定)到中甸、丽江(8月9日到)。途中作者路遇正赶往阿墩子的金敦·沃德,他与马夫们有矛盾和麻烦[2]241。四个月中,考察队跋涉1500英里,只休息了15天[2]250。
该书第十九章记汉藏边的“人”——民族,有民族分布图[2]279和“中国西南部的民族迁徙路线示意图”[2]301。第二十章为“一些地理结论”,主要论及如下问题:难题一,喜马拉雅山脉与中马来亚山脉的关系、地壳运动、喜马拉雅造山运动[2]304-306;难题二,云南弧构造理论[2]306-307,认为板块理论解释青藏高原和横断山区河流成因未必一定站得住脚[2]310。该章附有“汉藏边区主要河谷结构及形成过程示意图”,认为河流冲刷切割是主要成因[2]311。最后着重分析了三江并流及其成因和走向问题即“袭夺理论”[2]312-313。
由于格雷高利科考队实地调查所获资料颇为准确,其结论得到了一些西方学者的认可。1923年金敦·沃德在《西康之神秘水道记》书末之“附录”中,同意格雷高利科考队关于金沙江在古代则继续向南流,直至北部湾的结论,认为“似有可信之价值”[3]297。
1922年5月11日至1949年7月24日,美籍奥地利人类学家、植物学家兼探险家约瑟夫·洛克曾在康区(丽江、滇西北、木里、贡噶岭、康定、青海南部、甘南)游历考察、生活20余年。洛克初抵丽江是为美国农业部采集植物标本,1923年得到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资助,任美国地理学会云南-西藏探险队队长,率队以丽江为基地,在三江并流区域和云南其他地区探险。1924年1月中旬洛克第一次探访木里和泸沽湖。1928年5月26日再次抵木里,两次探访稻城贡噶岭后回到丽江。1929年3月初再次经木里探访四川康定附近的贡嘎山。1931年1月与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离开云南府西行,3月探访丽江附近地区的东巴教圣地白地(白水台)及哈巴雪山。此外,洛克在澜沧江流域考察时,还曾对梅里雪山主峰卡瓦格博和其旁边的缅茨姆峰加以记载,称赞缅茨姆峰“绝世优美、优雅迷人,是仙境中的一座冰宫”,而卡瓦格博“这座巨大的冰山光芒四射”[4]201。
除编撰《中国西南部的古纳西王国》《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等巨著外,洛克还在美国《国家地理》和《华西边疆研究学会杂志》《国闻周报》《西学季刊》《康藏前锋》《法国远东大学学报》《地理周刊》等中外著名学术刊物发表了大量文章,仅从1924年到1937年在滇西北探险期间,就在美国《国家地理》发表了10篇以上的文章和大量轰动世界的康区照片,从而成为当时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人类学家把这些第一手资料视为至宝,小说家也将它们作为创作的题材。他早期绘制的地图,现在还有着巨大价值[5]340-348。学术界关于洛克的研究已颇深入,但如果说洛克的学术影响以《中国西南部的古纳西王国》《纳西语-英语百科辞典》等巨著为最,则其关于康区极高山尤其是贡噶岭和贡嘎山的实地考察文著及其“宣传”,实乃在全球传布最广、影响最大的涉康“报道”,而对于此点,目前还未引起研究者足够注意,故本文主要探讨其对康区极高山贡噶岭(最高峰仙乃日海拔6032米)和贡嘎山(海拔7556米)的考察。
在洛克之前,已经有多个西方人进入过贡噶岭地区,如1909年法国学者、探险家巴考就参观过仙乃日峰北面的稻城贡噶岭寺。但由于没有人对这些神奇的山峰进行详细考察记载,从而把机会留给了洛克。“1926年,在探访木里王国的途中,我曾看到这座山体的一峰巍然耸立在远方林立的雪山之上,我的小路伸向那里。后来从木里王那里得知,那些山峰在贡噶岭境内。”近一个世纪前,洛克在为美国《国家地理》写的文章中第一次这样把贡噶岭介绍给外界。当时木里土司给予他的帮助起了很大作用(包括与当地土匪势力斡旋)。1928年6月,洛克和他的21位纳西族随从自木里县穿越至贡噶岭地区,他把此次考察称为“最具神秘色彩和探险价值”的旅程。洛克此行沿着夏诺多吉和央迈勇的南坡绕行,翻过地狱谷和雪山圣地的分界点,下到牛奶海,最后进入三座神山之间的谷地。这条线路与藏民“大转”神山的路线基本一致。洛克对这两座神山的美景赞不绝口:“仙乃日不愧是西藏菩萨的净土,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白色的活佛禅定时坐的法座。……万里无云,眼前耸立着举世无双的金字塔形的央迈勇,它是我眼睛看到过的最美丽的山峰。”根据当初洛克的描述,夏诺多吉一直把自己包裹在云雾中,他没有拍到理想的照片,当他离开冲古寺想寻找一个更好的拍摄点时,被卫士拦了回去[6]。1928年8月,洛克率探险队再次前往贡噶岭地区。此次旅行,探险队由贡噶冲古寺沿仙乃日东侧的河谷上行,并在谷中扎营,这条沟谷就是现在由亚丁进山的游客主要的游览线路。年底洛克打算第三次探访亚丁贡噶岭山脉,但因贡噶岭匪首德拉什松彭拒绝而未果[7]。此次考察途中,洛克遥遥望见了贡嘎山那美丽的金字塔形雪峰,并决定次年前去实地考察。
关于洛克对贡噶岭的考察及其路线图,任乃强先生曾专门进行过研究并评述说:“据骆(洛)克记,1909年贝考得(Jacpnes Bacot,即巴考——笔者注)曾至稻城中部之贡噶寺(距此山三四站),望见此山。台维斯(即戴维斯——笔者注)则至云南境望见此山,著于游记,皆未克达山下。西人游此山者,迄今实骆(洛)克一人,若我国人,则曾过崇古寺(今名冲古寺——笔者注)者不少,竟无知有此山者。”[8]
1929年3月初,洛克率队经木里考察康定附近的贡嘎山。对此洛克自述道,其上年在考察贡噶岭途中,看见贡嘎山“那隐隐约约显现出来的白色的金字塔形轮廓,令我激动得透不过气来,那时我便决定了要在次年去考察明亚贡嘎”[9]222。关于洛克此行在康定期间与当地各界交往的情况,任乃强先生有详细记载。关于洛克对贡嘎山的考察及其路线图,任乃强先生认为:“凡骆(洛)克所游,皆国人与一般探险者未能构图之地。故其图虽略,价值不小。又其首先介绍木雅贡嘎于世界,功绩尤为卓异。”[8]任乃强还翻译了洛克《贡嘎的荣耀》一文约3700字。
洛克在康区极高山地区考察期间,还带走了康区大批种子和标本,包括几千种植物标本和700多种鸟类标本,拍摄了240多幅在当时来说最昂贵的天然彩色照片和530幅黑白照片[10],并采集了250多科杜鹃花[11]。由于洛克遥测贡嘎山高度为8700余米(与实际高度7556米差距甚大),引得此后相关人士纷纷前来考察,详下文。
海拔7556米的贡嘎山,自晚清以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曾被认为是世界第一高峰。由此,世界第一高峰问题,成为国际地理学界关注的一大焦点。1877年,威廉·吉尔在《金沙江》一书中首次向外界描述了小贡嘎峰;1879年,奥地利地质学家劳策进入山区考察,当时摄政义(Grof.Szechenyi Bela)探险队测量主峰约7600米;1890年,英国科学家普拉特(Antwerp Edgar Pratt)进入过此山东麓考察;1911年,贝尔立(F.M.Bailey)亦曾到东麓考察;20世纪20年代培莱拉(George E.Pereira)考察队认为康定附近的这一极高山的高度甚至可能超过珠穆朗玛峰;1928—1929年,罗斯福兄弟探险队(Kermit Roosevelt & Theodore Roosevelt Jr.)入康寻找大熊猫时,曾测量其高度约为10000米;同年英国生物学家赫伯特·斯蒂文斯(H.Stevens)在康定停留期间,曾与叶长青(James Huston Edgar)一道从雅加阁到贡嘎山考察,斯蒂文斯绘制了简易地形图,还观察了雅拉神山。1877年8月威廉·吉尔到过此地,但其仅注意到贡嘎山,并未提到雅拉山。1879年摄政义记录的仪器测量高度结果,雅拉山为7800米,而贡嘎山为7600米。与贡嘎山比较,斯蒂文斯亦认为雅拉山更为壮观。1929—1930年广东中山大学两广地质调查所组织考察队,由瑞士人哈姆博士(Dr.Amold.Heim)率中国人魏大鹏、古振今考察贡嘎山,因天气不良与设备不足而未能登至山顶,仅将其附近之地图测定,费时约半年,因经费用尽而去。哈姆曾由磨西方面测定燕子沟与八步沟上方各冰河,并绘有《木雅贡嘎之冰河》图,标示贡嘎山之高度为7600米[8]。由于听闻培莱拉认为贡嘎山之高度甚至可能超过珠穆朗玛峰之说,曾经冒失地宣布阿尼玛卿山(青海黄河源区)主峰为世界最高峰的洛克因此于1929年入康探测,绘制了该地区地图,并拍摄了大量照片,其关于贡嘎山的报道《贡嘎之荣耀》一文,把贡嘎山介绍给了世界。但测量学上粗疏的洛克,曾先后把贡嘎山(洛克遥测其高度为25600英尺以上,即8700余米[8])和阿尼玛卿山测量为世界第一高峰。1930—1931年,瑞士地理学家阴和甫(Eduard Imhof)率中山大学川边考察团深入山区考察,绘制了贡嘎主峰草图,并测量山峰高度为7590米。由于上述考察队均未能登顶实测,所以贡嘎山的高度问题,始终是地理学家们兴奋的焦点。而20世纪30年代又是贡嘎山科学调查、登山探险的一个黄金时代,这是勃特沙尔科考队登顶成功的大背景。
1931年美国人勃特沙尔(Richard L.Burdsall,任乃强译为布尔莎,又译波沙尔)、艾孟斯(A.B.Emmons)、摩尔(Terris Moore,徐尔灏译为猛李)、杨杰克4人组成科考队来川,经嘉定,游成都、灌县等处,至雅州度岁。1932年7月经飞越岭、化林坪赴康定,预先已经得到信息的中国内地会坎宁安牧师(Rev.R.L.Cunningham)热烈欢迎他们,叶长青也提供了大量资料。从成都来康定度假的两个年轻传教士Dr.and Mrs.John Lenox也加入了登山队。7月27日下午科考队从康定出发。8月6日,从成都来康定度假的传教士佩特森(Mrs.Peterson)到达贡嘎山玉龙石探险队大本营,并决定与科考队一道尽量登山,就近一睹贡嘎山的风采。8月10日3名传教士回了康定,期间他们帮了科考队不少忙。考察队在贡嘎山周围做了大量考察准备工作,采取设立大本营和四处登山前进营地的科学方法,历经艰险和挫折,10月28日终于由勃特沙尔、摩尔二人登顶,树立中美两国国旗,并将其附近诸峰形势与高度测定。艾孟斯的脚被严重冻伤,下山后,因康定医疗条件差,只好返回雅州做了截肢手术。
攀登贡嘎山的线路一般有两条:东北山脊线和西北山脊线。勃特沙尔科考队沿西坡转西北山脊首登主峰,这一登山成绩,在当时是人类所达到的地球上最高的山峰高度。即使拿到今天来看,当时的登山成就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在长期的冰川作用下,贡嘎山发育为锥状大角峰,周围绕以峭壁,攀登非常困难。任乃强认为勃特沙尔科考队的测探工作极其精细,所绘三图皆极有价值。第一幅图为“绝品”,第二幅图“雅安、康定与木雅贡嘎间之地形轮廓,当推此为标准也”。其在评价勃特沙尔科考队的功绩时说:“国人管理川边数千年,虽知有些雪山,而不能辨其名位。必待西人数番探险,著于籍,播于世界,而后我国少数学者知其涯略。是亦可耻事也。”[12]87-88
由于贡嘎山的准确高度问题涉及世界最高峰之争,因而成为中外地理学界的一大悬念。勃特沙尔科考队此一壮举,当时轰动中外地理学界。他们完成了全山之精密测量,精确测得贡嘎山海拔为24891英尺±85英尺,即对外宣布为24900英尺或7590米(正负27米)[13]83。与今天的测量数据7556米相较,可谓相当精确。此次考察留下了大量地图和照片以及专业性很强的资料。另外,他们关于雅拉神山海拔19383英尺的测量数据及地图,更正了历史上威廉·吉尔(1877)和赫伯特·斯蒂文斯(1929)的错误。此后,地理学界普遍采用此次考察数据,并更正了相关错误。任乃强在其相关文著中,也谈到了这些问题:“西康第一高峰,木雅贡噶(嘎)山,高于海面24891英尺,即合17587公尺。除喜马拉雅山脉中之挨佛勒斯峰(8840公尺,即珠穆朗玛峰——笔者注),力拉吉利峰(8168公尺,即道拉吉里峰——笔者注)及附近之二高峰外,应为世界第四高山。然其山座低于喜马拉雅山脉。故在未经测定以前,人多误以为是世界第一高峰也。”任乃强还参考勃特沙尔科考队的成果,将木雅贡嘎等八大山峰与其附峰之高度位置列出详表[12]87-88。
勃特沙尔科考队四人合著有MenAgainsttheClouds:TheConquestofMinyaKonka一书,初版于1935年。20世纪40年代任乃强先生曾在其著作中认为该书乃“最近世之探险巨著”[8]。由于此书尚无中译本,其大量内容尚需进一步研究。
注释:
① 关于康区(Khams,在近代外国人著述中常写成Kham或Kam)的地理范围,历来并无类似行政区划的明确地界。一般所谓“康区”,大抵是指西藏丹达山以东、四川大渡河以西、青海巴颜喀拉山脉以南、云南高黎贡山以北的地区,这个地域范围相当辽阔,若按今天的行政区划,则包括了西藏昌都地区、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以及果洛藏族自治州和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部分地区。本文以一般意义上最大范围之康区为论述范围,地理范围大致为大渡河以西、工布江达(鲁共拉或嘉黎县)以东、丽江以北、巴颜喀拉山以南。
② 1877年威廉·吉尔曾从阿墩子翻越白马雪山到达东竹林寺,并在其《金沙江》一书中明确指出了“三江并流”这一地理奇观。详William John Gill,TheRiverofGoldenSand:BeingtheNarrativeofaJourneythroughChinaandEasternTibettoBurma,London:John Murray,Albemar,1883,The Second Edition, Chapter Ⅻ,第235页。下文若非特别注明,均引用该书1883年再版本。
③ 1909年戴维斯(H.R.Davies)在Yunnan:theLinkbetweenIndiaandtheYangtz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09,中译本《云南:联接印度和扬子江的锁链》,李安泰等译,云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一书中首次使用“梅里雪山”之名。
④ 详[英]金敦·沃德著(原版于1923年),李金希、尤永弘译:《神秘的滇藏河流》,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年9月版,第三章《花木及冰川》。
⑤ 据作者自述,由于“中国的地名拼读特别复杂”,该书地名拼写方法采用了金敦·沃德的体系。
⑥ 作者在此获得天主教神父Pere Ouvrard(即伍许中)热情接待并提供大量信息。该书记载说茨姑教堂由法国神父毕天荣(M.Biet)于1866年青那桶教堂毁后建立,1868年古柏在此受到他和余伯南神父帮助,并在其书1871年版第312页中高度赞扬了法国神父们的献身精神。余伯南在1905年过河时被割断绳索而溺死。1922年茨姑仍有1905年被杀之余伯南等二法国神父的墓碑。当时躲藏在此的福雷斯特逃到野外生存了八天后得救。详J.W.Gregory and C.J.Gregory,TotheAlpsofChineseTibet,第160—163页。
⑦ 能够如此贴切地引用中国古训,说明作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颇为深入。
⑧ 此点可与晚清官方档案内容相印证。自从同治二年十一月恭亲王连折上奏请重绘全国详细地图后,清廷上下对地图极为看重,对外国人在国内各地游历,尤其是边疆地区,盘查其是否带有或绘制地图,成为各地官兵极为注意的内容。具体可参见《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22,《同治二年十一月壬辰恭亲王等又奏》,第27—30页。
⑨ 据格氏查对,威廉·吉尔《金沙江》1880版第239页将白马山记为“白拿山”(The White “To-Bring” Mountain)。在威廉·吉尔路过此地的时代,白马山上还有军队守卫,现已废弃,直到东竹林,一路无人居住。格氏父子在山上购买牧民所售小牛腿,其价格仅比阿墩子的鸡价略贵。详该书第220—221页。
⑩ 当时寺中有僧人400多名,附近还有一尼姑庵。1851年罗启祯曾在东竹林寺潜伏近八个月后到博木噶,大喇嘛因贪得其望远镜而允许其如此。详该书第231—2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