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体重建:美丽乡村建设内生动力机制研究
——以南京市XT村为例

2019-02-19 09:12河海大学江苏南京211100河南师范大学河南新乡453007
四川行政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示范村共同体村庄

文 (1.河海大学,江苏南京 211100;2.河南师范大学,河南新乡 453007)

内容提要:美丽乡村建设要实现可持续,必须培育村庄内生发展动力。对南京市XT村的调查研究发现,美丽乡村建设使XT村基础设施实现跨越式提升,居民生活环境有效改善,资源资本化进程加速,村庄内部实现普遍性受益。在此基础上,村庄共同体逐步重建,新型共同体精神生成,村庄凝聚力和吸引力增强,村民回流,社会资本进入,逐步实现自主发展。XT村的案例显示,普遍性受益及在此基础上的村庄共同体重建是美丽乡村建设内生动力机制的关键环节。

美丽乡村建设作为我国国家战略的一部分,以村居环境改善为抓手推进城乡一体化建设,取得了可喜成绩。在美丽乡村建设初期,政府推动无疑是不可或缺的,但随着建设深入推进,村民不应是旁观者,而应是参与者、主导者。一些地方政府财力雄厚,可以在短期内建成美丽的乡村,但这样的模式难以持续。所以美丽乡村建设需要重点破解的难题是如何增强村民的主体意识,培育村庄内生发展动力。

一、相关文献综述与问题的提出

相关研究表明,美丽乡村建设的可持续性面临极大挑战,主要原因是市场机制和社会力量的作用发挥不够[1],村民的主体意识不强[2],政府唱“独角戏”,村庄缺乏内生发展动力[3]。关于如何培育村庄内生发展动力,现有研究主要从组织、产业、空间、文化等角度来提出对策。如郭艳军认为整谐发展是内生式发展的重要途径,通过组织重建、产业重塑、空间重构,激发内部动力与外力耦合联动,推进农村发展系统演化发展[4];马国兴提出要改革“三级”所有,强化村级集体经济所有权,强化村级集体经济管理,提高农民组织化程度[5];王祯、杨贵庆通过对德国巴登—符腾堡州Achkarren乡村振兴示范项目的考察,认为要科学合理控制居民点用地规模,产业、文化、空间“三位一体”协同发展,注重公共空间场所的营造及功能更新,促进村民公众参与及公共关系的良性互动发展等[6]。

固然,组织重建、产业发展、空间规划等都是培育村庄内生动力的重要措施,但对于遭受城市化、工业化严重冲击的我国大部分乡村地区而言,村庄共同体重建至关重要。德国社会学家斐迪南·滕尼斯是首先提出共同体概念并进行系统论述的学者,他认为共同体是基于自然意志形成的一种社会有机体,是一种持久的和真正的共同生活,主要是在自然群体(如家庭、宗族)或者历史形成的小规模联合体(如村落)以及思想联合体(如师徒关系等)里实现[7]。滕尼斯指出,人类共同体有三大特征:共同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亲密性与共享,默认一致[8]。村庄共同体概念则应包含“村庄”和“共同体”两词的基本内涵,既强调“村庄”一词的地域性含义,在我国一般指乡村的村民委员会或相对独立的自然村;又强调“共同体”概念中的群体认同感与归属感,及对应的象征性社会文化意义。

从历史的维度来看,中国传统社会存在不同类型的共同体[9-11],在共同体内人们相互信任、守望相助,维护共同的生存和安全。但在当前快速现代化进程中,现代性成长消解了维系乡村传统共同体赖以存在的基础[12],原有的社会关系网络被打破,农民日益原子化,社区公共性衰落,村庄共同体精神逐渐萎缩与断裂。尤其是农村税费改革和取消农业税以来,许多村庄“一事一议”项目难落实,党员积极性难发挥,村民会议难召开,公益事业无钱办等问题尤为突出,乡村社会“散沙化”严重,内生发展动力匮乏。那么,村庄共同体对美丽乡村建设有什么影响?共同体重建与村庄内生动力是何种关系呢?本研究以南京市XT村为例,试图揭示美丽乡村建设中共同体重建与村庄内生动力的关系机制。

二、研究对象与研究方法

1.XT村简介。XT自然村隶属于南京市江宁区谷里街道,距街道办事处约6公里。2017年共有居民122户,人口268人,占地1.2平方公里,有耕地291亩。XT村建在平缓的岗坡上,是传统的农业村落,四周是水稻田和低矮丘陵,长期以来主要经济来源是水稻种植,产业单一,村民收入较低。XT村于2015年5月启动美丽乡村建设,定位为蜜蜂主题文化村,2016年2月15日经市级考评认定为南京市第三批美丽乡村示范村[13]。

2.主要研究方法。①文献资料收集。从街道办和社区办公室获取了XT村发展历史、现状和村庄发展规划等资料。②社区考察。从2016年10月至2018年7月,先后5次进入村庄实地调研,了解美丽乡村建设情况,包括自然条件、人文环境、基础设施、村庄生产和产业发展等方面,同时观察村民精神风貌、交流互动等情况。③深度访谈。先后访谈街道办美丽乡村建设负责人1次,社区书记2次,社区主任1次,普通居民18人,每次访谈时间1-2小时。

三、政府主导的示范村打造过程

2013年初,南京市委、市政府提出用5年时间打造五大片区总面积约1600平方公里的美丽乡村示范区,并提出江宁区先行启动,尽快形成示范[14]。江宁区结合自身资源优势,以及与南京主城区的关系,提出“乡村让城市更美好”的口号,具体内涵:构建大都市区的生态屏障,依托大都市区的“菜篮子+后花园+旅游区”多元复合的新型城镇化路径,突出城乡差异的美丽乡村风貌。在这个大背景下,XT村在2015年被确定打造为南京市美丽乡村示范村。

XT村口用褐黄色大石块垒了一道低矮的石墙,墙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蜂箱,石墙前面耸立着一个高约七八米的大黄蜂机器人。村内有“寻蜜XT”为主题的导览图,村道旁房屋墙壁上彩绘了各式各样的卡通蜜蜂图案,以及各种关于蜜蜂的科普知识,非常美观。其实,XT村并非传统养蜂村落,本村居民一直无人养蜂,历史上只有外地蜂农(安徽人)会季节性来村里放蜂采蜜。既然本地没有养蜂传统,那为什么会选择打造成蜜蜂主题村呢?询问了多位村民,得到的回答均是“不清楚”。这个疑问最终从社区书记那里得到了答案:

“今天讲句实话,一开始设计规划时不是这样的。XT村名里有个塘字,与棒棒糖的糖字是谐音,一开始想做棒棒糖文化,一个村定一个主题嘛。后来与规划设计部门商讨,大家觉得棒棒糖没什么文化内涵。中间有个着急的过程,我和街道领导讨论过多次,美丽乡村不能太急,主题一定要有深度,要吸引人。后来,我们受到苏州青蛙村①“青蛙村”的官方名字叫西巷村,位于苏州南部东山脚下杨湾村。的启发,这个是台湾人设计的。由于XT地理位置较偏,每年春天大片油菜花会吸引许多养蜂人来此,所以我们考虑融入蜜蜂元素。后来,我们定下以蜜蜂为主题。”(翟某,35岁,社区书记,访谈时间:2016年10月26日。)

当问及规划打造成蜜蜂主题村,村民们有没有不同意见时,翟书记说道:“他们能有什么意见,村民一般不管的,只要是对他们有利,他们就不会反对。”从社区书记的访谈基本可看出,示范村的规划主要是政府和社区干部在主导,村民的参与度并不高。对于是否参与了美丽乡村规划的问题,村民们最有代表性的回答是:“我不管,只要对村子好就行了。只要是好的,我们就同意,他们(政府)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可以看出,普通村民在示范村建设中普遍持搭顺风车的心态,认为只要对自己有利就行,而基层干部似乎也认识到这一点。

在XT示范村打造过程中,各级政府先后投资共约1137万元,人均4.24万。这只是一期工程,主要围绕村庄硬件建设和环境整治,二期建设的资金投入量尚不知具体数额。2016年南京市美丽乡村建设推进十大类共214个建设项目,年度总投资约46.45亿元,其中江宁区40项,投资10.38亿元[15]。可见美丽乡村建设初期耗费之大,只有政府才有能力来主导。

四、村庄内部的普遍性受益

在我国前一阶段的乡村建设中,“精英俘获”问题受到学术界和政策界的重视。“精英俘获”指精英通过不平等的权力进入资源分配过程,最终获取了大部分社区资源收益,导致公共资源不能有效抵达底层群体[16]。这样导致国家输入农村的资源不断被地方势力所吞噬,基层组织权威和合法性下降,最终演变成乡村治理内卷化问题[17]。有研究表明,精英俘获是导致项目无效的最主要原因[18],而且会进一步增加村庄内部的不公平性[19]。

那么在XT村是否也存在“精英俘获”的问题呢?经过调查发现,XT示范村建设基本达到原定目标,成功实现“旧貌”换“新颜”的转变,由往昔破败的小村落转型成为村容整洁、环境优美、独具特色的现代蜜蜂主题文化村。示范村建设中的“精英俘获”现象并不明显,村庄内部实现了普遍性受益,具体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村庄基础设施实现整体跨越式提升,居民生活环境大改善;二是村内资源资本化,普通居民也能增加收益。

(一)基础设施跨越式提升和生活环境大改善

示范村建设使XT村的基础设施实现跨越式提升:加宽了村庄主干道300米,新建村内环形路900米,沥青道路1.2公里,停车场两座共420平方米,卫生公厕两座共50平方米,雨污管网2公里、污水处理设施1座及强弱电管网下地工程;新建市民广场、游客接待中心、运动健身广场及健身器材等设施;新增太阳能景观路灯53盏,垃圾桶30个;栽种风景树4200棵、花卉3350株、草坪4850平方米。共改造农户主房52处、伙房39处;拆除猪圈40间约1550平方米、室外厕所38间、垃圾房3座;蜜蜂主题彩绘和墙面出新17840平方米,围墙改造26户;散坟搬迁13座;河塘清淤1万方。虽然大多数村民在规划阶段参与较少,但村民们对示范村建设带来的益处都持肯定态度。村民杨大叔如是说:

“整治前后的XT,可以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过去都是些曲曲折折的土路,下田干活就沿着这些小路从家到田里、水塘。一到下雨天深一脚浅一脚,到处是泥巴,到家带回一脚土,太不方便了。以前房前屋后、田边路旁都扔有垃圾,出门转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各家各户都有猪圈、鸡圈,粪水乱流,池塘都黑臭了,蚊蝇乱飞。夏天天气热的时候,到处都有尿屎臭味。现在好了,修了新柏油路,各种设施都有了,村子里都很干净,蚊虫都很少了。”(杨某,51岁,XT村村民,访谈时间:2016年11月6日。)

据了解,示范村建设中避免了大拆大建,灵活运用“加减法”,在基本保留自然生态的基础上,减去村中垃圾堆、猪圈、披棚等,加入寓意勤劳的蜜蜂元素。实施杆线下地、雨污分流等工程,因地制宜改建村内道路,所有垃圾堆清理干净,所有水塘清淤。楼房外墙都粉刷一新,一条条新修的砖石路蜿蜒在林间屋旁,果园、菜地都经过精心打理成为风景。环境整治后,街道办招标引进保洁公司全天保洁,垃圾经过转运后统一处理,村民的生活居住环境得到极大改善。

(二)资源资本化带来新收益

资源资本化是指把土地、房屋、环境、景观等欠流动性资源转化为流动性资本,进而创造新价值的过程[20]。资源资本化可将静态资源通过要素市场的交换变成动态的、货币形态的资本。 温铁军[21]、马华[22]、潘泽江[23]等学者都认为实现乡村资源资本化是推动乡村建设的有效路径,是村庄内源式发展的长效机制。随着示范村建设的推进,XT村资源资本化进程加速。蜜蜂主题景观和原生态环境吸引了城里人的目光,到XT村观光的游客逐步增多,本地市场正在发展。原本属于基本生活生产资料的河塘、老房子、茶园、果园等都悄然转变为村民的宝贵财富,焕发出新的价值。

环境改善后,陆续有城里人来村里租房居住,村里已有6家出租房屋,闲置房屋成了活的资产。村民YDQ老人40年前盖了两栋平房(共约200平方米),并在门前种下榉树。现在,榉树树干已有脸盆粗,树冠笼罩了大半个院子。村庄改造时,在保留原样的基础上对老房子进行加固,并围绕榉树建了座椅式护栏,铺设了防滑地砖,以便村民来此休憩纳凉。游客肖先生看中了YDQ家这两栋闲置老房子,以每年2万元的价格租下,装修后一栋做会客室,一栋用于住宿。土地的升值更是让人直观感受到资源资本化的魅力。翟书记介绍道,以后计划整村推进开发,如果谁愿意搬迁,可以在安置区分到跟原来一样面积的楼房,村里一栋房可以在城里置换两三套房,按照现在房价计算价值上百万,一夜之间就致富了。同时,村里的茶园、果园等也提升了市场价值。吴大爷家有一亩多茶园,以前产的茶叶多是送给亲戚朋友,剩下的卖给茶贩子,一年只有两三千元的经济收益。现在直接卖给游客,明前茶(干茶)可以买800-900元/斤,白露茶(干茶)可以买600元/斤,收益大大提高。

五、村庄共同体逐步重建

XT村原名为破塘村,因村里一口破旧的池塘而得名,这口池塘的堤坝每逢大雨就会被淹没冲毁,给村民生活、劳作带来诸多不便。1958年生产队打了新塘埂,对水塘进行了治理,从此村名就改为XT村。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村里大多数青壮年外出务工,一部分工作地点离家较近的早出晚归,处于“城乡双漂”状态。部分经济条件较好的家庭在市区买了商品房,不再住在村中;而经济条件差的家庭,为了创收,全家外出打工,这样就空置了大量房屋,空心村问题日益突出。曾经一段时间,土地抛荒很严重,村里共160多亩水田,有80多亩抛荒,超过一半。从2001年开始,安徽人经亲戚、熟人介绍开始在XT村租田种水稻。2005年取消农业税之后,来租田的人增多,现在几乎全部承包给外地人。租金依据田地的肥沃程度、灌溉条件价格不等,低的每亩两三百元,高的四五百元。田地外包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抛荒的损失,也解放了更多的劳动力,但是由于农药、除草剂的使用,致使农田和河流污染,井水已不能饮用,生产生活环境恶化。在美丽乡村建设前,XT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基础设施落后,生活环境不佳,经济萧条,村庄共同体趋于解体。

XT村面临的严峻现实和个体化的居民呼唤村庄共同体,一个能够提供生活保障、价值赋予和身份认同的村庄共同体重建势在必行,而美丽乡村示范村建设正好为XT村庄共同体重建提供了契机。在示范村规划时,社区干部入户与村民商量协调,秉承村庄原有生态肌理,充分利用村民院落,合理布局,最大程度保留了原有地形地貌和植被,不引进后期维护成本高的设施,维护了村民的利益。在此过程中,基层干部充当了社区“保护型经纪人”的角色,维护了整个村庄的利益。现任社区翟书记在XT村土生土长,退伍后担任社区书记一职,其父亲是街道财政部门的负责人,具备一定的政治资本和社会资本。而且翟书记年轻有想法,在主题村规划时,多次对上级的规划设计提出建议,在实施过程中做好承接上层和村庄自身差异需求的工作,保证了规划设计从当地实际需求出发,避免了盲目建设带来的负面影响。

调查发现,村民们对村庄新面貌和环境改善都一致持肯定态度,对当前的生活状态充满幸福感。2016年6月,南京市委书记曾来村考察指导工作,这更令村民们感到非常自豪,村庄认同感大大提升。村民杨大爷在接受访谈时说道:

“虽然房子老了,人也老了,但这日子却越过越好了!以前家门前的路很不好走,连自行车都进不来。现在不一样了,老房子保留下来了,新马路也通到家门口,连村外人都要来租我家房子住呢。西边墙下以前都是小坟丘,有些人看到还会害怕。后来坟丘都迁走了,种上了果树,不仅美观,也可以增加收入。屋后的茅厕、猪圈也扒掉了,装上了冲水马桶,干净又卫生。现在我们家是乡村的环境,城里的居住条件,舒坦着呢!”(杨某,75岁,XT村村民,访谈时间:2016年11月6日。)

社区共同体精神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成员对所在社区具有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24-26],这也是村庄共同体重建的重要标志。社区共同体精神是现代社区治理的内在动力,可促进公共活动的正常开展,公共决策的顺利实施,进而实现社区居民的公共权益[27]。村庄认同感提升改变了XT村民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村民们倍加珍惜环境改善带来的红利,主动维护村容村貌,每家院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垃圾自觉丢到垃圾桶。部分村民开始在村内建新房,打算回归村庄。村东停车场旁一栋漂亮的三层洋楼已经完工,成为村里的样板楼,房子基建加装修耗资超百万,房主为建筑包工头,在外赚了钱回到村庄。

六、走向内生的自主发展

政府是美丽乡村建设相关政策制定者和资金的主要提供者,但这不等于政府可以完全替代村民发挥作用。从理论上讲,政府与村民之间存在一条行为边界,只有边界清晰且合理才能形成巨大合力,而界限模糊或有失公允往往会导致农村工作效果不佳。在美丽乡村建设初期可适当压缩村民的行为边界,扩大政府的作用;但随着建设的深入,政府的行为边界应渐进式压缩,农民的主体地位应逐渐提高,即由外生型转向内生型可持续发展。

示范村建设不仅提升了XT村民的村庄认同感,更激活了村民的发展欲望,逐渐生成新型共同体意识,其核心是期盼发展的共同信念和对村庄未来的信心,这与传统乡土共同体意识有明显不同。基础设施改善和资源资本化使村民在家门口创业就业成为现实,大部分村民对村庄未来的发展充满期望,部分外出务工村民返村创业,着手规划将来的事业。在南京市区工作的公交车司机王先生的想法具有代表性:

“我计划把老房子拆掉,建新楼房搞农家乐和民宿。自己养羊、鸡,有一亩多菜地可以搞真正的无公害蔬菜。希望政府在税收、政策方面给予照顾,就像“世凹桃源”①“世凹桃源”位于南京市江宁区谷里街道周村社区世凹村,地处牛首山西南麓,是江宁区首批美丽乡村示范村“五朵金花”之一。那样。其实呆在城里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就是为了小孩上学方便。我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一直比较怀念这个地方。在我们小的时候,拼命想往城里面跑,现在就是想方设法往回走了。”(王某,38岁,XT村村民,南京市区公交车司机,访谈时间:2017年7月2日。)

外出务工者大多是青壮年,他们在外务工积累的经验和资本,是发展农村的宝贵财富,对于村庄的发展至关重要。他们的回归实现了家人团聚,解决了空心村、留守儿童等问题,也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理念,推动着XT村不断发展。

随着交通和环境的改善,XT村的产业有了新发展。依靠临近南京旅游联二线的便利,社区动员村民腾出部分空房改造成民宿,通过自己创业或者房屋出租等方式增加收入。同时,XT村正努力创建 “省级三星级示范村”,未来将申报江宁区精品旅游村。二期工程将利用闲置土地建成100多亩蔬果采摘基地,借助街道网络平台“发展互联网+农业”的新型农业村落,实现村庄产业的特而强。除了“互联网+农业”发展方向,还建立了乡村创客孵化基地,引进创客人才和社会资本,整合利用各类资源。几名创客看中这里的环境,创办了“绿篮子”现货交易平台,把村里的蜂蜜和附近各农业园的蔬菜卖到城里。市民只要扫描蔬菜包装绳上的二维码,就可查阅产地、起菜时间和价格等信息,通过线上回溯交易流程,让市民吃到放心菜。这家平台在城里菜市场吸纳300多经营户,在农村联合十多家合作社,每天线上销售额达五六十万元。另外,南京市一教授还在村里成立了乡村教育基地,定期为儿童开展乡村教育。同时,村里免费提供养蜂场所引进外地蜂农,促进蜜蜂产业发展。安徽黄山的一位蜂农长驻村内养蜂卖蜂蜜,路过的游客不时有人付款买蜜,养蜂产业开始有新的起色。

七、小结与讨论

XT村美丽乡村建设内生动力机制可以归纳为五个主要环节:外部资金投入→村庄内部普遍性受益→村庄共同体重建和新型共同体意识形成→村民回流和社会资本进入→内生自主发展。其中,普遍性受益是基础,村庄共同体重建是关键。如果少部分人受益,会加剧村庄内的利益冲突,导致村庄分裂;如果村庄共同体得不到重建,将仍然是一盘散沙,不能产生内生发展动力。

中国农村社会原本具有较好的自治传统和较强的共同体意识,以血缘和地缘关系为主要纽带,维系着村庄的运行和发展。但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初期,国家政权在乡村的渗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国家通过人民公社几乎控制了所有的居民,形成一种“国家—公社—社员”的控制关系,反过来也产生一种“社员—公社—国家”的依赖关系[28]。国家权力的强力渗透不仅没有培育出适合现代社会的新共同体精神,反而把传统的共同体意识完全压制下去了。20世纪80年代后,中国农村逐步向村民自治转型。村民自治作为一种行动起初是农民自发的,但作为一种制度却是国家建构的,体现的是国家意图。国家建构村民自治制度贯彻的是社会的生活原则,抛弃了村民所熟悉的传统共同体生活方式[29]。 国家借助立法将村庄共同体“悬置”,以自治的名义把村民权力的共同体性质强制转变成国家性质正式权力[30],但正式权力结构往往容易忽视村民的主体性与参与性。在当前的农村社区建设中,实际工作部门的着力点放在硬件建设上,村庄共同体精神培育被严重忽视,导致居民参与积极性不高、认同感不强,陷入“共同体困境”[31],村庄共同体精神逐渐萎缩与断裂。因此,建设美丽乡村应注重培育共同体精神,重建村庄共同体,否则将难以持续。

但重建村庄共同体并不是恢复传统意义上的共同体,也不是再造“滕尼斯型”的理想化共同体,而是寻求塑造一个具有现实可操作性,现代人能够接受的共同体关系。在当前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建构性共同体是农村治理转型的一种现实选择。所谓建构性,就是将分散的、不完整、不系统的状态重新进行整合和加工,构建起一个完整的“新”的观念客体,起到一种“重构”或“重建”的作用[32]。建构性共同体不是机械地构建,而是依据现实基础整合政府、社会组织、社区、村民等多方资源,实现村庄内外各种力量的多维良性互动,培育出新的共同体精神。培育与现代社会相契合的村庄共同体是一个系统工程,要坚持以村民为主体,加入国家的扶持和社会的助力,通过多条途径综合作用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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