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良功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近年来,“一带一路”倡议对中国和世界的文化、经济、政治等方面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对我国的高等教育也产生了重大影响,为学科建设与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和空间,对外语学科的意义尤为重要。在这一背景下,外语学科的建设和发展如何对接“一带一路”战略,如何服务国家发展战略,已经成为学界关注并热议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外语学科必须面对的一个重大课题。
2018年3月16日,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召开的中国外语学科联盟成立大会上,上海外国语大学校长、中国外语学科联盟理事长李岩松教授在主旨发言中指出,外国语言文学学科为了应对新时代的挑战,要重点研究三个方面:一、要更加注重协调和平衡,包括地域之间、学科之间的协调和平衡,这涉及到跨学科的问题;二、要更加注重外语学科的效益和质量;三、要更加注重学科的内涵和外延,进一步与社会服务、中外人文交流、中华文化走出去的战略相结合,在国别区域研究、全球知识建构等方面积极作为,不断提高学科建设的质量①。关于第三点,目前已经有很多学术性探讨,最近几年立项的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和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很多来自外语学科的课题都呼应了国家发展战略,很多都与“一带一路”有关。同时,众多高校的外语学科建设也开始直接回应“一带一路”倡议和国家战略需要。
在笔者看来,作为国家战略的“一带一路”倡议对整个外语学科的格局具有很重要的影响。外语学科的建设和发展强调国际化,强调跨文化性,而我们常常对跨文化、国际化的定位偏于狭窄,在办学、学术交流上的国际化常常局限于欧美主流国家,而第三世界、“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常常没有被纳入到学科建设、学术交流之中,也很少被纳入这一学科领域的知识框架与知识生产之中。其实,这不是国际化的完整意义。在“一带一路”作为国家战略凸显的当下,长期被忽视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应自然地进入外语学科建设和规划的视野之中,使国际化的内涵更加丰富、完整。
“一带一路”对外语学科的积极影响还在于,它拓展了我们外语学科的范围,如学科的专业设置、语种设置。现在北外有90多个语种,西安外国语大学等多家外语类院校近两年也新增了几十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语种。从这方面来看,“一带一路”实实在在地拓展了外语学科的传统领域。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外语学科的研究领域和学术视野也得到了拓展。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近两年进一步明确了外语学科的五大领域,除了外国文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翻译学、比较文学与跨文化研究之外,还增加了国别区域研究。国别区域研究这一领域由于“一带一路”的推动和牵引,将更加能够对接国家战略需求,服务国家战略需求。目前国内高校的外语学科在国别区域研究方面已经迈出了很多可喜的步子,把整个外语学科的边界再一次往外推进了。在这一意义上,外语学科中国别区域研究领域不只是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相关文件中的纸面表述,而是已经实实在在地融入到外语学科建设中来了,并且是在外语学院的主导之下,或者说是在高校外语学科的框架之下进行。所以,对外语学科而言,能够在服务国家战略的同时,利用国家资源和利好形势来发展自己,这是良好的学科发展契机。
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这种新的利好也会带来一些新的问题,那就是外国语言文学学科边界的问题。国别区域研究,或者是外语学科与社会服务之间的这种密切关系,在拓展外语学科边界的同时,也构成了对外语学科内涵的挑战。这就需要我们去重新思考外语学科的内涵是什么?边界在哪里?这是外语学科基本定位必须回答的问题。当然,关于学科的定义有很多,总体来讲,主要是从知识观和组织观这两个角度进行定义。从知识观的角度看,一个学科一定要有自己独特的研究对象、独特的研究方法、独特的研究领域和团队。就组织结构而言,学科需要围绕这些独特的知识领域和知识生产,建构学术机构、保障制度、运行机制等等。在笔者看来,这些都是外语学科建设必须要关注的。
外语学科的社会服务,是大学基本职能的一个部分。中国高校承担着四大基本职能,包括人才培养、科学研究、文化传承、社会服务。作为高等教育的一部分,作为一个特殊而重要的学科领域,外语学科不仅应该承担社会服务职能,而且这一职能尤为重要。在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体系中,对文学门类学科的社会服务有十分明确的考核指标:“提供学科在社会服务方面的主要贡献及典型案例:弘扬优秀文化,促进社会精神文明建设;举办重要学术会议,创办学术期刊,引领学术发展;推进科学普及,承担社会公共服务,即发挥智库作用,为制定政策法规、发展规划、行业标准提供咨询建议并获得采纳等。”文件中还要求提供“4 个代表性案例”,由同行专家评估。②在这一背景下,外语学科有必要发挥多语种、跨文化优势,提供资政、咨商、启民服务,引领学术发展,提升社会外语能力,促进中外人文交流。从中可以看出,外国语言文学学科应该站在更高的层次提供社会服务,特别是要对接国家战略需求,这是外语学科无法回避、也应该积极践行的。
不过,这也涉及到外语学科的社会服务该不该与社会学或政治学等其他学科的社会服务相区别、该如何区别的问题。这就是说,外语学科提供社会服务的时候,需要明确自己的定位。换一个角度来说,外语学科的社会服务职能与学科的基本内涵之间,应该取得一种平衡。外语学科的五大学科领域中,外国文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翻译学、比较文学与跨文化研究等四大领域可以说是主干性的、核心的,是学科的最重要内核,而国别区域研究则是拓展性的领域。那么,对于外语学科所主导的国别区域研究与其他学科主导的、或者多个学科共同开展的国别区域研究,会不会有区别?应不应该有区别?例如,以经济学科或者政治学科为主体进行的国别区域研究,与外语学科主导的国别区域研究要不要有区别?我的回答是,肯定是要有区别。为什么要有区别呢?因为如果外语学科作为主体来进行国别区域研究离开了外国语言文学的学科根本内涵,完全跨到其他学科知识领域,那外语在这一研究领域中就只是工具了,这就对外语学科的合法性提出了一个非常大的质疑。
应该说,外国语言文学学科地位的确立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过程,经过了多年广泛而激烈的讨论、辩论,实属不易。长期以来,学界和社会普遍有一个观点,认为外语没有学科,只是工具。尽管美国没有外语学科,英国也没有外语学科,但是在中国,外国语言文学逐渐确立了它的学科地位,成为了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学科。所以,在中国的高等教育框架和体系之下,外国语言文学的学科地位及其合法性需要珍惜和保护,需要我们在学科的规划和建设中充分体现出来。因此,外语学科在规划和实践国别区域研究或者其他社会服务职能的时候,把国别区域研究和其他社会服务职能作为学科发展新的支撑点和增长点的时候,还是应该立足于学科的核心内涵,应该以文学、语言学、翻译学、跨文化研究等作为发展的支撑点。由此出发,我们所做的国别区域研究就会区别于经济学或者政治学的国别区域研究,就会有独立的视角,解决特定的问题,具有独特的价值,也才能更好地支撑作为独立学科的外国语言文学的建设和发展。
在这一点上,我们就回到了国内外学者讨论的有关学科的一个基本问题,那就是:学科到底是什么?中国学者常文磊(2009)从知识观和组织观两个层面提出了学科的基本概念。他认为,学科的基本要素一般包括独特的研究对象、独特的研究方法、独特的研究领域和知识体系,以及作为物化形态的学术组织。基于外国语言文学学科的国别区域研究要体现学科的特色,要立足于外国语言文学的学科内涵,这是保证外语学科合法性的需要,也是体现外语学科对国别区域研究独特贡献的关键要素。如果我们所主导的区域国别研究体现出外语学科的特色,体现出我们在文学、文化、语言、跨文化研究等方面的优势和特长,就可以更多地团结国内的外语学者,更加充分地利用各种资源,从而发展我们的学科。
关于国际化的问题,“一带一路”战略对外语学科的国际化有着重要意义。一般来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往往都是外语学科在传统意义上被边缘化或者不太涉及、不太关注的国家,而随着“一带一路”战略对外语学科的影响越来越大,我们的国际视野自然地扩展了,从欧美延展到了亚非欧,从现实意义上政治经济强国延伸到了历史意义上的文化友邦,从单纯的外国关注转移到了基于中国的国际关注,这对外语学科在文化的跨民族交流、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的国际化、立足中国的国际意识培养都是非常积极的推进。比如,我们做英美文学研究或者其他欧美主流国家文学的研究,很少或者几乎没有关注那些弱小国家、边缘国家的文学和文化,以及他们与世界之间的互动的关系,在研究这些主流国家文学与中国关系方面也不够。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下,我们也需要思考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以及外语学科长期边缘化的国家的文学和文化纳入学科视野之中,把与这些被边缘化国家相关的知识体系、学术交流纳入到我们的学科建构中来,把外国语言文学的研究纳入到服务中国发展的社会需求和学术视野中来。这一点对外语专业人才培养格外有意义。例如,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培养,要不要适当注入一些关于非主流国家的文化知识?我觉得是很有必要的,这有利于学生们形成比较完整的关于世界或国际的认识。世界或者国际并非只是那些所谓的主流国家。如果说国别区域研究走的是跨学科路径的话,那么国际化、跨文化研究与交流,则是跨区域的。跨区域性也应该进入到我们的教学内容和学术研究、知识生产中,由此形成外语学科的新视角、新境界,即从中国出发,理解和研究世界,在全球语境或跨区域视角下研究特定国别或区域的文学、文化、语言等,开辟更加广阔的学科知识增长领域。
最后,笔者想强调两点:一是外国语言文学学科要积极对接国家战略需求和社会需求,这将有利于拓展学科空间,完善学科知识体系,促进学科与时俱进、充满生命活力。二是在对接“一带一路”战略、开展国别区域研究方面,我们应该立足于外语学科的内涵,不应该完全跨进不属于外国语言这个学科领域的知识体系之中,从而再次使外语失去学科性而沦为工具。外语学科坚守了学科内涵,才能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注释:
① 参见“中国高校外语学科发展联盟在上海外国语大学成立”,人民网
② 参见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中心编制的第四轮学科评估简况表中的相关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