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的语码转换现象探析

胡永近

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宿州，234000

1 问题的提出

网络交流媒体技术的迅速发展，丰富和拓展了人类交际方式的内涵与外延。网络交流逐渐流行，随之产生了网络交流语篇。以在信息传递的过程中是否存在延迟现象为标准，网络交流可以分为同步交流和异步交流。同步交流又包括同步文本交流和同步口语交流，其中网络同步文本交流是以计算机网络为媒介的即时性书面交流[1]。网络交流语篇兼具口语和书面语语篇的特征，同时又具有自己独有的特点，属于新的语篇类型[2-3]。国内外学者关于网络交流语篇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探讨其在外语教学领域的运用[4-5]、与口语和书面语交流的对比[6-8]及其语篇特征[9]，但是研究对象多为网络异步文本交流语篇。关于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分析其语篇特征，包括话轮、正式程度、词汇密度、句式、标点符号等[10-12]，鲜有学者探讨其中的语码转换。

语码转换指在同一语言交际过程中，交际者交替使用两种或多种语言或语言变体的语言现象或策略[13]。国内外学者从语言学、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和教育学等视角对该现象进行了研究。其中语言学视角下的研究主要依据社会语言学、结构语言学、心理语言学和语用学等领域相关理论。社会语言学视域下的研究主要探讨社会因素对语码转换的影响，即语码转换的社会动机[14-15]，但几乎没有涉及交际者自身的认知和心理特征的影响。结构语言学领域的学者主要为分析了语码转换的语法限制，试图总结出一套适合所有语言间转换的普遍规律，但最终因经不起检验而陷入困境[16]。心理语言学视角的研究主要依据激发理论和省力原则[17]，但是尚未对转换的动机形成系统而有力的解释。语用学领域的研究从社会、语言和认知等角度对语码转换进行研究，探讨了礼貌理论、面子概念、顺应理论和语言模因论在语码转换研究中的应用[18-19]，但是其分析对象主要为语篇的语言层面。另一方面，目前研究多局限于两种或多种语言或语言变体之间。语码是人们进行交际的任何符号系统[20]，应该包括但是不局限于语言、图像、颜色、字体、音乐等各种符号资源，毕竟各种符号资源共同作用，体现语篇意义[21]。本研究旨在分析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的语码转换，并将其范围扩展到其他符号资源，即两种或多种语言/符号或变体之间。

2 相关理论简述

系统功能语言理论的话语分析框架包括五个层面：(1)文化语境层面，包括意识形态和语类或称语类结构潜势。前者为文化的主要存在形式，后者为话语模式的选择潜势。(2)情景语境层面，包括由语场、语旨和语式组成的语域。(3)意义层面，可以体现语篇的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谋篇功能。(4)形式层面，主要指语言的词汇语法系统。(5)媒介层面，主要包括语言和非语言。语言分为纯语言和伴语言。非语言分为身体性和非身体性[22]。文化语境是整个语言系统的环境，而具体的情景语境来自其中。情景语境决定语篇的意义，后者由形式层面体现，而形式又体现于媒介层面。

系统功能语言学领域的学者对语码转换也进行了研究。张艳君讨论了语码转换的社会功能和情感功能，指出语码转换可以改变社会场景以确立新的交谈性质，也反映了交际者的心理、感情以及对某种语言或变体的态度[23]。黄静分析了语域的三种要素对语码转换的影响[24]。Wang、Huang & Wang、王瑾等以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为依据分析了国内报纸中的汉英语码转换[25-27]，这些研究展示了系统功能语言学之于语码转换研究的可操作性和解释力。陈倩等验证了语域理论在语码转换分析中的可行性[28]。

本研究依据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将语言/符号变体的范围扩展到语域和语类层面，包括媒介、词汇语法、语域和语类等所有的语言/符号或变体之间的转换，进而研究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语码转换的体现、功能和制约因素。

选择皖北某高校2018级英语、计算机、电子商务等专业12个班级的625学生的个人QQ交流文本为语料自建小型数据库。本研究中的语料来自被试在2018—2019学年度第二学期第15周的个人QQ交流，包括2113份文本。为保护私人信息，所有交际者均以姓代替，同一实例中同姓的交际者用姓+1，2等表示。

3 语码转换的体现

具体来说，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的语码转换发生在媒介、词汇语法、语域和语类层面。

3.1 媒介层面

字符转换还表现在标点符号的使用，有时一个标点符号可以代替语言表达交际者的意图，例如：

例1：2019/5/27

吴：？

李：在。忙什么呢？

吴：……

此例中的交际者吴用问号代替语言，表示“可在线”或“忙什么呢”等意思。有时问号用在另一个交际者的话语之后，可以表示疑问或不理解等，例如：

例2：2019/5/27

袁：真是倒霉！

胡：？

有时，交际者可以利用媒介的相关功能代替语言，例如，可以用窗口抖动发起交流等。

3.2 词汇语法层面

词汇层面语码转换主要包括以下几种方式：(1)语码混合，指会话情景并不发生改变，将某种语言的某些词汇项应用于其他语言的语法结构中。例如：“还ok吧”。(2)字母语码的转换，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常出现缩略语，一般由短句的首字母或单词的某些重要字母构成，汉语中可以由汉语拼音音节的首字母构成，组合随意性较大。还有一类变形缩略语用数字代替单词或由几种因素混杂而成，例如：“2”表示“to”。(3)阿拉伯数字语码的转换，例如：7456表示“气死我了”。(4)专有词汇语码的转换，指生造词汇、同音替代等形式的语码转换，主要有同音翻译法、派生构词法、合成构词法、词义拓展法和缩略语构词法等，例如：“伊妹儿”指“E-mail、电子邮件”。(5)旧词新义语码的转换，例如：“可爱”指“可怜没人爱”。(6)他词借用语码，例如：“酱紫”指“这样子”。(7)方言语码的转换，例如：“侬(吴语，我)扁你啊”。(8)拆拼，例如“竹本”指“笨”。(9)谐音，例如，“油菜花”指“有才华”。

语法层面的语码转换发生于英汉语码转换时，由于作者语言能力较低或者为了取得幽默效果，有时会出现在标准语与方言之间的语码转换，主要为了取得幽默效果，例如“there are two students did not pass the exam”“you can you up”“你睡先”等。

3.3 语域层面

语域包括语场、语旨和语式，三个因素的任何一个改变都可以导致语域的语码转换，例如：

例3：2019/6/2

张：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王：周末。明天就考完试了，你们呢？

张：多好，我们要下周考完。

王：回家之后我们好好聚聚吧，好久不见了。

张：好啊，不过怕没心情，有门课考差了，只考了90。

王：您还想怎么样？那您慢慢伤心吧。

上例中为两个朋友之间的聊天，当张提到自己一门课的考试成绩为90时，王用了敬称“您”，拉远了彼此的距离，表明人际关系变得疏远，语旨发生改变，语域中出现了语码转换。

3.4 语类层面

语类层面的语码转换意味着一种语类的语篇应用于另一种语类的语篇，导致语篇混杂，例如：

例4：2019/6/1

凌：亲爱的，周末不去找你玩了，别生气啊。

陈：不生气，就是有点恨你，都计划好周末带你去哪里玩了。

凌：还真恨我啊，有多恨？

陈：你问我恨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我也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此例为凌和陈两个朋友之间的聊天，当凌不能按照约定去找陈时，后者用了一句模拟歌词和一句模拟动漫台词的句子和她开玩笑。这里，歌词和台词属于不同的语类，都出现在了日常交流中。

4 语码转换功能分析

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的语码转同样可以实现语言的三大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谋篇功能，如图1所示。具体来说，该类语篇中的语码转换可以体现以下几种功能。

图1 语码转换的功能分类图

4.1 引用表述

在交际过程中，交际者经常引用、引述、转述或者插入一些他人的话语，尤其是经典句子、歌词、台词等，从而传递信息或观点等。例如：

例5：2019/5/29

谢：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郝： 看书？神啊，救救我吧。

在此例中，郝在回答谢的问题时用了一句歌词描述自己的心情：不想看书。

4.2 填补空白

每种语言都属于不同的文化，具有自己独特的词汇表达特有的概念，因此相对于其他语言，会出现词汇空白，语码转换为填补词汇空白提供了有效的解决方案。例如，随着全球化趋势的出现，国外商品大量进入国内，不同的商品及其品牌名称填补了汉语的词汇空白。因此，中国的网络交际者经常使用CHANEL、LV等词汇。

4.3 角色定位

交际者有时通过语码转换，使用多种语言来凸显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知识优势，把自己与交际对象区别开，或者将自己与其他社群成员区别开。研究发现，交际者尤其是英语专业的交际者经常在汉语交流中穿插英语，例如，“我有个非常好的proposal”。

4.4 强调情感

与面对面交流不同，网络交流副语言和伴语言缺失，交际者无法用这些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因此，交际者经常使用语码转换表达自己的情感。例如，“你去die!”中使用了汉语和英语之间的转换，突出了交际者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4.5 获取幽默

幽默有助于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在网络交流中显得尤为重要。由于交际者之间的不可视性，语码转换经常用于获得幽默效果，如例5所示。

4.6 回避尴尬

在交际过程中，交际者会动态地顺应或者违背社会规约[31]。必须违背社会规约时，语码转换有助于减少对交际对象的面子威胁。例如：

例6：2019/5/51

冯：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今天在宿舍做得过分了？

在此例中，由于不愿意伤害冯的面子，戴用表情符号回答，也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4.7 增强关系

在网络交流，尤其是跨文化交流中，为了拉近彼此距离，构建和谐的交流气氛，交际者会使用对方的语言甚至方言，例如：

例7：2019/5/28

尹：i will download it for u,dont worry*

司：thank u,xiexie

尹：u r welcome

司：谢谢

此例中，司分别使用了英语、汉语拼音和汉语表达感谢，也营造了一种轻松愉快的交际氛围。

4.8 交流畅通

在跨文化交际，尤其是网络同步文本交流中，有时交际者利用目标语交流较慢，为了保持交流顺畅，不影响交际进程，会使用母语，例如：

例8：2019/5/51

夏：r u busy

周：sorry,i donot know how to say

周：壮观的，that building is so 壮观的。

在此例中，周由于不知道“壮观的”一词的英语说法，没有及时回复夏的问题。当夏发起渠道检测时，为了不影响交际的进程，周用了汉语表达。

5 语码转换的原因解析

本研究发现，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语码转换现象的出现，受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制约，如图2所示。

图2 语码转换的制约因素分类图

5.1 意识形态

不同的语言蕴含了不同的世界观及意识形态，语码转换的发生有时受意识形态的影响。交际者在交流过程中使用语码转换来体现自己的优越感与价值观，表现于在汉语交际过程中插入英语，如4.3所示。另外，意识形态的影响还体现于一些高科技产品用英语表达。由于美国的科技大国地位，英语成为国际市场的通用语言，许多国家的产品，也倾向于用英语命名。

5.2 交际内容

各种语言在文化层面都具有独特性，因此都无法完整地表达其他文化中的概念和词汇。在交际过程中遇到自己语言中无法表达的概念或词汇时，交际者倾向于使用该概念或词汇的原文，这时产生了语码转换。在这类语码转换中词汇以名词居多，因为名词中文化局限词和部分对等词更多，例如Video(录像带或碟片)、hacker(黑客，非法侵入他人网站进行破坏的人)等。

5.3 交际目的

网络同步文本交流中交际者使用语码转换的交际目的包括：(1)维护面子，包括交际双方的面子。在交流中使用语码转换是一种维护自己面子的追求，有时也是减少对交际对象的面子威胁，如例7所示。(2)选择交际对象。为了维持交际的顺利进行，交际者倾向于调整自己的语言风格从而适应对方。反之，当交际者为了分离与对方的社会距离时，会使用语码转手段偏离对方的语言风格[32]。如下例所示：

例9：2019/5/27

贾：speak english,even in your dorm.

高：说的什么，听不懂，拜拜了。

在此例中，当高向贾请教如何提高英语口语时，贾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使用了英语，而高最终选择放弃该次交流。

5.4 语言能力

语言能力包括母语能力和外语能力，在音系层、词汇语法层出现的语码转换，例如标准语中参杂方言、母语与外语杂糅、语法错误等都受交际者语言能力的影响。

5.5 交际媒介

网络交流，尤其是同步文本交流，缺少人物表情等副语言特征，而交际媒介提供了许多表情符号和情感符号，为交际者提供了各种手段弥补副语言特征缺失的遗憾。

6 结 语

随着网络交流的兴起，人们的社会交往范畴逐渐扩大，不同语言的相互接触也日益频繁。不同语言的相互碰撞，引起了语码转换的发生。尤其在网络同步文本交流中，这种现象更为普遍。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框架指导下，本研究将语码转换的对象扩展到语言之外的其他符号，并将其范畴扩展到语域和语类层面，进而分析了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语码转换在各层面的表现、实现的功能及其制约因素。研究表明在网络同步文本交流中，语码转换的出现具有普遍性，可以体现一定的语篇功能，具有必要性。进一步研究可以在大样本的基础上分析网络同步文本交流语篇中语码转换的负面影响。

*例句中出现的错误均为原文，为了保持语料的真实性，在此予以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