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介格教授辨治原发性肝癌经验撷英*

2019-02-11 14:10吴林蔓霍介格李灵常房栋
实用中西医结合临床 2019年2期
关键词:癌毒气滞疏肝

吴林蔓 霍介格 李灵常 房栋

(1南京中医药大学2016级硕士研究生 江苏南京 210023;2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中西医结合医院江苏南京 210028;3江苏省镇江市中西医结合医院 镇江 212000)

原发性肝癌(简称肝癌)是发生于肝细胞或肝内胆管上皮细胞的恶性肿瘤,病死率高,占我国恶性肿瘤死亡率第二位[1]。尽管目前西医治疗肝癌取得了较大的进展,但大多数肝癌病情发展较迅速,疗效有限,预后欠佳[2]。中医治疗通过辨证论治在控制肝癌病情发展,提高患者生活质量上有独特的优势。霍介格教授是江苏省中医药研究院主任中医师,博士生导师,师承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及徐荷芬教授,从事中医肿瘤临床工作近30余年,经验丰富,对肝癌的治疗提出了消补兼施的治疗原则。现将霍介格教授治疗肝癌的临床思路总结如下:

1 对肝癌病机证素的认识

肝癌一病,归属于中医学“胁痛、臌胀、癥积、黄疸、脾积、肝积”等范畴。本病是由于脏腑气血亏虚,加之七情内伤、脾虚湿滞、六淫邪毒入侵等使气、血、湿、热、瘀、毒互结而成,本病发生的根本病机在于正虚邪积。霍师指出本病病机总属本虚标实,本虚应责之脾肝肾,标实应责之气滞、血瘀、水湿、癌毒,临证治疗肝癌时,强调辨证论治,并根据病情的发展,辨清虚实,标本兼顾,坚持消补并施的治疗原则。

1.1 湿瘀热毒是核心病机 霍师认为湿瘀热毒是肝癌发生的核心病机。素体阴阳失调,正气虚衰,感受邪毒,加之七情郁结,肝病日久,肝失疏泄,气机不利,可致血运失常,气滞血瘀。一则气滞肝郁日久,化热化火,火郁成毒;二则亦可影响脾胃之气的升降,从而脾胃功能失常,脾虚则饮食不能化生精微而变为痰浊,痰湿内生,湿邪化热,湿热蕴毒,湿瘀热相互搏结,日久可成肝积。

1.2 癌毒是发病关键 湿瘀热虽是核心病机,但肝癌的发病关键还是在于癌毒。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曾指出肝癌的形成虽以正虚为基础,但癌毒侵袭为其必然条件[3]。肝病日久,加之情志不畅,肝失疏泄,气机失调,气滞血瘀,日久正气亏虚,癌毒欲成,可渐生成瘤。瘀血一旦形成,亦可进一步影响和加重气机郁滞,即所谓的“血瘀则气滞”,气机失调,则脾虚不能运化,致使津液输布不利,水液代谢障碍,进而痰浊内生,日久湿邪化热。气滞、血瘀、痰浊、湿热蕴于脏腑,相互胶结,形成癌毒,积于胁下,发为本病。而癌毒具有隐匿性,癌毒未发病时,症状不显,较难察觉,一旦发病,则已至中晚期,情况严重,且癌毒易于扩散转移,预后极差。

1.3 久病多耗伤真阴 肝藏血,肾藏精,精血同源。霍师指出肝癌日久,肝脾不调,肝阴血耗伤,肝病及肾。由此可见,肝癌发展到后期,势必耗伤真阴。其中,年老体虚患者,正气亏虚严重,体内湿瘀热搏结,日久必导致肝肾阴虚。此外,接受过手术或放化疗的患者,更易损耗肝之阴血,病程迁延日久,则耗伤真阴。

2 分期辨治,证症结合

霍师临证时将肝癌分为隐匿期、发病期、缓解期、终末期四期。隐匿期肝癌多无明显临床表现或有较轻的症状、体征,较为隐匿,很难通过症状观察发现,但可通过CT/MRI、超声检查等发现。发病期肝癌患者大多是有手术切除或介入治疗的指征,或通过新辅助化疗后能进行手术切除者,临床常见乏力、肝区疼痛、纳差、腹胀、便溏等症状。缓解期患者大多已去除病灶并未见转移,或通过化疗、靶向药等进行治疗的患者。终末期肝癌患者已失去手术或介入治疗的机会,并多伴有腹水、黄疸、各处转移等恶性病变。据此,霍师提出治疗肝癌时应辨明疾病发展的程度,并结合患者的证候及症状来明确治法,即“分期辨治,证症结合”。

2.1 隐匿期-邪盛正未衰 此期肝癌患者一般无明显症状及体征,少数患者可见纳差、日渐消瘦、胁肋隐痛、乏力等症状,但很难被人们所重视。此期的病机多以邪实为主,常因情志失畅,肝失疏泄,以致气机不利,气滞血瘀,进而影响脾胃之气的升降,从而使脾胃功能失常,临床可见脾胃失调症状。霍师认为,此期处于邪气盛而正气未衰,多见肝旺乘脾、木郁土壅证,治疗应以疏肝行气为主,辅以健脾和胃。

2.2 发病期-正气受损,邪气壅实 发病期患者多见肝郁脾虚、湿热瘀结证,临床可见乏力、肝区疼痛、纳差、腹胀、便溏或便秘,或可见双下肢轻度水肿等。此期患者在身体素质允许的情况下,往往首选手术切除、介入等治疗。霍师指出,情志不遂,气滞肝郁日久,化热化火,火郁成毒;脾虚则饮食不能化生精微而变为痰浊,运化失常,痰湿内生,形成肝积;部分患者在接受介入(TACE)、消融术或新辅助化疗后,正气受损,胃肠道功能紊乱,因此治疗多消补兼施,祛邪与扶正并重,临证多采用疏肝理脾、化湿行瘀,伍以清热解毒之法。

2.3 缓解期-正邪驳杂,复感外邪 霍师认为此期患者病灶多已去除或正在进行化疗、靶向药的治疗,实邪已去,正气亏虚,易感外邪,正邪驳杂。临床上可见化疗后毒副反应,体倦乏力,食少纳呆,免疫力低下等。对于此期患者,霍师多辨证论治,证症结合,在扶正的同时,祛除所感新邪,同时配伍抗癌解毒之药,防止肝癌的复发转移。

2.4 终末期-正气亏虚而邪气盛 肝癌终末期,癌毒日久,肝脾不调,肝阴血耗伤,而肝藏血,肾藏精,精血同生,正如《景岳全书》中所说:“五脏之伤,穷极必肾”。肝癌发展到后期,势必伤肾。临床可见上腹部胀痛、低热汗出、形体消瘦、口干、腰膝酸软、舌红少苔或夜尿增多,病久则见身冷恶寒、腰膝冷痛、便溏等症状。霍师指出癌毒日久伤正,病情发展至晚期,正气虚而邪气盛,临床多见肝肾亏虚证。李中梓在《医宗必读》中提出了“乙癸同源,肝肾同治”的理论观点。故霍师在此期注重滋补肝肾,消补兼施,兼以扶正。

3 用药特色

肝癌初起常因七情郁结,肝失疏泄,肝病日久,以致气机不利,气滞血瘀,进而影响脾胃之气的升降,从而使脾胃功能失常。湿瘀热毒为其核心病机,其中痰湿病机的发生发展又与脾胃功能密切相关,根据霍师多年的临床经验,肝癌患者几乎都伴随着消化道功能失常的症状,故而霍师指出调理脾胃应当贯穿肝癌治疗的始终。

3.1 调肝理脾,不忘顾护肝阴 霍师在肝癌隐匿期多用柴胡疏肝散为基本方,常用药有醋柴胡、炒枳壳、陈皮、制香附等,并适当配伍健脾和胃的药物,如白术、神曲、茯苓、薏苡仁等,在行气疏肝时,注意顾护肝阴,以防行气太过而劫伤肝阴,常配伍白芍、甘草等柔肝养阴、缓急止痛之品。

3.2 化湿行瘀,慎用活血之药 肝癌发病期,霍师多以逍遥散、龙胆泻肝汤为基础方疏肝理脾、清泻肝胆湿热。脾虚症状严重者,多合并香砂六君子汤益气健脾,常用药有党参、白术、半夏、砂仁等。配伍麦芽可使补而不滞,亦能加强疏肝;湿热较重者,可加用猪苓、垂盆草、车前子、郁金、马鞭草;舌苔浊腻者,可配伍苍术、草果、厚朴等;瘀毒明显者,常配伍活血化瘀药。现代研究表明肝癌患者大多合并凝血功能异常[4],故使用活血化瘀药物时应注意避免肝癌患者出血情况的发生,若凝血功能正常,则可配伍逐瘀破血药,如三棱、莪术、水蛭、斑蝥等;若凝血功能异常者,则应配伍活血止血药,如当归、三七、蒲黄炭、赤芍等,且在治疗过程中,应密切关注患者是否有出血倾向。

3.3 滋肝补肾,尤重调理脾胃 患者在终末期时大多久病及肾,耗伤真阴,故霍师在临证之时常用一贯煎化裁,常用药有北沙参、麦冬、生地、枸杞子等。而运用滋阴药时,易滋腻碍胃,故常配伍陈皮、砂仁、佛手、厚朴等药理气健脾,使补而不腻。如肝郁日久化火,火热耗伤肝阴,肝血暗耗,辨证之时多配伍女贞子、旱莲草、枸杞子等药滋阴养血;若真阴不足,虚火内灼症状严重,可配伍炙鳖甲、地骨皮等药滋阴清虚热;若偏于脾肾阳虚者,可以四逆汤加减;若黄疸症状较重,常佐以茵陈、金钱草、秦艽、虎杖等利胆退黄药;若腹水症状较重,常佐以泽泻、玉米须、冬瓜皮、冬瓜子等利水渗湿。

4 重视身心同病,减轻负面情绪

霍师在长期临床工作中发现,多数患者在得知病情之后,会出现精神负担,焦躁不安、易怒抑或是丧失了对生活的信心,从而加重肝气郁结不舒,乃至失眠,严重者会产生消极治疗的想法,故而霍师指出在治疗过程中,更应注重患者的心理引导,耐心倾听,细心解答,鼓励患者积极生活,减轻其负面情绪,增强患者的求生欲望,并指导家属重视患者的饮食调养,让患者感受到家人的温暖及关爱,同时辅以中药解郁安神,常用药物多有合欢皮、远志、郁金等,以此缓解患者紧张情绪。

5 病案举隅

患者,男,61岁,2016年3月17日初诊。患者既往有“慢性乙肝、高血压病”病史。患者2015年12月因上腹疼痛于我院查CT示:肝占位伴包膜下出血,另肝实质内多发小类圆形低密度影,腹盆腔积液,并于急诊全麻下行“肝部分切除术”,术后病理:中分化肝细胞癌伴片状坏死,肿瘤突破包膜,手术切缘未见肿瘤累及,距肿瘤最近处1 mm,周围肝组织符合慢性炎症,汇管区见钙化的血吸虫卵。查谷丙28 U/L,谷草 35 U/L,AFP 5.36 ng/ml。刻下:纳谷可,二便正常,夜寐安,疲劳不显,下肢肿软无力,苔薄白,质淡胖,脉细弦。西医诊断:肝癌术后。中医诊断:肝癌病(肝郁脾虚)。治以疏肝行气、健脾燥湿。方药组成:柴胡10 g,川芎10 g,炒白术15 g,茯苓15 g,厚朴6 g,山药20 g,炒薏苡仁20 g,黄芪 15 g,陈皮10 g,苍术 6 g,砂仁 3 g(后下),法半夏 10 g,蜀羊泉15 g,石打穿15 g,炒麦芽15 g,炒谷芽15 g。14剂,水煎服,每日1剂。2016年4月14日二诊:纳谷可,大便正常,夜尿频,下肢酸软,苔薄白,质淡胖,边有齿痕,脉弦细。在前方基础上改厚朴10 g,加通草6 g。14剂,水煎服,每日1剂。2016年5月5日三诊:复查CT(2016年4月29日)示:肝癌切除术后改变,较前肝左叶及邻近包膜下低密度减少;原肝右叶异常强化区范围似有减少;肝囊肿;右肾囊肿;前列腺增生症。患者诉夜尿3~4次,下肢酸软改善,大便成型,夜寐安,苔薄白,质淡红,脉弦细。在首诊方基础上加枸杞子15 g,猪苓15 g。14剂,水煎服,每日1剂。此后以此方随症加减,服药至今,病情稳定,未见反复。

6 讨论

患者既往有慢性乙肝病史,迁延至今发展成为肝癌,肝郁日久,气机不利,脾胃气机升降失调,加之手术切除术后,脾胃之气受损,脾虚不能运化,痰湿内生。该患者初诊时以脾虚湿滞的症状为主,因湿性重浊趋下,易袭阴位,故患者下肢肿软无力。治以疏肝行气、健脾燥湿,消补并用,扶正而祛邪。方中柴胡、川芎、陈皮疏肝行气,茯苓、厚朴、法半夏、山药、薏苡仁、苍术、砂仁燥湿健脾,蜀羊泉、石打穿解毒抗癌,佐以炒谷、麦芽,补而不滞,亦可疏肝健脾。甘淡之茯苓、甘苦温之白术,二者相配,则健脾祛湿之功益著。黄芪具有补气利尿退肿之功,方中配伍黄芪,意在治疗其下肢肿软无力之症。复诊时患者诉下肢酸软,夜尿频,舌边有齿痕,脾虚湿滞症状较为明显,故改厚朴10 g,加通草6 g,以增强健脾化湿利水之功,故而再次复诊时,下肢酸软改善。肝癌的病程较长,其病机虚实夹杂,标本互见,故消补兼施,扶正祛邪应贯穿整个治疗过程,还应辨期论治,结合患者的证型及临床表现拟方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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