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经典《牡丹亭》的文本演变与历时性传播

2019-02-11 00:42杨光宗刘悠然
关键词:牡丹亭文学作品戏曲

杨光宗, 刘悠然

(湖北民族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 湖北 恩施 445000)

《牡丹亭》一剧写于明代万历二十六年。此后不久,黄汝亨将汤显祖的新作《牡丹亭》赠与沈德符,可见,《牡丹亭》甫一问世便受到文人们的欢迎,成为贻赠友人的礼物。沈德符曾有言:“汤义仍《牡丹亭梦》一出,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1]明末文人张岱也在《嫏嬛文集·答袁箨庵》中赞其“灵奇高妙,已到极处”[2]。传至清代,著名文人李渔更是称其“脍炙人口”“意深词浅”。今人读《牡丹亭》,也是多有赞誉,著名戏曲学家王季思继承前人看法,将元代《西厢记》、明代《牡丹亭》和清代《红楼梦》并称为中国古典文学史上爱情作品的三座高峰。可见,《牡丹亭》甫一出现便是一颗粲焕绚丽的明珠,是内容上更经得住时间的历练,艺术上有更为久长的生命力,接受上经受得起百年来受众研读和释义的文学经典。

一、《牡丹亭》的文本演变及传播

《牡丹亭》从“临川四梦”内部脱颖而出,是汤显祖平生最得意之作。他曾言“吾一生四梦,得意处唯在《牡丹》。”[3]《牡丹亭》流传至今,除了汤显祖所作剧本外,还出现了各类改本、评本、戏曲、图像、影视等多种表现形式。这些传播形式并非同时出现于同一时代,而是层层叠加,从最初的文本传播和戏曲传播到后来的影视传播及其他舞台表现形式,正是这样的多样化的传播方式,使得《牡丹亭》在不同时代为更多不同年龄阶层、不同兴趣爱好的受众所接受,也使得经典得以流传下来。

1.“可演可传”:《牡丹亭》是明清文人的案头书

一般来说,戏曲的生命力体现在其活灵活现的舞台演出,所以戏曲作品的主要传播途径是舞台表演,这是戏曲作品与一般文学作品的区别之处。很多戏曲作品,如《三岔口》,若论文本便只有短短几十字的故事梗概,舞台表演全靠师傅与徒弟代代相传。《牡丹亭》则不同,是案头与场上俱佳的作品,是王骥德于《曲律》中所说的“掇拾本色”“可演可传”[4]137的佳作。《牡丹亭》在明清期间的传播便是文本传播与舞台传播相互促进的成果。

《牡丹亭》的文本传播在明清时段集中于评点本、改编本及《牡丹亭》对明清时段文学作品起到的影响。明清两代现知的评点本主要有明代臧懋循评本、明代茅暎的《题牡丹亭记》、明代王思任的《批点玉茗堂牡丹亭》、明代沈际飞的《独深居点定玉茗堂集》、清代三妇评本《牡丹亭》、清代杨葆光批在《吴吴山三妇合评牡丹亭换魂记》之上的论说、清代笠阁渔翁的《才子牡丹亭》和冰丝馆评本。

其中,较为特殊的是以三妇评本为代表的闺阁女性对《牡丹亭》的评点本,这一评本印证了《牡丹亭》一直以来都盛传于闺阁读者中。一般而言,作诗赏词评曲大多是文人雅士也就是男子的事情,女性参与较少。由于古代女性涉足诗词、戏曲创作的人原本就少,有关戏曲评论的就更是凤毛麟角,因此,从闺阁女性视角出发、由女子点评的评本就更显珍贵了。

《牡丹亭》作为戏曲作品,需要进行舞台演出,而由于作品自身的限制,将戏曲作品搬上舞台,是无法完全按照原本演出的,需要作出一定修改。基于舞台表演的需求,有文人对《牡丹亭》进行了词曲、结构上的改动,出现了许多改编本。明清两代现知的改编本有明代吕天成的吕改本,明代沈璟改本《同梦记》,明代臧懋循的臧改本,明代冯梦龙改本《风流梦》,明代徐日曦硕园改本《硕园删定还魂记》,清代冰丝馆改本。此外,还有一部分合乎演出需求的古代艺人的改本,也就是折子戏的改本,其中能够叫出名的比较有代表性的有《缀白裘》和《审音鉴古录》。

文本传播的另一类属于间接传播,是《牡丹亭》对之后文学作品产生的影响。明清时期许多戏曲、小说、曲艺作品,都受到了《牡丹亭》的影响,有些作品创造性地继承《牡丹亭》,将其故事、人物、曲词揉进自己的作品中,有些作品则是“生吞《牡丹亭》”[5]。此外,许多酒令、牌谱、园林等,莫不以《牡丹亭》为名。据不完全统计,受《牡丹亭》影响的明清传奇多达70余本,再有提及或引用《牡丹亭》的小说话本更是不胜枚举,此处只列举少数有代表性的作品。明沈璟《坠钗记》中的《香夭》《冥勘》《拾钗》几处都有仿写《牡丹亭》的部分;明吴炳《疗妒羹》里的主人公乔小青也屡次说及《牡丹亭》;清洪昇《长生殿》例言中更是直接点出《牡丹亭》;清孔尚任《桃花扇》中第2出《传歌》和第25出《选优》都写了李香君伴乐清唱《牡丹亭》;就连文学巨制《红楼梦》也多次提及《牡丹亭》,如第23回《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中黛玉侧耳细听《牡丹亭》。

《牡丹亭》在文本传播方面取得了极大的成就,各类评点本、改编本等推动了《牡丹亭》的历时性流传。但是,明清时期,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戏曲的文本传播并不占主导地位,相对而言,舞台传播更具普及性和影响力,例如昆曲演出和清唱。明代较有代表性的演出包括:按照汤显祖原本演出的邹迪光家班和吴越石家班的演出,按照文人改本演出的沈璟家班和嘉兴吴昌时家班,江西清唱《牡丹亭》的王有信、于采等。不同于明代,清代戏曲表演折子戏盛行,全本演出较少,只零星出现在文人家班之间。这一时期,比较有名的折子戏目录包括:《缀白裘》《集成曲谱》《最娱情》《遏云阁曲谱》《梦园曲谱》《审音鉴古录》等。可见,舞台表演推进了《牡丹亭》在明清时段的广泛传播。

2.传播形式翻新:《牡丹亭》在近代的传播发展

近代以来,《牡丹亭》的传播主要集中于以昆曲和清唱为代表的舞台演出。《牡丹亭》诞生于南戏声腔迅速发展、多种“新声”相互竞争的明代,有许多不同唱腔的表演,然而在这些唱腔中,昆腔因其细腻婉转的腔调最能与《牡丹亭》精美绝伦的曲词紧密结合而得到了文人的赞赏、百姓的喜爱。因而昆腔是《牡丹亭》最主要的演出声腔,《牡丹亭》也成了昆曲最经典的代表作,保持了长久的舞台生命。

随着昆曲的式微,盛行一时的《牡丹亭》逐渐走向衰落,但由于《牡丹亭》是昆曲的代表曲目,即使在昆曲演出不景气的情况下,《牡丹亭》还是被多次搬上舞台。这一时期比较有代表性的演出有:北方昆弋班“荣庆社”韩世昌的演出,苏州全福班丁兰荪、尤彩云等人的演出,湖南湘昆班社的演出,著名京剧演员梅兰芳、程砚秋等参演的《游园惊梦》等。此外,不同于昆剧表演的日渐式微,清唱《牡丹亭》在此时逐步流行起来。“在扬州、金陵、北京等大都会文士贵族爱好清曲者仍大有人在,这种风气一直到民国初年仍维持不缀。民初清唱曲社与曲会遍及全国各大都市,为昆曲之复兴带来另一番新气象。”[6]

随着近现代工商业的兴起与发展,《牡丹亭》的传播在近代出现了新的形态—电影传播。《牡丹亭》的影视化开始于1920年5月梅兰芳拍的《春香闹学》,这是一部无声戏曲电影,拍摄于上海商务印书馆印刷社所附设的照相馆内。可以说,这是《牡丹亭》大众传播的起始点。

3.不断创新的文本改编:《牡丹亭》在现当代传播的繁荣景象

现当代社会传播媒介的发达,对人类的文化生活带来巨大的影响,文化的传播方式也发生了改变。新兴的电影、电视等形式以其更大信息量、更快、更直观、更便利的特征对原有传播形式带来了显见的冲击。进入现当代社会的传统戏曲文化也不可避免地在传播方式上进行尝试性地改变,《牡丹亭》也有了新的承载形式。

首先出现的是以电影为表现形式的《牡丹亭》,它虽然始于20世纪20年代,但进入新时代后,这种形式才算真正发展起来。这段时间脱胎于《牡丹亭》的影片有:1959年,安徽电影制片厂制作的《春香闹学》;1960年,梅兰芳、俞振飞合演的《游园惊梦》;1961年,改编拍摄的赣剧影片《牡丹亭》;1986年,由南京电影制片厂制作的昆剧形态影片《牡丹亭》等。还有2001年,吴彦祖、王祖贤合作表演的《游园惊梦》也从侧面展示了《牡丹亭》的魅力。

其次是以电视为表现形式的《牡丹亭》。1997年,由导演张佩俐执导,张洵澎、蔡正仁合演的昆曲电视剧《牡丹亭》开机,《牡丹亭》经由电视走进千家万户。但这样的电视剧并没有脱离昆剧的形式,某种程度上说,只是把昆剧荧屏化了,直到2009年孙菲菲、沙溢合作的电视剧《牡丹亭》开播,才算是将戏曲形式的《牡丹亭》真正变为更通俗的白话剧版。

最后,在电影、电视等新形式的《牡丹亭》兴起时,昆曲在历经了产生、发展、辉煌后逐渐开始衰落,到现在知音难觅,辉煌不再,昆剧《牡丹亭》也开始沉寂。直到在2004年,白先勇先生集合两岸三地的优秀人才,对汤显祖的《牡丹亭》进行整编、排演,在中国两岸四地和欧美国家上演,掀起了巨大的风潮,才使《牡丹亭》又散发出新的光彩。美国《时代周刊》曾把白先勇先生作为“成功地推销中国,宣传中国”的“大使”,青春版《牡丹亭》走入各个大学,红遍整个中国,进而走向世界。这也可以看成是《牡丹亭》在新时代散发魅力和出现生机的表现。

纵观《牡丹亭》的历时性传播历程,就是一条建构文学经典的道路。

二、《牡丹亭》历时性传播演变的影响因素

《牡丹亭》的历时性传播演变并不是一直平稳前行的,文学经典是时常变动的,它不是被某个时代的人们确定为经典就一劳永逸地永久地成为经典,文学经典是一个不断的建构过程[7]。影响文学经典《牡丹亭》不断建构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大致可分为内部因素、外部因素和受众影响三个方面。

1.《牡丹亭》历时性传播演变的内部因素

首先,文学作品自身拥有较高水准的艺术价值是文学作品得以传承的根本和基石。可称之为文学经典的作品,其自身要具备相当高的艺术水准和审美价值,既可引发读者的阅读兴趣,激起读者的共鸣,又可满足读者的审美享受和审美期待。《牡丹亭》作为汤显祖一生最为得意之作,承前代文人作品之精粹,又有自己入情入心的文字表达,具有纯粹的文学性和极高的审美价值,是后世许多文人的案头书。《言怀》一出中,“每日情思昏昏”[8]4就化用了《西厢记》中“每日介情思睡昏昏”[9]一句。《惊梦》中“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8]54一句更是成为流传后世的佳句。除此之外,汤显祖在《牡丹亭》中提出的由生到死,又死而还生的“至情论”,更是在明末清初与官方程朱理学针锋相对,反对“存天理,灭人欲”,提倡“情”与“真”,是汤显祖戏曲思想甚至是整体思想的重中之重。这里的“情”虽指男女之情,却又绝非仅指男女之情,它蕴含了人的一切自然情感和欲望,内涵深刻。这样的内核思想写出了人类共通的人性心理结构,为明代人性解放、个性张扬的社会新思潮提供了理论支撑,引起了数百年来人们的情感共鸣。

其次,文学作品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是作品得以传承的一个重要因素。王国维曾说:“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10]作为偏重故事情节的叙事艺术,戏曲作品讲了一个什么故事,故事讲的好不好,是否能打动人,是否精彩离奇是十分重要的。精彩的故事既是作家思考人生、反映生活的载体,又是吸引受众深入其中、铭记心中的基础。《牡丹亭》的文学艺术价值固然是它成为经典的基础,但令人拍案叫绝的故事情节却是吸引大批受众,令人们口耳相传的重要因素。《牡丹亭》的故事展开不似传统的戏曲作品,以一个中心事件为立足点,用线索人物贯穿全文,以此通过开端、发展、高潮、结束来表述一个完整的故事。《牡丹亭》看似围绕柳、杜的爱情故事这一中心事件展开,但实际上,这个事件并不是现实性事件,而是以心理斗争为主的通过梦境连接展开的爱情故事,因而故事是折叠展开的。第一部分以杜丽娘为主,写她渴望爱情却求而不得最终殉情的由生入死的过程;第二部分以柳梦梅、杜丽娘为主,写他们的爱情使得杜丽娘死而复生最后结为连理;第三部分以柳梦梅、杜宝为主,写他们二人的翁婿冲突。折叠式的布局使得《牡丹亭》得以逾越时空、连接阴阳,以极其浪漫的风格展示了一个曲折唯美的爱情故事。

最后,文学作品的可阐释空间是作品得以传承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文学作品自身描画的世界是否广博,其蕴藏的意义是否深厚对其历时性传播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如作品内容单一、意义浮浅,那么可供发掘和阐释的内容就少,长此以往就缺失了研究的意义。但是,如果作品内涵意义深厚,不同时代的人都能寻找到新的切入点来欣赏和解释它,那么作品自然能历经时间的洗礼,在文学经典中站稳脚跟。《牡丹亭》除了文辞华美,情节动人,颇为值得研究外,更是提出了“至情论”。这一观点的提出使得讲述柳、杜爱情故事的《牡丹亭》不拘泥于男女情爱,而有了更广阔的可阐释空间,这种阐释并不拘泥于对作品的理解和解读,而是逐渐形成了某种代表精神自由、个性解放的文学理论,成为了某种新的社会思潮。

2.《牡丹亭》历时性传播演变的外部因素

如果说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和可阐释空间是它们得以历时性传播并成为经典的基础,也就是内部因素,那么,政治意识形态和文化权力的变换就是影响作品历时性传播并成为经典的一个重要的外部因素。意识形态对文学作品的影响在各个时期是不尽相同的。为了维护主流意识形态,很多时候文学作品会处在“被控制”的状态下,作品中不符合主流意识的部分有时会面临“腰斩”。《牡丹亭》流传到清代,为了避免严酷的“文字狱”,原本中与南宋金朝有关的词曲均被删除,清代乾隆五十年刊印的冰丝馆刊本《牡丹亭》就是如此。此外,清朝时,传入宫廷的《牡丹亭》也会因宫廷演出而产生一些限制和偏重,如蕴含着教化寓意和清官形象的《劝农》在宫廷之中流行,反对礼教束缚的《学堂》在宫廷之中受到冷遇。然而,在文学经典的建构过程中,意识形态的影响并非一直带有限制色彩。《牡丹亭》因昆曲的式微而在近代逐渐衰落,同样也会因为昆曲受到重视而重新焕发光彩。如今,昆曲被列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逐渐沉寂的昆曲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野,《牡丹亭》作为代表性剧目,也再次受到关注,青春版《牡丹亭》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呈现的。

在文学作品历时性传播过程中,另一个重要的外部因素就是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价值取向的变更。明初程朱理学被钦定为官学,原本有着旺盛生命力的程朱理学流弊日深,“存天理,灭人欲”更是成为了道德说教的桎梏。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情”作为理论依据的新的文学主张出现了,李贽的“童心说”就强调文章应抒写人的自然感情,任性而发,不拘格套。在这样的背景下,《牡丹亭》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歌颂男女爱情的故事和汤显祖提出的“至情论”正好符合了这股“尊情”的思潮。

3.在与受众对话中传播的《牡丹亭》

文学作品在各个时代和不同历史文化语境中会产生不尽相同的影响,经典之所以能成为经典,便是因为它的意义和价值会在同各个时期读者的对话中不断地叠加产生。读者是连接文学作品内部与外部的桥梁,一方面,读者结合自己的文化背景对文学作品重新解读并再度创造。“在作家、作品和读者的三角关系中,后者并不是被动的因素,它本身就是一种创造历史的力量。”[11]《牡丹亭》问世之初,就得到了明代著名戏曲家臧懋循的青睐,之后又经张岱、冯梦龙、王骥德等一众文人名家的点评并出现了一系列评点本和改编本。由于受到一众名望较高的文人赏识、点评和改编,《牡丹亭》不再局限于汤的原本,而是在漫长的历时性传播中被赋予了更多新的内涵,有了更多可以深入研究和探讨的地方。可见,没有读者参与,《牡丹亭》是不可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流传至今的。另一方面,只有读者认同的作品才有成为经典并流行起来的可能。一部作品单靠上层文士的推崇是不够的,只有在广大读者主动阅读和欣赏后,在得到大众认可后,文学作品才会真正变为有旺盛生命力的文学经典。因其充满艺术价值的文本内容和自身特殊的戏曲形式,《牡丹亭》的接受者上至文人墨客,下到贩夫走卒,受众群十分庞大,流传到如今自然就成为了拥有深刻内涵和广大受众的文学经典。因而,一部作品最终能否转变为文学经典,要视其读者群体的分布情况,由广大的读者群体共同决定。

三、《牡丹亭》历时性传播演变的当代意义

1.坚守经典文本的诗学价值

超越历史的永恒性是文学作品成长为经典的重要判断,而一部作品想要经得起历史的选择必须具有有诗学价值和可阐释空间的文本,这是文学作品历时性传播演变并成为经典的立足点,所有其他形式的传播方式都是以此为基础的。如果没有蕴藏深刻诗学价值和丰富可阐释空间的文本,《牡丹亭》不可能引起无数不同时空的文人学者对其进行评述和研究,也不可能在历史演变中不断地被发现、被创造、被赋予新的意义。其文本中蕴含的对“真情”、“至情”、“情幻”的推崇和演绎是其历久弥新的基石。到今天,越来越多文学经典的延伸作品通过新的媒介被大众接受、熟悉,这些作品有的是从一个侧面展现经典,有的是通过影视化的手段重塑经典,但他们都不能等同于经典本身。很多时候我们误将这些新的延伸作品等同于文学经典,这是对经典的误读。不同传播形式为文学经典带来更多潜在受众,但要真正理解文学经典自身的魅力还是要立足文本,把握文本本身的诗学意蕴。

2.对文学经典的多元化传播

在数百年的传播演变中,《牡丹亭》不是一成不变的,不论是后世的评点版书籍、改编版小说、青春版昆曲,还是电影、电视,都是在《牡丹亭》经典建构过程中对其进行的多种形式的重构。童庆炳先生在指出经典的永恒性的同时,也一再说明了经典的变动性,文学作品要流传,必须要符合每个时代受众的审美,时代有变化、受众的审美有变化,经典文学的展现形式也必然会发生变化。《牡丹亭》在传承过程中其内容和形式发生了许多变化。

从形式上看,除了最初流传的文字文本形式,《牡丹亭》还出现过插图版、连环画版;在舞台演绎的过程中,之后出现的越剧、赣剧、清唱等形式也打破了最为主流的昆剧版《牡丹亭》;大众传播新起后,电影、电视更是不同于以往舞台表演的新传播形式,每一种形式都使《牡丹亭》得到了新的受众群体。从内容上看,为了适应新形式,《牡丹亭》原有的文中唱词也在不断发生改变。例如清朝折子戏的兴起将《牡丹亭》划分成了一个个独立的片段;改编版的小说只保留了原有的故事情节和较为著名的词句,其他部分慢慢变为白话文;电视剧更是将唱词转化为人物对白,对整个《牡丹亭》进行了新的重构。这些作品虽然是《牡丹亭》,但早已与最早的南曲剧本有了很大差别。

从内容到形式上的变化,虽然某种程度上颠覆了原有文本,但却使《牡丹亭》走向了多元化传播之路。这种打破了原有的文本局限,顺应时代变化的传播形态使《牡丹亭》被不同时代的受众所接受,可见文学经典想要在历史的洪流中生存下来,必须接受不同时代的多元化传播。

3.新媒体语境下优秀文化资源的创造性利用

对文学经典来说,现代社会中的新媒体语境是一柄双刃剑,一方面新的传播形式和广阔的传播空间给文学经典带来了更多可能性和受众群,另一方面过分市场化的解构和消解文学经典的内涵也会使文学经典落入庸俗的窠臼。如何平衡新媒体语境下出现的可能性和庸俗化是保持文学经典生命力的重要一环。

梳理《牡丹亭》的历时性传播演变轨迹,可以发现,文学经典要更好地进行传播,应该允许不同方式的尝试,呈现不同面貌的演出,但这种新形式要保留经典文本的核心内涵。文学经典的创新过程要立足传统,从传统文本中走出来,但又不能偏离航向,要多次回归到经典文本上去。经典文本的内核是支撑它多年流传的根本,即使披上新技术、新形式的外衣,也不能将其磨灭。新的技术和形式可以为传统文学经典锦上添花,但不能喧宾夺主,我们要用当代受众更能接受的形式让大众感受到传统文学之美。2004年出现的“青春版《牡丹亭》”就是文学经典合理利用大众媒介进行宣传的最佳代表,利用新的形式传承传统文学经典。传媒利用已有的文本资源,借助新的传播手段和工具,选择符合本企业发展特色的文化产品进行开拓[12]。但是,一味地利用新的媒介形态,不加思索改编文学经典就会使经典失去光华。2009年由孙菲菲和沙溢合作演绎的电视剧版《牡丹亭》将经典文本搬上小荧幕,这原本应该是一个拓展受众群的机会,但却因为严重注水的情节和无趣的台词改编使得这一版《牡丹亭》落入俗套,无人问津。这样的改编作品既丢失了《牡丹亭》自身的审美意蕴,脱离了经典文本的核心内涵及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又没能把握住通俗电视剧服务大众的性质,显得矫揉造作。因此,只有协调好文学经典与现代传媒的关系,利用大众传媒为经典文学服务,才能使大众传媒话语下催生的影视化的文学经典走得更好,与文学经典文本相携并进。

除开对文学经典的影视化改编,许多致力于发扬传统经典的文化类电视节目同样是宣传和弘扬文学经典的有力路径。由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播出,自2001年7月放送至今的《百家讲坛》就是这样一个节目。这个节目中讲述过《西厢记》的动人爱情,细述了其间值得慢慢琢磨的地方,如崔老夫人为何毁约,红娘如何使计成就崔张二人姻缘及莺莺最后命运如何等。同样,这档节目里也详解了《红楼梦》中的各色人物,复原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并再度掀起了研读解析《红楼梦》的热潮。因而,它也同样能阐释《牡丹亭》,成为连接《牡丹亭》与大众的渠道与桥梁,让更多对《牡丹亭》有兴趣又有粗略了解的受众有一个深入认识《牡丹亭》的窗口。

如果说《百家讲坛》面对的受众局限于原本就有较高文学素养的受众,那么2018年2月首播的,由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推出的大型文化节目《经典咏流传》就是一档面向所有群体受众的电视节目。这档节目主要以传统诗词为蓝本加上现代谱曲,进行改编和演唱,希望通过传唱的方式让经典诗词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作为早有清唱先例的戏曲作品,《牡丹亭》也同样可以在原有文本的基础上进行改编,重新演绎,向大众展现《牡丹亭》的华美辞藻和瑰丽爱情,让更多人认识《牡丹亭》的过人之处并喜欢上这个经典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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