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王旭明
这两年,中国的语文教育改革用“波澜壮阔”来形容也不为过。
语文的重要性,怎么重都不过分。但我认为,这么多年来,语文教育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我还是语文出版社社长的时候,主编了一套语文教材。我坚持,这套教材里古诗文的实际内容要占整本教材内容的45%以上。
我跟工作人员交代,对外只能说这个占比是25%。为什么呢?因为社会压力非常大,可能会说我们复古复辟。我也是人,而且当时在任,面对压力,只能偷偷做。
怎样让这套教材过审呢?就要再增加近现代文化的内容。我增加了一个“小说”单元,这个单元叫小说,乍一听“现代的”,对吧?
我在小说单元里安排进了《镜花缘》《君子国》,金庸小说中的《智斗书生》等片段,实际上还有《明湖居听书》这样的几篇课文。这些文章实际上都是半文半白,更多是古文。
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提高学生接触古诗文的频率,但把它归类为现代文。
很多学生觉得学古文难,老师也觉得难教,这确实需要一个过程。
近现代文最大的特点就是明白,好懂;最大的缺点是得千万字表达一个意思。古文最大的缺点就不好懂。因为离我们年代远;最大的优点就是“微言大义”。我们确实要学习古文的“高度精炼”,而且要“学而时习之”。
其实《论语》总共也就几千字,但影响了中国人的精神生活。我们有多少文章能有这样大的魅力?没有。所以,言简意赅地通过字词准确表达自己内心,这是一个基本的语言修养。
此外,有一些办法属于中华优秀语文教育的传统,比如说背诵,默写,还是应该继承。原来一说“死记硬背”就批判,现在该给“死记硬背”平反了。小时候是人记忆最好的时候。“人之初,性本善”先背下来,大了以后再慢慢体会。
前段时间,教育界对于《木兰辞》到底应不应该保留在语文统一教材里有些争议。有人提出,《木兰辞》欠缺文学性,不应保留。
其实,一说起语文改革,社会各界马上就注意到选文。哪篇课文进去了,哪篇课文出来了,选谁不选谁?争论不休。其实我的观点是:不要被“这种热闹”带走了。毫无疑问,选文是重要的,但不是唯一重要的。
重视选文的同时,应该重视教师和教法。
2017年下半年,国家决定统一一本语文教材。我马上就提出,全国各地语文老师都要把怎么教好这本语文书、讲好每篇课文,当做头等大事,不要再争论哪篇课文该不该选。
直到现在,我走访一些地方,据我了解,怎么用好这套国家本语文教材,准备相当不足。
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重理论,轻实践;重研究,轻推广;重写书,轻教学。这是我们大部分语文教育专家身上存在的普遍情况。
举个例子,很多专家不断在修订课程标准上下功夫。我天天随身携带两本最新版的语文课程标准,《中小学语文课程标准(2011)》和《高中语文课程标准(2017)》,这个标准很好,好到很多老师做不到。但2011年到现在才几年?才8年,听说中小学语文课程标准又要改了。
这8年间,很多老师没受过培训,不知道怎么用这个标准讲课。更多老师——我看到几乎所有参加我们培训的老师都不主动看标准。
高中课程标准是2017年公布的,我觉得这个标准很好,但我不知道在哪个学校做了,先行试点没有,试验情况如何。
所以我希望我们的课程标准,包括教材,不要忙于出新,而要重在应用。教材和标准出台前一定要试验,并要把实验结果公之于众,让全国人都知道这个标准的成与败。这样老师用的时候可以尽量避免。现在我们有的不试验,有的试验了以后不公布结果,有的公布了结果只公布好的方面,怎么可能科学有效地应用于教学?
(王旭明,2008年至2017年任语文出版社社长,曾任教育部新闻发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