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说的那个浮梁，现在好吗？

□ 杨明森

白居易的《琵琶行》，提到一个地名，叫浮梁。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关于这两句经典，后人有很多解读。评论家说，写得太凄美了；文学地理学家说，可以考证的信息太多了。媒体记者则认为，白居易在不经意间植入了一条广告。

关键词是：浮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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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梁，在唐代之前就是县。由于资格太老，反而让人不熟。要说浮梁县的直接上级景德镇，那可就尽人皆知了。把名称说全了，江西省景德镇市浮梁县。

不过，浮梁与景德镇之间的关系，原本并不是这样的。

从唐朝天宝年直到上个世纪50年代，景德镇始终都是浮梁县的一个镇。景德镇瓷器的名气大吧？其实烧瓷的原料高岭土，出在浮梁；制造管理机关，设在浮梁；贸易集散地，也主要在浮梁。直到1949年，景德镇才独立出去，成为县级市。又过了十年，才升格为地级市。

在长达1200年的时间里，景德镇一直在浮梁县的领导之下。

即使领导关系反转，景德镇成了上级，名字里仍然不好意思把“镇”字去掉。

这也就是说，景德镇瓷器，历史上属于浮梁县的知名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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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浮梁县出名最早的，并不是瓷器，而是茶。

景德镇瓷器的烧制史，可以追溯到汉代之前，暴得大名，却在北宋。

浮梁茶呢，早在汉唐就名扬天下。鼎盛时期，浮梁每年的茶叶交易额占全国总量的三分之一以上。

在农耕时代，茶叶属于高附加值农产品。唐代中期之后，茶叶生产经营成为朝廷重要财源，国家专门设立了茶税。浮梁缴纳的茶税，最高年份有17万贯。

有专家研究过，以粮食价格来换算，一贯铜钱可以买米200斗，一万贯大约相当于现在的一千多万人民币，17万贯就是1.7亿多。这个数字可了不得，占当时国家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一。

由于经济地位太过重要，浮梁县级的领导班子一直豪华高配。全国县衙皆七品，唯独浮梁正五品。这就相当于县级政府拥有正地市的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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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人们可能无法想象，有一天景德镇会领导浮梁县。然而，浮梁与景德镇之间的关系转变，却是历史必然。

在农耕时代，制造业只是农业的补充或者延伸，技术含量高，GDP占比并不高。到了工业经济时代，农业仍然十分重要，但在经济全局中的比重却逐步下降。

景德镇之所以先是从浮梁县独立出来，成为县级市，继而又成为管辖浮梁县的地级市，正是因为有了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大背景。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方说广西北海市，原本是合浦县的一个人民公社，即乡镇，名字就叫北海，后来逐步升格，直至成为领导合浦县的地级市。这个辈分变的，有点夸张。

升格为地级市之后，景德镇经济快速发展。即使面对佛山、淄博、泉州等地同行业的强大竞争，景德镇的瓷都地位岿然不动。作为所属县份，浮梁经济也有了较快发展。

只是，瓷器以及其他制造业占据了当地经济绝对优势，浮梁茶的名气被淹没了。

白居易的那句诗，变得好像是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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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些年，浮梁茶市场又逐渐红火起来。

山还是原来的山，河还是原来的河，树还是原来的树，茶还是原来的茶，怎么就重回江湖传说了呢？

根本原因，恰恰在于山、水、树、茶都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没有污染。

好茶，不是种出来，而是养出来的。

好山、好水、好风、好雨、好雾、好阳光，简言之，好生态才能养好茶。

浮梁的最大优势，正是生态。

全县森林覆盖率达到80%，到处郁郁葱葱。境内主要河流昌江及其主要干流水质常年保持一类，可以直接喝。

八山一水一分田，那是对浮梁地形地貌的直观描述。准确的表述应该是，八林一水一分田。林是原生的，水是清澈的，田是本色的。还有可以深呼吸的清新空气，以及夜晚货真价实的黑，沁人心脾的静。

再从更大尺度上看，浮梁占着足够的地利。中国很多好茶的原产地，都基本处在同一纬度，比方杭州、宜宾，当然还有离浮梁不远的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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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梁茶的经历，耐人寻味。

工业化、城镇化和高科技，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变化。仿佛转眼之间，那些曾经的奢侈品就成了怀旧的老物件。换样翻新的各种时髦，各种智能，推着我们，催着我们，想不变都难。

可是，有几样东西，始终不曾改变。

我们呼吸的空气，喝的水，吃的粮食、蔬菜、水果，都应该是干净的。

不管是用几百块钱的简单手机还是爱疯这个那个，不管坐地铁挤成饼还是开着几百万的豪车扬长而去，吃了坏东西，都会闹肚子。

比方就说茶，不同消费群体，可能消费诉求不同。大众消费者讲生活，钱很重要，既要物美，更要价廉；高端消费者讲身份，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显示身价；精英者消费讲文化，钱重要，也不重要，讲究的是精神享受。

但是，所有消费者，都有一个共同要求。那就是，干净。干净是好茶的最低标准，也是好茶的最高境界。

所谓最低标准，就是安全。即使喝不出健康，也不能喝坏了健康。至于最高境界，正所谓生活浓于酒，人生淡如茶。

这些道理，古往今来都一样。尽管古人结绳记事，现在有了各种云；古人步行或者骑马，现在有了小黄车、地铁、私家车、飞机。

《琵琶行》，是白居易在九江写的。当年诗人从九江到浮梁，要先船，再马或者步行，要折腾三四天。现在两地之间高速不到两小时，高铁一个小时多点，飞机根本不够一个起降。

但是，我们喝的，吃的，对干净的要求，跟古人没什么不同。

高科技可以合成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但合成不了粮食和蔬菜；机器人可以代人编辑各种复杂程序，却替不了人的德行操守；计算机可以码出行行色色的作品，却永远写不出《琵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