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爱玲
(陕西师范大学 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 陕西 西安 710119)
在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中国大运河”与“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路网”作为线性文化遗产项目同时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中国大运河遗产成功申遗五年来,国家及相关部委、省市、科研院所及高校设置了不同层级的纵向、横向、专项研究项目支持大运河遗产以及运河文化遗产的研究,学术论著也颇为丰硕。然而,在已发表的学术性、回忆性、纪念性等不同类型的文字资料及相关新闻报道关涉中国大运河遗产构成的诸多内容中,仅有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王健先生提出大运河遗产应继续扩容,他认为“陕西的关中平原,隋初就开凿了与渭河平行的广通渠,东出黄河与隋唐大运河沟通,都城长安实际上是隋唐大运河的终点,理应是大运河的重要组成部分,加上这一段,大运河长度延展到3 200公里。”[1]笔者非常赞同中国大运河遗产继续扩容的观点,但扩容不只是隋唐关中广通渠,还应包括汉唐关中漕渠,其原因就在于汉代漕渠既是隋文帝广通渠的前身,也是唐代关中漕渠沿用的旧迹。中国大运河申遗过程中的扩容及后申遗时代继续扩容的声音,说明世界遗产领域对运河、线路等特殊遗产认识的不统一和对中国运河历史地理研究的欠缺。本文主要从史学角度系统考论运河、京杭运河、中国大运河河道名实发展变化特征,以深化社会各界对中国大运河遗产的理解和认知,不妥之处,敬请批评指正。
检索历史文献,我们发现,“运河”一词大致产生于唐代晚期,北宋时期使用较为普遍,今天意义上的南北大运河出现于明清时期,民国时期编撰而成的《辞源》《清史稿》中对之有明确的定义和空间描述。(1)陈桥驿认为,在7世纪之前,“运河”这个词汇还没有在中国的权威典籍中出现,直到13世纪末,甚至在15世纪、16世纪,“运河”还是一个水利上的普通词汇,还很少作为专名的地名使用。参见陈桥驿《<中国运河开发史>概论》,载于《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
《新唐书》最早使用了“运河”一词,其卷四十《五行志三》“开成二年”:“夏,旱,扬州运河竭”。北宋时期,“运河”一词的使用更为普遍。《宋史》卷九十六《河渠六》载: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正月开凿二月告成的龟山运河,元丰七年(1084)十月濬真、楚运河;哲宗元符三年(1100)二月诏“苏、湖、秀州,凡开治运河、港浦、沟渎,修叠堤岸,开置斗门、水堰等,许役开江兵卒”; 徽宗大观三年(1109)两浙监司言“承诏案古迹,导积水,今请开淘吴松江,复置十二牐。其余浦牐、沟港、运河之类,以次增修。若田被水围,劝民自行修治”,政和二年(1112)七月兵部尚书张阁言“运河正出临平下塘,西入苏、秀,若失障御,恐他日数十里膏腴平陆,皆溃于江,下塘田庐,莫能自保,运河中绝,有害漕运”,政和四年(1114)二月工部言“前太平州判官庐宗原请开修自江州至真州古来河道湮塞者凡七处,以成运河,入浙西一百五十里,可避一千六百里大江风涛之患”,重和元年(1118)二月前发运副使柳庭俊言“真、扬、楚、泗、高邮运河堤岸,旧有斗门水牐等七十九座,限则水势,常得其平,比多损坏”,宣和二年(1120)九月“真、扬等州运河浅涩”,宣和三年(1121)六月臣僚言“比缘淮南运河水涩逾半岁,禁纲舟篙工附载私物,今河水增涨,其令如旧”,等等。南宋蔡戡在其《定斋集》卷十五亦记有“转运常平司议濬运河,由永乐以南抵长安闸”。
上述引文中的“运河”实指运粮河道,与漕河、运渠、漕路、漕渠等词的语义相同,若其与行政区域名称结合在一起,多为表明该运河的区域属性,具有一定的地理通名的意义,然尚不具有地理专名的含义。上文中的“扬州运河”,也即扬州境内运河的意思,这种用法在元明清时期依然存在。《元史》卷六十五《河渠二》“扬州运河”条载:“运河在扬州之北,宋时尝设军疏涤,世祖取宋之后,河渐壅塞。至元末年,江淮行省尝以为言,虽有旨浚治,有司奉行,未见实效。”此处扬州运河与英宗至治三年(1323)十二月省臣所奏镇江运河“自镇江路至吕城坝,长百三十一里”的语义相同,亦与唐宋时期某某运河语义相同,但此用法并不普遍。值得注意的是,神宗元丰六年开凿的龟山运河,其命名与其他几处运河稍有不同,是以地理景物命名,位于龟山东侧,引淮之水口在今盱眙县东北三十里的下龟山。基于以上文献,我们可以认为“运河”一词在宋人的文字资料中已广泛使用。
宋代“运河”一词的广泛使用,与宋代定都于四战之地的大梁有密切关系。首先,国都大梁无山河之险,大量的武装力量安置于京畿地区;其次,唐宋以来由于商业经济的发展,大量的消费人口聚集于此,因此国家需要储备更多的粮食以满足社会的需要,对漕运的依赖显而易见。北宋时期的漕运线路以汴(即通济渠)、蔡(亦名惠民河)、金水(亦名天源河)、五丈(亦名广济渠)为“四渠”,后又以汴、惠民、广济合黄为“四河”。其中,汴河尤为重要,其首承大河,漕引江淮,利尽南海,半天下之利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达于京城,南北运道亦逐渐连通。
我们已习惯于大运河形成于元代的认识,然当时并无“大运河”这一概念,其原因是元初因战乱旧有运道废弃(2)“自兵兴以来,失于修治。”参见《元史》卷六十四《河渠一·御河》。,南北漕运途中尚需陆路转运(3)元初,为了漕运太湖流域的粮食只得采用水陆联运的方式,黄河南岸的中滦镇(今河南封丘县西南34里)至御河岸上的祺门镇(今河南卫辉东北50里)、通州至大都均需要陆运。参见《元史》卷九十三《食货志一·海运》。,即使在开凿济州河(4)至元十八年(1281)动工开凿,从任城(今济宁市)到须城(今山东东平县)安山,长一百五十里。、会通河(5)成于至元二十六年(1289)起东昌路、须城县、安山之西南引汶水,由寿张以北至东昌(即聊城),又西北至于临清,以达于御河,长二百五十余里。、通惠河(6)至元三十年(1293)为都水监郭守敬所凿,上自昌平县,引神山、一亩、玉泉诸水,至都城,东至通州高丽庄入白河,长一百六十余里。之后,元代大运河全线贯通,由于“山东境内的运河水源不足,南北分水地点不当,岸狭水浅、不负重载”,所以“终元之世,海运一直占居主要地位”[2]212,其实际作用和影响较弱。《元史》卷六十四《河渠一》所载“决双塔、白浮诸水为通惠河,以济漕运,而京师无转饷之劳;……开会通河于临清,以通南北之货”中的通惠河、会通河均为运漕的一部分;同卷“御河”条“运河二千余里,漕公私物货,为利甚大”中的运河并非是元代运河,而是泛称,追述前代的漕运河道。由此,元代运河尽管沟通了南北运河,有了“(大)运河”之实,然并无“(大)运河”之名。
即使到了明代,南北大运河仍然被称为“漕河”。《明史》卷八十五专列运河上、下篇,《河渠三》载:“南极江口,北尽大通桥,三千余里……过此(指江口)则长江矣。长江以南,则松、苏、浙江运道也。淮、扬至京口以南之河,通谓之转运河,而由瓜、仪达淮安者,又谓之南河,由黄河达丰、沛曰中河,由山东达天津曰北河,由天津达张家湾曰通济河,而总名曰漕河。其逾京师而东若蓟州,西北若昌平,皆尝有河通,转漕饷军。”这里很明确地指出从京畿之地的大通桥至长江岸边的江口(京口),其自北而南有通济河、北河、中河、南河以及转运河,长三千余里的运输线统称为漕河,这应该是大运河最早、最明确的整体性表达了。明代漕河,自会通河上的茶口南至淮河北岸清口利用了黄河水,称为河漕。淮安至扬州间,“本非河道,专取诸湖之水”,称为湖漕。《明史》同卷亦载,漕船经漕河北上至通州张家湾后皆在张家湾转运的事实,这一状况在嘉靖七年(1528)疏通大通河(元通惠河)后才得以改变,“自此漕艘直达京师,迄于明末”,南北大运河全线通航。
民国年间成书的《清史稿》亦设有运河专章,其卷一百二十七《河渠二》“运河”开篇则明载“运河自京师历直沽、山东,下达扬子江口,南北二千余里,又自京口抵杭州,首尾八百余里,通谓之运河”,随后概括有清一代运河发展情况,则言“明代有白漕、卫漕、闸漕、河漕、湖漕、江漕、浙漕之别。清自康熙中靳辅开中河,避黄流之险,粮艘经行黄河不过数里,即入中河,于是百八十里之河漕遂废。若白漕之藉资白河,卫漕之导引卫水,闸漕、湖漕之分受山东、江南诸湖水,与明代无异”。然至嘉庆之季,“河流屡决,运道被淤,因而借黄济运。道光初,试行海运。二十八年,复因节省帮费,续运一次。迨咸丰朝,黄河北徙,中原多故,运道中梗。终清之世,海运遂以为常”。早前,康熙年间傅泽洪编撰而成的《行水金鉴》设有《运河水》70卷及与之相关的《官司》《夫役》《漕运》《漕规》12卷,均说明清初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已经统称为运河了。
几与《清史稿》同时成书的《辞源》定义“运河”:(1)为我国运漕之河,世界人工所成最长之水道也。南起浙江省之杭县,通经江苏、山东至直隶之天津县。长二千二百十里。以山东之汶水为上源,至汶上县西南之南旺,分流南北。北流者过黄河,直至天津县西,与白河会。南流者入江苏境,绝淤黄河故道。至江都县之瓜州口,绝扬子江。至丹徒县,过丹阳、武进、无锡、吴县,直至浙江杭县。自清江浦以上,皆置闸束水以济运。昔之江、淮米粟,输于北方者,皆取道于此。运河之功始于吴王夫差,继续于隋唐北宋,而大成于元代,明清两朝,踵而濬之。论者谓自有此河,不特使便于运转,南北文化,亦藉以调和云。(2)凡人力所成,藉以通舟者,皆曰运河。如巴拿马运河、苏伊士运河皆是。[3]200,显然《辞源》“运河”指的是清代运河,其与《清史稿》“运河”所涉及的区域、里程、主要运送对象等内容极为一致。
由此可见:明清运河前后相承,而清代运河要比明代的漕河在空间上多出江南运河和浙西运河两段,里程上的差别尚需逐段勘比;除了南北运道总称为运河之外,各段运道的命名多是在地名之后加通名“漕”字组成;民国初期尚无大运河、南北(大)运河、京杭(大)运河等名称使用;运河以漕粮为主,因罢漕而停运。
综上所述,“运河”一词最早出现于9世纪末,于11世纪普遍使用,然直到13世纪末,它还只是一个水利上的普通词汇,还较少作为专名的地名使用,至民国初年,才有了将北起京师南至杭州的河道总称为运河的文献,且因《辞源》的出版和影响,逐渐形成了凡人工挖成的、可以通航的河都是运河的普遍认识,也深刻体现在当代中国大运河遗产上。
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后,“运河”的定义与《辞源》稍有不同,内涵上有所扩展,即将可以通漕的天然河流亦囊括进来。
郑肇经先生在《中国水利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39年初版)中指出运河有广狭二义:“狭义之运河,北起北平,南迄杭州,纵贯冀、鲁、苏、浙四者之南北运河是也。此河滥觞于吴开邗沟,历隋、唐、元、明历代有兴作,至康熙开中河始大成。广义之运河,远溯神禹之导治四渎。傅泽洪所谓四渎,古运河也。此后秦汉隋唐宋元之际,南北运河尚未大成之前,漕运之转输赖以不废者,河、汴、渭、洛皆其运河也。”[4]187郑肇经先生在《中国之水利》(北京商务印书馆1939年初版)第八章“航运”中“古代之航运”一节中则言“古代运河,以通漕为主,军运次之,而所谓运河者,亦非专指纵贯冀、鲁、苏、浙四省之南北运河而言,凡通漕之天然河流,及开凿之渠,均可称为运河,或为运道”[5]162,明言运河非仅限于人工开挖这一条,还包括可以通漕的天然河流。史念海先生在《中国的运河》(7)该书1944年由重庆史学书局出版,1988年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再版时,史先生对其内容作了部分修改,如文字上的增补、地图的绘制,尤其是最后一章内容延伸至1987年。中首叙人类对天然河流的利用,对秦晋之间利用渭河、黄河、汾河的“泛舟之役”以及楚在其都城江陵附近开凿的运河等均加以讨论亦可说明这一特征。
这一观点延续至20世纪80年代初,在中国科学院《中国自然地理》编辑委员会编的《中国自然地理》“历史自然地理”分册第四章“历史时期的水系变迁”第八节“运河”(马正林执笔)中仍持这一观点,指出“运河,就是为了交通运输而疏凿自然水道或开凿的人工河流,也是补充自然水道的不足。开凿运河是我国劳动人民改造河山的伟大创举”[6]216。
与此同时,“运河”也形成了“南北运河”“大运河”等名称。从郑肇经先生的论著中可知,元、明、清三代形成的运河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至建国初又有了“南北运河”的名称,其《中国之水利》“民国航运之现状”一节之六即以“南北运河”为目,其意即元明清运河,其后叙述了地区间运河的航行情况。史先生在《中国的运河》第六章“政治中心的东移及运河的阻塞”中设有“江淮间的小运河”“大江南岸的小运河”“河北的小运河和陂塘”三个小节,用以描述两宋时期主要河渠之外的江淮之间、长江以南及河北地区的运河,以“大运河的开凿及其废弛”来概述元、明、清三代的运河发展,以“大运河的残破及恢复”来描述民国时期运道的废弃以及解放后大运河的恢复,大致将20世纪30年代后期至国家“六五”计划(1981—1985)之前的运河统称为“南北运河”“大运河”。
20世纪80年代以来,“京杭运河”“京杭大运河”名称的使用逐渐普遍。[7]250马正林先生在总结元、明、清三代运河时不仅使用了“大运河”“京杭大运河”名称,而且强调了京杭大运河已经绘制在地图上这一事实(8)“经过元、明、清三代的努力,终于形成了沟通我国南北的大运河,大体即今天地图上的京杭大运河。”“直到1528年(嘉靖七年),才改修了北京、通州间的运河,南北大运河全线通航。”“现在的京杭大运河,除部分河段外,对许多河段都曾疏浚、展宽,并兴建了不少大型船闸,使南北交通愈益便利。”参见中国科学院《中国自然地理》编辑委员会编的《中国自然地理·历史自然地理》,科学出版社1982年出版,第222页、226页。,而且说“一提起运河,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联想到今天地图上所描绘的京杭大运河”(9)参见马正林等所著《中国运河历史地理》,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出版,第208页。此著作虽晚出,但它是马先生20世纪80年代为研究生上课的讲稿,出版时对内容未作修改。,说明至迟于1982年,“京杭大运河”作为这条南北运河的专有名称已经绘制在地图上了。但在同年出版的《辞海》“历史地理卷·历史地名”以及对“运河”的定义上并没有使用“京杭(大)运河”这一词汇,但认为运河“在唐以前称为沟、渠、漕渠、漕河、运渠,宋代始有运河之称,元明以来渐成通称”。这比《辞源》中“运河”的概念更为清晰了,同时认为元代形成的运河即为“南北大运河”。对于《辞海》不使用“京杭大运河”这一现象,笔者认为是由《辞海》地名资料时间下限所致。根据《辞海》本卷凡例“五”中国历史地名注释今地名的时间下限为1980年底的我国行政区划资料,可以说明《中国历史自然地理》“京杭大运河”一词尚未作为大运河通名来使用,或可认为是学术用语。
又,查1993年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地理卷”,其中不仅设有“京杭运河”词条,而且许多与京杭运河有关的地名也用它来解释,如邗沟即中国古运河,今京杭运河里运河段的前身;河镇,京杭运河沿线最大煤港等。运河经过建国以来大规模的整修,1988年底完成了京杭运河和钱塘江沟通的工程,构成了以杭州为中心,以京杭运河与长江、黄河、淮河、海河、钱塘江五大水系相连通的水运网。很显然,“京杭运河”已经取代南北大运河而成为运河的专有地名了,这即是中国大运河申遗之初的遗产本体。
综上而言,20世纪30年代以来,元、明、清三代形成的运河本体相继冠以大运河、南北(大)运河、京杭(大)运河等名称,而此恰是侯仁之等先生最初倡议申报的运河遗产的核心内容。
“中国大运河”一词的产生与当前社会存在的世界文化遗产申报热情有很密切的关系,为此我们借助已有的新闻报道、期刊文章等对中国大运河遗产申报过程进行线条性梳理,以此加深对世界遗产申报工作的认知和理解。
1985年11月,在侯仁之、阳含熙、郑孝燮、罗哲文等四位全国政协委员提案的推动下,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三次会议批准中国成为《世界遗产公约》缔约国[8]。1987年,长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据罗哲文介绍,二十多年前我国申报长城等第一批世界遗产时,专家们就提出了“大运河申遗”的建议,但当时一些观点认为“文物是固定的,运河是流动的”,而且一些河床已经干涸、部分河段污染较重、一些河道已经改变,因此大运河不适合申报世界遗产,大运河申遗的事情也就因此耽搁下来。[9]
早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古建筑专家罗哲文先生在推动长城申遗之后,又提出了大运河申遗的建议,并邀请南京博物院院长梁白泉在江苏发起响应。[10]
2003年6月16日,国家文物局、水利部联合下发《关于做好南水北调东、中线工程文物保护工作的通知》(文物保发[2003]42号)。
2003 年 7 月,九三学社北京市委机关报《九三北京社讯》发表了九三学社社员王昆所写的《关于京杭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建议》。[11]
2004年,国家文物局分别给三个单位,即中国文物研究所(文研院前身)、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院、北京建筑大学(前身即北京建筑工程学院)下达了一系列的课题项目(10)前两家分别承担了“大运河整体保护的前期可行性研究”“京杭大运河国家遗产和生态廊道的研究”,北京建筑大学承担了地点式调查。,展开大运河研究。[12]
2005年12月15日,郑孝燮、罗哲文、朱炳仁三位专家联名致信大运河沿岸18座城市的市长,拉开了大运河保护和申遗的帷幕。[12]
2005年12月22日,全国政协召开“中国保护世界遗产走过20年”座谈会,侯仁之、郑孝燮、罗哲文、阳含熙等先生参加,[13]罗哲文作了有关京杭大运河保护与“申遗”的发言[14]。
2006年3月,在全国政协会议上,由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博物馆学会副会长舒乙提议,58名委员联名提交了《应高度重视京杭大运河的保护和启动“申遗”工作》的提案。[12]
2006 年5月13日,由全国政协委员、文史专家等组成的考察团(开始时68人,5月21日抵达杭州时达180人)开始进行历史上第一次全局性调研活动,从北京出发抵达杭州。[14]
2006年5月22日,京杭大运河保护与“申遗”第一次研讨会在杭州召开,会上通过了《京杭大运河保护与“申遗”杭州宣言》(5月24日发布),《杭州宣言》意味着京杭大运河保护与“申遗”工作的全面启动。[14]
2006年6月,国务院公布京杭大运河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0,12]
2006年8月,“运河三老”共同创建了“京杭大运河”网站。
2006年9月,中国京杭大运河博物馆(杭州)建成开放。
2006年10月15日至17日,中国(北京·通州)运河文化节(11)运河文化节在大运河申遗成功前共举办四届,2002年在杭州,2004年在济宁,2006年在通州,2008年在淮安。召开,文化节以“弘扬运河传统文化、宣传和谐魅力通州、促进文化产业发展”为主题,联合运河沿线17个城市共同参与,使本届运河文化节成为国际性的文化盛典。
2006年12月15日,大运河被列入国家文物局公布的《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含35个项目),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工作正式启动。[10,12]
2007年6月20日,由国家文物局牵头召开大运河保护及申遗工作协调会,会上有学者建议将隋唐时洛阳的运河段也扩充进来,京杭大运河于是扩容为中国大运河进行申遗,[11]涉及城市从18个增加到24个,提议沿线城市成立“中国大运河申遗办公室”,由省政府、省文物部门指导,鼓励社会各界参与合作、协商和对话。[15]50-51
2007年12月10日至18日,全国政协大运河保护与申遗考察团对河南、安徽两省境内的隋唐大运河遗址进行了为期9天的全面考察,行程近2 500公里,实地调查了郑州、鹤壁、洛阳、开封、商丘、亳州、淮北、宿州等8个城市的30余处遗址、遗迹,包括古运河河道及码头、桥梁等设施,依托运河发展起来的历史文化村镇,以及与大运河相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考察团团长徐匡迪指出大运河保护要重视基础研究工作[16],全国政协委员和文物、历史、考古、水利等领域的专家学者近40人参加考察。[17]
2008年11月,经过多方努力,浙东运河最终被正式列入中国大运河申遗范围,改变了此前学术界把杭州作为大运河最南端的看法,确认宁波是大运河的最南端以及大运河与“海上丝绸之路”相连。[11]
2009年4月23日,由国务院牵头,8个省市和13个部委联合组成大运河保护和申遗省部际会商小组(会商小组办公室设在国家文物局),大运河申遗上升为国家行动。[10]
2009年5月,山东聊城·中国运河文化博物馆开馆。
2011年3月29日,会商小组第三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大运河遗产保护与管理总体规划》和《大运河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18]
2012年3月20日,大运河保护和申遗省部际会商小组第四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大运河保护和申遗2012—2013年行动计划》和《中国大运河遗产监测和档案系统建设方案》报审稿,决定由会商小组印发。[19]
2012年8月1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令第54号公布《大运河遗产保护管理办法》。
2013年,京杭运河与隋唐运河、浙东运河一起,以“中国大运河”的名义被列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联合申报世界遗产,总长约 3 200 公里。[11]
2014年4月2日,洛阳隋唐大运河博物馆对外开放。[20]为全面展示洛阳与大运河的关系及隋唐大运河洛阳段的历史文化遗存,依托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山陕会馆筹建的洛阳隋唐大运河博物馆是一座专题博物馆。
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尔多哈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 38 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中国大运河”跨省系列申遗项目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大运河遗产共包括中国8个省、直辖市的27座城市,河道遗产27段,以及运河水工遗存、运河附属遗存、运河相关遗产共计58处遗产,河道总长度 1 011公里。
“中国大运河”一词是由国家文物局提出的,2007年6月20日对外公布,2014年6月22日伴随着中国大运河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而确定,且广为人知。其空间核心区是京杭大运河、隋唐大运河(洛阳以东)、浙东运河。根据前文的梳理可知,2007年中国大运河扩容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地方及相关学者的积极争取(此非本文讨论的主要内容,故不展开叙述),二是《中国大百科全书》中“京杭运河”的定义。《辞源》本“运河”是指“功始于吴王夫差,继续于隋唐北宋,而大成于元代,明清两朝,踵而浚之”。《辞海》本“运河”指“元代修浚利用一部分隋唐以来原有运河和某些天然河道,又在今山东临清、济宁间先后开凿了济州河、会通河,在今北京、通县间开凿了通惠河,形成……”。《中国大百科全书》本“运河”的内容最为详细,认为京杭运河的开凿与演变大致经历了春秋吴国的邗沟、战国魏国的鸿沟、隋代以洛阳为中心的多枝运河系统、元明清时期的南北运河,最后形成了由通惠运河、北运河、南运河、鲁北运河、鲁南运河、中运河、里运河、江南运河和杭甬运河(1988年底连通)构成的京杭运河。《中国大百科全书》对京杭运河的解释不仅把《辞源》《辞海》中运河沿用、没有明言的隋唐、北宋运道确认下来,而且还将浙东运河与京杭运河联系在一起。这或许是京杭运河扩容为中国大运河的最直接依据吧。但众所周知,公元584年的广通渠是隋文帝在汉武帝关中漕渠的基础上复浚的,其开创之功当在西汉,而非隋炀帝。仅此一点,我们就可知中国大运河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其命名相较于京杭运河、南北运河、大运河、运河更容易产生异议,存在名实不符的问题,它违背了《世界遗产公约》及《实施<世界遗产公约>操作指南》(简称《操作指南》)所要求的完整性原则(此问题将另文深入讨论)。
回顾“运河”一词名实演化和中国大运河遗产申报过程,我们不难发现,“运河”经历了名实逐渐一体化的演变过程,运河与南北(大)运河、京杭(大)运河甚至大运河均可以指代元明清三代的运河。“中国大运河”则是由运河、大运河、南北(大)运河、京杭(大)运河扩展而来的,是在当代世界文化遗产申报机制下产生的一个地理名词,它将伴随着中国大运河申遗的成功而具有当代地名学的价值和意义。中国大运河成功进入世界遗产名录,既反映了社会各界对中国运河、运河遗产及其文化遗产价值认识的深入和申报世界遗产的热度,也反映了国家层面在理解和实施《世界遗产公约》及《操作指南》等方面水平的提高和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