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士谔事迹考略与其诗校释

2019-01-20 13:43郭殿忱
泰山学院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异体字全唐诗

郭殿忱

(北华大学 文学院,吉林 吉林 132013)

中唐才子羊士谔,两《唐书》无传,致使其生卒年、表字、里籍、及第年份、仕历均现歧说,今据相关资料逐一加以考辨。

一、生卒年考

闻一多先生撰《唐诗大系》(以下简称《大系》)定为(七五六-?)[1](P324)。陶敏《羊士谔生平及诗文系年》(以下简称《生平》)则称:“唐肃宗宝应元年壬寅(762)生,一岁。……唐宪宗元和十五年辛丑(821)六十岁在户部郎中任。本年或稍后卒。”[2](P287)

考:《登科记考补正》载:“唐德宗贞元元年乙丑(785)进士三十三人:郑全济,状元。麴信陵…… 羊士谔,《唐才子传》:‘羊士谔,贞元元年礼部侍郎鲍防下进士。’孟(二冬)按:《郡斋读书志》卷四上、《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九皆云士谔贞元元年第进士。”[3](P495)

按:如依闻先生公元756年生之说,及第时(785)已年届而立。《生平》公元762年生之说,乃系定《守郡累年俄及知命聊以言志》一诗作于元和六年(811),上推得知。然题中“守郡”并非专指巴州,“资州”(今四川简阳)、“睦州”(今浙江建德)均合诗中“南国疑逋客”的“南国”之意。据《严州图经·郡守题名》载:“羊士谔:元和十二年三月五日自祥(洋)州刺史拜。”[4](P990)考:羊士谔由京官外放,自元和三年(808)贬资州刺史(于途中改贬巴州刺史)始,至元和六年或元和十二年,哪个更合题中“累年”之表述呢?显然,闻一多先生之说更可采信。

二、名、字考

《玉篇·言部》释“谔”:“正直之言也。”后世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周纪》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又,郑玄注《周礼·地官·序官》曰:“谏,犹言正也。”《广雅·释诂》亦云:“谏,正也。”考:古人的名字与表字,总是意相连属,如:孔子名丘,字仲尼(尼山)。屈灵均名平,字原(以表字行世)等等。羊士谔之名,不仅表字的“谏”与“谔”相契合,“卿”亦与“士”相谐。然“谏卿”含义丰富,致使宋人的《唐诗纪事》(以下简称《纪事》),元人的《唐才子传》(以下简称《才子》),明人的《唐诗品彚》(以下简称《品彚》),清人的《唐诗别裁集》,甚至《全唐文》,俱未提及此表字!幸赖与其共过事的孟简著《建南镇碣记》云:“太山谏卿……撰《南镇碣》。”[5](P622)又云“故得与谏卿游处最密”。世人方知羊士谔表字谏卿。

顺便提及,《生平》引《全唐文》云:《南镇碣》即羊士谔《南镇永兴公祠堂碑》[5](P6189)。“另据宋陈思《宝刻丛编》卷一三《越州·南镇会稽山神永兴公祠堂碣》,知士谔在黄政幕任职为左威卫兵曹参军,为浙东观察使从事之一员。”[4](P987)此段话不仅交代了南镇的具体地理位置,更在文体名称——是《碣》而非《碑》上,为羊、孟二文正了名份。

三、里籍考

与上引诸书不著羊士谔表字不同,大多典籍均言其为泰山人。考:“泰山郡”为汉初改“博阳郡”而置,治所在博县(今山东泰安南)。北魏时移治博平(一说钜平),北齐时改称东平郡。唐人好以汉代故事说事,故其自称“太山羊士谔”[4](P988)(太山,即泰山)。但,《生平》却引几首诗分析道:“孟简《记》、柳宗元《杨评事文集后序》均云太山人。然太山乃羊氏郡望。……羊士谔实为河南人。”已故北京大学教授周绍良为《唐才子传》作《笺证》,断言:“泰山乃士谔乡贯,泰山不可能成为郡望也。”二人均言之确凿,究竟从谁人之说?

先释“郡望”一词:专指郡中显贵的氏姓,如魏晋之世清河的张姓、太原的王姓。唐时京兆的韦姓、荥阳的郑姓等。再看“籍贯”:籍,先祖户籍;贯,乡贯。如李白自称“陇西”人,是向九世祖李暠支系“蝉联珪组,世为显著”的“郡望”靠拢。《新唐书》称:“其先隋末以罪迁西域,神龙初遁还,客巴西。白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6](P5762)学界认定他为绵阳人,即其“籍贯”。再如杜甫自称“杜陵野老”,是向晋征南将军杜预靠拢。预为京兆杜陵人,知“杜陵”为其“郡望”。《旧唐书》称:“杜甫字子美,本襄阳人,后徙河南巩县。”[7](P5054)今学界公认他的“籍贯”为巩县。

傅璇琮作《王昌龄事迹考略》有曰:“郡望与籍贯,极易混同。唐人自称,或为人作墓志碑传,往往称郡望,这是六朝的门第余风,沿而未革。……譬如《新唐书》卷五十八《艺文志》(二)杂史类载:崔良佐《三国春秋》云:‘良佐,深州安平人,日用从子。’吴镇的《新唐书纠谬》卷四曾说‘今案:《崔日用传》(云)乃滑州灵昌人。’实际上博陵安平是崔日用居住之地。可见‘望’与‘贯’,宋朝人也有分不清楚的。”[8](P108)

岂只是唐宋人!千年以降之今日,我们理得清籍贯是从曾祖算起还是从祖父算起吗?所以有人建议户口簿上只填出生地,不写籍贯,遑论郡望?这也暗合绵阳人李白、巩县人杜甫的说法,更符合人口流动愈加频繁的大趋势。

再说回羊士谔的羊姓,“《姓氏辩证》曰:‘出自《周官·羊人》之后,以官为氏。’《姓谱》称:‘出自晋羊舌氏。’望出泰山。又零陵蛮有羊氏。”[9](P18)按:羊士谔为其好友窦群之父窦叔向所撰《神道碑文》,结衔称“朝议郎、侍御史、内供奉、上护军、太(泰)山羊士谔。”[4](P988)据此,“泰山”为其郡望,才符合当世之情。

四、仕历考

上述朝议郎、侍御使等一串头衔,是元和三年(808)羊士谔任京官时的职务。如从头说起,应是贞元元年(785)进士及第。(《唐诗别裁集》称:“贞元中,进士。元和中,以省郎贬资州刺史。”[10](P678)不确切),释褐始官常州义兴尉。孟简云“由进士尉阳羡”,是唐人习惯以汉代说事所致。汉代阳羡县即唐代义兴县。考:《新唐书·地理志五》“江南道常州晋陵郡义兴县,紧(即列赤、畿、望之后,上、中、下之前的第四等县)。”[6](P1058)复按该书《百官志四下》载:“(畿县之下)上县,令一人,从六品上(阶);……尉二人,从九品上(阶)。”[6](P1318)可见,羊士谔几乎是从最底层官阶起步的。两年后升主簿晋半级,正九品下阶。

《生平》谓:“贞元九年癸酉年(733误,应作793)在越州皇甫政浙东观察使幕府中,官试右威卫兵曹参军。”亦有漏误。周绍良引羊士谔诗《息舟荆溪入阳羡南山游善权寺,呈李功曹巨》分析:“当是作于任阳羡尉时。随即被越州刺史‘安定公爱其道直,延为从事。’”复引《偶题寄独孤使君》再次证明“羊士谔尉阳羡遂改就皇甫政(即安定公)幕任越州从事。”事当在贞元三年(787)他升任主簿不久,而非贞元九年。

之后,他又任宣歙巡官,因得罪“永贞革新”的领袖王叔文,险些丧命,被贬汀州宁化县尉。又由秩比正七品降回不如初官时的从九品下阶。因江南道汀州临汀郡下属的宁化县是个介乎六七等中间的小县。

支持王叔文集团改革的顺宗皇帝只在位一年,创造“元和中兴”的宪宗皇帝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宰相李吉甫举荐羊士谔为监察御史。官阶虽不高仅正八品下阶,但“掌分察百寮,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知朝唐左右厢及百司纲目”[6](P1239)的实际重权。在此后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就获得上文所引的一系列头衔。

然好景不长、受友人窦群、吕温之累,又贬外任。《新唐书·李吉甫传》载:“吉甫本善窦群、羊士谔、吕温,荐群为御史中丞。群即奏士谔为侍御史,温知杂事。吉甫恨不先白,持之久不决,群等銜之。俄而吉甫病,医者病宿其第,群捕医者,劾吉甫交通术士。帝大骇,讯之无状,群等皆贬,而吉甫亦固乞免。”[6](P4740)《旧唐书·吕温传》载:“乃贬群为湖南观察使、羊士谔资州刺史、温均州刺史。朝议以所责太轻,群再贬黔南,温贬道州刺史。五年转衡州。”[7](P3770)因士谔尚未抵达任所,途中改贬巴州,此后又任资州、另任洋州、睦州刺史,已见上文论述。

直到元和十四年(820)回京任户部郎中(司局级),协助正三品的尚书(正部级)和正四品的侍郎(副部级)“掌管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此据《金石萃编》卷一一五载《郎官石柱题名》,户部郎中有羊士谔题名。”[4](P990)上引《唐诗别裁集》所称“元和中,以省郎贬资州刺史。”断为讹误的根据是:被贬资州前未曾任尚书省六部中任何一部中的郎中或员外郎。亦未见在门下省、中书省、秘书省任郎官之记载。

五、诗文比勘

明代高棅广选全唐一代之诗,诸体皆备,各时期的重要作家与作品大致网罗在内,基本上反映出被王国维所称“唐诗,一代文学”之全貌。从《羊士谔诗集》的百余首诗中精选出七首。今以之与《纪事》《万首唐人绝句》(简称《万首》)《唐音》《才子》《全唐诗》《大系》等比勘,发现异文及讹误若干处。今试从名物制度变化,历史地理因革,语言文学发展诸多方面加以综合校释,期以得到献可替否之按断。

(一)九月十日郡楼独酌

掾吏当授衣,郡中稀物役。

嘉辰怅巳失,残菊谁为惜?

棂轩一尊泛,天景洞虚碧。

暮节独赏心,寒江鸣湍石。

归期北州里,旧交东山客。

飘荡海云深,相思桂花白。[11](P224)

古人咏九月九日诗多矣!认为“九”为阳(奇)数之极,又谐“久”音,日月运行皆逢九,是为“重九”,又称“重阳”。这一天,依民俗要戴茱萸囊,登山,饮菊花酒。诗人选九月十日为题,故有残菊、暮节之句。“独酌无相亲”,情绪很低落。李白亦有一首《九月十日即事》的五言绝句:“昨日登高罢,今日更举觴。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诗写得很俏皮,将菊花拟人化——昨天让男女老少将自己插满头,去张扬美;今天又将酿成酒,供人畅饮,真是太辛苦了!

羊士谔诗的首句,典出《诗经·风·七月》“九月授衣”,增添防寒衣物。以“授衣”点题中九月。《全唐诗》误书“掾yuǎn吏”(副手或参佐官员)作意不可解的“椽chuán吏”。[12](P816)属“鲁鱼亥豕”类初级错误。

“独赏心”,《全唐诗》于“独”下注:“一作‘犹’。”又是一大错!“独”字与题中“独酌”之“独”一呼一应,不可移易。

此首诗为五言古体,除“役”在“锡部”外,“惜、碧、石、客、白”均在“铎部”,属上古韵中的“锡、铎”合韵。与今日音韵不同。

(二)小园春至偶书呈吏部窦郎中孟员外

松筿虽苦节,氷霜惨其间。

欣欣发佳色,如喜东风还。

幽抱想前躅,冥鸿度南山。

春台一已眺,达士亦解颜。

偃息非老圃,沈吟秘玄关。

驰晖忽复失,壮岁不得闲。

君子当济物,丹梯难共攀。

心期自有约,去扫苍苔山。[11](P224)

诗题,《生平》及《全唐诗》皆无“孟员外”三字。《全唐诗》题下注:“题下,一本有‘孟员外’三字。”题中“窦郎中”指窦群,任职吏部。孟员外,指孟简,曾任吏部员外郎。此诗,《生平》定为元和二年正月作,系春风得意之时。

“氷”,据1955年国家公布《第一批异体整理表》之规定,此为“冰”之异体字,一般情况下不再使用。下文所言正异体字无加说明者,均依此表。

“欣欣”,《全唐诗》作“欣然”[12](P815)。“然”下注:“一作‘欣’。”按:二词一义,故两可。而举凡两可之字词,均应依从早出之书或版本。

“沈吟”,《全唐诗》作“沉吟”,是。古汉语中二词通用,但“沈”作姓氏时读shen,故现代汉语“沉吟”不再写成“沈吟”。

“壮岁”,《全唐诗》作“壮气”,下注:“一作‘岁’。”按:与“驰晖”(光阴流逝)对举,“壮岁”胜于“壮气”。

“难共攀”,《全唐诗》作“谁共攀”,“难”下注:“一作‘谁’。”按:在平铺直叙中,陡然加一疑问句,使文气起了波澜。“谁”字佳!

“苍苔山”,《纪事》《全唐诗》皆作“苍苔斑”,是。扫一座山,太夸张了。扫扫苍苔上的污物,同样表达了隐居之意。

(三)郡中即事

红衣落尽暗香残,叶上秋光白露寒。

越女含情已无限,莫教长袖阑干。[11](P477)

诗题,《万首》作《郡中即事二首》此为其一。[13](P487)《万首》由宋代洪迈呈进,明代赵宧光等编定,清代王士禛改题《唐人万首绝句》。《全唐诗》作《郡中即事三首》,此为其二,诗后注:“此首题,一作《翫荷花》。”[12](P815)今按:“翫”为“玩”的异体字,于此应作“玩味”“体味”“欣赏”解。较《郡中纪事》大佳!荷花与越地少女融为一体了。

“阑干”,《万首》作“栏杆”。按:于此语言环境,二词一义。李白也有“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的诗句。又,《唐音》竟误作“兰干”[15](P652),实属低级错误。

(四)登楼

槐柳萧踈绕郡城,夜添山雨作江声。

秋风南陌无车马,独上高楼故国情[11](P477)。

“槐”字“鬼”上缺一撇,《全唐诗》亦同。此为常见之碑别字,见《汉·石门颂》。[16](P310)

“踈”,万首作“疏”[13](P487)。按:“疏、踈”今为正异体字。

“绕”,《全唐诗》作“遶”[12](P815)。按:“繞、遶”为正异体字,“繞”,今又简化作“绕”。

(五)林塘臈候

南国氷霜冷,年华已暗归。

閒招别馆客,远念故山薇。

墅艇虚还过,归禽倦更飞。

“歩”,即步之异体,《全唐诗》“步”下注:“一作‘坐’。”按:“步清辉”,说的是踏月光。“坐”字实欠佳。另,“步”字七画,《说文》释“步”:“行也。从止相背。”[17](P38)甲骨文作两个止形一前一后。古人所说“步”,即今人谓之两步。今人之一步,古人称“跬”,故言“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

诗题,《全唐诗》作《林塘腊候》。按:“臘、臈”为正异体字,“臘”今又简化作“腊”。

“冰雪冷”,《全唐诗》作“冰雪晚”,绝对正确!“早、晚”是相对比较而言,南国自然比北国、中原、飞雪、结冰之日来得晚。以常理思之:冰雪还有暖的吗?“冰雪冷”说了等于白费话。

“閒”,《全唐诗》作“閑”。按:“閑、閒”为正异体字,“閑”又简化作“闲”。“墅艇”、“还过”,《全唐诗》作“墅艇”“还触”。按“墅艇”殊不可解,“野艇”,是。“还触”难索解,“还过”,是。

“归禽”,《全唐诗》作“笼禽”,是。此首为五言律诗,按要求应力避字的重复。首联末字已有“归”字。“笼禽”与“野艇”对仗亦可。又“归、笼”皆平声,于格律无碍。

(六)题郡南山福光寺

传闻黄阁守,兹地赋长沙。

少壮称时杰,功名惜岁华。

巖廊初见刹,宾从亟鸣笳。

玉帐空严道,甘棠见野花。

碑残犹堕淚,城古自啼鸦。

寂寂清风在,怀人谅不遐。[11](P679)

诗题,《生平》《全唐诗》皆为带序性质长题《题郡南(山)光福寺,寺即严黄门所置。时自给事中、京兆少尹出守。年三十,性乐山水,故老云:每旬数至。后分阃[西](一有‘西’字)川。州门有〈去思碑〉,即郗(郄)拾遗之词也》。按:括号中字,为《全唐诗》所有。“天下名山僧占多”,有“山”字好。“一有‘西’字之注”,与《生平》加[西]相同,“西川”即指“巴郡”,巴地实多山野。又“阃”音kǔn,指城郭门。郗拾遗,指郗昂。“郄”字误。

“见刹”,《全唐诗》作“建刹”,是。长题已交待寺为严黄门(严武)贬巴州刺史时所建。

“涙”,今为“泪”之异体字。

“啼鸦”,《全唐诗》作“归鸦”。按:与“堕泪”对举,“啼鸦”稍胜“归鸦”。又“堕泪碑”,典出《晋书·羊祜传》,言襄阳百姓怀念羊祜治理荆州的功德,而到碑前哭祭。杜预命之为“堕泪碑”。

“寂寂”,《全唐诗》作“籍籍”。按:此句歌颂严武、郗昂等人清政之声显赫,用“籍籍”为是。韩愈亦有《送僧澄观》诗云:“借问经营本何人?道人澄观名籍籍”。可资参考。

(七)题刻诗

乾元初,严黄门自京兆少尹贬秩牧巴郡,以长才英气,固多暇日,每遊郡之东山,山侧精舍有盘石细泉,为流杯之胜。苔深树老,苍然遗躅。士谔谬因出守,得继兹赏,乃(赋)诗(十四韵)刻而(于)石壁。

按:括号中字为《才子》《全唐诗》所加。“遊”,《生平》《才子》皆作“游”。“遊”今为异体字。古汉语中“遊子”可写作“游子”,“遊宦”“遊艺”亦然。但古汉语中涉水的“游泳”“上(中、下)游”则绝对不可返回繁(正)体的“遊”。

石座双峰古,云泉九曲深。

寂寥疏凿意,芜没岁时侵。

遶席流还壅,浮杯咽复吟。

追怀王谢侣,更似会稽岑。

谁为天池翼?相期泽畔吟。

光辉轻尺璧,然诺重黄金。

几醉东山妓,长悬北阙心。

蕙兰畱杂珮,桃李想华簪。

闲閤余何事?鸣驺亦屡寻。

轩裳遵徃辙,风景憩中林。

横吹多凄调,高歌送好音。

初筵方侧耳,故老忽沾襟。

盛列当弘济,平生谅所钦。

无能愧陈力,惆怅拂瑶琴。[11](P679)

此诗与上一首,《生平》均定为:元和六年(811)在巴州刺史任上作。《才子》亦云“刺巴时作。”

“复吟”,《才子》《全唐诗》皆作“复沉”。此诗为五言排律,改用“沉”字,可避免与“泽畔吟”之“吟”重复。

“会稽岑(山)”下,《全唐诗》有注云:“始请流杯之地,蔓草已没石泉,渠不绝如缐。躬自疏导,终日潺潺盖数十年无复遊者。”按:“線”,今为“綫”之异体字,“綫”又简化作“线”。

“谁为”,上引二书皆作“谁谓”。按文意,似以“谁人说”为好。

“泽畔”,上引二书皆作“宅畔”,是。“泽畔”易引致对屈灵均枯槁形象的意境联想。

“畱”,《才子》作“留”。[4](P988)按:“留、畱”为正异体字。

“杂珮”,上引二书皆作“杂佩”。按“佩”,本义为系于衣带上的饰物,引申义为动词佩戴。而“珮”,只是衣带上的饰物,没有动词词性。依文义,“珮”字佳。《说文》未收“佩”字。

“想”,《全唐诗》注:“一作‘相’。”按:与出句动词“留”对仗,“想”比“相”似更好。

“华簪”下,《全唐诗》又注云:“时郄(郗)詹事昂,自拾遗贬清化尉。黄门年三十馀,且为府主,与郄(郗)意象友善,赋诗高会,文字犹存。”

“闲閤”,上引二书皆作“闭閣”,是。“閣、閤”为正异体字,而今“閣”又简化作“阁”。又,“闲、闭”二字,上书也均为繁体。

“徃”,上引二书均作“往”。按:“往、徃”为正异体字。

“高歌”,上引二书均作“安歌”。按:好音佳讯,自然要引吭高歌!“安歌”,调子欠高。

“侧耳”,上引二书均作“侧弁”。按:“侧耳”为倾听貌。“弁”为古代男子的礼帽,较“冠”,场合平常些。“侧弁”较“侧耳”身子倾斜的角度大些。李白《将进酒》中“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亦有异文作“侧耳听”。笔者作校释时就断定“倾耳”比“侧耳”神情更专注。同理,“侧弁”较“侧耳”更传神。

“沾襟”下,《全唐诗》注云:“时老僧常觉在自言目覩黄门遊集之日,历历可听。及闻丝竹发声,泫然流涕。”按:“覩”为“睹”的异体字。三段夹注,对理解此诗,助力多多。

晚唐诗人兼理论家张为作《诗人主客图》,其首言即奉“白居易为广大教化主,上入室,杨乘;入室,张祜、羊士谔、元稹;升堂,卢仝、顾况……”羊士谔竟然排在与白居易世称“元、白”的元稹之前,可见评价之高。

在发展旅游事业,弘扬乡邦文化的今天,泰山人似应以羊士谔为骄傲,大力宣扬其事迹与诗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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