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振
(台州学院 天台山文化研究院,浙江 临海 317000)
习近平主席指出,“我们的祖先曾创造了无与伦比的文化,而和合文化正是这其中的精髓之一。”[1]和合文化对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对于解决人类面临的诸多难题,都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在和合文化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台州,特别是天台山承上而启下,扮演了极为重要的“母体”角色,可以说,没有天台山,没有台州,就没有今天我们所谓的和合文化。那么,在东晋时期还“幽邃窈窕”[2]164、远离文化中心的天台山,是如何成就和合文化的呢?由天台山成就的和合文化,在今天的中国和世界,又有什么样重要的价值呢?
我们将和合文化分为三个层次,即中华和合文化、天台山和合文化、世界性和合文化。(1)中华和合文化:以上古炎黄、蚩尤崇拜和龙图腾崇拜为远源,以诸子百家典籍为基础,经过佛教特别是天台宗的吸收和塑造,进而为儒家、道教普遍接受,以民间寒山拾得和合二圣信仰为突出代表的文化形态,是中华文明的精髓之一。(2)天台山和合文化:中国魏晋以前的和合思想经过佛教特别是天台宗的吸收和塑造,进而为理学和道教南宗所接受,以民间寒山拾得和合二圣信仰为突出代表,与台州地区社会生活密切相关的文化形态,是中华和合文化的重要根基。(3)世界性和合文化:以天台山和合文化为重要根基,以中华和合文化为基本形态,以“一带一路”战略为依托,以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指向,化解文明冲突,推进世界大同,这是和合文化的未来形态。
从上古时代的发端、诸子百家的争鸣、佛教天台宗的吸收和塑造、理学和道教内丹学的接受、寒山拾得的信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指向,以上三个层次为我们勾画了和合文化的基本脉络和走向。但是我们还必须问,是什么样的文化渊源才能产生并维持这样延绵几千年的脉络呢?我们可以从诸子百家、历代文献中检索“和”“合”二字,然后看其中含义及其发展,但这样的满纸“和合”,并不能指出其真正的根源。正如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铁元素,诸子百家哪一个没有和合基因呢?甚者,全球各国的文化中,又有哪一个没有和合的元素呢?而我们无法去他们的文化中寻找和合文化的渊源。因为和合文化,只有在中国才获得如此的发展,取得如此的成就。是的,和合文化并不只是一种元素,更不是一种微量元素。我们认为,和合文化的关键,绝不在文献上的一两个字,而在于人心。人心,才是和合文化的渊源。中国人的心灵,才是和合文化的渊源。所谓人心,是指一个社会中的人们出于最基本的生存需要而形成的共同心理。虽然出发于个体需要的心理大体相似,但社会中形成的共同心理,在不同的文明中则会有较大的差异。和合文化在中国得到充分的发展,便与我们的共同心理有关。
但和合文化,并不会局限于中国的历史和社会。和合文化孕育于中国人的心灵,是因为中国人用它来化解自身的问题,那时的人们,还不曾面临世界性的问题。那时的世界,还没有世界性的人心。而在全球化的今天,很多问题都需要全球各国共同面对,全球性的人心已经开始形成。这也就使我们有可能,把中国心灵中的和合文化,提升为全球性的和合文化,把中国的人心,与世界的人心“和合”起来。
观水则观其澜。社会的共同心理,通常表现于当时的制度。因为经典的传播,常常只在知识阶层;而制度的损益,关乎所有人。制度发展的曲折程度,丝毫不逊于思想史上的种种转变。而思想与制度之间,历来就存在紧密的呼应。因此我们将从制度史和思想史的双重角度来考察和合文化的渊源。而和合文化向世界的推广,同样需要制度上的接轨,思想上的提升。
(一)宗法制度与孔子思想。上古时代,不同氏族之间由于人口的繁衍、活动范围的扩大,逐渐相互融合,从小的氏族演变为大的部族,最终建立了夏、商、周三代具有中央政权的国家。这种不断的融合,成为和合文化的原始形态。特别是殷周之际封建制度的确立,使中国文化迈上一个更高的门槛。
殷周之际,立尊尊亲亲贤贤之制,定尊卑之数。周人确定的宗法制度,建立在严格的血缘关系基础上,将社会中各个阶层的人们组织成一个“道德团体”。这种道德团体,建立在血缘的基础上,是一种血缘上的“和合”。其包容性和组织性,都远远强过氏族、部落,不再是“人自为君,君自为国,百里而外,若异域焉”[3]589了。宗法制度是当时社会共同心理的制度表征,而由于此种制度的确立,也强化了中国社会对此种共同心理的因循,并成为和合文化产生的重要制度基础。当然,由于血缘的远近,不同阶层之间的区别十分明显,其局限性也是明显的。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们活动范围日益接近,旧有的制度便不能满足现实的需要,也就有了东周时代礼崩乐坏的局面。吕思勉指出,“封建之制所以能行者,以其地广人稀,交通不便,王室制驭之力不及,而列国亦不相接触故也。及其户口日繁,土地日辟,交通日便,则制驭之势既易,接触之事亦多。制驭易,则宅中图治者,务求指臂之相联。接触多,则狡焉思启者,不容弱小之存在。封建至此,遂不能不废矣。”[4]需求发生变化,制度就随之而变,封建制度不能持续,孔、孟、老、庄等思想家便试图寻求更为统一的制度。正如徐复观所说,“在中国文化史上,由孔子而确实发现了普遍的人间,亦即是打破了一切人与人的不合理的封域,而承认只要是人,便是同类的,便是平等的理念。”[5]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孔子的贡献,是把局限于上层贵族的文化平民化,打破血缘的垄断,获得更大的包容性。其实这才是内在的和合机制,和合的机制,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诸子百家在思想上进行表达,而政治家在制度上进行建设。
(二)郡县制度与天人三策。秦汉大一统,郡县制取代封建制,是这一和合机制的巨大成就。王夫之对此评价道,“郡县者,非天子之利也,国祚所以不长也;而为天下计,则害不如封建之滋也多矣。呜呼!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罢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存乎神者之不测,有如是夫!”[3]2“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说出了制度的建立虽属人为,背后却有着人类社会自然发展的必然规律,有着人心的必然要求。朱熹认为“周太繁密,秦人尽扫了,所以贾谊谓秦‘专用苟简自恣’之行。秦又太苟简自恣,不曾竭其心思。”[6]秦代虽然确立了郡县制度,却又过于苟简自恣,不能充分发挥制度的包容性,到了汉代,经过长期的修养生息,才把这套制度逐渐完善起来。
郡县制确立的大一统理论,是和合机制明确的表达,而这一表达,并没有用“和合”二字。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为此后两千年的中国社会定下了基调,其核心的思想,在于制度的变与不变。“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7]311所有制度的“更化”,都是为了更好地容纳人心,而这恰恰也正是“不变”所在。“天者,群物之祖。故遍覆包含而无所殊。圣人法天而立道,亦博爱而无私。”[7]311董仲舒强调了“天”的大包容,圣人法天立道,关键也在这里。这样的大包容,实质上就是“和合”,与孔子发现的普遍人间是同一道理。制度与思想的不断互动,推进着和合文化更深入的发展。
(三)圆融理论与幽深维度。东汉末年,再经丧乱,以儒家文化定于一尊的制度失去了进一步“更化”的能力。而也正在此际,佛教开始传入,道教开始兴起。经过西晋短暂的统一后,中国进入了一个政权频繁更迭、各种思想相互激荡的时代。为了稳定政权,占据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推行了汉化政策,而迁入南方的汉族政权同样要与当地文化结合。这种文化上的融合,虽然得力于上层政治的推动,但毕竟使得不同民族、地域的文化相互吸收,对和合文化的成形培植了肥沃的土壤。南北方政权也都各自借助佛教、道教的信仰,维持自己的统治。东汉三国时期,贵族对佛教大体还是较为疏远和排斥的态度。而东晋直到南朝,统治者普遍推崇佛教。
南北朝时期的佛教,南方主要在都市发展,重视义解,北方则多在山林,重视禅行。隋朝统一南北,面对南北之间的数百年的隔阂,有必要重新建立起共同的文化心理,而这就有赖于佛教弥合分歧的作用。南北佛学虽然不同,然其间的交流一直在进行,特别是南北朝末期,南北佛学的融汇已经成为佛教思想家的重要课题。此时出现的天台智者大师,第一次把佛教理论与中国文化完美地结合起来,建立了第一个中国化的佛教宗派——天台宗,也奠定了天台山在中国文化、和合文化上无可取代的地位。
“邈彼绝域,幽邃窈窕”,东晋的孙绰一早就为天台山赋予了一种幽深的特征[2]164。这种特征长久地留在人们的印象中,不仅引发后世文人络绎不绝地寻访,也深刻感染到天台山的佛、道理论。在智者之前,中国文化最主要的维度,是儒家的崇峻、道家的玄远。大乘的甚深义虽然已经得到了很大的传播,但对不同经典的义理还有很多分歧的意见,这就使得大乘佛教的甚深义还无法成为与儒、道鼎立的文化维度。只有到了智者大师这里,通过对《法华经》的阐释,对大乘甚深义做了进一步的挖掘,建立起了“幽深”而“圆融”的天台宗义,打破异种文化的心理区隔,才把佛教的根脉扎进了中国的文化土壤中。从这里开始,儒家的崇峻、道家的玄远、天台的幽深,共通构成了一个广大的文化空间并且互相推进。中国佛教也获得了不竭的活力源泉,能够不断中兴。
智者大师身兼南北佛学,借助对佛意的探询,糅合众家学说,提出圆融理论,在董仲舒之后对和合机制作出了更高层次的理论概括。“圆融”二字,在今天几乎成了“和合”的同义语。智顗看到当时中国佛教的情形,小乘大乘一时并在,若是相互攻击,都不会有好的发展。“若不得四悉檀意,诸论诤竞,谁能融通?[8]”智者在不同的大乘甚深义之间,建立起了“圆融”的关系。化解了佛门之间的争论,也为禅宗、华严宗的兴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虽然智者为了破除世人把道教和佛教混同起来的倾向,对后来深受李唐王室尊崇的道家多有贬斥,但对道教炼丹学说却有更多的认同,将其实相理论说成是“金丹实相”。
智者对儒家的认同更为深入,从一开始就努力沟通佛教与儒家之间的关联。张刚认为,“从佛或实相角度说,世间法、出世间法均为佛说,均有实相之体,故智顗云:‘若深识世法,即是佛法。’这就从本的层面为儒佛两教寻找到了先天合法性存在的依据,并为其融合提供一个可沟通的平台。同时,在儒佛关系中,智顗更倾向于把儒教当作处理二者关系不可还原的前提。这与魏晋南北朝的佛教徒企图利用形神分别的鸿沟来达到儒佛分治的目的不同,从而为中国以后的儒佛关系发展史指明了方向。”[9]智者内和佛教不同派别,外和儒家,这样贯通不同文化心理的能力和建树,成就了一种无比强大和合机制,为后人接受、继承并不断模仿。
思想的成就每每与制度上的成就相呼应。陈寅恪在讨论隋唐制度渊源时就指出,“隋唐之制度虽极广博纷复,然究析其因素,不出三源:一曰北魏,北齐,二曰梁陈,三曰西魏,周。”[10]5-6隋唐王室对南北朝以来不同政权的文化、制度成就兼收并蓄,建立了中古时代最具包容性的文化,并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其文物制度流传广播,北逾大漠,南暨交趾,东至日本,西极中亚。”[10]5
相对于玄学、佛学的迭兴,儒学虽然仍是唐代主导的元素,却显得黯淡了许多。当然,这种黯淡中包含了许多伟大的成就,在中国历史上,唐代是最为鼎盛的一个朝代,郡县制在唐朝得到丰富和完善,各种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典章制度达到了极为发达的程度。唐代以后的各个朝代,基本沿袭了这些典章制度,如《唐律疏议》《唐六典》以及杜佑的《通典》,这些著作的产生,标志着从秦朝开始的郡县制的建设已经完备,甚至有些不知道再向何处发展的感觉了。
(四)世俗社会与和合信仰。唐代统治者面临的局面,是如何进一步打破旧有的门阀势力,所以大力推行科举制度,逐渐从下层吸收人才,平衡大族力量,但是这一过程,也破坏了原来贵族社会的形态,中国社会的结构发生重要的变化。到了宋代,则逐步取代自古以来“编户齐民”,避免一姓聚居的下层治理方式,推广家谱的编修,宗法制度向社会下层移动,以家族为单位的村庄开始形成,直到今天,以姓氏命名村庄还是非常普遍的。
宋朝统治者和道学家,尽管有着不同的目的,都试图在新的社会条件下“再建宗法,重修谱牒”,确立地主阶级的长久利益。自三代以来的贵族社会的解体,地主阶层的兴起,确实使得整个制度文化的包容性进一步扩大了。文化的重心进一步向下层铺展,和合文化也日益与民间俗文化浑融起来。民俗文化,需要鲜明而特定的形象,如此才容易为普通民众接受,而寒山拾得奇怪疯癫的特点显然更具有亲和力。虽然自唐末以来,人们普遍把寒山和禅宗联系起来,但是仔细品味寒山的诗作,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幽深”意蕴,其思想系统更有明确的天台宗理路,是智者理论的文学化和世俗化。寒山拾得形象在宋代已经颇为人所道,和合文化在世俗社会的长久积淀,终于获得了某种程度的“物化”,从理论、思想、制度的层面转化到人格化的层面,以特定的人物形象在民间传播。
一般认为,理学思想受到了唐代佛教的重要影响,如陈寅恪、钱穆都一再强调禅宗对理学的影响。但是,真正对理学产生深入影响的,应该还是天台宗。中国化的佛教宗派,无不受到天台宗的影响,出入于天台宗的幽深之境,才最终寻觅到自身的理论特点。宋明理学以“精微”著称,正是得益于天台宗的“幽深”特性。而同样发端于天台山的道教南宗,吸收天台宗理论,其内丹学说一样表现出了幽深的境界,与兴起并传播于北方的全真道颇相区别。道教南宗的思想,笼罩了此后道教的发展。如果我们说中华和合文化在天台山首次得到系统的塑造,那么天台山自身佛教、道教之间思想的传递和衔接,就是中华和合文化最内在的理论模型。自宋代以来,儒家、道教都普遍接受了天台宗理论,而获得全新的理论面貌,中国文化也普遍复制了天台山和合文化的理论模型,构成了近世中国文化的宏大体系。
满清入主中原,如何与一般民众化解种族、文化上的对立,是统治者面临的首要问题。康熙时代对关公信仰的确立,对忠义的推崇,更多体现在种族、政治的层面,使其政权获得某种信仰上的合法性。而雍正时代对和合二仙的确立,则是在民间层面、世俗层面与中原文化的进一步认同,这是和合文化得以兴盛、得以广泛传播的最大动力。而这种推广,已不需要更多理论上的阐释,神道设教,来得更为直接有效。
在新的时期,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层面的利益冲突更显多元复杂,外来文化的冲击也使传统文化面临考验,那么对于和合文化的重视和提倡,一方面增进社会层面的和谐,一方面则确立传统文化的主体地位,消化吸收外来文化。此外,随着我国经济利益的扩展,与之相应的文化传播也已提上日程。
新中国成立后,结合马克思主义理论,建立了全新的社会主义制度,使中华民族在新的时代里得到最大程度的包容,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这是中国文化与西方文明的一次重大“和合”,取得了巨大的建设成就。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又学习借鉴西方市场经济制度,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使我国的综合国力不断跃升。随着习近平主席提出“一带一路”的宏大战略,中国的经济和文化力量经过多年的积累,开始向世界扩展,如何与“一带一路”沿线各国以及世界上其他经济体、文化圈进行交流,就需要更高层次的和合文化。而这种新的和合文化,无法再依靠内在民俗的力量、信仰的力量,需要更高的理论上的概括。这种和合文化,不再是吸收外来文化,将其纳入自己的体系,而是将我们的文化推广出去,进入其他文化的体系。在这方面,我们的经验更多是局限于东亚的文化圈。
在定义“文化自觉”时,费孝通指出,“‘文化自觉’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的发展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不是要‘复旧’,同时也不主张‘全盘西化’或‘全盘他化’。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对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文化自觉是一个艰巨的过程,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文化,理解所接触到的多种文化,才有条件在这个正在形成中的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确立自己的位置,经过自主的适应,和其他文化一起,取长补短,建立一个有共同认可的基本秩序和一套与各种文化能和平共处,各抒所长,联手发展的共处条件。”[11]费孝通进一步指出,文化自觉是当今世界共同的时代要求。“全球化过程中的‘文化自觉’,指的就是世界范围内文化关系的多元一体格局的建立,指的就是在全球范围内实行和确立‘和而不同’的文化关系。”[12]这种世界范围内的多元一体的文化关系,实则就是世界性的和合文化。
亨廷顿早已敏锐地指出文明冲突所存在的巨大风险,文明冲突,意味着还没有一种文明能够建立起一种和合机制,同时容纳世界上的人们。文明冲突的风险,恰恰说明我们研究的重要价值所在。和合文化的向外传播,已不仅仅是我们经济利益扩展的结果,而是要求中国人对人类命运有更强的责任感,从我们的文化资源中为人类社会的发展提供思想上的资源,尽最大可能建立一种与之相应的世界性和合机制,去容纳世界性的人心,满足正在形成的世界性的共同心理。
今天的中国,在不断深化改革;今天的世界,需要找到更深层次的共同心理,打破几大文明之间的心理区隔。深处所在,就是人心所在,天台宗的幽深意蕴,对我们便有着更加重大的启示意义。习近平主席告诫我们要“不忘初心”,不忘初心,才能概括“人心”。人心微妙,我们需要同时拓展崇峻、玄远、幽深的维度,发掘其他文明的维度,扩展和合文化的容量,这同时也是扩展人心的过程。面对时代的发展,面对人心的需求,我们需要从天台山再次出发,从和合文化的“初心”出发。世界需要和合文化,和合文化需要天台山,天台山需要去探求人心,这一过程需要我们付出巨大的努力,而这也正是我们的使命所在,是天台山和合文化的使命所在。
(一)台州是和合文化的母体。没有台州,就没有今天所谓的和合文化,这一点迄今未受到应有之重视,更未寻到恰当之策略。我们认为,今日台州要推动和合圣地建设,必须树立起“母体”的意识。母与子对,母体便非子体。母体可以产生数量众多的子体。如和合文化,便是中华文化母体孕育出的一个子体。但是子体既多,分布于九州四海,往而不返者比比皆是。
台州是和合文化的母体,魏晋以前的和合因素在台州才得以孕育成形。但是当和合文化经过历代的推动发展,早已遍布中国各地,台州这个母体与其众多子体之间的联系反而是不断弱化的。有多少和合文化的子体会明确意识到其母体在台州呢?即便台州自身,在推动和合文化建设的一系列措施,如恢复书院、设立讲堂、整理文献、挖掘乡贤,其做法虽然必要,却难以与其他地方作出明确的区别。而如果每个地方都只关注于自身,都仅仅把自己看成中华文化的一个子体而已,那便无异于对镜自怜。既要建设圣地,就要考虑谁来“朝圣”的问题。
台州历史文化资源异常丰富,佛宗道源、唐诗之路、和合圣地,每一块都有着世界性的影响。但是影响了世界之后,世界却很少回首瞻顾。因此,必须首先明确台州的母体地位。以母体的地位,感召其众多的子体。母子连心,母以子贵,子以母圣,和合圣地的称号才能名副其实。但母体对子体的感召,必须有特殊的途径。不仅有聚宝之盆,还要有出墙之杏。建立和合圣地,既要做好内功,在本地区内形成浓厚的气氛,增强自身的吸引力,更要伸出红杏一枝,主动地走出去,把和合文化推出去、讲出去,建立起和合文化的网络。有了圣地,有了网络,才有“朝圣者”。
母体的感召力,还在于其无限的生机。也就是说,母体仍然能够继续不断地产生新的子体。正如我们对和合文化三个层次的分析,世界性的和合文化尚在初始阶段,也就是说,台州这个和合文化的母体,要做好继续生产的准备。在与世界上其他文明的融合中,产生新的子体。具体来说,台州应该把自己放在“一带一路”战略的天平上,主动获取自己的地位,利用自身和合文化的丰厚资源,为我国“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提供经济上、文化上、智力上的支持。
(二)打造识别度更高的台州名片。就现状而言,作为和合文化母体的台州,在发扬和合文化的实践中,还没有太高的识别度。何为识别度?举例来说,同样举起和合文化旗帜的苏州寒山寺,它的识别度远高于今天的台州,而其所依凭的,就是张继的一句“姑苏城外寒山寺”,绝大多数国人在小学时代就已经熟知这首诗了,这为寒山寺带来了天然的识别度。从文化经典的数量来说,寒山寺只有一首诗,台州却有着天台三大部、五小部、张伯端的《悟真篇》等等中国思想史上极具影响的典籍,有着唐诗之路无数辉煌的诗篇,有寒山拾得的奇文妙句。但是这些典籍加在一起,都无法获得寒山寺一首诗的识别度。建设“和合圣地”,不是单纯的学术问题,而是一个宣传的问题。我们需要区别学术和宣传的不同,发挥其各自的作用,而不是互相牵制。尽快为台州和合文化找到具有识别度的“说法”,已经是当务之急。
(三)避免对和合文化作功能化解读。作为和合文化的母体,台州在建立和合圣地的过程中,还应该避免一种功能化的思路,即把和合文化的当代价值进行分解,如对个人内心和合的作用、对家庭和合的作用、对社会和合的作用等,这样的分解不仅无法强化台州母体地位,反而会使之过于泛泛,难以区别于其他地域的文化。作为和合文化的母体,台州有必要把思路放在更高、更远也更深的层次上,也就是,为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考和建立一种全新的“和合机制”。董仲舒的天人三策、智者大师的三谛圆融,显然都不是从某些具体方面出发的。新的和合机制,应该是一种“顶层设计”。不致广大,难尽精微。只有设计、建立这种和合机制,把和合文化转化为具体的制度,才能对个人、家庭、社会、国家、世界做出最大范围的容纳。“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和合文化的特点在于解决“限隔”而不是制造“限隔”。因此,把个人、家庭、社会、国家、世界分开,各自看待和合文化功能的思路,很可能是南辕北辙。而当我们把重心放在新“和合机制”的建设上,各个层次的需要将会得到同时的满足。我们第一个要抓住的就是“一带一路”战略,把台州文化的重要性提升上去。
(四)紧密结合台州模式升级换代的实践。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抓住“一带一路”的战略机遇,我们必须立足于台州自身经济社会的发展,找到切实的“路径”。台州模式曾经创造了令人惊叹的经济奇迹,但是也遭受了世界性金融危机的严重冲击。那么,如何利用“一带一路”的战略机遇,发挥和合文化的优势基因,重塑台州模式,实现新的辉煌,就是我们寻找台州发展新“路径”的依据所在。我们知道,在“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中,我们与沿线国家发展战略进行对接,由于历史文化、心理、语言、社会制度、经济结构、地理环境、地缘政治等诸多差别,经济上的合作往往面临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从而使得企业的经营成本严重增加。以民营经济为主体的台州经济,需要一个较为高端的和合机制研究机构或者智库,经济、文化双轮并行。如此,则一方面向“一带一路”沿线地区传播了台州和合文化的独特魅力,一方面又能收获广泛的经济利益,促进台州经济升级换代。
总之,和合文化不是区域性的,而是世界性的。台州和合圣地的建设,不可以沉浸在圣哲乡贤往日的荣耀中,不能够满足于本地区内的提倡和宣传,而要放眼世界。世界性的和合文化,世界性的人心,也是世界性的母子连心。和合文化的当代价值,是台州对于这个世界的当代价值;是台州作为母体,而非子体的价值;是和合文化的“初心”在当今世界重新彰显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