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晓红
诺贝特·埃利亚斯是近现代著名的社会学家。拥有多学科背景的埃利亚斯在社会学研究过程中没有追随主流的理论范式,始终坚持自己的学术观点[1],并运用过程性的视角对文明、权利和知识等主题进行了深入探究,最终构建了独树一帜的过程(构型)社会学。埃利亚斯在进行社会学研究的过程中,对休闲与体育领域多有涉猎。他关注过英国猎狐、足球、赛马、拳击、休闲观赏等活动,将休闲的体育化、竞技体育中的情感与暴力等主题与社会文明的进程进行了勾连。他运用动态性、过程性、整合性的方法对具体的休闲与体育活动进行了研究,为体育社会学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2]。埃利亚斯有关休闲与体育的思想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通过长期考察和深入思考后逐步成型的。埃利亚斯的休闲与体育思想缘起于对文明进程的思考,并伴随着对个体与社会关系的认知深化而不断演进。
诺贝特·埃利亚斯从小就立志成为文人学者。他在求学时期就痴迷哲学研究,对康德著作、古希腊罗马文化、德国古典文学都有深入涉猎。埃利亚斯的生活经历也异常丰富,当过兵、学过医、流过亡、做过销售、读过博士、当过教授,最终成为一名著名的社会学家。作为一名学过医的社会学家,埃利亚斯的主要优势在于能够将不同领域的主题和社会现实的各个方面整合成一个连贯的综合观点。埃利亚斯特别努力地去寻求这样一种综合,以便绘制人类的整体图景,包括生物、心理以及社会过程。例如,当他讨论休闲与体育时,他将讨论集中到兴奋综合征上[1]。埃利亚斯批评割裂式的人类研究。他认为,分科研究会因为不同学科的分化差异与界限而导致对人类认识的分化与断裂。埃利亚斯运用整合的社会学来试图克服这种分化差异与界限[2]。他的目标是将不同学科研究的不同方面整合到连贯一致的人类科学中,整合的研究方法与埃利亚斯的知识谱系联系密切。他不是大学培训出来的社会学家,他没有学习过社会学,而是主要研究医学和哲学,而且并没有完成医学的学业,但医学的学习经历对他的人类社会学研究影响巨大。埃利亚斯曾宣称,如果没有医学的学习经历,他将无法获得“足够的人类图片”,因此,他一直对“肌肉、骨骼、神经和内脏器官之间的关系”感兴趣[3]。例如他曾对人类的微笑进行过研究,认为人类的微笑问题可以反映人类的生物匹配和学习,并且人类的微笑体现了人类社会性和生物性之间的联系。埃利亚斯在研究人类的微笑问题时,并没有专注于某种内在的情绪状态或某种外部的刺激,而是强调人脸微笑时的延展性是人类生物进化的一部分,这使得人们需要更高水平的社会依存和交流。对于埃利亚斯而言,微笑是人类之间的一种重要的、典型的沟通方式,而其他物种的面部肌肉相对僵硬,很难利用这种沟通方式[4]。
埃利亚斯虽然没能完成医学的学业,但他坚持了哲学的学业研究。他意识到人脑进化的科学知识与康德的先验思想之间的矛盾。后来,他在《文明的进程》的后记中对这一问题进行了讨论[5],但由于迫于毕业的压力,最后他删除了这一比较有争议的讨论章节。埃利亚斯对身体方面的兴趣,源于他早期的医学学习经历,这也是他的社会学思想独树一帜的特征。对他而言,人类是“社会生命体”,有身体需求和欲望,其生物性和社会性在某种程度上是分离的。如何控制和改善这些需求和欲望当然是文明进程的一部分。埃利亚斯对人类生物性方面的认识在其他一些作品中也有很明显的体现,例如“体育与休闲”[6]“死亡的寂寞”[7]。当他处理有关人类的智力、精神和情绪等话题时,他也会关注到人类的生物性。然而,埃利亚斯对身体需求、欲望及其社会功能的认识是有变化的,有关休闲与体育的思想也是不断演进的。这种变化和演进可以从其三个阶段的研究中看出,这三个阶段是:初期阶段、中期阶段和后期阶段。虽然埃利亚斯研究了众多不同的经验主题,但他的作品却表现出了非凡的理论连续性。
在埃利亚斯成为社会学家的初期,他深受海德堡和法兰克福知识学派的影响。在德国期间,他意识到历史和个体之间的联系,认识到它们共同影响着人类的文化和身体,思考个人和社会之间的关系以及身体与心灵之间的关系。这些话题对于海德堡和法兰克福知识学派是很常见的,对埃利亚斯而言依然如此。在这个时期,海德堡和法兰克福知识学派认为:应该发展一种历史心理学来解决文化问题。埃利亚斯在这一时期主要受到阿尔弗雷德·韦伯的文化社会学、卡尔曼海姆的知识社会学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的心理史学方法的影响。韦伯的文化社会学认为:当分析文化与文明之间的关系时,需要考察长期的历史变化。韦伯一直遵循着德国古典的研究方法,将艺术与宗教(文化)、技术、经济(所谓文明贬低的领域)区分开来[8]。埃利亚斯非常重视韦伯的这种基于历史变化的研究方法,然而,在研究艺术和其他文化现象时,埃利亚斯的综合社会学并未将韦伯的文化与文明的理想主义和规范主导的两极分化结合起来。埃利亚斯声称,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一种社会心理学的解释,能够弥合“先验文化”和物质世界以及政治力量之间的分离。在海德堡,埃利亚斯还与匈牙利人卡尔·曼海姆有联系,并作为曼海姆的助手随他一起去了法兰克福。曼海姆不像韦伯那样的保守主义者,他相信文化领域的永恒。曼海姆深受马克思主义及其唯物主义理论的影响,在他的“知识社会学”中,曼海姆试图证明文化与社会生活、社会群体利益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他将这些集体性的思维方式与所谓的“不依赖社会的知识分子”的独立思考方式区分开来,对于曼海姆而言,“区分化过程”是知识社会学的先决条件[9]。埃利亚斯深受这种知识社会学的影响,曼海姆对思维方式的区分后来在埃利亚斯所提出的概念中得到了回应,例如“投入与超脱”[10]。然而,在艺术、绘画或音乐方面,埃利亚斯并没有遵循曼海姆的思维方式,他遵循了自己的路径,并开发了一种独特的艺术和休闲社会学。对埃利亚斯而言,曼海姆的知识社会学仅仅关注思想史是不够的,这种社会学忽视了人类的无意识驱动以及生物性过程。因此,埃利亚斯试图将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纳入历史社会学,以便更好地了解人类社会的运作方式。
法兰克福学派的思想家们也在试图将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融入到历史社会学研究中,用以此来解释文化与人类发展动力之间的相互作用。他们关注意识形态对历史社会发展的影响,对艺术和大众流行文化的意识形态产生了兴趣。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沃尔特·本杰明指出:在资本主义背景下,对艺术品进行复制成为可能,例如绘画、照片、电影和音乐。这导致了艺术真实性的倒退,本杰明以电影业为例解释说,电影业越来越脱离生活,用电影明星这样的人来取代社会人的真实性[11]。在《大众装饰品》中,齐格弗里德·克拉考尔认为,20世纪20~30年代的大众文化和现代科技造就了一种与19世纪初完全不同的艺术形式[12]。马克斯·霍克海默和特奥多尔·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总结了本杰明和克拉考尔的观点,认为音乐、电影、杂志或广播等“文化产业”倾向于操纵人们,并通过标准化的娱乐产品使人们变得被动和顺从[13]。在1935年出版的《媚俗风格与媚俗时代》中,埃利亚斯认为法兰克福学派主要研究主题包括“美学形式转化”“资本主义风格”和“资产阶级阶层的兴起”[14]。然而,也是在这篇文章中,埃利亚斯在对现代艺术创作的研究中采取了与法兰克福学派不同的方法。埃利亚斯用“媚俗风格”这个术语来描绘艺术生产的新发展。依据埃利亚斯的说法,从19世纪初开始,类似“帝国”“比德迈尔”等艺术风格与法国大革命之前的艺术风格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在19世纪,艺术的品味已然没有以往的那种清晰度和确定性。因此,“媚俗”不仅代表了某一特定艺术作品的质量,而且描述了现代工业社会中“好的品味”的不确定性。埃利亚斯认为:现代绘画形式的惊悚度,或托马斯曼、马塞尔普鲁斯特作品中的反讽言论,成为这些不确定性因素的表征,成为艺术家们提出的抵制品味不确定性的“城墙”。埃利亚斯描述了伏尔泰、歌德以及莫扎特的作品,将他们视为由宫廷社会向新的不确定社会转变过渡的例子。在19世纪,“品味专家”给予人们关于良好艺术品味的标准。他们开始教授他人关于艺术的标准,但法国印象派则试图彻底摆脱统治阶级的品味标准。总而言之,艺术家在社会中的地位正在发生变化,对他们来说,市场能够为一个不知名的匿名公众创造产品,所以公众不再是仆人,而是可以成为社会地位平等的客户。另一方面,只有一小部分收藏家继续分享着高水准专家的标准,而大部分公众已经不再理解日益提炼的现代艺术。在埃利亚斯看来,媚俗恰恰指出了专家口味与大众不确定性口味之间的张力。埃利亚斯运用类似法兰克福学派的语言,将媚俗风格的艺术描绘为“因工作压力而变形的灵魂”。埃利亚斯在其早期作品中,提到了现代社会中工作与休闲的相互依赖关系,认为艺术具有“工作社会的休闲梦想”的功能。
埃利亚斯在对“惯习”的阐述中,简单提及了宫廷社会、休闲活动和体育,将它们视为一种控制攻击性情绪的组织环境设置[15]。当然,“休闲活动”在某些方面具有误导性,因为贵族在现代意义上并不需要“工作”。然而,埃利亚斯强调,法国贵族的“休闲活动”对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具有重要促进作用。随着权力平衡转向王权,以前更为独立的士兵阶层越来越融入到宫廷社会之中。为了靠近王权,他们开始培养特殊的行为方式、身体技巧、舞蹈风格以及对文学和艺术的品味。
为了了解礼仪、艺术和生活方式的长期发展变化,埃利亚斯将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和超我”精神分析概念纳入他自己的历史社会学分析理论框架中。弗洛伊德认为:对每个儿童的内在驱动力进行抑制和控制是文化的功能。利用这种个体的“心理发生”(心理净化、心理进化)模式,文明进程中的关注焦点伴随着“社会发生”(社会进化)而被扩大到整个社会的发展[16]。与法兰克福学派的马克思主义者不同,埃利亚斯并不认为文化的发展主要是由“经济基础”所塑造。相反,对他而言,将国家建设的长期过程纳入进来是非常有必要的,包括相互依存的税收垄断和暴力控制,而不是给予任何特殊过程以优先。在国家集权化和劳动分工日益深化的过程中,人们陷入相互依存的关系之中,即通过施加更均衡和更持续的社会约束来加强控制情绪冲动的自我约束。人们的攻击性、侵略性、自发性欲望以及身体的各种需求都受到更大的、更一致的、更均衡的管制。国家结构的稳定体现在人格结构的重构上,外部约束逐渐转化为自我约束。这种转变伴随着对暴力的反感以及对某些情绪的自我发现而发生。因此,自发的暴力、随地吐痰以及许多缺少管制的行为都被禁止出现在公共场合。反过来,休闲活动和体育运动在更加文明的社会中获得了一些不同的功能,因为它们提供了特定的环境。在这种环境中,对个体的管控可以通过某些特殊方式得以稍微放松,例如在体育运动的竞争环境中,可以公开地对对手进行侵犯。
埃利亚斯于1933年离开德国来到法国,并于1935年前往英国,并在那里完成了《文明的进程》。然而,他的伟大作品仍然留有明显的德国学术话语印记。埃利亚斯自1941年从马恩岛的拘留营返回后,开始重新定位他的思考路径,他似乎已经摆脱了弗洛伊德的概念模型,尽管他继续功能性地使用某些平行的概念,例如“良知形成”。这种思考路径的重新定位可能源于他与心理分析师福克斯的合作。埃利亚斯和福克斯认为:个体的心灵依赖于群体生活,不应该被视为单独的个体问题。在20世纪40年代,福克斯和埃利亚斯等人开创了“群体分析”,将精神分析与后来被称为“构型”或“过程社会学”结合起来。群体分析的基本思路是,群体成员之间的互动与对话可能会对个体产生强大的影响效果。借助这个思路和方法,埃利亚斯对人类的身体、心理、情绪的社会化进程进行了广泛的探讨。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埃利亚斯跳出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模型,开拓了一种心理分析的新方法。在《社会学和精神病学》[17]和《什么是社会学》[18]等著作中,埃利亚斯明确讨论了一些重要概念的理论含义,例如情感价值。在“社会学和精神病学”中,埃利亚斯批评精神病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通常将人视为封闭系统,并在“内部”和“外部”之间划清界限。埃利亚斯将这种片面的观点称为同性精神病。对埃利亚斯来说,这种批评同样适用于弗洛伊德关于“性欲”和“现实原则”的概念界定。埃利亚斯认为:弗洛伊德没有理解社会变化的本质,即一系列的精神问题只有通过将“情感价值的构型”与患有精神问题的人的实际社会状况进行比较,才能得到充分理解。
随着埃利亚斯对英国社会文化的逐渐熟悉,他开始将研究重点转移到英国的历史和社会发展方面。埃利亚斯在20世纪50年代写作了《海军职业的起源研究》[19]。这篇文章的写作,缘起于埃利亚斯战时期间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工作。自20世纪50年代后,埃利亚斯就开始从事有关休闲的运作条件以及休闲对身体和心理的影响研究。1959年,埃利亚斯注意到了埃里克·邓宁有关足球运动发展的硕士论文;随后,埃利亚斯与埃里克·邓宁合作,在20世纪60~80年代写作了大量有关体育和休闲社会学的论文,而《追逐兴奋:体育与休闲文明的进程》是他们的巅峰之作。《追逐兴奋:体育与休闲文明的进程》是埃利亚斯的代表作。其诞生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一系列的铺垫和积累,其中有关“自发性和自我意识”的理论研究是重要的前期基础。早在1957年,埃利亚斯在一次题为“休闲中的未来公民”的口头报告中,总结了关于工作和休闲关系的中心思想。这些思想在“自发性和自我意识”的理论研究中得到了发展。该理论研究亦关注了艺术创作,如同《媚俗风格与媚俗时代》中对艺术创作的关注一样,并且该理论研究也体现了埃利亚斯后期对莫扎特的一些思想观点。此外,在《追逐兴奋:体育与休闲文明的进程》的章节“休闲中的兴奋追求”和“闲暇时光中的休闲”中,埃利亚斯对文明进程中的休闲与体育的关系做出了一些思考和理论阐述。在“自发性和自我意识”中,埃利亚斯不是用弗洛伊德的文化理论来阐释,而是从哲学角度出发,通过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交织的视角对身体的功能、需求和驱动力进行了阐释。此时的埃利亚斯,延续了其在海德堡和法兰克福时期所形成的德式思维理念,他对当代文化的研究采取了非保守的、非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埃利亚斯的立场与阿尔弗雷德·韦伯对文化研究的保守方法不同,也与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对现代流行文化的反资本主义批判不同,他显然遵循了一条介于两者之间的道路。对他来说,现代舞蹈、音乐、绘画以及其他文化习俗对现代人来说很重要,因为这些文化活动有助于满足当前工作条件下被抑制的基本需求。
1962年,埃利亚斯从莱斯特大学退休,随后他被加拿大阿克拉大学聘为社会学教授,任教至1964年,随后他又被邀请到德国和阿姆斯特丹的大学担任客座教授。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期,他作为一位重要的知识分子,声名愈加显赫。1969年《文明的进程》(德文)再次出版了两卷精装版;1976年苏尔坎普出版社再版了两卷平装版;1973年出版了法文版;1978年出版了英文版。埃利亚斯由此成为了国际知名的学者,受邀出席各种讲座和采访,更重要的是,他开始重新整合自己已有的研究。在整合研究的过程中,埃利亚斯比以往更加强调“文明的进程”。他将其他领域的研究成果移植到对体育与休闲的研究上,不断地调整他的理论体系,不断地调整相关的概念。埃利亚斯的《足球运动中的群体性运动》[20],展现了构型的概念。《休闲中的兴奋追求》并不仅仅局限于长期文明进程中工作与休闲的关系变化,而是更加关注当代的工作和生活条件。这些都显示了埃利亚斯对社会文化变迁的深入理解和解构。
在此期间,埃利亚斯有关体育与休闲的论文,更加重视结合当代工作、生活条件的实证关系研究。在20世纪70~80年代,埃利亚斯发表和出版的有关体育与休闲的作品,则更加直接地应用和检验文明进程的理论。随着对文明进程理论重新产生研究兴趣,埃利亚斯将“体育化”的趋势解释为自我控制的长期变化,特别是关于暴力行为。埃利亚斯认为,休闲的体育化与政治的议会化密切相关。这是17世纪以来英国社会发展的特征,揭示了文明的冲突与调和。他在20世纪50~60年代对此进行过深入研究。英国社会的发展,特别是19世纪以来的发展,对埃利亚斯而言是一个关键的研究案例。这段时期被称为“现代化”或“工业化”时期。埃利亚斯通过分析导致1900年左右英国体育的全球化传播,拓展了对英国早期议会化和体育化的分析,认为这些与社会和体育的“资产阶级化”有关。
在埃利亚斯的早期作品中,他更关注法国与德国的对比。《文明的进程》的第一部分就涉及两国文明和文化意义之间的对比,偶尔会有针对英国的案例。对英国的系统理论阐述,多在20世纪70~80年代。对于埃利亚斯而言,英国文明进程中最引人注目的特征之一就是休闲活动的体育化。他明确地把它与法国社会的“宫廷化”相提并论。埃利亚斯认为,粗暴的拳击运动为什么会首先在英国而不是法国发展起来,原因在于两国对国家形成和暴力控制的不同造成的。埃利亚斯在《追逐兴奋:体育与休闲文明的进程》的简介中提及了这个问题,实际上,他在早期写作的《拳击和决斗》以及一些未发表的手稿中对此也有阐述。埃利亚斯对英国和法国的国家形成与文明进程的研究也受到一些研究者的质疑,例如詹姆斯·夏普指出英国与法国的拳击和决斗的发展存在矛盾倾向,但帕迪·多兰根据埃利亚斯的手稿回应了他对埃利亚斯有关国家构型和文明进程的质疑。劳尔·桑切斯·加西亚则指出,由决斗转变为击剑运动,首先是在法国发展起来的,而不是在英国。埃利亚斯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他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作品中重点研究了法国和英国在暴力控制和文明习惯转变过程中的差异,并再次与德国的文明进程(和去文明进程)进行比较,运用比较的视角对理论进行了进一步的提炼和完善,从而促进了研究理论的圆满[21]。
埃利亚斯也对人的身体进行了研究,但他对身体的研究与体育只有部分联系,有关身体的研究与他的知识社会学有更为直接的联系。埃利亚斯在1924年的论文中已经对身体的主题进行过讨论,例如他在讨论同性恋问题、社会融入与社会分离时批评了康德的先验概念,这在《符号理论:知识社会学和科学》中有提及。在《人类及其情感》中,埃利亚斯批判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人文科学)之间的二分法,认为这是身心二元论的产物。埃利亚斯指出,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之间存在着密切的相互作用关系。对埃利亚斯来说,情感和语言都是研究生物进化与社会发展关系的非凡例子。埃利亚斯在《身体的回归》(1981)中已经提及了一些关于人类情感和符号理论的主题。符号理论是埃利亚斯完善其整合分析方法的起点,由此,身体社会学成为他研究的一个重要主题。埃利亚斯在《文明的进程》中深入阐释了他的身体社会学。埃利亚斯清晰地表达了“铰链”的概念。用铰链这个概念来阐释人的生物变化和社会发展之间的链接,为个体情感的生物性和社会性构建了联系[22]。
探讨埃利亚斯有关体育与休闲的研究,不能脱离他在其他社会学领域的工作;埃利亚斯通过对体育与休闲的研究也丰富了他的社会学研究,实际上埃利亚斯的社会学研究成果更为显著;埃利亚斯的研究涉猎范围极广,从艺术与文化到体育与休闲,从暴力控制到国家形成,从知识到身体等等。因此,只有全面考察其所有方面,方能窥见埃利亚斯的思想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