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拓新
(天津外国语大学 中央文献翻译研究基地)
2018年的翻译研究文献之多、课题之广,在篇幅有限的综述文章中试图呈现其全貌,难免有挂一漏万之遗憾。然而,对文献的梳理亦可以不基于一定数量的文献,因为任何文献梳理都难以穷尽所有的文献,也不指望得出一个完善的结论(赵芃,2017)。如果从发展角度看一个年度的翻译研究,能够呈现出该年度翻译研究对过去研究的回顾与思考、对新兴翻译实践的关注与探索,还是可以为读者提供有益参考的,本文尝试在这方面作出努力。
2018年,随着我国改革开放进入第40 个年头,国内翻译研究的发展也迈入新的历史阶段。在这个时间节点回顾翻译研究取得的成果、展望未来的发展,成为学界的期待。《中国翻译》杂志在2018年第6 期刊发了“改革开放40年中国翻译研究笔谈”专栏。许钧(2018)提出我们应该继续以开放的精神,拓展翻译研究的领域。回首40年,他指出,翻译学科基本框架日趋稳定,翻译的对象域不断扩展,翻译研究的范式由单一变得多元,研究的学科意识、问题意识、理论意识和方法意识等不断增强,研究队伍与研究水平也不断提高。穆雷(2018)回顾了翻译学科建设所走过的历程,划分了中国内地翻译学学科建设的三个阶段,最后建议在加强学科体制建设的基础上不断深化理论探索和队伍建设。蓝红军(2018)指出,40年来我们一直基于中国传统与现实发展中国翻译理论,翻译学科的理论话语体系已经形成并逐渐完善,同时我们也一直以世界性的眼光来批判性地借鉴其他国家的翻译理论,不断修正我们对于翻译理论认识的视差,并继续通过跨域融合的途径使翻译理论话语体系不断创新与完善。蓝红军和许钧(2018)指出,在翻译研究中长期存在传统话语失语、理论话语西化严重的现象,而国内学者提出的一些原创翻译理论,如变译论、玄翻译学、大易翻译学、和合译学和生态翻译学等新概念、新理论既不多见,也未形成系统性、学派性的理论论题①。
如果说上述文章从宏观视角对于国内翻译学的整体发展作出了鸟瞰式回顾,《中国翻译》该专栏的其他几篇文章则对翻译学某一部分或领域做出了比较具体的检视。胡安江(2018)梳理了中国文学翻译自改革开放以来走入海外取得的可喜成绩,希望出口的中国文学增加世界性的内容,以本土化加数字化的创新融合方式推动,并细心培育中国文学的海外读者群。刘云虹(2018)列举并探讨了改革开放以来翻译批评领域中国学者的14 本著作,总结出三点特征,即翻译批评理论体系的构建立足于对翻译本质与价值的把握,翻译批评的理论途径包含了多视角、多维度,翻译批评理论与实践的有机结合与互动,并进一步指出逐步走向描写性、科学性的翻译批评在纠正现今的翻译问题中的应有的任务与重要的意义。屈文生(2018)展示了中国翻译史研究已经取得的成就,并指明未来的发展方向。胡开宝(2018)列举了数字人文技术已经取得的进展,同时勾勒出其未来前景。这些学者对翻译学具体领域的思考与建议值得相关领域学者们的关注。
除了专栏文章,学者也从各个具体的领域和视角出发,对改革开放40年来翻译学科的发展进行回顾和展望,为翻译学学科建设和相关研究指引方向。黄友义在接受曹新宇(2018)采访时回顾了中国MTI 教育十余年发展的历程,回应了外界对于MTI 教育关心的问题,尤其是对于MTI 毕业生就业的疑虑,并进一步指出在社会巨大的需求量之下,具有真正国际化意识的MTI 毕业生未来可期。杨帆和李德凤(2018)详细回顾了多年来翻译过程研究依次出现的主要工具与方法,例如有声思维法、击键记录法、眼动追踪和神经科学方法等,分析了这些方法在实际研究应用中遇到的问题。邓军涛和陆晨(2018)对计算机辅助口译教学研究20年的历程进行了回顾,指出这个领域目前存在研究主题分布不平衡、教学法与技术工具整合不充分、效果评价缺乏系统性等问题,并针对这三个问题分别提出具体的建议。张法连(2018)强调培养法律英语翻译的人才要在培养方案和课程体系上加大力气,只有学生深刻了解国外法治的体系和思想,才能完成合格的法律英语翻译,所以人才培养是系统工程,不能急功利。而反观市场上对于法律英语人才的需求状况,周玲玲和太婉鸣(2018)调查了京津冀地区法律英语翻译需求的现状,指出企业亟需这类专业人才,不过调查也显示他们提供的待遇偏低,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尴尬的局面。傅敬民(2018)回顾了社会翻译学在中国的发展情况,建议翻译学背景的学者进行社会学视角下的翻译研究时应该立足于翻译问题,通过借鉴社会理论与方法来丰富翻译研究,而不必从翻译视角来研究社会问题。
总而言之,如果说在过去40年的大部分时间内,国内学者的研究视角与研究途径主要是受西方思潮的影响,近几年也出现了摆脱西方翻译理论影响的趋势。在改革开放初期,我国翻译研究关注的主要问题是应该如何翻译,因而占主流的研究范式是规定式的翻译研究。而近期国内一部分翻译研究者开始远离主观式的评判,转向考察制约翻译的一些因素,探究制约译者为何如此翻译等问题。翻译研究视角已经变得非常多元,或许很难再分辨出一个能够引领时代潮流的研究范式或找出一个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研究问题,但这也恰好为翻译学各个领域向纵深发展提供了契机。
一般认为,翻译主要分为文学翻译和非文学翻译,这种潜意识中的概念其实将很多类别的翻译边缘化。文学与非文学翻译通常是对传统笔译进一步分类,口译和手语翻译等是与笔译并立的翻译领域,但与笔译相比,这些研究体量偏小。笔译不仅包括传统笔译,还包括公示语翻译、多模态翻译等涉及文本但不仅限于文本的翻译领域。总体而言,无论是口译、手语翻译还是非传统笔译,它们的共同之处是与人们的社会生活密切相关,因而产生的问题也错综复杂。虽然这些研究处于翻译研究的边缘,但目前学界关注度在上升。
口译的历史比笔译悠久,但是在研究的深度上不及传统笔译。纵览2018年的口译研究,笔者发现学者们主要关注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姚斌(2018)立足于汉英两种语言系统的差异,通过比较充分的实例论证了信息压缩、归类、补足、解释等一系列即兴发言汉英交替传译中的信息重组策略。李天韵(2018)对比了人工同传和机器口译的不同工作模型和原理,指出机器翻译技术基础仍是概率演算而非语义理解,因而目前无法完全替代同声传译,但是建议有需求的机构可以依据自身条件,构建计算机辅助口译系统或者半自动机器口译系统。王华树、李智和李德凤(2018)在全国范围内通过问卷和访谈对口译员技术应用能力进行调研,考察了口译员使用技术的情况,发现目前口译员很少了解或使用一些专业的技术手段,如Intragloss,InterpretBank 等专业的术语工具来辅助自身开展口译实践。应该说国内口译研究虽然已有一定的规模,但是与国外相比,在法律口译、医疗口译以及包括社区口译在内的联络口译等研究上依然欠缺,以往的综述也指出了相关研究的欠缺(李雯、杨扬,2018)。任文(2018)呼吁建设中国口译理论话语体系,认为“口译研究还远未进入‘后理论’时代,而是处于需要理论而且能够产生理论的时期”,尽管目前国内的口译理论探究大都紧随西方研究视角与理论,但如果能够通过内视与外眺、后顾与前瞻相结合的方式便可能打造中国自己的口译理论话语体系。若口译研究者们可以借鉴其思路,进一步深化口译研究,未来有可能形成中国的口译话语研究体系。
笔者将公示语翻译归为非传统笔译的范围,是因为公示语常常是搭配图片,或者与周围环境密切互动,而并非单纯孤立的文本。陈小慰(2018)认为,《公共服务领域英文译写规范》自2017年12月1日起正式实施,意味着公示语翻译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但如何理解与落实这个规范,还需要学界与实务界深入研究,为此她从修辞角度出发,认为公示语译者必须具备修辞意识。而针对这部新出台的规范,林克难(2018)则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认为“公示语翻译领域依照‘看易写’理论,尽可能地模仿、借用英语国家相同语境下的平行文本,以求读者反应一致,从而更好地为来华的国际友人服务”。客观地讲,无论是站在解读这部规范的角度,还是站在提修改建议的角度,都是希望中国公示语翻译愈发严谨,免于为外人耻笑。但规范出台本身起到的作用或许有限,如果不解决公示语究竟由谁来翻译,并引入一些处罚措施,规范很可能变为一纸空文。因此,未来的研究或许可以在此问题上下功夫。
多模态翻译也是近年来的研究热点。王红芳和乔孟琪(2018)对多模态翻译、视听翻译和多媒体翻译这三个概念进行了溯源与辨析,指出视听翻译是多模态翻译和多媒体翻译之交集。刘桂兰(2018)以湖北省博物馆内图文翻译为例,从图片与文字间的语义关联与语义互补角度探讨了博物馆语篇编译的多模态语义建构模式。王悦晨(2018)在分析杨瑾伦的漫画小说American Born Chinese(《美生中国人》)时提出了语内、语际、符际翻译同时存在于同一文本中的三维翻译模式。由于小说作者杨瑾伦是美籍华裔,其用英文创作的作品含有大量中国元素,并且自绘漫画,因此王悦晨称其为多模态边界写作,这也呼应了王宁将翻译外延扩大的提议,这一点在后文中将谈到。手语翻译近年来也逐渐获得关注,2018年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举办的全国口译大会就为参会者们提供了手语翻译,而国内相关研究非常有限。肖晓燕、高昕和赵肖(2018)调查了中国大陆手语传译发展现状,这样全方位的调查,可以作为该领域研究的一个良好起点,为翻译研究人员指明手语翻译研究领域值得研究的问题。
随着时代的发展与社会的进步,这些与人们生活紧密联系,但在翻译研究中尚处于相对边缘的领域,正逐渐赢得学界的关注,也为翻译研究学者们提供了丰富的研究课题。回顾2018年这些领域的研究,我们发现研究者往往不拘泥于既有的理论框架,而是带着强烈的问题意识,为翻译研究注入一股活力。而通过归纳和解释实践中出现的问题,研究者们也更容易总结和提炼出新的翻译理论。
2018年国内学者在中译外领域开展的研究,尤其是党和国家重要文献翻译领域的研究延续了十八大以来蓬勃发展的态势,呈现出多视角的特点。胡开宝和李婵(2018)站在外宣翻译的全局视角,勾画了外宣翻译新蓝图,他们系统性地阐述了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话语翻译与传播的主要内容和问题,研究方法和研究意义等,指出要从跨学科的视角来研究中国特色大国外交话语翻译与传播的理念、原则和方法。许宏(2018)从叙事学角度出发,将莫纳·贝克(Mona Baker)《翻译与冲突》一书中改造过的叙事学理论框架进一步应用于外宣翻译研究,认为外宣译者需要在宣传稿件原文基础上,合理建构目标语文本,合理运用叙事技巧以达到既定目的。孔令翠和刘巧玲(2018)进一步借鉴营销学SWOT(strengths,weaknesses,opportunities,threats)分析方法,思索了内部优势与劣势和环境机会与威胁相结合的四个象限下,翻译可以采取的不同策略。上述研究从相关学科借鉴理论,为外宣翻译研究提供了多维的研究视角、途径和方法。
吕红周和单红(2018)从翻译符号学角度考察新时期外宣翻译,论证了将外宣翻译的本质视为一种符号转换,有利于解决文化间平等交流的机制问题。如果说翻译符号学对于翻译的界定将传统的翻译概念扩大,呼应了布拉格学派代表人物雅各布森提出的符际翻译,一些学者则希望将翻译的外延进一步拓展。王宁(2018)认为,如果站在文化建构与再现的角度来定位翻译,翻译的外延可进一步扩大,因此他建议将直接用外语介绍中国的著述也纳入翻译的考察范围。顺着相似的思路,赵奂(2018)指出,国际话语书写方案下新闻记者与译者身份的耦合,并以国外媒体对十九大的报道为案例,系统分析了记者这类隐形的文化译者在新闻报道译写过程中造成的一系列能指偏离问题。虽然近些年有众多学者主张翻译研究应该加强本体理论的研究,如王宏印指出,翻译学一直从其他学科借鉴理论,而至今尚未发展出可以为其他学科借鉴的理论②,这不免是一种遗憾。不过积极地看,随着现实中与翻译相关的新问题不断涌现,翻译研究所涉足的领域一直在不断扩大。而翻译研究在回归本体与拓展疆域之间形成的微妙张力在推动着翻译研究在走向多元的同时不断反思本源。
2018年中央文献翻译研究成为外宣翻译领域内一个值得重点关注的课题。《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在2018年第2 和3 期分别开辟了“十九大文献翻译研究”和“中央文献翻译与传播研究”专栏。杨雪冬等(2018)从十九大文件多语种对外翻译的宏观视角,探讨了文件翻译过程中时间与质量、安全与开放、个人与团队、尊重与自主、传承与创新、立场与受众等七对辩证关系,这样一套辩证关系体系可以为研究外宣翻译的学者们共同借鉴,同时指出中央编译局翻译队伍面临的一些实际困难,而这些困难制约着译文的质量与效果,这些问题应该受到上级主管部门关注。而作为十九大报告英文版译文主要负责人,王丽丽(2018)通过丰富的翻译实例阐释了中央文献翻译的立场、路径与策略等问题,指出中央文献译者是在替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立言发声,不是站在中立的、旁观的立场,而是要做传播者、阐释者和劝说者。中央编译局其他同志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杨望平(2018)、张琳娜(2018)等文章同样提到中央编译局一贯坚持的“以我为主”翻译立场,但是他们也表明这并不意味着翻译要忽视读者接受。季智璇(2018)介绍了计算机辅助软件在编译局的使用情况,归纳并分析了十九大报告翻译过程中译者拿捏不准的翻译问题以及报告起草组专家提供的解答(李铁军,2018)。在中央文献传播与接受的研究领域,李欣(2018)考察了《中国文摘》在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思想译介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张生祥和张苗群(2018)考察了习《近平谈治国理政》中重要话语表述在美国的传播情况,张晓希和朱雯瑛(2018)、朵宸颉(2018)则分别考察了中央文献在日语和阿拉伯语国家的传播与接受状况,这些研究从宏观或微观的角度考察了中央文献英语译本和小语种译本的海外传播。2018年少数民族翻译研究也包括了大量的外宣翻译研究,尤其是中央文献翻译研究。
整体来看,2018年外宣翻译与中央文献翻译研究体现出一定的广度和深度,形成了一些特点。首先,研究对象相对集中在习近平讲话、毛泽东著作和十九大报告等少数经典与热点文本的翻译。这是因为2017年是十九大和《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出版的时间节点,学界的翻译研究紧扣时代脉搏,服务国家需求的意识进一步体现。其次,在外宣翻译与中央文献翻译研究中,学者不仅注重翻译理论的应用,而且注重借鉴其他学科的研究方法。例如,田海龙(2017a)从话语分析的角度提出中央文献翻译的话语研究范式,多维度、多视角地探讨翻译问题,对后续的研究形成一定的影响。再次,中央文献翻译既突出以我为主的立场,又考虑读者接受的程度。例如,外文局的译文往往面向广大外国读者,发挥着大外宣的作用,《习近平谈治国理政》海外发行和传播成果可以证佐证这一点(黄友义,2018)。而编译局的译文读者群,正如杨雪冬(2018)所言,主要是一些研究中国、了解中国的专业型和精英型外国读者,因此,在翻译时更强调政治立场也是合情合理。
以机器翻译为主题,在中国知网全部文献分类项下进行检索③,发现在2008-2012年这五年内发文数量每年基本稳定在150~200 篇。而在2013-2018年这五年内发文数量则趋向于200~250 篇,相比前五年有一定的增加。其中2017年明显地上升到了276 篇,2018年更是超过300 篇,达到306 篇,从研究成果总数来看是一个不小的突破,不过这个数字是各学科研究者们的发文总量。仅以2018年为例,以翻译(研究)为学科背景的研究者发表的期刊文章只占整体数量的一小部分。长期以来,翻译领域的研究者倾向于从翻译的创造性,尤其是文学翻译的创造性出发,论证机器翻译不会取代人(祝朝伟,2018)。不过这个结论可能有一定的模糊性,也容易把机器和人放在全然对立的位置上。研究本地化和机器翻译及人工智能的学者则倾向于人机融合的合作模式(罗慧芳、任才淇,2018)。而熟悉机器翻译技术最新发展的学者,如冯志伟(2018)则指出,机器翻译虽然在专业翻译方面与文学翻译方面仍存在不少问题,但是在日常对话和新闻文本翻译方面已经取得了良好成果,这也为渴望了解机器翻译技术的翻译研究学者提供入门性导引。随着近几年神经网络机器翻译的出现和快速发展,机器翻译的整体质量明显比前些年有了较大规模的提升,在实际工作中越来越多的译者选择借助机器翻译来帮助自己翻译,因而翻译技术圈内现在流行一种说法,未来打败人类译者的不是机器翻译,而是会使用机器翻译的同行。
纵观2018年翻译研究学者在机器翻译方面的研究成果可以发现宏观性和概括性的特点,但也缺乏聚焦和深入的探索。针对这种局限,未来的研究如果能就机器翻译的某类问题提出系统性的研究方法,提供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案例,为具体而深入的研究提供方向和支撑将,将显得弥足珍贵。虽然尚未发现在机器翻译领域里有这样的研究,但是机辅翻译领域内的一些研究可供借鉴。杨明星等(2018)在总结联合国和欧美国家所建的外交平行语料库的成功经验基础上勾勒出中国外交平行语料库的建设蓝图,建议外交部牵头、多部委联动,加快推动中国外交语料库建设。这也是杨明星和闫达(2013)自五年前初探外交机辅翻译模型后在此研究方向上的推进。
目前机器翻译和人工翻译质量对比研究基本上局限于静态的、共时性的研究,而缺乏历时性的研究。关注这个领域的人很清楚近几年机器翻译技术整体上出现了一波重要的革命,拥有了深度学习的功能(赵硕,2018)。而随着机器学习的不断深入,机器翻译的结果可能随时都会改变,因而研究者的实验结果不一定有可复制性。因此,学者在做机器翻译研究时最好提供具体的测试日期,否则研究很容易失之精确(赵硕,2018;孙逸群,2018)。笔者认为,沿着德国功能主义翻译研究的思路,从市场和受众需求的角度来调查分析翻译质量的实证性研究,在本质上更具有说服力。只有基于系统性的统计才能相对客观地判断不同的机器翻译之间或者机器翻译与人工译者翻译之间翻译效果的差异,而上述关于机器翻译研究几乎都仅采取少数的例证,这在未来学者的研究中可得到改进。
随着近几年机器翻译技术的迅猛发展,学界对机器翻译的研究兴趣不断增强,但是翻译研究学者究竟可以从哪些角度来深入研究机器翻译,还缺乏明确的规划。机器翻译是计算科学内的一个传统研究领域,但在翻译研究领域尚未形成具有一定规模的专门研究机器翻译的学者群体,因而机器翻译这个领域的研究目前仍处于一种割裂状态。鉴于此,要继续促进机器翻译研究,促进机器翻译在教学中的进一步推广,加强翻译专业人才培养,使翻译专业毕业生更适合就业市场,在以上方面,翻译学者和计算机学者之间的壁垒是否可以打破,双方的专业优势可否互鉴,尚需拭目以待。
在以往的翻译研究综述中民族语翻译研究常被忽视,因而笔者在本文中将其单独列出。虽然民族翻译研究有专门的刊物,但是相关研究很少得到翻译界同仁的重视。2018年民族翻译研究的视角呈现多元态势,有对翻译史的考察,如赵春龙和李正栓(2018)对《萨迦格言》捷译史进行个案探究,分析了译本产生之社会背景,揭示译者翻译之起因,这样的研究对藏族文化典籍的翻译史研究进行了有益的扩充。也有学者在政治文献翻译方面开展研究,如曾晓武(2018)指出,翻译《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哈萨克斯坦哈萨克文版时遇到很多难题,这主要因为“哈国内外的哈萨克族语言相通,但文字不同”,国外哈萨克族受苏联影响较大,而在汉译哈萨克文时,通常需要先翻译成国内的哈萨克族文字,再翻译成哈萨克斯坦的文字。还有学者进一步探讨政治文献翻译与民族语言形成之间的关系,如关仕京(2018)指出,我国少数民族语言壮语在历史上没有书面语,直到建国后1957年才开始形成标准的拼音壮文。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品和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主要著作等党和国家重要文献的壮语翻译对系统规范的壮族书面语言的形成和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李旭练和唐超(2018)介绍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多民族多语言现状,并着重考察了习近平在各国访问期间发表署名文章的翻译和对外传播的本地化特点,以及习近平等国家领导人的文献在外文和跨境民族语的多语种翻译出版情况,彰显了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对外传播从走出去到走进去的深入过程。李旭练与唐超并没有直接定义走出去和走进去的内涵,按照我们的理解,走出去的理念主要是借助英语这个国际通用语,而走进去的理念则需要注重各个国家的语言和一些中外共用的民族语言。总体来看,民族翻译在新时代逐渐呈现出新特点,同时也面临着瓶颈与制约。
其中一个瓶颈是较少提出可供进一步深入研究的问题。曾晓武(2018)仅列举了民族出版社翻译的原则,关仕京(2018)只是介绍了党代会、两会等国家重要会议口笔译和党和国家重要文献翻译的整体特征,李旭练与唐超(2018)提供了丰富的信息,但没有提出可以继续探究的问题。相比于彝族、蒙古族、藏族等一些少数民族,2018年里其他少数民族的翻译研究主要是介绍性的研究,基本没有提出有待解决的问题,没能为进一步的研究指引方向。
民族语翻译研究的另一个瓶颈是过于围绕少数经典文本的研究和阐释。人文艺术一个最初的含义是“最伟大的头脑的最精彩作品”(Janaro&Altshuler,2018:3),人文学科发展至今依然保留阐释经典的传统。《民族翻译》期刊上关于《玛纳斯》、《阿诗玛》、《格萨尔》等少数经典的研究差不多每期都刊发,甚至一期内会刊发研究同一部经典作品的多篇文章,这便是传承的体现。但这也间接导致学界相对忽视更广泛的翻译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如几乎没有对少数民族口译中出现问题的研究。因此,我们期待少数民族翻译研究一方面可以提出有代表性的问题,为进一步研究提供方向;另一方面能冲出阐释经典的藩篱,驰骋于更广阔的天地。
以上梳理了2018年国内翻译研究在研究领域、研究内容、研究方法和成果发表等方面表现出的一些整体特征,发现了一些研究趋势和共性问题。2018年的翻译研究领域不断拓展,在多模态翻译、手语翻译和机器翻译等领域都呈现出了一些令人欣喜的成果。但是在少数民族翻译、机器翻译等领域普遍呈现出研究对象过于集中,研究方法相对单一,系统性的研究不足,相对缺乏对普遍性、有代表性问题的思考与探索。在外宣翻译和中央文献对外翻译方面也体现出一些特点。
我们也发现近来研究呈现出摆脱西方翻译理论影响、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翻译理论的趋势。知名翻译学者贝克曾鼓励中国的翻译研究学者基于对中国本土的翻译实践研究而形成新的理论,无需将视野拘泥于西方现有的理论和观点④。当下流行的西方翻译学者包括以色列等国家学者们的理论与观点,大都受各自国家的历史与文化现实的影响,由实践中的问题归纳提炼而来,其基础是对于大量翻译实践的具体考察,而这样的理论通过再情景化的方式移接到中国翻译研究的上,可能会出现水土不服。如李晶(2008)在对1966-1976年间中国翻译的整体历时考察的研究中,便在翻译与意识形态关系的问题上得出了与勒菲弗尔(Lefevere)不同的结论。因此,中国翻译研究者可基于自身的翻译实践,尤其是从非传统笔译等边缘翻译研究领域以及复杂多样的少数民族的翻译实践中遇到的问题获得不同的看待问题的视角,如田海龙(2017b)从话语研究的视角对翻译研究的考察。还可以总结出相应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并进一步将其理论化,如田海龙(2019)对译者这样而不是那样翻译所做的基于质的研究的阐释。即使站在和西方学者类似的视角来考察我们的研究对象,由于中国翻译研究者们面对着与其他国家不同的历史与现实,也很可能得出全然不同的结论或观点。
注释:
①《上海翻译》2018年第4 期和《民族翻译》2018年第2 期分别设立了变译理论专栏,其中贾一村和贾文波(2018)指出:“‘变译论’绝不只是论‘译法’,更是一套综合性译学体系。”应该说国内学者对变异理论的评价与呼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本土翻译理论的生命力。
②此为王宏印教授于2019年3月8日在天津外国语大学讲座时所言,笔者基于现场笔记对其观点进行提炼,如有曲解,文责自负。
③文中数据是笔者于2019年3月20日在中国知网上检索统计的结果。
④此为莫纳·贝克在上海交通大学贝克翻译研究中心成立时的点评所言,笔者将其翻译成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