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怡
府州折氏的设置缘由以及发展轨迹,《宋会要辑稿》中交待的简单明了:
折氏为云中大族。唐有折宗本者,补振武缘河五镇都知兵马使。宗本子嗣伦,麟州刺史。嗣伦子从阮,自晋、汉以来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朝赖之。仕周至静难军节度、兼侍中。从阮子德扆,嗣知州事。世宗建府州为永安军,以德扆为节度,亦尝入朝,后遣赴镇。其地险绝,实捍西戎。后朝廷疑其强盛,别置军马一司以视其举动,而后力弱,非初置折氏居河西之本意也。①[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方域二一之一,中华书局,1957年。
至于夏州李氏从崛起到建立与宋、辽、金鼎足而立的西夏王朝的过程学界已多有研究,此处不再赘述②周伟洲:《唐代党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日]冈崎精郎:《タンゲ-ト古代史研究》,东洋史研究会,1972年;[日]畑地正宪:《五代、北宋的府州折氏》,《食货月刊》复刊第5卷第5期,1975年。。对于两支在唐后期、五代同样具有藩镇性质且实力相当的部族为什么会有截然不同的发展轨迹,学界亦从地理位置①姜锡东:《北宋府州折氏的忠诚与世袭制》,《社会科学战线》2016年第10期,第111—119页。以及与中央之间的关系②陈君恺:《北宋地方世袭政权府州折氏与中央政府关系初探》,中华民国史专题第五届讨论会秘书处编:《中华民国史专题论文集第五届讨论会》(第一册),国史馆,2000年,第585—621页。进行了探讨。本文主要探讨安史之乱造成西北藩属体制崩溃后,两个部族所采取的不同政策对其发展轨迹的影响。
折氏与李氏在发展之初所选择的都是依附于不同的政权来发展自己的势力,但在依附过程中,却显出了不同所在,对于附属政权的折氏、李氏或宗主国的不同五代政权及宋政权来说都有。
折氏先祖折嗣伦先依附于李克用,在李存勖时,折从阮升任府州刺史。李存勖死后,李嗣源继立,“折从阮大概观望了一阵子,才决定向新皇帝输诚”。③陈君恺:《北宋地方世袭政权府州折氏与中央政府关系初探》,中华民国史专题第五届讨论会秘书处编:《中华民国史专题论文集第五届讨论会》(第一册),国史馆,2000年,第590页。后晋高祖石敬瑭称帝后,将云中、河西之地献与契丹,折从阮据险自保。陈君恺指出,“此时折从阮所控制的区域,进入独立状态”④注释同③。,但是折氏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在契丹欲徙河西之民以实辽东之时“保险拒之”⑤[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卷三八《府州》,中华书局,2007年,第812页。,折氏只是想保存自己部族的生存之地——府州一带,待后晋与契丹关系破裂,才在后晋政权的命令下攻击契丹,折从阮也被授予府州团练使。⑥[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二八四,开运元年二月戊午条,中华书局,2013年,第9401页。再看李氏此时的行动:“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奏将兵四万自麟州济河,侵契丹之境”。⑦[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二八四,开运元年二月辛亥条,中华书局,2013年,第9394页。对于契丹可能的深入侵入之举进行主动出击。
折氏对于宗主国基本是言听计从。后周太祖郭威为拉拢折氏,不断地变换其驻扎地点,并命令其讨伐周边其他少数民族政权,折氏无不遵从。李氏的态度就完全不同。李仁福死后,三军立彝超为帅,假冒仁福上奏:“臣疾已甚,已委彝超权知军州事,乞降真命”,“明宗闻之,遂以彝超为延州留后”⑧[宋]薛居正:《旧五代史》卷一三二《李仁福传》,中华书局,2016年,第2031页。,打算将李氏势力调离夏州。但后唐已猜到李彝超不会乖乖就范,以对“识时知变、举族归朝”的李从曮和高允韬的优待以及“不禀除移、唯谋旅拒”的王都和李宾的覆亡作为诱导和威胁的依据,企图逼迫李彝超乖乖去延州赴任。李彝超反以“三军百姓拥隔,未放赴任”为由婉拒。安从进虽率军攻之,但周边党项部族非但不愿配合作战提供军粮,还劫杀运粮之人,后唐军队只好班师。李彝超又故作姿态上表谢罪,后唐政府也只好“授彝超检校司徒,充定难军节度使,既而修贡如初”。⑨[宋]薛居正:《旧五代史》卷一三二《李彝超传》,中华书局,2016年,第2032—2033页。夏州战役的胜利,造成了“自是李氏益轻朝廷”⑩[清]吴广成撰,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卷二,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21页。的局面。周伟洲先生对此次战役的后果进行了如下总结:
夏州之战的结果和影响,事实上绝不仅是夏州党项李氏的割据势力得以保存,与后唐关系一切照旧,而是表明夏州李氏割据势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与后唐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就是说,夏州之战前,割据夏州的党项李氏依附于内地政权,是主动寻求靠山,以免为其他藩镇所并,自夏州之战后,它就逐渐扩大自主权,并阴与内地政权对抗,向自立发展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①周伟洲:《唐代党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14页。
周伟洲先生同时指出,“夏州李氏胜利的原因,除城池坚固、后唐转输困难等因素外,还应注意到夏州李氏自唐末以来基本没有卷入各藩镇之间战争;地虽贫瘠,但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境内牧畜业有所发展,具备了一定的实力”。②周伟洲:《唐代党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13页。而折氏在不断的征伐中无暇稳定发展,更无法向独立发展迈进。
总的来说,李氏对于五代至宋初各政权,名为附属,但却保持一种独立性:“夏州李氏与后唐的关系,亦如其与后梁的关系,保持着相对的独立;……夏州李氏虽名义上臣附于后唐,但实际上可看作是五代时割据北方的一大势力”。③周伟洲:《唐代党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10页。综观唐中期至五代拓跋党项的发展历程,也显现出一种独立性,“拓跋氏考诸前史可见也。自赤辞纳款于贞观,守寂立功于天宝;中和初,思恭以宥州举义,秉节夏、绥。厥后子孙历镇五代,地逾千里,爵进西平,供赋不入公朝,巡属惟其除授。盖夏虽未称国,而自王其土久矣”。④[清]吴广成,龚世俊等校注:《西夏书事校证》卷二,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28页。
相对于李氏,折氏缺乏独立性还表现在他们频繁入朝,“折氏如此勤于入朝的表现,实可窥其应对中央政府的基本策略。事实上,在被视为藩镇骄蹇、不受中央节制的五代,‘入朝’尤其具有听命中央的象征意义”。⑤陈君恺:《北宋地方世袭政权府州折氏与中央政府关系初探》,中华民国史专题第五届讨论会秘书处编:《中华民国史专题论文集第五届讨论会》(第一册),国史馆,2000年,第597页。
表1 五代时期折氏入朝活动时间表
显德元年折德扆入朝后,后周政权封折德扆为节度使,此举引起了同为节度使的李彝殷的不满,认为折氏兴起和置节镇都晚于己族,此时与自己并为节度使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塞路不通周使”。后周世宗皇帝询问宰相的意见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夏州边镇,朝廷向来每加优借,府州偏小,得失不系重轻,且宜抚谕彝兴,庶全大体”。宰相的意见是偏向于安抚彝兴的,而周世宗却不这么认为,“德扆数年以来,尽忠勠力以拒刘氏,奈何一旦弃之!且夏州惟产羊马,贸易百货,悉仰中国,我若绝之,彼何能为!”①[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二九二,显德二年正月癸未条,第9655页。真是一语道破天机!虽然宗主国对折氏依赖有加,命其领节度使,但这种依赖主要是利用府州特殊的地理位置,以折氏作为自己政权对契丹以及其它政权的防御屏障。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如此描述府州一带的地形:“襟带黄河,翼蔽延、庆,夹河而战,或左或右,皆可以得志。宋人议由此而捣西夏,金人常用此以困关中,盖出奇制胜,州其犄角之资也”。②[清]顾祖禹撰,贺次君、施和金点校:《读史方舆纪要》卷五七《陕西六·葭州》,中华书局,2016年,第2748—2749页。清时府谷县属葭州。而折氏夹在北方契丹与在其南方的五代诸政权之中,只能靠附属其一来保全自己,所以这些政权就吃准了折氏只能顺从的心理。
赵匡胤建立宋政权后,折氏、李氏都面临是靠还是分的选择。折氏依旧以“入朝”的形式积极向北宋靠拢并寻求建立相互信任的关系,甚至在大败契丹后,太宗问其方略,折御卿还将功劳归为“圣灵”,“敌缘山峡小径入,谋剽略。臣谍知之,遣人邀其归路,因纵兵大击,败走之,人马坠崖谷死者相枕,其大将韩德威仅以身免。皆圣灵所及,非臣之功也”。③[元]脱脱:《宋史》卷二五三《折御卿传》,中华书局,1977年,第8862—8863页。后来韩德威在李继迁的鼓诱下,趁折御卿病重前来侵犯,折御卿坚持抗敌,其母劝归,折御卿却给予其母“忠孝岂两全”的回应后病死沙场。④[元]脱脱:《宋史》卷二五三《折御卿传》,第8863页。陈君恺指出,这可以看做折御卿为确保折氏一族的地位而做的“搏命演出”,见陈文,第600页。而这一幕又在其子惟昌身上重演。真宗大中祥符七年(1014),宋朝命河东民运粮至麟州,由折氏出兵护送,此时折惟昌已患病,不仅领兵冒风沙护粮,还陪护粮官员宴饮,强作笑颜,第二天就病死了。⑤[元]脱脱:《宋史》卷二五三《折御卿传》,中华书局,1977年,第8863—8864页。当然折氏也在极力防御着中央政权的完全渗入,“一方面,中央意欲渗透其操控力于府州;另一方面,折氏则极力防堵中央这种‘扩权’的行为”。①陈君恺:《北宋地方世袭政权府州折氏与中央政府关系初探》,中华民国史专题第五届讨论会秘书处编:《中华民国史专题论文集第五届讨论会》(第一册),国史馆,2000年,第606页。
表2 北宋初年折氏入朝活动表
而李氏则对入朝活动却不以为然②也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夏州入中原交通不便所致,主要参考史料是《西夏书事》卷三中的记载:“夏州入中国有三路:一由绥州历丰林县苇子驿,入鄜延东北;一由夏州越五百里,至芦关出蕃界,入金明境,为延州正北;一从夏州经四百里,至宥州入洪门,由永安城历万安镇,抵延州西北。此三处皆土山、柏林、溪谷相接,径路仄狭,驼马不得并行。故李氏自上世以来,未有亲觐者”。。到了太宗太平兴国七年(982)才有“定难军留后李继捧来朝,见于崇德殿”,而此之前,“继捧之先,累四世未尝入觐”。③[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太宗太平兴国七年五月己酉条,中华书局,2004年,第520页。李继迁在逃奔至地斤泽被曹光实伏击仅以身免后,深知以一己之力并不能东山再起,开始“复连娶豪族”,并授意他们与自己联合,“李氏世有西土,今一旦绝之,尔等不忘李氏,能从我兴复乎?”④[元]脱脱:《宋史》卷四八五《夏国传上》,中华书局,1977年,第13986页。李继迁的谋臣张浦曾对其说:“吾祖宗服食兹土逾三百年,父兄子弟列居州郡,雄视一方。今诏宗族尽入京师,死生束缚之,李氏将不血食矣”。⑤[清]吴广成撰,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卷三,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38页。汤开建认为这就是为了恢复割据,恢复他们李氏家族对银夏五州的世代统治。⑥汤开建:《党项西夏史探微》,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2005年,第293页。到了元昊时,虽然其父德明告诫“吾族三十年衣锦绮,此宋恩也,不可负”。但元昊却反驳道:“衣皮毛,事畜牧,蕃性所便,英雄之生,当王霸耳,何锦绮为?”⑦[元]脱脱:《宋史》卷四八五《夏国传上》,中华书局,1977年,第13993页。此后,西夏首领一直采取叛服不常灵活狡黠的外交手段,不断发展壮大自己,宋人也表现出深深的无奈:“夏人狡狯多诈而善谋,强则叛乱,弱则请和,叛则利于虏掠,侵犯边境,和则岁赐金缯若固有之,以故数十年西鄙用师,叛服不常,莫能得其要领”。⑧[宋]李纲:《梁溪集》卷一四四《御戎论》,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126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609页。
府州折氏一直作为各政权对夏州李氏或对契丹的防御屏障,但夏州李氏却是各政权经营西北需要拉拢的势力。这一挡一拉的差别,也决定了折氏与李氏对于宗主国的不同意义,既然意义不同,政策也就不一样,最明显的就体现在封册上。
折氏最高也就被宗主国授予节度使。而李氏却不一样,后梁末帝乾化三年(913)三月,梁“以夏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李仁福为检校太师,进封陇西郡王”。①[宋]薛居正:《旧五代史》卷八《梁末帝纪上》,中华书局,2016年,第134页。《西夏书事》记“此为李氏封王之始”。后唐庄宗同光二年(924)四月,“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晋朔方王”。②[清]吴广成撰,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卷二,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17页。晋出帝天福八年(943)三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加检校太师。周太祖广顺元年(951)正月,“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复封陇西郡王”③[清]吴广成撰,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卷二,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25页。,五月又附于北汉。后周显德年间,李彝兴“累加至守太傅、兼中书令,封西平王”,去世后,又“追封夏王”。④[宋]薛居正:《旧五代史》卷一三二《李彝兴传》,中华书局,2016年,第2034页。
可见五代各政权从没有停止对夏州李氏封王厚赐的脚步,吴广成对这种一味厚赐的怪相评价道:“李氏自后唐入晋,非有大功可纪,而晋爵拜官,书不胜书。前贤谓乱世之爵赏不足以服人,适足以骄人,其以此失”。⑤[清]吴广成撰,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卷二,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22页。司马光也指出,“彝殷以中原多故,有轻傲之志,每藩镇有叛者,常阴助之,邀其重赂。朝廷知其事,亦以恩泽羁縻之”,这也为宋朝继迁之乱埋下了祸根,“拓跋据银、夏,渐以骜桀,遂成宋朝继迁之叛”。⑥[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二八八《后汉纪三》,后汉隐帝乾祐二年二月辛未条,第9536页。宋太祖建隆元年(960)正月,“定难军节度使西平王李彝兴加太尉”,但是“宋初职备三公者,内则赵普,外惟彝兴。彝兴以藩镇领之,尤异数也”。⑦[清]吴广成撰,龚世俊等校证:《西夏书事校证》卷三,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30页。
正是由于藩属体制在西北地区的崩溃⑧李大龙指出,安史之乱对唐王朝“西部藩属体制的影响是致命的”,“其在西域地区的藩属管理体系全面崩溃”。参见氏著:《汉唐属体质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438页。,再加上五代的混乱,执政的政权都只能通过册封来维系一种形式上的藩属关系,却无法实行实质性的节制。所以当周世宗将府州折氏升为节度,就遭到了李彝殷兵塞府州的声讨,世宗也只能是“遣供奉官齐藏珍赍诏责之”罢了。⑨[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二九二,显德二年正月癸未条,第9655页。
这些政权虽想通过封册这一优容笼络政策以求达到扫除其割据势力的目的,但都没有实现。多年之后,北宋吏部尚书张齐贤上疏言:“臣在先朝,常忧灵、夏两镇终为继迁吞并。当时言事者以臣所虑为太过,略举既往事以明本末。当时臣下皆以继迁只是怀恋父母旧地,别无他心。先帝与银州廉察,庶满其意。尔后不住攻劫,直至降到麟、府州界八部族蕃首,又胁制却贺兰山下族帐,言事者犹谓封赏未厚。洎陛下缵绍,务欲绥怀,不吝爵赏,尽赐银、夏土壤,宠以节旌。自此奸威愈滋,逆志尤暴,屡断灵州粮路,复扰缘边城池。数年之间,灵州终为吞噬”。①[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六八,真宗大中祥符元年四月己未条,第1537页。封王厚赐既没有达到消除割据,反而使宋朝连失境土,终至放弃。
从后周直到宋初,各宗主国对夏州李氏没有反叛之心似乎都充满了自信,而这份自信就来自于对中国贸易的依赖:
夏州惟产羊马,贸易百货,悉仰中国,我若觉之,彼何能为!②[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卷二九二,显德二年正月癸未条,第9655页。
宋初统治者也用禁青白盐交易的手段扼制李氏的发展:
乌白盐池之利,夏贼洎诸戎视之犹司命也。③[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真宗咸平二年六月戊午条,第951页。
即使到了北宋中后期,宋朝大臣仍然认为中原政权可以通过贸易来扼制西夏的发展:
西夏所居,氐羌旧壤,地所产者,不过羊马毡毯。其国中用之不尽,其势必推其余与他国贸易。其三面皆戎狄,鬻之不售,唯中国者,羊马毡毯之所输,而茶綵百货之所自来也。故其民如婴儿,而中国乳哺之矣。④[宋]司马光:《上哲宗乞还西夏六寨》,[宋]赵汝愚编,北京大学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点校整理:《宋朝诸臣奏议》卷一三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554页。
但由于民间走私活动的猖獗,官方的扼制行为总是达不到预期目标,“夏州李氏则向西方的甘肃方面发展,而介在西域与中国的贸易线上,以居间之利循勃兴、昌隆的途径,终至脱离北宋而建西夏国”。⑤[日]畑地正宪:《五代、北宋的府州折氏》,《食货月刊》复刊第5卷第5期,第38页。
列宁指出,“历史必然性的思想也丝毫不损害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在评价个人的社会活动时会发生的真正问题是,在什么条件下可以保证这种活动得到成功”?①列宁:《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党人?》,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列宁专题文集·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9—180页。折氏与李氏的不同发展情况正是这样,虽然部族首领的素质与决策在其发展进程中起到一定的作用,但绝不是决定性因素,折氏与李氏的不同发展轨迹的影响因素主要还是取决于以下几个方面:
1.两部族所在区域的经济状况
经济状况可以说是决定基础。《圣立义海》中记述西夏境内环境时写道:“积雪大山:山高,冬夏降雪,雪体不融。南麓化,河水势涨。夏国灌水宜农也”,“焉支上山:冬夏降雪,炎夏不化。民庶灌耕,地冻,大麦、燕麦九月熟,利养羊马,饮马奶酒也”。②[俄]克恰诺夫、李范文、罗矛昆著:《圣立义海研究》,宁夏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9页。“夏国赖以为生者,河南膏腴之地,东则横山,西则天都、马衔山一带,其余多不堪耕牧”③[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六六,哲宗元祐六年九月壬辰条,中华书局,2004年,第11129页。,西夏境内河水资源丰富,依靠河套灌溉农业区中心的兴灵平原发展农业经济,依靠鄂尔多斯地区发展畜牧业,依靠河西走廊与周边政权开展贸易。④杜建录:《西夏经济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31—41页。
而折氏所处麟、府之地的地理环境显然不如西夏,“麟、府二州皆在河外,因山为城”,⑤[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三,仁宗庆历元年八月丙戌条,中华书局,2004年,第3163页。并且作为抗辽与西夏的前沿阵地,经济本不发达的府州愈发显得贫乏,范仲淹指出如不改变则会沦为与灵武一样被弃的境地,到那时,河东就再无守御之资:“麟、府二州,山川回环五六百里,皆蕃、汉人旧耕耘之地,自为西贼所掠,今尚有三千余户散处黄河东涯。自来所修堡寨,只是通得麟、府道路,其四面别无城寨防守,使边户至今不敢复业,地土既荒,故粮草涌贵,官中大费钱帛籴买,河东百姓,又苦馈运之役。今重屯不解,久则自难供亿,此实西贼困中原之策,谓如灵武,必须弃之”。⑥[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二,仁宗庆历四年十月壬子条,中华书局,2004年,第3709—3710页。折氏的结局也如开篇所引《宋会要辑稿》中所载:“而后力弱,非初置折氏居河西之本意也”。
2.上层政治因素
首先,虽然中原政权为了拉拢李氏而对其争相封王,也极大的刺激了李氏独立的想法。但对于夏州李氏的强势崛起不能脱离宋初对西北不务经营的大的政治环境,正如李华瑞师所论:
宋初最高统治者也没有完成各民族大一统的成算,特别是对秦、灵、夏以西的边疆地区,自宋建立初期就不在宋的疆理范围之内,……既然北宋统治者不能承担起统一西部边疆的重任,那么李继迁叛宋后,为了生存抗争,党项族向西部扩展,经过数十年的兼并战争,使得河西走廊和朔方地区重新统一在党项西夏的旗帜下,党项西夏对西部统一的历史意义绝不亚于北宋对南方的统一。……李继迁叛宋后,在宋廷的屡次进剿下,屡战屡败,屡攻屡复,渐次强盛,这固然与李继迁个人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才能分不开,但更重要的是,宋朝因不勤远略,特别是太宗以后无意疆理西部地区分散不相统一的格局得到继续发展,这也就为李继迁发展政治力量提供了便利的时空条件。①李华瑞:《宋夏关系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0—11页。
其次,宋对辽与西夏的不同看法,也决定了宋朝对折氏与李氏的态度。范仲淹说:“国家御戎之计,在北为大”②范仲淹:《上仁宗和守攻备四策》,《宋朝诸臣奏议》卷一三四,第1498页。,欧阳修也认为“天下之患不在西戎,而在北敌”③[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一,仁宗庆历三年五月乙未条,中华书局,2004年,第3382页。,既然重视辽而轻视西夏,那么作为抗辽屏障的折氏政权就会一直在宋政权的掌控下,而对李氏的放任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