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肾法的现代研究概览❋

苏登高，金香兰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北京 100700)

“肾为封藏之本，精之处也”，而“精者，为身之本也”，可以看出肾在生命中的基本作用。如《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把生命的生长壮老已归结于肾气的盛衰，正是在表述肾的这种基本作用。通过对肾虚证与补肾法的现代研究总结，可以从身体系统等角度深入理解中医补肾法的科学内涵。

1 肾虚证涉及机体的基本功能紊乱

1.1 肾虚致内分泌功能紊乱

肾虚证的本质定位在下丘脑，通过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皮质轴、下丘脑-垂体-性腺轴及下丘脑-垂体-甲状腺轴等途径影响着人体的内分泌功能。

上海第一医学院脏象专题组研究发现，西医学中不同的6种疾病均可用补肾法提高疗效[1]，不同疾病的肾阳虚证患者的尿17羟皮质类固醇值(简称尿17羟)普遍很低[2]，初步推断出肾虚证具有共同的生理物质基础。后来沈自尹[3]等不断重复这一结果，并通过ACTH实验初步证明，肾阳虚发病的主要环节是垂体-肾上腺皮质系统的功能低下。

施赛珠[4]等通过促肾上腺皮质激素(ACTH)试验、Su-4885试验及血11羟皮质类固醇值(简称血11羟)的昼夜节律测定，证明肾阳虚证为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皮质轴不同程度、不同环节的功能紊乱。

沈自尹[5]等还通过对比观察肾阳虚证患者的下丘脑-垂体-性腺、甲状腺及肾上腺皮质轴功能发现，肾阳虚证患者的甲状腺轴、性腺轴与肾上腺皮质轴有着相同的功能紊乱，并且平行观察任意两轴未见轴间相互影响的证据，可推论肾阳虚证病理发源地在下丘脑。此外，沈自尹[6]等采用三类复方(补肾、健脾、活血)制剂，观察到补肾药能明显提高已受抑的皮质酮大鼠下丘脑的信使核糖核酸(CRH mRNA)表达量，这样从分子层次上将肾阳虚的主要调节位点定位在下丘脑。

1.2 肾虚致免疫功能紊乱

肾虚证的本质涉及人体相关免疫细胞及因子的功能活性改变，包括T淋巴细胞、白细胞间介素2(IL-2)、自然杀伤细胞(NKC)等，从而表现出机体的免疫功能紊乱。

徐俊[7]等采用125I标记BSA和红细胞C3b受体花环试验方法，分别检测了43例健康人和67例肾虚患者，结果肾虚各组与健康人相比较P值均<0.01，证明肾虚患者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免疫功能障碍。此外，还有很多有关肾阳虚证实质的研究[8]也证明，肾阳虚证患者确实存在细胞免疫功能低下。

范国荣[9]等运用单克隆抗体OKT系列对57例肾虚证老年人(肾阳虚34例，肾阴虚33例)和30例健康人的周围血T淋巴细胞亚群进行检测，结果证实肾虚证存在着细胞免疫功能失调，表现为T细胞亚群的改变。

陈小峰[10]等采用51Cr释放法对61例肾虚患者的外周血NK细胞的活性进行检测，结果发现肾虚患者血浆中的自然杀伤细胞(NKC)活性被强烈抑制。

仰锦虹[11]等通过试验测定了人体血液中白细胞间介素2(IL-2)的活性和敏感性，结果发现与正常人比较，肾虚病人的IL-2活性显著下降，通过补肾疗法之后患者的IL-2活性明显提高。

1.3 肾虚与机体衰老关系密切

肾脏衰则会“形体皆极”，而肾气有余多会“天寿过度”。肾气关乎着生命的寿夭，通过机体内的超氧化物歧化酶、过氧化脂质、T淋巴细胞等因素影响着人体衰老的进程。

沈自尹等[12-14]通过对比观察研究发现，老年人和肾阳虚证患者均存在着类似的下丘脑-垂体-性腺轴和下丘脑-垂体-甲状腺轴功能降低，于是提出了肾虚证是未老先衰，衰老是生理性肾虚的论断。并且通过实验[15]证实了生理性肾虚的分子网络调控模式主要为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胸腺 (HPAT)轴。李庆阳[16]等对149例肾虚证老年人的T细胞亚群水平变化进行检测分析，结果可以证实衰老与肾虚证、T细胞免疫功能紊乱三者间存在着密切联系。

超氧化物歧化酶(SOD)能够清除人体内的超氧化物自由基[17]，从而保护机体免受其损害，可延缓衰老的进展。祝其锋等[18]通过测定143例健康人的血浆总抗氧化活性(AOA)与LOP水平，证实了血浆AOA/LOP水平会随着增龄而降低。

张文彭[19]等通过研究发现了健康人的血浆过氧化脂质(LPO)水平会随增龄而不断升高。结合衰老是生理性肾虚，可知肾虚亦伴随着机体抗氧化活性的降低和血浆LPO水平的增高。

1.4 肾虚致骨髓及脑功能紊乱

肾主骨生髓通脑，肾中精气的盛衰深刻影响着骨和脑的功能状态。

沈自尹[20]等运用“以药测证”的方法，发现肾虚证大鼠模型存在神经-内分泌-骨代谢以及神经-内分泌-免疫两大基因调控路线的紊乱，而补肾则能纠正该网络的功能低下。

贺文彬[21]等提出“肾-髓-脑”可能作为一条生物轴，在机体内承担着与神经内分泌系统相类似或者相一致的功能调控作用。袁德培[22]等研究发现，肾精气亏虚、髓海不足是老年性痴呆发病的根本病因。

综上所述，肾虚主要影响着人的生命活力，涉及人体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NEI)的系统功能，能使下丘脑-垂体-靶腺轴和HPAT轴的功能紊乱。肾阳虚证的定位在下丘脑，衰老是生理性肾虚，肾虚证密切关联着体内的自由基、过氧化脂质、T细胞免疫功能，从而影响着机体衰老的进程，此外肾虚证与骨代谢和脑的功能紊乱也有密切关联。

2 补肾法调节、促进和恢复生命机能

2.1 补肾法促进生殖发育

“生之来谓之精”，说明肾为先天之根本，藏先天之精；而肾气盛，天癸至，人才能生育，表明肾关乎生命的生殖发育，补肾则可以影响生命的孕育和发育过程。

吕自婧[23]等大样本流调了2054 例男性不育症患者，结果发现肾虚证型占总病例的61.4%，共计1261 例，这表明男性不育症的主要病因是肾虚。郭军[23]等采用补肾法为主以六五生精汤加减来治疗少精、弱精子症所致的男性不育，总有效率可以达到 94.8 %。

林金妹[25]等治疗无排卵型不孕症264例，对照组130例患者采用口服克罗米芬进行治疗，肾虚痰湿型134例用祛痰补肾法治疗，结果2组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表明祛痰补肾法对无排卵型不孕症疗效显著。

谭新开[26]等使用补肾益气法对110例卵泡发育不良的患者进行治疗，110例对照组采用西药绒毛膜促性腺素激素及克罗米芬疗法进行治疗，观察时长均为2～3个疗程(1个月经周期为1个疗程)，结果显示西药治疗组的有效率为85.45%，而中药治疗组的有效率达87.27%，并随着治疗疗程的延续，中药治疗组的疗效明显优于西药治疗组。

吕丽兰[27]等运用班秀文国医大师的经验方安胎防漏汤加减固胎防滑、补肾益精，治疗100例习惯性流产患者的总有效率达到89%，疗效显著。

黄光英[28]等临床治疗55例胎儿宫内生长迟缓(IUGR)患者，其中30例中药组用补肾益气活血中药进行治疗，治疗结果表明中药组的新生儿出生体质量要明显高于氨基酸组新生儿出生体质量。

2.2 补肾法改善骨、髓、脑等疾患

“肾主骨髓”“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灵枢·经脉》)，故而补肾则能改善骨、髓、脑的相关病变。

梁克玉[29]等采用增骨汤Ⅰ号、Ⅱ号、Ⅲ号序贯疗法治疗120例绝经后骨质疏松症患者，结果证明补肾中药能较好地促进骨形成，抑制骨吸收，从而延缓骨质疏松症的发展，有利于骨质疏松症的防治。

陈燕萍[30]等采用中西药对照治疗62例佝偻病患儿，结果表明以益气补肾法制成的“佝1方糖浆”“佝2方糖浆”对主要体征症状的改善及疗效均优于西药对照组。

马正明[31]等采用补肾活血方联合西药的方案治疗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疗程结束之后检测发现，治疗组的巨核细胞数值、骨髓造血细胞与非造血细胞比值均高于单纯西药组 (P<0.05)，表明运用补肾法能够有效地提升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患者的生存质量。

孙祥虹[32]等观察补肾益智汤联合吡拉西坦治疗35例老年痴呆症患者的临床效果，与纯西药组35例进行对照，结果证明补肾益智汤联合吡拉西坦能够明显改善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病情与智力状况。

2.3 补肾法促进五脏疾病向愈

“五脏之伤，穷及必肾”。五脏之疾患均与肾密切相关，补肾有利于五脏疾病的向愈。

王灵台[33]以 “补肾法”为主治疗慢性乙型肝炎，近 40年的临床实践与研究证实“补肾法”是治疗慢性乙肝、肝硬化及肝癌等慢性肝病的有效方法之一。

杨焕斌[34]等临床观察用补肾法治疗60例冠心病心绞痛患者的疗效，与60例西药组进行对照，结果证明运用补肾法治疗冠心病心绞痛疗效显著。

刘云霞[35]等将胃癌术后的47例脾肾亏虚证患者随机分组，其中28例治疗组采用化疗加服益气补肾口服液，1年后与单纯化疗组比较，化疗配合补肾益气法能够提高免疫功能，具有较好的增敏减毒及抗胃癌术后转移的作用，从而可以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

沈自尹等[36]观察温阳片预防支气管哮喘的效果，7批共419例治疗组获得显效及以上者为63.3%～75.0%，而5批共135例对照组(空白片或小青龙汤)显效及以上者仅为14.0%～22.2%，结果差异显著，且完全能够重复以往采用温补肾阳法的疗效。

孙品瑛等[37]运用温肾利水法治疗100例输尿管结石嵌顿性肾积水患者，按“结石排出、积水消失”为治愈标准，获治愈率达71%，其中有13例患者的肾积水消失于结石排出之前，这表明温肾利水药的功能并非是简单的排石。

2.4 补肾法延缓衰老进程

女子七七，男子八八，机体随着肾气衰而不断衰老，补肾则可以延缓这个过程。

沈自尹[38]等运用系统生物学的方法对肾虚与衰老进行研究，发现淫羊藿总黄酮(EF)能促使老年(肾虚)相关基因在 3个层次上的逆转，表明补肾可使衰老进程在分子水平上得以显著逆转。

沈自尹[39]等将90例健康老年人随机分成3组，分别给予安慰剂、补肾药、健脾药2个月，结果表明健脾法与补肾法对免疫系统、神经内分泌系统的衰老延缓作用各有侧重，其中以补肾法的作用更为显著而广泛。

夏世金[40]等通过研究发现，增龄性肾虚证、炎性衰老和免疫衰老是三位一体的状态，三者密不可分，而采用补肾法干预炎性衰老与免疫衰老的效果十分显著。

杜文婷[41]等通过系统评价发现补肾类中药较他汀类药物治疗颈动脉粥样硬化，中医证候疗效率更高，降低TG值更明显，并能显著减少心脑血管事件的发生率。王阶等[42]研究发现，在方证相应、病证结合的理论指导下，运用补肾法治疗高血压疗效确切。

综上所述，补肾法的临床运用贯穿于生命的全过程，如治疗不孕不育、小儿发展迟缓、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老年痴呆、骨质疏松症，也可延缓衰老，可以说补肾法能益生机、助化育。另外补肾法广泛应用于其他脏腑疾病，特别是在重大疾病的后期治疗，具有重要作用。

3 结论

通过对肾虚证的研究总结可以发现，中医肾不仅仅指肾脏，还涵盖生殖、神经、内分泌、骨髓等方面的综合功能，其元阴元阳更关乎生命最基本的层次，故而补肾法具有重要意义，应用范围广泛，对症使用疗效确切。

肾虚证其调控位置可能在下丘脑，经过下丘脑-垂体-靶腺轴涉及神经内分泌免疫系统的综合作用，影响着人的生命活力，关乎人的生殖、发育、疾病、健康、寿夭，表明肾是生命之根本。

补肾法可以促进、调节机体的生命活力，调控生命最基本层次的功能，现今补肾法广泛应用于五脏诸疾，贯穿于人体生长壮老已整个过程的疾病防治和养生保健中，作用于生生之机，治病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