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云锦纹样及其在新中式服装设计中的应用

王巧 李正

摘要： 在探究传统文化的时尚化设计语言进程中，文章首先界定新中式服装的基本概念，再以南京云锦为文化铺垫，选取云锦纹样这一视角，剖析其发展历史、纹样特征，总结在新中式服装设计中的应用原则及方法。研究认为，云锦纹样在新中式服装的设计运用过程中，需传承其经典的“章法格局”、民俗寓意，从以面覆盖到以点装饰、从二维图案到三维肌理方面探讨具体的应用方法，构建新中式服装的新型表达方式，为其他传统纹样在服装中的设计应用提供借鉴。

关键词： 南京云锦;纹样特征;新中式服装;设计应用;文化内涵

中图分类号： TS941.61   文献标志码： B   文章编号： 1001-7003（2019）05-0060-06   引用页码： 051201

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exploring the fashion design languag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the basic concept of new Chinese-style clothing was defined firstly. Then， Nanjing brocade was taken as the cultural foreshadowing. Brocade pattern was chosen to analyze its development history and pattern characteristics. Besides， the application principles and methods in the new Chinese-style clothing design were summarized. It is believed that brocade pattern needs to inherit its classical “pattern” and folklore implication in the design and application of new Chinese-style clothing. The concrete application methods were explored from the plane to dot decoration， and from two-dimensional pattern to three-dimensional texture. The innovative expression of new Chinese-style clothing was constructed for other traditional patterns. The design and application of clothing can be used for reference.

Key words： Nanjing brocade; pattern characteristics; new Chinese-style clothing; design and application; cultural connotations

南京云锦素有“天上取样人间织” “江南一绝”之美誉，是七千多年丝绸文化的璀璨结晶。它用料考究，图案精美，题材多样，美若云霞，2006年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如何使云锦作为“时尚”“现代”“精致”的文化符号传递给当代消费者，成为十多年来云锦技艺者、服装设计师日渐关注与探讨的话题。本文选择云锦纹样为突破口，以“新中式”服装为表现载体，探索“传统元素时尚化”的设计语言。

1 新中式服装

所谓“中式服装”，主要是指具有中国服饰文化史的渊源，植根于一般民众服饰生活的土壤，为中国大多数的民众所接受，同时又在与以“西式服装”体系为主的他国服饰文化的比较中得以自认，或被他者认为是具有中国服饰文化属性及特点的服装[1]。中式服装的建构、革新是反复试错与持续改进的过程，在近一个世纪的历程中形成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新中式服装从中国深厚的传统文化资源中获取灵感，在其中导入西式工艺及服饰设计理念，形成兼具中国意境及西式款型的时代特色。新中式服装体现出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国人的民族身份认同意识，也反映了人们日渐增强的文化自信心。一言以蔽之，既要有“中”，又要有“新”。“中”指的是具有中国文化属性的一切事物，对此需要有较为宽泛的理解，无需计较族别属性问题;“新”指的是在服装设计方法、实施手段等采用國际化、时装化的创新思维，不拘泥于某一类固定的服饰款式或表达元素，最终目的是为中国传统文化搭建表达载体。本文探讨的新中式服装是结合南京云锦纹样，对中式服装予以再构建的尝试。

2 南京云锦发展历史及纹样特征

2.1 南京云锦的发展历史

“云锦”历史悠久，诞生于蜀锦、宋锦之后，也就是辽金元时期。《汉武帝内传》：“潘百合之香，张云锦之帏”;南朝梁《昭明文选·木华·海赋》：“云锦散文于沙汭之际，绫罗披光于螺蚌之节”;《唐书·王毛仲传》：“牧马数万匹从每色为一队，忘如云锦。”[2]初期的“云锦”一词是结合天际及锦织之美来做形容、象征，并未指特定织物类型。明末《天水冰山录》中的上万件丝织品记录中仍没有出现“云锦”一词，但已出现云锦具体的品类名称，如库缎、库锦、织金、妆花等。时至清末，南京的丝织行业发展已具规模，官营织造所上交的锦缎在贡品之中最为珍贵，被誉为“像天上五彩云霞一般魅力的锦缎”，人们循此称之为“云锦”。明清时期的云锦以南京为代表，其规模最大、技艺绝伦，故称“南京云锦”。南京云锦区别于蜀锦、宋锦的主要特征是图案纹样、色彩装饰、用金工艺等方面。自云锦一出现就被封建统治者所重视，成为皇室贡品。江南织造局声名远扬，精品频出，南京云锦将织造工艺技术发挥极致，推陈出新，精益求精，成就显著，把中国古代丝织工艺技术推上顶峰。

2.2 南京云锦的纹样特征

2.2.1 南京云锦的纹样造型

蜀锦、宋锦纹样较小，图案相对简单，云锦以大纹样为主，工艺技术难度较高，博采宋锦、蜀锦之所长，融入缂丝工艺。除此之外，南京云锦区别于其他锦缎的一个重要特点为：它是大量用金（捻金、缕金，也包括缕银和银线）、并擅于用金装饰织物花纹的提花织物[3]。李时珍《本草纲目》中“锦”的释名说“锦以五色丝织成文章，故字从帛从金”，可见，优美的纹样和华丽的色彩装饰是构成“锦”最重要的因素。云锦图案庄重而严谨，设计上注重花纹的造型和章法的处理，衣服纹样，不管采用的素材有多少，经过设计艺人的匠心处理后，均能达到繁而不乱、疏而不凋、层次分明、主题突出的艺术效果[4]。南京云锦的纹样造型主要有库缎、织金、织锦、妆花四种。库缎以“团花”居多，一般以“四则”“六则”“八则”为主;织金是织料上的花纹全部用金线织出，主要用于镶滚衣边、帽边、裙边和垫边等，代表性纹样有“曲水纹锦”“串菊锦”“冰梅锦”“缠枝莲锦”“凤莲锦”等;常见的织锦有“彩花库锦”“二色金库锦”“芙蓉妆”“天华锦”“抹梭妆花”等，一般用作枕垫、帽边、镶滚衣边;妆花纹样用色繁多、色彩变化丰富，采用“通经断纬、挖花盘织”的妆彩技法。南京云锦的纹样造型各有特色，共同书写传统文化的辉煌篇章。

2.2.2 云锦纹样的构成艺术

云锦纹样素材众多，内容丰富，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进行艺术的提炼与概括，加之以丰富的联想，更有纹样运用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第一类是来源于现实生活的自然界素材，如花卉、果实和其他植物，包括牡丹、莲花、菊花、兰花、芙蓉、桃花等，图1（a）为清代植物纹样。第二类，具有浪漫主义色彩和“迁想”的吉祥之物，包含龙、蟒、鸾鸟、凤凰、仙鹤等，图1（b）为云锦中的凤凰纹样。第三类，来自民间神话故事中的仙道宝物、乐器，如“暗八仙”“八吉祥”“八宝”“八音”“文房四宝”。第四类，具有美好寓意的仙女、仙童、婴孩等人物形象，图1（c）为代表多子多福的吉祥百子图。第五类，汉文字、吉祥瑞意之物，如中国特色的福禄寿字、喜字、回纹、万字纹等，图1（d）为清代典型瑞意万字纹样。如此繁多的云锦纹样，民间匠人擅用借物象征和取物谐音的表达手法，常采用“四方连续、八面接章”的图案构成方法，将排列、组合成具有特定寓意及吉祥主体的图案，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传递着统治阶级的思想情感及特定的宗教色彩。

南京云锦的图案创作，经过艺人长期的艺术实践，总结有八句口诀：“量题定格，依材取势;行枝趋叶，生動得体;宾主呼应，层次分明;花清地白，锦空匀齐。”[5]“量题定格，依材取势”，即根据主题及材料确定格式及造型。“行枝趋叶，生动得体”是指在对花卉、动物等纹样绘制的适合注重抓住主要特征，突出精神，并生动形象地加以表现。“宾主呼应，层次分明”是指在纹样绘制时要注意主次之分，着力重点表现部分。“花清地白，锦空匀齐”，说的是云锦纹样最后呈现的效果是对立统一的，既有整体和谐美，又有各自特点。这八句口诀从取材立意到纹样的章法造型，从素材处理的形式法则到最后所要达到的艺术效果，精辟地总结了云锦图案创作的艺术规律，对云锦图案的创作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6]。

2.2.3 南京云锦的配色艺术

唐、宋以来，彩锦的发展进入更高的水平，色彩的组合、装饰也被看做是一项重要的设计因素，极其考究。“南京云锦”的用色，于强烈对比中求协调，在绚丽中蕴藉沉静，对比既大胆又谨慎[7]。为了适用云锦的使用场合及宫廷贵族的需求，云锦常采用赤色和橙色、绿色和黄色、青色和紫色的配色方法，其配色手法与中国古代宫殿彩绘装饰艺术一脉相承。陈之佛就曾说：“云锦色彩接受了中国传统强烈的积极色，加以运动变化，更加显得丰富多彩。”

从物象塑造上来说，云锦配色中，较多纹样运用浪漫主义的处理手法。云锦中常出现“绿色的云纹”“红色的云纹”等违背现实生活的“四合云”“如意云”“行云”“勾云”等，目的是为了使纹样更加符合人们对“祥瑞之物”“美好境界”的想象与描绘，达到云锦纹样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视觉特性与文化特性。从用料角度来说，云锦配色中大量纹样使用了金、银（金线、片金、银色、片银）两类颜色，它们作为“百搭色”在强烈对比的云锦图案中起到和谐、统一的作用，同时还为锦料增加华贵之感，满足封建统治阶级的喜爱。图2的云锦纹样都是用金绞边，从配色技巧上来说还运用了“荤素相间、逐花异色”的配色方法、“色晕”的装饰手法和“片金绞边”“大白相间”“对比调和”的处理技巧，它们是云锦保持“浓而不重、艳而不俗”绚丽效果的重要原因。在“逐花异色”配色过程中，它力求达到“上下左右不同色、横竖斜向无色路”的最终目的。图3为清代的蓝地瓶花云锦，它运用了“色晕”的装饰手法，使其看起来艳而不俗。云锦“色晕”的装饰手法对如今设计领域的色彩关系、搭配仍有指导意义。

云锦作为贵族的消费品，其配色艺术自然具有贵族特色，同时，云锦融合民间百姓智慧，它遵照了历史传统审美的色彩倾向，用色讲究色彩的象征和寓意，更加注重色彩的视觉呈现美感。

3 南京云锦纹样在新中式服装中的设计应用

传统美和时代美的结合是设计产品成熟的标志[8]。传统云锦品质精美，价格昂贵，更加适合用于现代高级成衣及高级时装产品，下文主要探讨云锦纹样在新中式服装中的设计应用。新中式服装是长久以来国内外时装领域探讨“传统文化时尚化”课题的最新答案，它蕴含着中国美学，将民族文化遗产糅合于服装形态之中，构建新中式服装形态同时也为云锦纹样的设计应用带来良机。

3.1 南京云锦纹样在新中式服装中的应用原则

3.1.1 传承云锦纹样的“章法格局”，赋予新时代精神的图案内容

中国传统云锦纹样取材于现实生活，大多紧密结合实用要求、物质及制作条件和织成效果进行艺术提炼与概括，格调高雅，格局庄重，章法严谨，讲究主宾的呼应与协调。例如团花、散花、满花、缠枝等纹样，严谨庄重，不论素材多少，都能繁而不乱、疏而不凋、层次分明、主体突出。云锦中的植物纹样形成了“花大不宜独梗、果大皆用双枝”的构成口诀，妥善解决大花朵与细枝干在视觉上的不和谐感，诸如此类的改善纹样布局口诀还有很多。

目前市场上的中式服装设计同质化严重，纹样古旧，缺乏文化底蕴与创新意识，存在对传统纹样的“拿来主义”趋势，不适应国内“新中式”服装浪潮的发展需求。这就要求设计师从云锦纹样庄重严谨的章法格局中汲取灵感，结合时代潮流及消费者审美，赋予全新内容，从精神层面理解、创新、传承，而非“物与物”的直接传递。南京金文大师的“当代·鸽纹库锦”作品将美国的鸽子纹融入云锦纹样，不仅体现时尚感，使画面更添生趣。图4为劳伦斯·许2015年的“敦煌时装秀”，藏青地小莲花妆花罗工艺根据其素描小样，由南京云锦研究所进行纹样设计、手工艺匠、挑花结本，采用定织手法，历经120道工序而成。该面料采用的二经绞罗纹样工艺，在轻若蝉翼的罗地上，用彩绒线、圆金线织出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小莲花纹样，沿用了传统云锦纹样繁而不乱、层次分明的布局方法。图5为丁瑶设计的璀璨年华服装设计作品，定位于新中式服装的传承与改良，将云锦纹样的团花、散花造型融入欧式花草纹样，不对称造型设计营造出别具一格的东方情愫。云锦纹样之美在于独特的文化魅力，更在于其“集大成者”的章法格局，将现代化内容与之相结合必将创造出交相辉映的“新中式”服装。

3.1.2 继承云锦纹样的民俗寓意，提升“新中式”服装的文化内涵

云锦的每一个花纹、图案，无不浸透着古老民族的历史文化底蕴。云锦纹样反映了人们对幸福的向往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表达着中国吉祥瑞意的民俗文化。在内容上，它采用六字要素——“权、福、禄、寿、喜、财”，在手法上运用“借物象征”和“取物谐音”，把喜用素材组合成具有特定寓意和吉祥主题的图案。对新中式服装来说，其民俗性、文化性、商业性价值不言而喻，尤其是在经济、文化全球化的今天，民俗文化对构建独特的新中式服装设计语言显得尤为重要。因此，在新中式服装中，兼具民族文化内涵与美好民俗寓意的云锦纹样成为现代设计者们的重要灵感，继承云锦纹样的民俗寓意，增强新中式服装的可看性、可读性、传承性、文化性。国内著名服装设计师劳伦斯·许曾以云锦为材发布多场服装系列作品，图6为敦煌元素与云锦相融合推出系列作品，以“时尚套装”的形式完成了从古代皇家织品向奢侈品面料的华丽转身。图7为设计师丁瑶的寂染秋华系列，将仙鹤、莲花、松树等元素融入“新中式”女装设计当中，既具有民族特性、吉祥意蕴、高贵配色，又传递着飘逸、洒脱、超凡的精神文化内涵，成功吸引消费者的目光。

3.2 南京云锦纹样在新中式服装中的运用方法

3.2.1 從以面覆盖到以点装饰

目前国内服装行业中，NE·TIGER东北虎及劳伦斯·许品牌是将云锦文化与现代服装融合较为紧密的代表性品牌，它们的“朝代系列”“敦煌系列”“绣球系列”在国际舞台上早已声名远扬。但云锦面料运用于常服之中仍然困难重重，因此，需要改善服装设计思维，着力于云锦纹样的挖掘、剖析及应用，将云锦纹样实现从“整体图案”到“局部装饰”的应用转变，改善传统云锦材料昂贵、制作难度高的困境。在此过程中，将云锦云纹、龙纹、花卉纹样与传统文化中的袍、袄、褂、衫、比甲、背子、马蹄袖、抹胸、云肩相集合，在探究流行色彩及廓形概念的基础上，应用于对襟、斜襟、一字襟、方领、盘领、立领、斜交领等部位，主打“点睛之笔”，突出文化意蕴，共同构建新中式服装的设计语言。图8（a）是云锦纹样的时尚设计语言初探，礼服上呈现出静与动、文与舞的冲撞美学，优雅而又不失活泼，妩媚而又不失庄重。图8（b）将云锦纹样局部用于胸部、腰部，与光滑质感面料相结合，凸显了服装的高贵与奢华;中西结合的款型，更表现出女性独有的柔美特征。图8（c）将云锦纹样应用于肩部及裤腿，首尾呼应，颇有画龙点睛的作用。在新中式服装中，云锦纹样成为最为瞩目的部分，或整体、或局部，散发文化魅力，同时，新中式服装给予云锦纹样发挥的舞台，让云锦焕发新的生命活力，成为流芳百世的民族瑰宝。

3.2.2 从二维图案到三维肌理

面料的二次设计为服装提供多变、神秘、新颖的肌理感，已经成为国际舞台服装设计的表达要点，它可以增加服装层次感，为单一的新中式服装增添内容。新中式服装重点在于“中”的传承与“新”的创意，旨在将民族文化融合于现代设计思维之中，单纯二维云锦图案的呈现方式已不能满足现代消费者的多层次需求，立体设计思维早已跃入消费者视野。在主打云锦纹样的新中式服装设计中，可通过视错、解构、重组等方法，结合堆叠、钉珠、刺绣、打褶、拼贴、编结、雕镂、3D打印等工艺应用于新中式服装，提升新中式服装的视觉冲击力及设计层次。劳伦斯·许和中国文化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缘，图9为龙纹礼服，在传统西西里风情的基础上融入中国元素，将云锦常用龙纹、祥云等库缎纹样采用印花、刺绣、钉珠等工艺实现，形成了兼具律动感与时尚感的新中式服装。图10为劳伦斯·许的绣球系列作品，深挖云锦纹样背后的文化内涵，将刺绣、流苏、珍珠等工艺运用于锦缎面料，形成了二维图案所不一样的三维立体肌理特征，更显珍贵品质与追求，展示出中西合璧的不凡风采。

4 结 语

明末诗人吴梅村在《望江南》中对云锦的精彩描述：“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团龙。”正如陈之佛先生形容“南京云锦是中国丝织工艺史上最后一个里程碑”。云锦纹样已经成为构建新中式服装的设计语言，是中国风尚的现代延展，可以普遍存在于当下和未来的流行文化中。将具有中国深厚文化底蕴的云锦纹样作为构建新中式服装的一种尝试，有助于设计师寻求“传统文化时尚化，民族精髓传承化”这一课题的最新答案，在服装领域提升中国的“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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