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近代湖北警察留学教育之滥觞

邹俊杰



试论近代湖北警察留学教育之滥觞

邹俊杰

张之洞创办近代湖北警察后即开始举办目前有文献可考的最早的地方官派警察留学教育。张之洞对湖北警察留日学生从遴选、教育、管理、工作分配等方面处处予以优待并施加影响,以期警政的推广能挽救清政府危难的时局。然而事与愿违，湖北所培养的警察甚至成了清政府的掘墓人。这既体现了湖北警察兼具传统与现代的特征，又诠释了湖北警察保守与革命的双重特性。

张之洞；警察；留学；教育

一、“置之庄岳”——警察留学教育之背景

近代中国人出国留学，始于19世纪50年代，主要途径有二：一是与教会及其学校有关，或是投亲、避难等，以个别形式出国求学，如容闳、伍廷芳、何启、孙中山等；二是因为洋务运动的开展，所办工厂、海军以及对外交涉均须相关人才，故由官方成批派出。①中国近代由官方派遣的留学教育肇始于19世纪70年代的留美幼童，其后赴欧、日留学方兴，经历了曲折的历程。

（一）朝廷内外对留学教育的呼声

清末，随着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的签订，民众对清廷的不满与日俱增，而清政府内部不少开明人士也对时局颇为忧虑，他们主张学习、利用西方先进生产技术，强兵富国，以摆脱困局。

张之洞认为留学教育是培养近代专业人才的有效途径。经过在数地任封疆大吏期间的耳濡目染，他对留学教育抱有践行之心。1898年4月，时任湖广总督的张之洞撰成《劝学篇》，并被西方人译为《中国唯一的希望》在海外发行，日本学者更是赞誉此书为中国“留日运动的宣言书”而加以推广。

在《劝学篇·外篇·游学篇》中，张之洞极力主张应广派留学生而兴教育。他以日本、俄国、暹罗因提倡留学学习西方而使得国家强盛为例，论述留学的重要性。同时，又联系实际说明中国留学生留学日本的优势，同时对先前清政府派遣留学生出国深造却成效不佳的原因加以分析，最终得出入国外学堂一年胜于中国学堂三年的结论。他将出洋游学视为培养适应时代发展潮流之新式师资的捷径。“天下如县，皆立学堂，数必逾万，无论大学小学，断无许多之师，是则惟须外国游学之一法。”②留学生学习的主要科目有法律、军事、实业、警察、师范等。在督鄂期间，张之洞选派的留学生达数千人。除此以外，张还倡导选派官员出洋学习考察。

留学海外人员的回归并参与国家建设，也对张之洞在湖北呕心沥血倡导的洋务运动产生了积极的影响。1901年，在日留学的章宗祥在论及留日教育的优点时指出：“欧美各国之文明，以今之吾国视之，其相去盖不可道里计，故吾之游学于彼，则所谓自最下层而欲至最上层耳。吾国今日之程度，非得一桥，以为过渡之助，未见其能几也。今日之日本，其于吾国之关系，则犹桥耳。数十年以后，吾国之程度，积渐增高，则欧美各国，固吾之外府也。为今之计，则莫如首就日本。”③

（二）清政府对留学的倡导与鼓励

甲午战败后，救亡图存的呼声进一步高涨。清政府为摆脱危局乃决定选派留学生出洋学习西方国家的先进技术和理念，以期能强国御辱。在此背景下，清政府先后出台了倡导和鼓励留学的政策。

早在1898年8月，清政府军机处在给总理衙门的公文中便提出了派员赴日本留学的建议，“现在讲求新学，风气大开，惟百闻不如一见，自以派人出洋留学为要。至游学之国，西洋不如东洋，诚以路近费省，文字相近，易于通晓。且一切西书均经日本择要翻译，刊有定本，何患不事半功倍。”④1901年，张之洞与刘坤一在著名的“江楚三奏”中也提出派遣官员留洋游学的主张。同年，清政府颁发《清帝派游学谕》，明令各省仿照江南、四川、湖北等地选派学生出洋游学并明确指出留学教育为造就人才的重要手段，对学成归来的留学生政府予以奖励。至此，各省纷纷派遣留学生出洋，留学风气渐开。

为加强对留学的指导与管理，1902年12月，清政府颁发《奏议复派赴出洋游学办法章程》，对留学事项加以详细的论述说明。1903年，极力主张留学教育的张之洞在上奏中央的《筹议约束鼓励游学生章程折》中提出七条细则，对留学生的选派资格、管理制度、考核内容和归国任职等分别加以论述。不久，由张之洞主持拟定的《奏定游学日本章程》由清政府颁布，其明文规定凡在日本各学校毕业取得学历证书者，即可分别获得举人、进士等相对应之政府头衔，且将进一步授予官职以示奖励。其后，清政府又陆续颁行《奏定考验出洋毕业生章程》等鼓励留学的规章制度。1904年，清政府对张之洞、张百熙等人提出的鼓励官员和王公子弟出洋留学并奖励学成回国后破格擢用的奏议予以批准。1905年7月，光绪帝亲自主持首次留学生考试，14名取得学历的留日学生则被分别被授予进士、举人等出身，并赏给主事分部学习、翰林院检讨、知县分省补用等相应大小官职。1906年10月，清廷颁布《考验游学毕业生章程》，将每年的10月确定为对留学归国学生考试两场的日期并择优入仕。

（三）日本对留学教育的支持与合作

留学教育也是国与国、民于民之间重要的交流途径与沟通手段，清末大量中国留学生出洋留学，除了受国内各因素的推动外，还受到国外因素的影响。

为了加强对清政府内政外交的影响、缓解中国人民对外的仇视，一些西方政府打着友谊的旗号，纷纷采取措施吸引中国官员和留学生前往留学，以期通过留学生和官员达到影响甚至控制中国政治的目的。甲午战后，日本视俄国为其在远东的主要对手，为此日本政府决定采取吸引中国留学生的政策。此举不仅可以增加两国感情、消除敌视，还能为日本学校创收，更关键的是能培养中国的亲日势力有利于将来对中国的扩张。

1898年5月，时任日本驻华公使的矢野文雄致函日本外务大臣，极力论述吸引中国留学生赴日留学的重要意义为“树立势力于东亚大陆的最佳策略”。⑤不久，日本外务大臣对此予以了积极的回应，除不同意日本政府支出中国留学费用外，对其余设法妥为安置中国留学生等内容则都表示出了热情态度。日本的媒体也纷纷对清政府派遣留日学生予以了积极评价与关注⑥。与此同时，日本的教育界也对中国留学生的教育问题纷纷发声，总体上对此予以了积极的评价。在此背景下，日本的一些教育机构如弘文书院、成城学校清国留学生部、早稻田大学清国留学生部、法政大学法政速成科、日华学堂等接纳中国留学生的学校纷纷建立。至此，中日双方于各自不同动机驱使下的合作很快达成，这为中国留学生留学日本打下了坚实的政策基础。

在中日两国的推动下，中国赴日留学生日益增多。1901年8月，清政府为创办京师警务学堂而造就警务人才，特派庆亲王奕劻与熟悉警务的川岛浪速达成日本协助中国培养警务人才的协议，大清国代表陶大钧与负责警察教育事务的川岛浪速签订日方协助清政府创办吧京师警务学堂的合同，这标志着清政府官方警察教育的开始。伴随着中国留日学生的激增，其中学习警务的留学生也越来越多。

二、“明时增才”——警察留学教育之概观

张之洞认为警政不仅是新政的根基也是民政的重要内容，西方各国多将警政视作内政的第一要素而立法严且用意深，因此中国应加大对警察留学生的培养。由于当时的中国警察教育初始，熟悉警务的专业人才屈指可数，故国内的警察学堂教育水平普遍偏低，各省派遣留学生出洋学习警务便成为培养警学人才的重要途径。

（一）学员的选派

张之洞所委派的警察留日生都为官费，故力主应选拔派遣有真才实学之人，以期起到切实培养警政人才之效果。同时，张之洞为贯彻其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方针，要求凡官派的留学生必须要在本国的新式学堂中学完中式和西式的基本课程且考试合格，学生必须要有中西文化的基础，这一规则的制定为留学生打下了扎实的基础。⑦

在入学手续方面，学习警政的留日学生必须有人作保。⑧一般招收中国留学生的日本学校分为两种，国家设立的官立学校和民间设立的私人学校。凡进官立学校则必须要有出使大臣或驻日领事通过执照日本外务部转交日本文部省，由出使大臣或驻日领事作保；凡进私立学校的留学生也需要由资格较深的中国人或者日本人作保。因张之洞所派留日学生是公派，一般都由政府出面作保。1902年6月6日，在张之洞成立武昌警察总局的当天，其下令挑选留学生前往日本学习警政，以期毕业后回鄂当差。湖北第一批官派警察留日学生共20名，平均年龄是23岁，其中湖北籍的有13人，他们都是从张之洞亲信护军营中挑选出的精英。

为确保留学工作进展顺利，张之洞十分注重留学教育经费的保障，具体表现为在保障警察留学教育的经费数目、管理权责、开支事项等方面都作出了明确的制度规定。“照得湖北省现就两湖、经心、江汉三书院选派学习师范生三十名，就护军营选派学习警察弁目二十名，派委双丞寿带领前赴日本东京，分途学习师范学、警察学两门，并带日本人东文翻译一员，应需整装、安家、川资、学费及委员薪水、公费等项，应饬北盐法道先行筹拨银元二万元，以一万二千元汇交日本使署充作学费，以八千元交该委员具领以资应用。除札委署武昌府同知双丞寿带领学生弁目刻日束装就道，并咨明出使日本国大臣查照外，合亟札饬。札到该道，即便遵照，迅速于新兵新饷外销项下支发应用，仍具报查考。”⑨

在给率队赴日本留学生的监督官员武昌同知双寿的电报中，张之洞又对经费、人员以及注意事项等予以了详细说明：“照得湖北省现派师范生三十名、警察弁目二十名前赴日本学习师范、警察学一应理法事宜，应即派员带领前往。兹查有署武昌府同知双寿堪以委派，月支薪水、夫马二百元，并带日本人东文翻译一员。至学生、弁目所需学费及整装川资，业经札饬北盐法道先行酌拨银元二万元，以一万二千元汇交使馆充作学费，以八千元交该员具领应用。师范生暨警察弁目每名各给整装费二十元，师范生另给每名安家费三十元。此外川资旅费及该委员在东公费暨回国川资，统归该委员核实开支报销。除咨明出使日本大臣随时督察照料暨分行外，合亟札饬。札到该员，即便遵照札行事，理率同各该学生、弁目等刻日束装就道，毋稍延迟。仍将在鄂起程及由沪放洋及抵日本各日期随时禀报电报查考。”⑩

为加强对留日学生的关怀和管理，张之洞甚至给清政府出使日本的大臣发电，请其妥为照料这批湖北官派留日学生：“为咨会事。为照湖北省前议选派学生弁目前往日本分途学习师范、警察两门，曾商明日本政府，应允随时可以派往在案。兹特遴派学习师范生三十名、学习警察弁目二十名，委员率同前往。除将各该学生弁目姓名、年岁、籍贯暨分班愿学年限另造清册咨送外，相应咨会。为此合咨贵大臣，请烦查照，迅赐照会日本外务大臣转商内务、文部两省大臣，分饬师范学校校长暨警视厅长，将湖北送往学生弁目照开年限，分拨入学，并希贵大臣随时妥为督察照料，实纫公谊。须至咨者。⑪

由上述材料可见，张之洞对湖北的第一批留日学生关怀备至，深怀殷切之情。其后张之洞又陆续委派了几批留学日本的警务生⑫，他们中间的很多人都学成归国。这些留学日本的警务生归国后很多都成为湖北警政的中坚力量，比如徐传笃后为湖北警务公所总务科长。

（二）留学的院校

在日本的众多接纳中国留学生教育机构中，开展警察留学教育的有两所学校：其一是位于东京的弘文学院，校长为嘉纳治五郎，开办速成警务科的时间是1902-1909年；其二是位于东京的经纬学堂，其校长为岸本辰雄，开办速成警务科和专门警务科的时间是1904-1910年。速成警务科一般学习六个月至一年，专门警务科则是学习二至三年。⑬张之洞第一批所派学习警察留学生在宏文学院学习警务，其后张之洞为鼓励自费留日学生学习警政，又规定如能在九个月内在经纬学堂警务速成课毕业则官方奖励经费一百二十元。⑭

宏文学院初创于1896年，正式成立于1902年1月，是最早接受中国公派留学生的日本学校，后因中国留学生退学潮影响于1909年7月。该校有“中国留学生教育的大本营”之称，1902-1909年入读该校的中国留学生有7192人之多，毕业者有3810人。在中国近代的第一次留学浪潮中，宏文学院是日本创校早且接受中国留学生最多的特设教育机构，其影响也最大。

弘文书院成立于1902年，其创立者是被誉为中国通的日本著名教育家嘉纳治五郎。张之洞所派赴日学习警政的第一批20名留学生就是在嘉纳治五郎的建议下进入弘文书院的速成警务科学习。⑮一年后，这批学生中有12名毕业学成归国，其余8名则中途转学其他专业。

在弘文书院、经纬学堂学习警务的中国留学生除少数中途转学其他专业外，大多都完成学业并归国。虽然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所学为速成科，但毕竟作为中国早期走出国门接受日式新式警察教育的群体，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近代警察教育的发展。1903年8月13日，以首批留日学生为师资班底的武昌警察学堂在武昌阅马场成立。其作为湖北第一所警察学堂在湖北的警察教育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第一笔。当时，武昌警察学堂中留日归国教师的待遇比较丰厚，达到了每月薪水洋银八十元。⑯其后，湖北又陆续选派几批赴日学习警务的留学生，他们中有不少人回国后继续从事警察事业。查阅相关文献可以发现，他们的人生轨迹主要分为两种——从事警察教育和警察行政、走上革命道路。

（三）学习的概况

在当时，留日学生的成分十分复杂，且学习动机也是五花八门。学习警政的留日学生亦是如此。“其时（留日）学生全体内容至为复杂。有纯为利禄而来者，有怀抱非常之志愿者，有勤于学校功课而不愿一问外事者，有好交游议论而不悦学者；有迷信日本一切以为中国未来之正鹄者，有不满日本而更言欧美之政制文化者，……有为贵族富豪之子弟者，有出身贫寒来自田间者；有为秘密会党之领袖以亡命者，有已备有官绅之资格来此为仕进之捷径者。”⑰

笔者从相关记录的资料中查阅到了学校的作息时间表（见下表）⑱，其大致可以反映当时留日警察学生的一日学习和生活概况。

留日警察学生的作息时间表

时间作息内容 6：00起床 6：30行礼 7：00早饭 8：00-11：00自习 11：00-13：00午饭和午休 13：00-17：00上课 18：00晚饭 20：30-21：00洗澡 21：30行礼 22：00熄灯

学校的课程用汉语教学而没有设置速成日语等学科。弘文书院的警察速成科教学的主要内容有：警察史、警察机关、警察权研究、治安警察法、高等警察、行政警察、保安警察、司法警察、犯罪搜查权等。⑲同时，因为日本的教育向来比较注重德育、智育和体育，因此警察留学生也有很多专业的警务体能训练。

（四）管理的加强

为强化对留日学生的思想控制和提高留学教育质量，张之洞在吸取洋务运动中留学生管理的经验教训基础上，一方面注重警察留学生的遴选质量，另一方面则扩大驻日使臣的监管和考核权力。

张之洞向日本派遣留学生监督始于1898年，他委任钱恂出任湖北留日学生监督，驻扎日本，专门负责管理湖北留日学生的具体事宜。其后，面对留学生群体日益高涨的革命浪潮，张之洞为进一步加强对留学生的管理工作，于1902年派双寿赴日协助钱恂办理留学生管理工作。同年，张之洞在叮嘱双寿加强约束管理留日学生的电文中强调留学生教育始终要不忘君、不忘亲、不忘圣的宗旨，为达到此目的要求对学生严加管束⑳。

为了从制度上约束和规范留日学生的学习和生活，1903年起张之洞陆续令人起草和颁布了《奖励游学毕业生章程》《约束游学生章程》《自行酌办立案章程》。这些制度在对潜心学业且学有所成的留学生予以相应官职奖励的同时重申了留学总监督、出使大臣管理留学生的权限，使其可以对不安分的留学生予以严格管理甚至可以直接对学生进行斥退或遣送回国。

三、“中体西用”—— 警察留学教育之评析

（一）“中国之最”的辨析

清末的留学潮流对中国近代教育产生了比较深远的影响，这在警察留学教育方面也表现得较为显著。通过警察留学生，大量近代西方警学理论和警务知识被引入国内，同时警察留学生归国后大多成为我国早期新式警察学堂的教育者和警政机构的管理者。笔者认为，张之洞实为我国近代开展地方官派留学生学习警政的第一人，他在1902年6月选派的20名学习警务的留日学生实际上是中国地方政府选派的最早警务留学生。1901年，奕劻在日人川岛浪速的帮助下在北京创办京师警务学堂，这是中国近代最早的官办警察教育机构，标志着中国近代警察教育的开端。随后，从京师警务学堂内选拔10名学生留学日本学习警务则为有文献记载的最早的警务留学生，不过这些学生应为清中央政府最早的官派警务留学生。[21]

（二）“中西会通”的宗旨

张之洞是近代“中体西用”的倡导者，其警察教育亦不能脱离此种思想的束缚。张之洞在创立武昌警察总局后，又陆续在湖北全省推广警政。1907年，他在全国首创宪兵队，后扩建为宪兵营，这被公认为中国近代最早的新式武装警察。这一系列警政实践的推行几乎都有模仿和移植近代西方警政的痕迹。这说明，张之洞逐渐由早期关注学习西方的器物层面发展到关注甚至引入西方制度的层面，这也是他为推动中国警政向近代化迈进而在思想层面做出的贡献。[22]

张之洞不但积极鼓励和发展近代湖北警察留学教育，而且还不遗余力地在国内推行新式警察教育。他将二者有机结合起来的举措对发展湖北的近代警察教育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清末，湖北的警察教育办理颇有成就，张之洞培养的这些毕业于国内外警务学校、警察教练所等机构的学生后来大都成为湖北乃至全国警界的新生力量，对促进中国警政的近代化产生了积极的贡献。

当然，我们不能忽视张之洞培养警务人才的初衷是为了维护清政府的统治，其推广警察留学生教育和国内新式警察教育的目的也不过是利用被其视为西方奇技淫巧之术的警察技术，以培养封建传统的卫道之士而已。因此，张之洞的警察教育思想及其实践不可避免地带有时代局限性。

（三）“种瓜得豆”的结局

张之洞督鄂期间不遗余力地在湖北推行警政，其创办警察、开办警察教育、编练宪兵（军队警察）、推行基层警政建设等举措实际上奠定了湖北近代警政的根基。然而，在清末内外交困的政局下，其办理警政是在“中体西用”思想指导下进行的，培养警察的根本目的在于尽臣节而维社稷。不过，最终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些警察，特别是学习警政的留学生群体，在客观上却起到了加速清王朝覆灭的作用。

在外患日深、国家饱受列强凌辱的环境下，当时出洋留学的很多学生都抱有一定的爱国救亡思想。不少留日学生在日本求学期间时常遭受歧视，这使得他们倍感屈辱并产生强烈的自尊心，他们中间的很多人逐渐接触、认同革命思想。以湖北官派警政留日学生群体的人生轨迹来看，张之洞实际上培养了一大批宣传和参与革命活动的新式知识分子。“抑知武汉所以成为重镇实公（指张之洞）二十年缔造之力也。……而领导革命者又多素所培植之学生也。精神上、物质上皆比较彼时他省为优。以是之故，能成大功。虽为公所不及料，而事机凑泊种豆得瓜。”[23]

国内新式警察学堂培养的警政人才实际上很多都是在学习西方警务知识的同时，逐渐受到了西方民主政治思潮的影响而逐渐走向了清廷反面的，这与张之洞所设想的将其培养成维护清政府的忠实卫道者的愿望背道而驰。在武昌首义期间，仅武昌城内实有警政人员就超过两千人。当革命爆发之际，除极少数警察稍作抵抗外，大部分都离职溃散。以高元藩、汪秉乾等人为代表的原湖北高等巡警学堂学生革命党人则毅然参加起义，并首创湖北军政府临时警察筹办处，终成民国第一警局。这也是辛亥革命的重要成果之一。

以邓贤才为代表的湖北第一批警察留日学生归国后，张之洞即委任他们为武昌警察学堂教习，主要讲授西方警学知识，为湖北培养警政人才。但是，很多警察学堂的学生毕业之后都参加了辛亥革命。以杜锡钧为代表的第一批剩余的留日警务学生则陆续进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四期转学陆军步兵科、骑兵科和工兵科，并于1908年5月学成归国。这批人后来也都参加了辛亥革命，站到了清廷的对立面上。

张之洞为培养警务人才不遗余力地推行警察留学教育，派遣官办留日学生专门研习警务，同时注重对他们的教育和管理，从而在中国的警政教育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警察留学教育为清末湖北造就了不少警务人才，这在客观上对湖北警政建设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纵观警察留学生群体的活动轨迹，可以发现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实际成了清王朝的掘墓人。

① 罗福惠：《湖北通史（晚清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45页。

② 《张文襄公犊稿卷十二、卷十九》。

③ 章宗祥：《留日学生指南》（自刊本），1901年版，第2页。

④ 陈学恂、田正平编：《留学教育》，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3页。

⑤ 田正平：《留学生与中国教育近代化》，广东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73-74页。

⑥ 《国闻短评：黑哉所谓支那教育权者》，载《新民丛报》，1903年第3期。

⑦ 张之洞：《劝学篇》。

⑧ [日]实藤惠秀：《中国留学日本史》，谭汝谦等译，三联书店1983年版，第155页。

⑨ 陈山榜编：《张之洞教育文存》，人民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396页。

⑩ 陈山榜编：《张之洞教育文存》，人民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391-392页。

⑪同上，第390页。

⑫《汉皋玩月》，《申报》1904年6月6日。

⑬李协京：《近代中国的赴日留学生：学术研究领域无亮点》，《教育史研究》2004年第3期。

⑭《筹给警察学生补助金》，《申报》1906年4月3日。

⑮[日]大江平和：《宏文学院与中国留学生生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2年硕士学位论文。

⑯《警察学堂添延助教》，《申报》1905年4月19日。

⑰《胡汉民自传》，《近代史资料》1981年第2期。

⑱[日]大江平和：《宏文学院与中国留学生生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2年硕士论文。

⑲何峰：《日本东京宏文学院与湖北警察教育》，《湖北警官学院学报》2006年第5期。

⑳陈山榜编：《张之洞教育文存》，人民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398-399页。

[21]参见肖朗、施峥：《日本教习与京师警务学堂》，载《近代史研究》2004年第5期；大江平和：《宏文学院与中国留学生生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2年硕士学位论文。日本学者弘谷多喜夫在《北京警务学堂と川岛浪速》一文中认为1902年京师警务学堂选派20名学生到日本学习警务，这其实是弘谷多喜夫对张之洞所选派的警察留学生的误认。

[22]柳卫民：《试论张之洞的警察教育思想》，《湖北警官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

[23]张继煦：《张文襄公治鄂记》，湖北通志馆1947年版，第16页。

On the Origin of the Overseas Police Education in Hubei Province

ZOU Jun-jie

In 1902, after Zhang Zhi-dong founded the modern police in Hubei, he began the earliest local official overseas police education. Zhang Zhi-dong gave preferential treatment and influence to Hubei police students in Japan from the aspects of selection, education, management, and work distribution, so that the promotion of policing could save the government from the crisis. However, the police trained in Hubei even became the grave-digger of the Qing government, which not only reflect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both the traditional and modern police in Hubei, but also explained the dual characteristics of Hubei police’s conservative and revolutionary.

Zhang Zhi-dong; police; overseas study; education

D691.6

A

1672-1020(2018)05-0122-07

2016年湖北省高等学校省级教学研究项目“法治视野下公安院校警务人才（本科）培养目标的科学定位与实现路径研究”（编号：2016377）；2018年湖北警官学院院级教研项目“公安院校学生警察意识培养研究”（编号：JYXM2018B01）。

2018-07-23

邹俊杰（1983-），男，湖北汉川人，汉族，湖北警官学院法律系讲师、博士，武汉，430034。

[责任编辑：王 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