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跃
一九五九年夏天,我被单位抽调到闽西北大山区搞中心。当时是粮食紧张时期。干部下乡一律在公社食堂吃饭。每餐交三两粮票两毛钱。到农民家吃派饭也按这个标准交纳。我正处壮年,每餐一小碗饭一瓢菜只是半饱。但是为了开展工作还是坚持与农民一起下田。好在大山里野果很多。鸡爪梨、枸元、野生弥猴桃和一些田里没捡干净的地瓜头、萝卜叶等每天也能免强对付过去。就这样我从双抢到秋收冬种到购粮,在山区农村呆了半年多。
年终的一天,公社告诉我接县里通知,我们这些下乡干部明天到县集中。由县坐班车回原单位。在这个公社有三位下乡干部,接通知后都非常高兴。下乡半年,家人、朋友、单位同志都少联系上。现在任务完成可以回去,甭说有多高兴了。由公社到县城要走一百四十里山间崎岖小路,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我们没经过部队的锻炼,加上被包和雨具等坛坛罐罐,一百四十里路最少得走十四个小时。但是,任务胜利完成可以回单位。大家非常激动。为了明天一天能赶到县城。我们三人商量好,不在公社食堂吃早饭,【食堂七点才开饭】。明天凌晨四点模黑走路,到离公社二十里地的金兰自然村路边的农家,花三两粮票两毛钱请农民代煮稀饭,。吃了就赶路。这样明天下午六点能到达县城。计划好了,我们三人都非常高兴。早把明天的一百四十里崎岖山路长途跋涉的艰苦,丢在脑后。我们甚至于想到明天下午一到县城,先花三两粮票两毛钱到店里吃碗粉条粿多放些辣椒。吃得满身冒汗。然后到招待所洗个热水澡。等着第二天一早搭班车回单位。我们又做些明天凌晨摸黑走路的准备。每人都检查了手电筒、绳子和赶蛇的小竹子。我们约好明天四点就开路。
第二天凌晨四点,我们摸黑走了两小时。敲开路边一户农家大门,清他们为我们代煮稀饭。他们见是公社的下乡干部,非常热情地端茶送水。请我们在大厅休息。农村灶大锅大,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稀饭便上桌了。现成小菜是坛子里的豆腐乳醃的洋姜、辣椒、罗卜干和油豆腐。在吃饭时他们还热心地再三提醒我们。这里到县城还有一百二十里山路。要过八个坎九个弯。并交代说遇到过坎的独木桥有霜冻得先撒上沙土再过。不然摔下沟里一身湿透就走不动了………..。
六点多了,天还没亮。我们已走出了二十里地,全程的七份之一。现在又填饱了肚子。大家兴高采烈,干劲十足地继续赶路。大家都认为这样的计划安排是恰到好处的。今天下午六点前准能赶到县城。不知不覺地又走出了十里路。在休息时大家又提到了早餐的好处,问是谁付的粮票和钱,以便结算。这一问大家傻了。早上大家急着赶路把三两粮票两毛钱派饭钱的事给忘了。现在已走出十里路了。这事乍办?到县城托人或打电话公社代付?可农家的姓名和地址都说不清。返回去付?来回得二十里。常言说“行百里者半九九”一百四十里的一日行程如再加上这二十里那可是雪上加霜!起初,大家认为“三两粮票两毛钱的事”算了。农家目前粮食虽然紧点,但也不差这些。要不,他们乍不向我们要呢?但继而一想,三两粮票两毛钱的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当时农家全劳力一天的定量是九两。我们派饭的粮票和钱没交,那就是让他家的全劳力一天不吃饭下田劳作。我们的心能安吗?再说,我们在会上和平时与他们交谈中都说目前国家有困难。党和政府非常关心农业生产。抽调我们来农村与大家同甘共苦,共度难关。这就关系到他们对党和政府和下乡干部的信任感。三两粮票两毛钱的事说大还是挺大的。最后我们决定把派饭的钱粮送回去。但是,谁去送呢。天还没亮。来回二十里山路一个人走是很危险的。最后,大家下定决心集体往回赶,把钱粮送回去。为了更好地全面完成上级交付的下乡任务。维护农民对党和政府的信任。我们只好把一天行路难的困苦抛在脑后。集体往返二十里路把派饭钱粮送了回去。送回了派饭钱粮,这时天已大亮,我们又高高兴兴地赶路了。这一路千辛万苦,渴了,喝冰冷的泉水。饿了,咬两口带的冷地瓜。休息时又找些路边的野果解馋。
路在脚下,这话不假。一百六十里的崎岖山路走一步算一步,走一里是一里。到了晚上十点多,终于到了县城。但是,人可累坏了。我们三人有的拐了脚。有的扭了腰。街上也吃不上东西,招待所也没热水。大家凑合着打些冷水檫檫身,往床上一躺摆平了身体。这时的轻松和舒服是言语难以表达的。但更主要的是我们心安理得。我们维护了农民对党和政府的下乡干部的信任。那就是三两粮票两毛钱的事!
(作者单位:福建省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