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健身已经被提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在此背景下,我国城市社区体育活动进入了大发展时期,但一方面城市社区健身活动仍然存在着参与人群单一、参与方式单调、锻炼效果不理想、缺乏组织和指导、参与者较难体会运动的好处等问题;另一方面,按照体育运动促进个人和社会发展与进步的目标,城市社区体育活动促进城市社区和谐建设和有效治理的效果值得进一步探讨。分析全民健身背景下体育文化对社区人际关系的影响机制,可以看出:社区成员对体育文化的认知由表及里分为物质、行为、制度、精神四个方面,并通过对城市社区成员群体规范和群体认同的传导,最终影响城市社区成员的集体意愿和关系质量。
体育运动的终极目标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的和谐进步。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将全民健身上升为国家战略,全民健身发展开始呈现出参与途径多样化和参与项目多元化的现象。“十三五”规划提出将健康中国作为国家战略实施,文件中多处提及健康中国和体育的关系,并且明确指出城市社区健身圈的实施。[1]美国在之前提出的“健康公民”目标体系中,也将社区体育健身活动目标排在第一位。[2]而在实践上,多个国家和地区将体育纳入国家稳定与发展的框架,试图采用提高公民体育参与程度的途径达成增强社会融合之目的。[3]在当前背景下,城市社区开展和加强全民健身运动具有重要性和迫切性。
虽然在全民健身的背景下,城市社区体育活动进入了大发展时期,但城市社区健身活动仍然存在着参与人群单一、参与方式单调、锻炼效果不理想、缺乏组织和指导、参与者较难体会运动的好处等问题;同一社区不同社会阶层、不同年龄段人群也存在显著差异,与“普惠、均等化”的可持续发展要求相差甚远。[4]另外,按照体育运动促进个人和社会发展与进步的目标,城市社区体育活动对促进城市社区和谐建设和有效治理的效果不清晰[5],仍然值得进一步探讨。这说明,已有的相关研究需要进一步补充和完善,而从体育文化的角度进行这一问题的思考是一个重要方向。一方面,城市社区全民健身活动中出现的问题,其实质上是社区健身运动参与者的期望与社区健身条件的能力创造之间差距的表现,按照组织文化建设与传播的已有研究,当期望与现实存在差距时,文化所能体现的凝聚、融合与吸引作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弱化甚至消除个体对这种期望失验的感知[6];另一方面,文化能体现的沟通、感化、规范等功能会对整个集体的各个方面产生深远影响[6],体育文化的这一点在城市社区全民健身运动中体现得较为明显。
基于上述原因,本研究试图理解和探寻全民健身活动对城市社区和谐建设影响作用的“黑箱”,从体育文化的角度出发,结合已有研究和相关理论,使用规范的实证研究方法分析全民健身背景下体育文化对社区人际关系的影响机制。本研究认为,体育文化不仅仅对城市社区内的健身活动会产生作用,也会在更大范围上影响整个社区的发展和建设。
体育文化是整个文化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综合当前对体育文化的相关研究,可以将其界定为人类在体育实践过程中创造和保存的一切体育活动形式、体育精神和体育制度的发展水平、程度和质量的总合整体。按照这一定义,从广义上说,体育文化是指人类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在体育方面创造的一切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总和;而从狭义上说,则往往是指有关体育的精神文明或观念文化。[7]
按照文化的维度界定,文化由四层构成,即物质层、行为层、制度层和精神层[7],体育文化可以做同样的维度划分。其中,体育物质文化是由体育从业者创造的、体育活动参与者使用的产品和各种物质设施等构成的器物文化,是一种以物质形态为主要研究对象的表层文化;体育行为文化是指体育活动参与者在整合参与过程中表现出的行为,它是体育活动参与者的作风、精神面貌、人际关系的动态体现,也是体育活动参与者的精神和价值观的折射;体育制度文化是指各级政府、相关部门、体育管理组织和社区所制定和形成的,与体育活动相关的领导体制、组织机构、管理制度和活动规范;而体育精神文化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文化现象,它在整个体育文化系统中处于核心地位,是体育活动各个参与方受一定的社会文化背景、意识形态影响而长期形成的一种精神成果和文化观念,包括体育价值观、体育精神、体育经营管理理念等文化要素,是体育文化的核心内容。
Kelman[8]的研究中将人际间关系形成的过程分为两类:一是基于遵从的关系形成过程,指的是群体中的个人由于共同接受一套统一的规范,并同时接受遵从或违背规范带来的奖励或惩罚,从而形成稳定合作的关系;二是基于认同的关系形成过程,指的是群体中的个人由于价值观的一致性,带来相互之间的尊重,从而形成稳定合作的关系。
这一研究框架在很多针对社区的研究中被使用并被验证了其有效性[9],本研究同样将借助于这一研究框架,分析体育文化对城市社区人际关系形成过程的影响。
一方面,服从规则、诚实守信是体育精神文化中不可或缺的方面,当社区成员在当前全民健身的背景下,通过社区的各种健身活动在深层次更多地感受到体育精神文化中的服从规则时,其会对社区的群体规范产生更深的感知,也会在其日常的社区健身活动行为中表现出来,从而给其他的社区成员带来一种引导,使其也能够更好地理解社区内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的群体规范。此外,体育制度文化在社区中也会反映一部分社区群体规范,体育物质文化中健身设施和活动场所的合理设置也可以帮助城市社区成员更好地理解在社区空间里允许和禁止的行为。因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1:城市社区成员对社区体育文化的感知将正向影响成员在社区中的群体规范。
另一方面,团队拼搏、默契合作也是体育精神中的一部分,城市社区中的个人通过社区内的健身活动体会到更多的体育精神,并使这种体育精神在健身活动中进一步表现出相应的体育行为文化,造成团队社区成员之间的相互尊重,形成城市社区内更高程度的群体认同。而体育制度文化和体育物质文化在推动社区成员进一步增加其社区健身活动频次的同时,给予他们更多的接触和沟通的机会,从而有可能使其在价值观上逐步达成一致。因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2:城市社区成员对社区体育文化的感知将正向影响成员在社区中的群体认同。
城市社区的和谐建设和有效治理需要在和谐社区关系的基础上才能事半功倍地展开,这里的社区关系效果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城市社区成员个人相互之间的关系质量[10],二是城市社区成员愿意将自己看作是整体社区一部分的集体意愿[9]。关系质量是指社区成员之间的关系强度和关系持久性,当城市社区中的个体能够对社区群体规范有更为一致的理解时,他们会在行为方式上逐步保持一致,做大家所赞同的事,防止出现大家所反对的行为,这样一来,成员之间的信任程度和相互满意程度均不断上升,关系强度也会增加。而当城市社区中的个体由于相互间的尊重和依恋,实现群体认同时,也必然会对其他成员与自己的关系产生更强更持久的评价。因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3a:城市社区成员中的群体规范会正向影响城市社区成员的关系质量。
H3b:城市社区成员中的群体认同会正向影响城市社区成员的关系质量。
集体意愿指的是社区成员愿意将自己看作是社区的一部分,使自己为社区贡献自己的努力。按照Perugini和Bagozzi的研究,在一个群体或社区中,成员之间的相互依恋关系会逐渐转化为成员对群体整体的依恋关系。[11]因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H4a:城市社区成员中的群体规范会正向影响社区成员在城市社区中的集体意愿。
H4b:城市社区成员中的群体认同会正向影响社区成员在城市社区中的集体意愿。
H5:城市社区成员的关系质量会正向影响社区成员在城市社区中的集体意愿。
综合以上假设,本文的研究模型可以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模型
本研究使用了结构化问卷,问卷发放对象是城市社区中的普通成员。为保证问卷质量,研究人员在2017年11月在武汉市的2个社区各寻找了15名社区成员进行了小规模测试,测试结果反映良好,30名小规模测试被试均认为问卷问题含义清晰,数量适中,问卷中没有出现令人反感的表达,且整张问卷可以在15分钟内完成。随后,研究人员在2018年1月至2018年5月间进行了大规模问卷调查,在北京、武汉、广州、苏州、成都等地随机选择了共43个社区进行调查,每个社区选择了15名左右的被试,问卷调查采用面对面填写的方式保证问卷回答质量,并对问卷填写者每人发放了小礼物。最终,共发放问卷697份,除去填写不完整的和答案有明显规律的问卷,共回收有效问卷654份,有效回收率为93.8%。
本研究的问卷由关于问卷填写者的描述性个人信息和本研究各变量的测度问题两大部分构成,其中测度问题均由从“强烈不同意”到“强烈同意”的7点李克特量表构成。所有测度项均基于已有文献与本研究环境整合完成,对来源于国外文献的测度项,还使用了回译(back translation)以确保问卷中测度问题描述的准确性。其中,集体意愿(WI)、群体规范(GN)、群体认同(GI)等三个变量的具体测度问题参照Tsai的已有研究设计,分别使用了3~4个测度问题;关系质量(RQ)变量的具体测度问题参照Liang的已有研究设计,使用了3个测度问题;体育物质文化感知(SMC)、体育制度文化感知(SRC)、体育行为文化感知(SAC)、体育精神文化感知(SSC)等四个变量的具体测度问题,参照刘理辉的已有研究设计,分别使用了3~4个测度问题。
本研究选择了基于偏最小二乘法的结构方程模型(PLS-SEM,Partial Least Square-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的统计分析工具GRAPH3.0来进行问卷数据分析。与传统的结构方程解决工具例如AMOS、LISREL等相比,这一方法所需问卷数量相对较少,并可以同时分析反映型变量和形成型变量,被广泛认为在具备较新视角的早期阶段研究中适用。本研究中,社区体育文化感知属于形成型变量,而群体规范、群体认同、关系质量、集体意愿则均属于反映型变量,因此选择使用PLS的结构方程模型工具进行数据分析。
本研究使用GRAPH3.0软件,对于回收的数据结果首先进行了信度分析,结果如表1所示。可以发现,所有变量的复合信度数值均超过0.7,Cronbach’s α值超过0.8,反映了本研究的变量具备较高的信度。
表1 信度检验结果
表2 测度项交叉负荷结果
表3 聚合效度与区分效度检验结果
表2显示了所有测度问题在所有变量上的因子负荷系数。从表2的结果可以看出,所有测度问题在对应变量上的负荷系数均超过0.7,且显著大于非对应变量上的负荷系数,反映了本研究的测度项具备较高的信度。
表3显示了本研究中各变量的平均方差提取数值(AVE,average variance extracted),其中已经将体育物质文化感知、体育制度文化感知、体育行为文化感知、体育精神文化感知等四个二级变量进一步合成为社区体育文化感知(SC)这一变量,可以发现各变量的AVE均超过0.7并明显超过与其他变量的协方差,由此可以看出本研究具备良好的聚合效度与区分效度。
进一步地,对研究模型进行了数据验证,可以得到如图2所示的结果。
图2 结构方程图
由于本研究的数据均来源于一次调查,因此共同方法偏差(Common Method Bias)成为可能的问题之一。进一步对数据进行分析,从所有的观测项中析出了一个能综合代表各个观测项的指标,之后将这一指标作为自变量加入本研究模型重新进行计算,将两次的计算结果进行对比,发现因变量的R2数值也仅仅增加了1%左右,且各条路径系数几乎没有区别,由此显示共同方法偏差并未对本研究造成显著的不利影响。
上述研究结果既可以给研究人员带来理论上的丰富与扩充,也可以给各地的城市社区和参与全民健身产品与服务提供的企业以实践的对策指导,具体而言包括下面几个方面。
第一,本研究分析并验证了体育文化对社区人际关系的影响,对已有相关研究起到了补充和完善作用。研究结果可以发现,除了城市社区成员中的群体规范对社区成员在城市社区中的集体意愿产生的正向影响p值小于0.05以外,其余所有假设p值均小于0.01,即所有假设均得到支持,且社区成员在城市社区中的集体意愿及与其他成员的关系质量作为最终变量,其R2数值分别达到0.37和0.33,显示了较好的解释力度。上述结果均说明,本文的实证模型可以得到较好的验证,从体育文化的角度出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和打开全民健身活动对城市社区和谐建设影响作用的“黑箱”。在当前全民健身和健康中国背景下,我们去理解城市社区健身活动开展的效果和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显得非常重要,已有的相关研究基本是从体育经济的角度出发,从较为狭义的角度分析体育文化对社区内全民健身活动的促进作用,但城市社区内的居民健身活动归根到底是个体在群体中的行为,需要心理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的相关理论进行分析,因此本研究尝试综合了上述学科领域的相关理论,并通过实证分析得到了很好的验证。
第二,应加强从表层至深层的全层次体育文化在社区内的建设与传播,进而改进社区人际关系效果。研究发现,社区成员对于体育文化的感知可以分为体育物质文化感知、体育制度文化感知、体育行为文化感知、体育精神文化感知四个方面和维度。从表3的结果可以发现,上述四个维度具备较强的区分度,因此,将体育文化由表及里分为物质、行为、制度、精神四个方面是可行有效的,未来对体育文化的研究可以有效地将体育文化做上述四个维度的划分。但从本研究中,社区体育文化感知的构成影响系数上来看,可以发现表层的物质文化和行为文化对于社区成员体育文化感知的影响更为强烈,深层的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对于社区成员体育文化感知的影响则要薄弱一些。这说明了当前城市社区在体育文化的建设和宣传过程中,仍然存在着注重表面推广、忽略深层建设的问题,特别是体育制度文化,城市社区居民对国家、地方关于全民健身的政策,社区对于健身活动的规定,以及社区组织健身活动的组织机构等方面的了解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第三,应对社区健身活动进行横向活动项目和纵向活动过程方面的扩展,从而提升社区成员的群体认同,进而改进社区人际关系效果。研究表明,在两类城市社区人际关系形成的过程中,相较于群体规范,群体认同会对城市社区成员的关系质量和集体意愿产生更重要的影响,其中群体规范对社区成员在城市社区中的集体意愿产生的正向影响甚至已经接近不显著。这说明为了使城市社区能够获得长期持续的和谐发展,更重要的是需要让社区成员基于价值观的一致性获得相互的尊重和认同。具体到城市社区内的健身活动方面,一方面,需要社区更多地去组织各种形式的团队合作的健身项目,通过健身过程中的默契合作快速形成社区成员间一致的价值观;另一方面,需要社区能更多地提供健身后的交流与沟通平台,以及健身指导、体质体能测试等其他服务,通过这些平台和服务有效地加强社区成员之间频繁深入地沟通与交流,给予他们更多的接触和沟通的机会,从而有可能使其在价值观上逐步达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