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文化和竞技体育热点议题*

石洁琦

(广州体育学院 基础教育学院， 广东 广州 510500)

全球化浪潮使得学术的交流和理论的应用变得日益频繁也日益重要，国际上体育社会学的研究已经相对成熟[1]。为了加强同国际上体育社会学的交流和对话，为了更详细分析国际同行的动态，笔者将目光投向了体育社会学相对发达的美国，然而美国社会的复杂性和文献资料的庞大繁杂，使笔者再次缩小范围，选择了美国体育社会学家科克利的文著作为着手点。因为体育社会学是在近几十年才应现代社会的需求而诞生，美国体育社会学家科克利著有12个版本的《体育社会学：议题与争议》教材，从1978年的第一版到第2017年的第12版，刚好记录见证了美国体育社会学的发展。科克利的教材涉及体育社会的各个领域，仅仅第六版的中译本字数近千万字。国外学者Rubinfeld[2]在杂志上推介科克利的第七版《体育社会学》是这么说的：虽然说没有文字可以覆盖一切，但它几乎涵盖了体育社会学的所有热点主题。一些刚开始学习的大学生，尤其是那些没有接触过社会学的大学生，可能会对这些章节所包含的概念和定义感到不知所措。甚至对于社会学专业的学生，把握六个不同理论观点也不容易。尽管如此，我国学者对科克利著作的关注并不在少数。国内对科克利文献的参考，主要在于12版教材中的第六版中文版，其第六版英文版[3]出版于1998年，中译本[4]出版于2003年。

科克利12个版本的《体育社会学》教材，是美国社会的一个窗口，为我们提供了体育社会学研究的一个有利观测点。而我国学者对该著作的引用，也显示了我国体育社会学研究的关切点。通过国内的CNKI数据库，更新到2017年9月，使用三个检索词，Jay Coakley，Coakley Jay，杰.科克利，得到189篇引用科克利著作的中文文献，通过CiteSpace进行引用科克利文献的文献关键词共现数据分析得出下面图1：

图1

在Cite Space界面中时间区间选择1993-2017年，Node type 选择“Keywords”，阈值设置为Top 50 per slice，选择MST(最小生成树)算法精简网络，最后得到419个节点、361条连线的关键词图谱(如图所示)。节点为年轮状，左边蓝色表示较早的年份，右边红色表示最近的年份，年轮的厚度与该年的关键词频次成正比。节点越大，字体越大，说明该关键词频次越高，反映了科克利主要的研究领域，也是受到同行学者所关注的重点议题。

从上图可以看出，近年来我国学者所关注的科克利研究领域在于“竞技体育”、“奥林匹克运动”、“偏离行为”、“越轨行为”、“身体暴力”、“足球运动”、“运动员”和“全球化”等方面，这些都属于竞技体育范畴。我们可以看到，该书包含了体育社会的各个方面，而我国学者最感兴趣的是其中的竞技领域。因此，本文简要概述科克利的竞技体育思想以及同美国文化之间的关系，目的在于帮助读者从整体上把握科克利对美国文化的批判并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批判性地思考现代体育在中国文化背景下发展的新思路。

1 美国的竞争文化和竞技体育中的锦标主义

美国征服自然和印第安人的历史促成了美国民族信仰“适者生存”的竞争理念。美国的体育环境通常强调竞争。竞技体育领域对竞争的极度追捧不利人和社会的健康发展。科克利对美国竞争文化的批判得到我国学者的认同和引用：对“更快、更高、更强”的无限追求，使竞技体育面临着毁灭性的危机[5]；冠军成为克服各种艰难走向成功的英雄，在欢呼、拥簇、聚焦于金牌获得者的胜利时刻，银牌仅仅是一种安慰奖，而铜牌则几乎不被议论[6]。科克利在其前五版著作中，对代表美国竞争文化的竞技体育，除了批判，更是积极提出相应对策，从政府对奖励机制的调整到个体对奖励机制的影响，科克利都进行了全面细致的分析，提供了一个积极的，可供多方努力的模式来改变当时美国体育中的锦标主义，详见笔者另外一篇文章[7]，在此不再赘述。美国的竞争文化催生了现代竞技体育的锦标主义。

2 美国的商业文化及商业化体育

从Cite Space的分析中可以看到，国内学者最近关注点的“全球化”、“偏离行为”、“越轨行为”、“身体暴力”、“足球运动”和“运动员”等方面。可以总结为体育商业化所带来的优势和体育极端商业化所带来的弊端两大类的问题。

体育的商业化是历史和社会发展的必然[8]。它的诞生条件是城市化和工业现代化。商业化的体育项目必须是符合赞助商和社会上层等权势群体的利益和意识形态[9]。商业化促进了体育的发展壮大。利用商业手段，体育赛事可以摆脱经济上的困境，寻求更大发展。奥林匹克运动就是在商业化运作中得到空前发展的[10]。因此，在为我国体育谋求发展出路的不少学者中，关心的也是体育商业化，并大量引用科克利文著作为论证，比如：奥运观众组织的策略与技术和奥运观众培养的途径[11]；运动竞赛中球迷行为越轨成因[12]；武术套路竞赛没有观众的原因[13]；民族传统体育的艰难发展道路[14]、奥林匹克品牌的商业价值[15]；有效的营销战略应该是根据不同的社会阶层，设计满足各种需求的体育产品和体育服务[16]等。促进体育的商业化，科克利的总结是：迎合观众观看兴趣和媒体的推广。媒体在政府机关设定的法定范围内、依据购买广告时间的公司的需求，考虑如何吸引读者、听众和观众。为了更好地吸引观众，科克利总结几种方案：提高比赛过程中动作的速度，以免使观众产生厌倦；提高比赛得分，创造更多振奋人心的氛围；让比赛势均力敌，产生不确定性结果的悬念；使比赛中的戏剧性时刻最大化；在比赛过程中提供商业性中断，使赞助商能够宣传他们的产品[17]等。

另一方面，体育极端商业化破坏了体育公平的目标。观众和媒体受众若非潜在的消费者，体育若不代表竞争和成功的意识形态，公司就不会赞助他们，商业媒体也不会去报导[18]。在中学和大学的体育校队，热门的体育项目为学校赢得越多声誉和金钱，得到的重视就越多，冷门的体育项目生存艰难。商业体育同样主宰了学校体育的命运[19]。美国人为之狂热的体育，其实也就是代表了男性价值观的力量表演型体育项目[20]。因此，美国人民并不热衷于成为女子体育运动的观众，这造成了提供给妇女的机会非常有限。那些不能替公司传播信息给具有购买力的消费者的体育运动得不到赞助。所以，除非媒体是公共所有的，否则它们不可能报导那些购买力低下的人们所喜爱的体育项目。由此可见，商业主义的盛行使到体育同促进公平平等的目标之间存在不少障碍。

极端商业化阻碍了体育对健康的追求。在商业体育发达的美国，很多运动员都意识到观众支持将是他们巨大的社会资本，吸引观众兴趣，投靠观众趣味是他们的明智选择，偏离[21]和暴力[22]就是过度遵循体育伦理形成的。偏离的一个重要体现是暴力。中国学者关注议题有：足球流氓[23]；运动员暴力[24]；遏制竞技体育的异化[25]等。这方面参考引用科克利文著的中国学者非常之多。多数研究者把竞技体育暴力分为两个领域：观众群体暴力和比赛者身体暴力[26]；球场暴力被这么表述：“这些事情在球场之外是不合法的。我们在那儿所做的事情，确实可以令你杀死某人。”2016 年6 月欧洲杯场外发生球迷暴力时国内某知名网站以“英国流氓牛VS 战斗民族不服！”为题，渲染英国球迷和俄罗斯球迷的冲突[27]。科克利分析更多的是运动员的偏离问题，不少中国学者也同样关心该议题。在剧烈接触型运动中，恫吓和暴力已成为为赢得比赛、促进个人职业、为观众增加戏剧场面并为赞助商增加利润而广泛使用的策略[28]；一个非常成功的NBA 教练赖利明确地告诉队员，如果对手在投篮时不使用强烈的犯规手段予以阻止，或在将对手撞倒后去扶起他们将被处以罚款，其对队员的教导是明确的：要么侵犯，要么离开[29]等。由此造成竞技运动员的身体健康状况及前途亟待关注的议题引起极大共鸣。参考科克利著作的我国文献议题有：完善运动员权利保障体系[30]；运动员伤病和健康问题[31]；商业化导致了赞助商对体育的控制越来越强[32]；广告赞助对职业体育的影响力与日俱增。NBA 的球星皮彭冒着受伤的危险参加1992 年奥运会时说:“我对许多公司做了承诺，我必须遵守这些承诺”[33]等。

竞技体育各主题，都在相互影响着，难以将之绝对分割。美国的商业文化成为现代体育发展的肥沃土壤，商业的繁荣，离不开媒体的报导和宣传，体育的商业化，又造成了重心向观众的转移，随着竞技向着观众趣味发展的趋势，偏离现象也随之出现，偏离现象的出现，也造成了暴力、运动员健康等问题的出现。

3 美国的强者文化和奥林匹克运动中的国家主义

美国的主流阶级意识形态一直以来围绕两个主题：美国梦和美国是精英政治的信念。美国梦是一个满怀希望的愿景，即是对每位个人基于消费的、有着无限机会的经济上的成功和过上幸福生活的可能。精英政治指的是报酬给予由于能力和资格而值得拥有它们的人们的社会[34]。它使人们相信成功是能力的标志，失败是由于不智的决策或者缺乏抱负。精英群体通过体育运动强化经济关系和政治关系的意识形态。现在的体育运动，是通过竞争、个人主义、高度专业化的技能、运用技术手段，以及支配对手的方式进行；而不是通过伙伴关系、乐趣、参与、培养和相互尊重的方式进行。这种观念导致一种阶级逻辑形式的出现，在这种逻辑中，经济成功或竞争获胜成为个人能力、价值和个性的证明。这种信念也同样适用于国家和国家之间。

强者文化使到体育运动偏离了顾拜旦的初衷。顾拜旦曾说：“通过没有任何歧视、具有奥林匹克精神，以友谊、团结和公平的精神，促进相互了解的体育运动来教育青年，从而为建立一个和平美好的世界做出贡献。[35]”那么，这么多年来，奥林匹克运动是否达成了公平和世界团结的目标？科克利认为，同奥林匹克运动相关的国家统一、自豪和认同的表达在一定条件下危险地转化成国家沙文主义和军国主义形式[36]。奥运会运动员的民族服装，开幕式中的运动员按国家分组入场，颁奖仪式上的奏国歌、升国旗，各国的奖牌统计，集体项目的按国家组建，都会促进盲目的爱国主义，煽起国家间政治差异的火焰，让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民族同情与民族仇恨上，鼓励运动员和观众把比赛定为国家的荣誉与自豪。这样做无利于国际团结，只会导致国家主义。奥林匹克运动实际上已成为实现各国利益、延伸强权政治和展示国家实力的媒介。体育运动成为了强国对世界大众文化进行控制的重要工具[37]。科克利认为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不断壮大的跨国公司的影响和全球一体化的趋势，限制国家主义，追求和平发展也必然成为竞技体育的目标。

科克利对体现美国强者文化的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批判，得到中国学者的广泛认同并频繁引用：体育迎合世界大多数富裕的国家的利益[38]；民族主义和促进国家利益仍是全球体育运动的一部分[39]；减少民族主义的表达以保持奥林匹克运动的健康发展[40]；民族主义和商业化对奥运会施加的影响，使到促进全球理解和团结的目标仅仅只是被象征性地注意到[41]等。

奥林匹克运动中的国家主义，同美国的强者文化如影相随。科克利认为政府、体育组织、有关组织更有能力、有责任积极解决此类弊端[42]。

4 总结

现代史上，美国是影响世界经济、政治和文化走势的一个基本因素，现代竞技运动，更是代言着美国文化。美国的竞争文化及强者文化，从我们熟悉的美国总统罗斯福身上可以窥见，他既提倡个体的自然适应性，又提倡集体的国家实力。他将生活看作一场持续的生存竞争，作为总统，他的理想是建立强者的国家。19世纪末期，美国迅速崛起为世界工业大国，工业，加速了美国的城市化进程[43]，城市化和工业现代化繁华了美国的商业文化。现代竞技体育场域，处处呈现着竞争文化、强者文化和商业文化，它们带来文化繁荣的同时，也垄断了主流的价值观。限于篇幅，我国更多对科克利著作进行参考的引用文献无法在此列出，借鉴美国社会学者科克利的著作来分析竞技体育的研究还在持续增加。我国学者对科克利著作最感兴趣的议题集中在竞技体育领域。美国竞争文化产生的锦标主义曾是美国体育历史上的重要议题，美国人对金牌的追求曾是无与伦比的狂热。科克利主张调节、改变体育中的奖励机制并以此促进对成功多维度的定义。美国的商业文化促进体育发展的同时带来了不少的问题。科克利提出了限制商业主义，重申奥运精神，用“健康-团结-和平”取代现在的奥林匹克格言“更快-更高-更强”。美国所推崇的强者文化使得国际奥林匹克运动难以将国际友好和世界和平置于首位。实际上已成为实现各自国家的利益，延伸强权政治，展示国家实力的媒介。而身处美国资本主义国家机制中，局限了科克利无法彻底清除文化的弊端，因此他期望在美国主流社会出现“崭新体育模式”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较低。而实际上，挑战先入为主的代表西方竞争文化、强者文化(包括男性文化)的竞技体育的任何其他形式的体育，际遇都难以乐观。现代社会的复杂性，敦促我们要用多学科的视角去分析社会现象。创建蕴含东方智慧的、彰显新时代社会主义价值观的体育新形式，向世界推出中国精神和中国价值，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更是时代赋予我们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