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亦鸿
摘要:哈贝马斯被认为是德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其公共领域理论构建了以十八世纪欧洲资产阶级交往的公共领域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理想模型。《少年维特的烦恼》是德国大文豪歌德的成名力作,主人公维特的爱情悲剧令人唏嘘。多名研究者已从人物形象的角度出发,详尽地分析维特的爱情悲剧。本文将尝试以公共领域为切入点,探究少年维特悲剧的必然性。
关键词:公共领域;少年维特的烦恼;悲剧;必然性
一、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
哈贝马斯是德国当代最重要的哲学家、社会学家,也是公认的当代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在学术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少年维特的烦恼》是德国著名作家歌德创作的书信体小说,“狂飙突进”运动中的典型代表。多名学者已就少年维特的人物形象详尽分析过其悲剧,但社会因素则较少作为研究切入点。本为将尝试用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探究维特悲剧的必然性。
公共领域理论以十七、十八世纪的欧洲为历史背景,主要研究了资产阶级公共领域的发生与发展,也就是宴会、沙龙、咖啡馆、俱乐部等这些可以形成公共意见的社会生活的领域。公共领域的参与主体为公众,并没有身份或阶层、阶级的限制,只要某一个体自愿、自由地关注某些“普遍利益”,就有可能成为其中一份子。[1]因此王公贵族、新兴资产阶级或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市民皆可成为参与者。他们谈论共同关注的公共事务,批判政治权利,追求理性、平等、自由、民主。
二、少年维特的烦恼
《少年维特的烦恼》是歌德创作的书信体小说,“狂飙突进”运动中的典型代表。自1774年秋面世以来便畅销于德国国内,而后风靡欧洲,在当时引发了一阵阵“维特热”:不仅年轻人热衷于小说主人公维特的思想言论,穿衣打扮,例如青衣黄裤的“维特装”,甚至连法国皇帝拿破仑一世及德国语言学家威廉·洪堡等人都对此书爱不释手。一部分激进者模仿维特最后坐在书桌前的样子自尽,以至小说曾一度被列为禁书。时至今日,虽无人继续模仿维特的装束和行为,但这部小说依旧被读者喜爱,甚至有了三十多种中文译本。小说主人公维特来源于经过艺术加工的年轻歌德——生于一个较为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独立的人格,天性浪漫。同时深受启蒙运动影响,崇尚理性、平等、自由、民主,反对封建等级观念和封建制度对人性的束缚。因而,少年维特也是公共领域典型的一份子。
但少年缘何落得持枪自尽的结局?究其原因,还与维特自身性格、周遭环境及时代背景有着必然的联系。就其性格爱好而言,维特外向开朗,重视情感的自然流露。他靠着父亲的遗产,纵情自然,生活无忧无虑。他和总管的孩子们亲密无间,虽然在大夫看来,这种的行为“是有失一个聪明人的尊严的”。自从去舞会的途中遇到了绿蒂,便疯狂地迷她。即使做游戏输了被绿蒂打耳光,也觉得她打自己要比打别人稍重一些,满心欢喜。于绿蒂而言,虽与维特情投意合,关系上却仅仅止步于好友。理智告诉她,她应当遵循封建礼法,追随自己的未婚夫阿尔伯特。阿尔伯特为人诚恳、办事周到,被要求留在侯爵府,从事一份待遇优厚的差事,很受器重。尽管维特十分爱慕他的未婚妻,但他依旧礼貌、友好地对待维特。带着对绿蒂深深的思念,维特回到了城里,在公使馆成为一名办事员。在那里,他结识了思想开明、为人坦率的C伯爵。与墨守陈规、官僚主义,甚至无比纠结文法的公使相比,和伯爵情投意合的维特自然比他的上司更受到偏爱。维特干脆利索,文风自由,必然不受公使的待见。公使对维特与伯爵的交好耿耿于怀,抓住一切机会攻击伯爵,维特因此与他争辩,却也明白,自己与公使的争辩如同对牛弹琴。一次,维特在伯爵家吃完饭,刚好遇到贵族们到伯爵家聚会。封·S太太一家人在经过维特身边时“高高扬着他们那世袭的贵族的眼睛和鼻孔”;B小姐的姑母——一位毫无封地、仅存头衔的贵族——也贬低他,并且不允许B小姐同他交往,所以B小姐与维特交谈时也无平日的坦率;在场的其他人即使认识维特,也对他爱答不理。这件事情传得人尽皆知,维特愤而辞去枢密顾问一职。维特慷慨激昂地为一名因爱行凶的长工求情,却遭到总管的驳斥与训诫,作为朋友的阿尔伯特也站在总管一边。爱情、工作和社交的种种压力让维特心灰意冷,到处都是屈辱和失败,他感到了世界的淡漠。跟随着内心的指引,他又回到了乡村。圣诞节的前一天,他用阿尔伯特的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三、公共领域理论与维特
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可分为文学公共领域与政治公共领域。这与维特的悲剧有着紧密的联系,因为这场悲剧恰恰发生在这资产阶级社会的活动领域中。
文学公共领域具有启蒙性,包括文学及其他艺术领域,其基础为广大的受过教育的阅读群体。正如他所言,这一群体“因为拥有私人财产而享有的自律在市民家庭领域内部表现为爱、自由和教育,一言以蔽之,这种自律真正想将自己体现为人性”。[2]在维特的故事中,文学公共领域从维特对于艺术和自然的追求可见一斑。他的乡野素描,不添加任何主观想法,皆是亲眼所见,他也因此而增强了自己皈依自然的决心。于他而言,只有自然才無穷丰富,才能造就大艺术家。所以任何的绘画技巧与清规戒律都会破坏人们对于自然的感受。[3]写作亦是如此。如果作家再版时修改了情节,那无论艺术手法有多么高超,都不如初稿的真情流露。在维特看来,最初的描摹就是对于美好最真实的记录。侯爵虽然颇具艺术感受力,但囿于“讨厌的科学概念和流行术语的局限”。在维特与他共赏艺术时,他“突然自作聪明,从嘴里冒出一句艺术行话来”。他对于艺术科学性、系统性的理解,把维特气得火冒三丈。从这一角度来看,伯爵是既定艺术规则的遵守者,维特是破坏者。虽然二者的关系却真诚平等,未因对艺术的理解不同或是贵族与市民的身份差异产生隔阂,但对于维特来说,他们二人从根本上来看“毫无共同之处”。维特态度消极,认为伯爵对艺术的理解平淡庸俗,与伯爵的交往不如读书使他更加快乐。因此,他决定几天之后自行离开。伯爵家的聚会上,伯爵、上校与维特正在聊天。几名贵族来了之后,维特却遭到冷遇,甚至被迫退场,因为像维特“这样的小人物是不容插足他们的聚会的”。对于这几名封建贵族来说,身份差异便意味着没有平等交往的权利,因此聚会上所讨论的共同关心的主题,维特甚至没有旁听的机会,更别提发表意见了,这项权利同样被取消。平等、开放这些文学公共领域的基本特征皆与维特无缘,而文学公共领域本该是市民与贵族在聚会上就文学与艺术自由讨论的公共空间。受到贵族与封建主义的压迫,新兴资产阶级软弱、妥协的的特性凸显。维特被剥夺了自己应有权力,排除在所属的领域之外,但他却并未有过激烈的反驳。所以少年“当时气得肺都炸了,眼下也仍然怒火中烧”,冲动之下甚至“真巴不得切开自己的一条动脉,以便获得永远的自由”。
而产生于文学公共领域的政治公共领域,除了启蒙的特性之外,还具有批判性,民众也逐步获得批判的能力。维特在这一领域的经历主要围绕他与公使及周遭同事展开。在好友与母亲的劝说下,维特跟着公使去了X地。于他们而言,这才是所谓有所作为。而于维特来说,这让他饱受公使吹毛求疵与同僚斤斤计较之苦。公使虽认可维特的文章,却总是纠结无聊的细节,例如词法、句式等等。由于维特受到伯爵的宠爱,便在维特面前对伯爵冷嘲热讽。本应坚持原则、正确行使权力参与处理公共事务的公差们,不理会成堆的公务,心思皆“系挂在那种种繁文缛节上,成年累月盘算和希冀的只是怎样才能在宴会上把自己的座位往上挪一把椅子”。维特虽身为公差一份子,却无心参与政治斗争,他批判同事们争名夺利的行为愚蠢而狭隘。维特虽未与他们同流合污,却也为了适应大环境被迫变礼貌一点、机灵一点。也因而在女士们心中,他最会讲奉承话。他和麻木不仁的周遭同僚对立,在无奈中试图自我突破。然而维特也并未融入市民阶层。伯爵聚会上的失败闹得满城风雨,个性鲜明,具有叛逆特征的维特成为市民饭后的谈资。在他们眼中,维特愚蠢而异类,然而事实上,他们才是昏庸的愚者。维特受到启蒙运动的影响已然觉醒,理性而批判地看待世俗。然而即使同为知识分子,阿尔伯特也并非始终与维特统一战线。对于自杀这一行为,阿尔伯特认为这是懦弱的表现:因为死亡意味着一了百了,无需再痛苦地斗争;但对于维特来说,死亡是危难关头终于奋起挣脱枷锁、决一死战的勇气。从这一点来看,阿尔伯特依旧是典型传统观点,而维特则代表了冲破传统的自由个性。联想到自己对绿蒂的情感,维特充分理解因爱行凶的长工,认为他是无辜的罪人,并言辞恳切,企图说服总管法外开恩。然而总管教训他,无论如何不能袒护杀人犯,否则国家法律就会乱套。虽为朋友,阿尔伯特也这么认为,维特觉得他含沙射影批评自己,哑口无言。他却也看到,长工必死的下场亦为自己的结局。维特满腔热情,反抗法律道德无果,也意味着新兴资产阶级进行人道主义斗争的悲剧性。
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自由浪漫与封建迂腐的对抗,真情流露与理性思考的冲突,人人平等与阶级分明的碰撞,这一切促成了情感丰富的少年的自杀。“而自杀之对于维特,主观上乃是一种解脱”。[4]资产阶级公共领域中,身为其中一员的维特被排挤在外,无法正常与人交往,无法正常参加这个平等、民主、关于社会的讨论。思想启蒙如火如荼,但在社会实践中却处处碰壁。青年歌德、歌德形象艺术化塑造的维特以及当时的德国文学都并不是革命者,他们缺乏关于社会政治的明确目标和坚定性。[5]虽然维特鄙视世俗的等级制度,崇尚真诚,解放天性,但却对现实深感无力。所有这一切都对维特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虽然他生活中他处处受挫,但精神上的强大却无人能及。因此根据他正义磊落的性格,对自杀肚独辟蹊径的理解,在确认无法挽救长工后的同情与无力,尤其是无法被社会正确接纳这几点来看,他会选择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宣告同世界的决裂也就不足为奇,毕竟这才是冲破桎梏、對抗封建主义最有力的一击。因此,这场悲剧也就变得不可避免。而于维特,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参考文献:
[1]陈勤奋.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及其特点[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 (1).
[2]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曹卫东,王晓珏,刘北城,宋伟杰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0 (第一版):40.
[3]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曹卫东,王晓珏,刘北城,宋伟杰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0 (第一版):58-59.
[4]歌德.少年维特的烦恼[M].杨武能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第四版):12-13.
[5]卢卡契.论《少年维特之烦恼》[J].申文林译,文艺理论研究,1983 (4).
(通讯作者:付慧 常熟理工学院机械工程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