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朝晖路窖藏出土元代瓷器精品赏析

2018-11-30 03:56
文物天地 2018年11期
关键词:龙泉窑釉瓷青釉

1987年,杭州市商业储运公司翻建仓库时意外发现一座窖藏。窖穴呈不规则圆形,直径约2.5米,高约0.9米,顶端距地表0.85米。窖藏出土瓷器54件,铜器4件。小件器物放在一孔雀蓝釉盖罐内,其余散放在窖穴内。出土完整瓷器27件,有青瓷、青白瓷、青花瓷、枢府瓷等,分属于浙江龙泉窑、江西景德镇窑、山西霍县窑等,器形有瓶、杯、碗、盘、爵、壶、觚、笔架等。

时隔30年,杭州博物馆于2018年2月重磅推出“月隐天城——杭州市朝晖路窖藏出土元代瓷器展”,这是该窖藏自1987年发现以来的首次集中亮相,展出了窖藏出土的全部瓷器,包括一级文物11件、二级文物13件。展览一经推出,就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本文特选取展出的部分文物精品,阐释其文化内涵,以飨读者。

景德镇窑青花瓷塑海鳌山子笔架(图一)

笔架为山子造型,由一海鳌驮四座山峰构成,第二峰顶有一轮明月,其他山子塑如意头云。左面塑一海鳌,口微张,内空,可注水,背部有鳞状片。手工捏塑而成,整个背面凹凸不平,不加修饰,还留有工匠的指纹。胎质细腻洁白,通体施青白釉,釉面滋润光亮。山峰上均饰有如意云纹,鳌旁有翻滚的浪花。笔架正面山峰、海水、海鳌双眼等,饰青花施彩,呈不规则状。青花呈色清丽淡雅,构图层次复杂,但处理得当,总体看来给人以素雅宁静之感。

青花瓷是元代以后中国瓷器的主流品种之一,以含氧化钴的钴矿为原料,在陶坯上描绘纹饰,覆以透明釉,经高温还原焰一次烧成。青花瓷肇始于唐代,至元朝臻于成熟。元青花的纹饰构图丰满,不仅有中国传统的人物、动物、植物、诗文等,也深受伊斯兰装饰体系的影响,远销东亚、东南亚、南亚、西亚乃至非洲的广泛区域,在世界陶瓷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图一 元 景德镇窑青花瓷塑海鳌山子笔架

图二 元 景德镇窑蓝釉描金月映梅纹瓷爵杯

青花笔架水盂是典型的文房用品,是汉文化的典型器形,在杭州窖藏中出现,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元代的政治中心在北方,特别是大都,经济文化中心则在江南地区。于是南人求官者北上大都,而追求物质利益和生活舒适的北人则往往定居江南。元代诗人萨都剌曾说:“南人求利赴北都,北人循利多南迁。”作为元代江南商业重镇的杭州,以其规模宏伟、人口众多、交通发达、经济繁荣吸引了不少北方来的文士。著名的戏剧家关汉卿,在元灭宋后不久,便自大都来到杭州;著名书法家鲜于枢也自北方南迁,最后定居杭州,他的墓葬中就出土有端砚这类文房用品。杭州出土的这件窖藏元青花笔架水盂便是江南地区汉文化的集中体现。这件青花笔架水盂,构图层次复杂,做工精巧,表现出文人趣味和复古风气,古代中国的读书人,都希望做官和出人头地,因此,这件山子笔架表达了独占鳌头和指日高升的传统文化心理,是元代青花瓷中的罕见之物,具有极高的艺术与历史价值。

景德镇窑蓝釉描金月映梅纹瓷爵杯(图二)

爵杯仿青铜爵造型。船形口,尖流。腹下三足鼎立,口沿上置一对立柱,外绘干枝梅,内壁绘描金月影梅图,描金已脱落,只留痕迹。胎体细密,施宝石蓝釉,釉质润泽,内壁局部有缩釉点。这件爵杯是元代景德镇窑开始烧造高温蓝釉瓷器的实证,因烧造难度大,同类器物在全国范围内的元代窖藏中发现极少,更显其弥足珍贵。

蓝釉描金,是一种名贵的陶瓷品种,一般需要二次或三次入窑烧制。将烧制成型的胎,吹上或施以蓝色钴料,二次入窑。出窑后,再描金彩,并第三次入窑。蓝釉为高温钴蓝釉,是元代景德镇的创制,胎质细薄致密,蓝釉深沉厚润,为明清两代霁蓝釉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朝晖路窖藏出土的此件蓝釉描金月映梅纹爵杯,有“江上数峰青”之蓝,金月映梅则有“芳影横斜积渐开”之境。

景德镇窑青白釉刻花海水龙纹瓷坛(图三)

瓷坛直口,短颈,丰肩,上腹鼓,下腹渐收,平底。胎质坚硬,呈灰白色。通体施青白釉,釉色莹润。底足无釉,粘有细砂。肩部刻划凤穿牡丹纹,腹部为云龙海水纹,近底处饰一周刻划仰莲纹。由于元代景德镇青白瓷器在胎体原料与装烧方法上均有所变化,故器物特征也较为明显,其中一个显著特点就是体积较大的器物开始出现,这件青白瓷坛便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同时期同类瓷器中体型较大的。而外壁所刻划龙凤纹饰更是较为罕见。

图三 元 景德镇窑青白釉刻花海水龙纹瓷坛

青白釉,亦称“影青釉”,是一种釉色介于青、白二者之间的瓷器,创烧于北宋时期。其胎、釉中铁元素的含量极低,胎质细洁,釉色青莹,所谓“瓷质极薄,雕暗龙花,表里可以映见花纹,微现青色”。产品除了盘、碗、碟、盏托等日用器外,还有陈设、装饰用瓷,并作为外销瓷的品种之一,销往海外,韩国新安沉船内即有景德镇青白瓷。

朝晖路窖藏出土的青白釉刻花海水龙纹瓷坛,龙纹隐现于海水、祥云之间,“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极具气势。

龙泉窑青釉刻花缠枝牡丹纹瓷瓶(图四)

瓷瓶体形硕大,侈口、长颈、圆肩、鼓腹,腹以下渐收,圈足。胎体厚重、坚硬,呈灰白色。施青釉,釉面光滑,乳浊,呈青灰色。颈部饰弦纹,腹部刻划花卉纹,因为釉层较厚,纹饰不清晰。腹下部饰一道弦纹间隔,以下刻花仰莲纹。此瓶由五部分粘接而成,较为特别的是器身制成后,用一件贴花双鱼洗装接在底端,形成圈足,上釉后经高温烧结在一起,圈足露胎处留有墨书痕迹,但文字内容已模糊不清,有待进一步考证。该瓶浑厚、大气,表现了元代蒙古民族特有的艺术风格。

该瓶式是元代龙泉窑的典型器形,在浙江、福建、四川窖藏中广有发现,新安沉船也有出水此类器形。从器形源流看,此类瓷瓶肇兴于北宋末到南宋(金)前期,南北窑口均有烧造,口有卷缘、花口之分,腹作圆腹、瓜棱之别。南宋(金)中期后,体量颀长、底座高大的花口器一脉成为北方地区的主流样类。南方则以卷唇圆腹类型为主。元中期最终定型为敞口、长颈的高大样式,且多为玉色温润的龙泉青瓷,明清尤盛不衰。

龙泉窑在今浙江省龙泉县境内,始创于北宋。入元以后,北方名窑相继衰落,加上水陆交通和海外贸易得到发展,龙泉窑的地位更加突出。浙江、福建、江西等地制瓷业受其影响,烧制龙泉窑系青瓷的瓷窑不断增加,形成特有的青瓷窑系,不但占有国内市场大量份额,而且远销到东亚、东非和阿拉伯各国。

图四 元 龙泉窑青釉刻花缠枝牡丹纹瓷瓶

元代的龙泉青瓷产品较之以往出现较大改变。元代龙泉窑,大型器物增多,器体变得厚重。在装饰方面,一改宋时典雅无华的风范,除划花、刻花、堆花外,更采用了印花、堆贴、镂刻等技法。元代龙泉窑雄浑粗犷的气势与南宋龙泉窑乳浊釉青瓷精巧玲珑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致使今人发出“元不如宋”的喟叹。其实,元代龙泉窑虽有不少形体硕大之器,然小巧精致之物仍为数甚多。即便是大型瓷器,做工大多亦并不草率,其规整的造型、坚实的胎骨、均匀的釉层、纯正的釉色等,都将元代龙泉窑的制瓷技术维持在一个堪与南宋龙泉窑颉颃的水平上。只要观察一下国内外遗存的元代龙泉窑青瓷精品,便可清楚地认识到,元代龙泉窑的制瓷工艺不仅没有退步,而且在美化瓷器的手法上还有所创新。元代龙泉窑青瓷总体风貌的变易,是对变化了的时代审美需求积极适应的结果。釉色的变化也是如此。元代龙泉窑产品中梅子青釉的比例渐渐上升,粉青釉则日趋萎缩。比梅子青更偏绿者,被称做“翠青”。翠青釉瓷器是元代晚期至明代龙泉窑青瓷的主流。

龙泉窑粉青釉瓷觚(图五)

瓷觚仿青铜觚造型。喇叭口、圆唇、长颈、直把,下部外撇,圈足。胎体白,厚重坚致。施粉青釉,釉面滋润光滑,色泽清纯。颈部有刻花蕉叶纹,下刻凸弦纹二道。把手和下部有四出扉棱,棱面刻锯齿纹。圈足上部刻凸弦纹二道。瓷觚内部装有一金属内胆,有学者认为,这是为了防止冬天瓷器内的水结冰后对釉面胎体造成破坏,但这种做法常见于寒冷的北方,南方地区十分少见。

图五 元 龙泉窑粉青釉瓷觚

觚本属商周青铜酒具,多为大敞口、长身细腰,中段圆鼓,下承喇叭足。商代酒具最简单的组合就是一觚一爵,用以斟饮。后从日用器向青铜礼器转化,用于祭祀和陪葬。龙泉窑自南宋中晚期起在部分窑场仿照青铜器、玉器、漆器造型制作器物,如鬲式炉、鼎式炉、簋式炉等炉类,琮式瓶、贯耳瓶、胆瓶等瓶类,以及觚类、洗类、盘类等。这些窑场集中于龙泉大窑、溪口一带,所产器物分白胎青釉和黑胎开片两路,以白胎青釉居多。产品流向多为贵族王室,故被后人称为“龙泉仿官”或“龙泉官窑”。出于依样定制的原因或者多用于礼仪祭祀等场合的需要,这些器物在仿制时循规蹈矩,制作上一丝不苟。入元后,黑胎开片一路基本消失,只剩白胎青釉一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时尚的变迁,这类器物的功能由宗教礼仪嬗变为陈设收藏,其产品流向除皇宫贵族等上流社会外,还走向文人雅士、豪门富商,更多的则是出口外销。因此,生产这类产品的窑场逐渐增多,除大窑、溪口以及邻近窑场,如金村、垟岙头、石隆、高际头等均有烧制外,安福、安仁口、道太等龙泉外围的窑场亦有大量生产。器形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人们已不需要一板一式的刻意模仿,而是在仿照大致模样的基础上,更多地融入了创造性,实质上已经大大超出仿制的范畴,属于陈设瓷品种的创新。仿觚造型龙泉窑青瓷一般作为陈设器和插花器之用,是文人与闺阁花事的重要点缀,所以其亦被称为“花觚”。

影青釉里红高足瓷杯(图六)

瓷杯敞口、深腹、高足,下外撇。胎骨细白,施青白釉,口沿至腹壁饰釉里红,杯内底积釉较厚。圈足釉为淡青色,有开片。内底及腹壁均饰有龙纹。

目前学术界对于该件高足杯的施釉工艺尚有争论,部分学者认为此杯并非釉里红产品,而是高温铜红釉瓷器。铜红釉与釉里红的区别在于,釉里红是以铜红料为彩绘料,在器物的胎上绘制纹饰,其上再施以透明釉。而铜红釉是以铜红料为着色剂,经高温还原焰直接烧成的红釉瓷器。出现将釉里红与红釉瓷器混淆不清的情况,是因为元代的红釉不是单纯地施一层红釉,而是先施青白釉之后,再在一些需要应用红色来表现的衣服等地方加施一层红釉,其结果是烧成后红釉与青白釉熔融在一起,与在青白釉之下用铜红材料作画的釉里红呈现出一种相似的效果。釉里红与红釉的显著区别是,釉里红的红色是一种釉下彩,所以其表现为红色的线条或斑块,而红釉器是一种色釉瓷,因此其必然表现为全器或绝大多数地方成片地为红色。

朝晖路元代窖藏出土的红釉高足杯,究竟属于高温红釉瓷器还是釉里红瓷器,目前尚未有定论,有待更多的考古出土材料及科技检测数据来加以佐证。

图六 元 影青釉里红高足瓷杯

龙泉窑青釉葫芦形瓷执壶(图七)

执壶为葫芦造型,上小下大。一端塑一向外曲状流,与其对称安一把手,圈足。施全釉,足底刮釉,釉色青绿,有冰裂纹。壶体刻划如意、花卉纹,釉层厚,纹饰不清晰。除流柄外,器形和花纹都是模制而成,上下腹间有明显的粘接线。整体器形小巧,生动有趣。

壶是饮具的重要类别,主要功能是盛器。作为生活中重要的饮食器具,内装酒或茶。执壶是自中唐以来较为常见的酒器之一,又称注子、注壶,为斟酒用具。执壶和注子适用人群和波及范围极为广泛。壶需与饮器配合使用,不能直接对口。

龙泉窑青釉菱花口瓷盘(图八)

瓷盘花形,折沿,菱花口,浅弧腹,圈足。胎体坚硬厚重,施青釉,釉色青灰。盘底刻划荷花纹,腹壁有竖条曲形纹。圈足内刮釉一圈呈涩胎,用于放垫圈垫烧,足底有垫圈痕。涩胎火石红颜色鲜艳,与中心留下的圆形青釉形成鲜明的对比。整体器形大气,纹饰粗犷。

盘,盛食器的一种,是盛食器的主要代表之一,一般与碗搭配使用。新石器时代,人类已广泛使用陶盘作为盛食器皿,直到今天,盘一直是餐桌上不可或缺的饮食器具。盘是中国古代食具中形态最普通、最固定、流行年代最久的器形。元代盘体积硕大。这种青瓷大盘源于蒙古族人的饮食习惯,并成为外销瓷器中的重要类别,产品销往伊斯兰国家。龙泉青瓷大盘常常被镶嵌在清真寺的门楣上,成为一种建筑的装饰。

众多花卉题材中,莲荷纹是最常用的纹样之一,它美丽的花形,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雅气质,常用来比喻人的品质高洁,“莲”与“廉”谐音,寓意清廉,因此莲荷纹在陶瓷装饰上占重要地位,也是龙泉窑中常见的刻划花纹饰之一。

杭州朝晖路元代窖藏出土的此件青釉盘的形制和纹饰,在元大都遗址和龙泉窑遗址中常见。河北磁县文化馆在南开河村发掘的元至正十二年以后的“彰德分省粮船”中也出土有龙泉窑莲瓣盘。

图七 元 龙泉窑青釉葫芦形瓷执壶

枢府窑白釉福禄款龙纹高足瓷杯(图九)

此件瓷杯是该窖藏出土的26件枢府窑白釉高足杯中的一件。撇口,圆弧腹,高圈足外撇。除足底外通体施卵白釉,圈足沿粘有砂渣。杯身与圈足系分别制作粘接成器。内底一周弦纹内印芙蓉纹,内壁印双云龙纹,龙圆睛、昂首、细颈,五爪,身披鳞片,蛇尾,龙身瘦长,头尾处各有一颗宝珠,纹饰间相对印有“福”、“禄”二字。

图八 元 龙泉窑青釉菱花口瓷盘二级文物

图九 元 枢府窑白釉福禄款龙纹高足瓷杯

枢府瓷,是元代军事机构枢密院在景德镇订烧的瓷器,以其印花纹饰中多有“枢府”铭,故名“枢府瓷”。其色白微青,呈失透状,颇似鸭蛋壳色,又称“卵白釉”。枢府瓷在元代宫廷用瓷中占有重要地位,流行印花装饰,以云龙和缠枝花卉纹为常见。常见器形有盘、碗、高足杯等。部分内壁模印“福禄”“福寿”“太禧”等款。朝晖路窖藏出土的这件枢府釉高足杯,属典型的枢府瓷,印有“福禄”款识,有“素月出东岭”之美。

元代龙纹与前朝相比,龙身更趋细长,弯曲处较多,以波浪的形式表现出来,上吻上翘,长于下吻,龙须卷曲,一般双目凸出,双眉粗壮如树叶,鬓角处有须髯,出现了网格状的鳞甲。甚至出现了后两足立地,前两足腾空翻转的形象。双角多在中部和尾部分叉,如鹿角,细碎的鱼鳞状鳞甲或网格状鳞甲。龙爪张开的幅度普遍较大,趾与趾之间的角度变大。元代是宋元时期瓷器上龙纹发展的顶峰时期,龙身的灵活程度、细长状况,龙姿态的繁缛复杂,都为以前各代所不能及。

元代为皇室使用的龙纹瓷器皆为五爪龙纹,但五爪龙纹瓷器却并非都为皇室使用。虽然据《元典章》记载,元代在延祐(1319)以后开始把双角五爪龙纹定为帝王的专用图案。严禁民间使用五爪二角龙凤纹饰,违者严加惩办。《元史·顺帝纪》记载至元二年(1336)夏四月丁亥的禁令:“禁服麒麟、鸾凤、白兔、灵芝、双角五爪龙、八龙、九龙、万寿、福寿字、赭黄等服。”据此可知民间不能使用五爪龙的图案。皇室之外使用五爪龙瓷器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皇帝的特赐,第二种是越礼使用。

高足杯在元代盛行,造型出现了较大的变化。元代高足杯的大量涌现,相对于前朝各代的高足杯出现了质的变化,突出表现在造型上:杯身敦厚似碗状;受藏、蒙少数游牧民族饮食文化的影响,草原游牧或征途中,大碗饮酒、饮茶,这对处于劳顿中的人或许是最好的慰藉。长柄小圈足造型的高足杯给他们带来了生活方式上极大的便利,修长的把柄便于他们系于腰间或挂在马背,不管游牧或坐卧,均可随时用来喝奶浆或饮酒,故而高足杯是草原游牧民族生活习俗的真实映照。

元代景德镇窑高足杯有两种功用。其一是作为酒杯。高安窖藏曾出土一件带有诗文的高足杯,杯内底书“人生百年常在醉,算来三万六千场”。景德镇落马桥红光瓷厂窑址也出土一件书写“不饮空归去,桃花也笑人”的釉里红高足杯。这些诗文均表现出元代人豪饮、嗜酒的性格,也表明高足杯是酒具。其二是用来放置供品。

元代景德镇高足杯的使用人群大多为处于上层社会的蒙古人,这一点从元代墓中的壁画以及书籍中的插图可以看出。当蒙古文化与汉文化经过了初期接触碰撞以后,相互借鉴学习的过程便开始了。蒙古人开始接受并且学习汉族文化,高足杯的使用也顺理成章地逐渐进入了汉族人的日常生活当中。

杭州朝晖路窖藏出土的卵白釉印花高足杯,与元大都遗址、景德镇湖田窑遗址和河北磁县南开河沉船中所出相类似。整体与安徽歙县出土的卵白釉高足杯、江西高安出土的卵白釉印花行龙纹高足杯相近,推测其可能应属景德镇湖田窑刘家坞生产的官用瓷。

“内府”款孔雀蓝釉瓷梅瓶(图十)

梅瓶折沿撇口、束颈、丰肩、圆腹,近底足部稍外撇,上有覆钵形盖。胎粗松厚重,呈土黄色。胎上施白色化妆土,外施孔雀蓝釉,近底足无釉。胎釉结合不牢固,剥釉现象严重。肩部釉下书“内府”二字,字体与北京良乡元代窖藏出土的白釉梅瓶所书“内府”二字同,说明此类瓶当时也可能供宫廷使用。

翠蓝釉瓷器最早产生于北方地区,产生的时代最有可能是在元朝建立的前后。山西的中、南部地区和磁州窑最早开创了这种产品。山西地区主要应用于建筑脊饰上,磁州窑则主要施于生产数量较少的瓶、罐类器物上。翠蓝釉瓷器一经创制,发展和传播的速度都很快,南方地区不久也开始生产。但总的说来元代这种产品生产的数量很少。在翠蓝釉瓷器生产的初期阶段,工艺技术并不成熟,表现为剥釉现象极为严重,有些器物上仅剩了星星点点的翠蓝釉。

磁州窑是中国古代北方最大的民窑体系,以其窑址位于宋代的磁州而得名。宋、金时代趋于繁盛,并延续到明清。产品多是碗、盘、瓶、罐、盒等生活用品,装饰题材以花卉、鸟兽、婴戏、民间故事等民间吉祥主题居多,技法包括刻、划、剔、印花、珍珠地划花等,尤以白地黑花、白地黑褐彩绘等品种最为著名,也开创了以诗词、谚语、警句为陶瓷装饰的先河。孔雀蓝釉是元代磁州窑系的重要产品。

孔雀蓝釉瓷将军盖罐(图十一)

图十 元 “内府”款孔雀蓝釉瓷梅瓶

图十一 元 孔雀蓝釉瓷将军盖罐

盖罐直口短颈,鼓腹斜收,平底。胎粗松厚重,呈土黄色。外施孔雀蓝釉。胎釉结合不牢固,釉多脱落,露出化妆土及胎骨。器盖上釉尚存,并有用红彩描绘的忍冬纹。该窖藏中的小件器物出土时均放置在此盖罐中。

霍州窑白釉瓷托盘及把杯(图十二)

把杯敞口铜釦,弧腹,有一“耳”形把手,圈足。胎质细腻,制作规整。除足端外,全器施白釉,釉色莹润,有开片。

托盘敞口铜釦,折腹、圈足。胎质细腻。施乳白色釉,局部有细密冰裂纹。足端无釉。杯与托盘配套使用。

霍县窑为中国古代瓷窑之一,亦称“彭窑”、“霍窑”,位于山西霍县陈村,盛于金元时代。主要产品除白地黑花器外,多白瓷。其胎质细腻致密,釉色洁白,制作规整。器形有仿定窑折腰盘、洗、盏托、高足杯、盖罐等。光素无纹者多,也有少量印花、刻花器。由于胎中含铝量高,烧成温度不足,器质极脆。

朝晖路窖藏出土的白釉托盘及把杯,器形规整,素雅清淡,“土脉细白者,与定器相似,皆滑口”,明朝人以定窑器视之。

公元13-14世纪,蒙古帝国兴起。元统一中国后,降临安府为“杭州路”。至元二十一年(1284),改江淮行省为江浙行省,治所由扬州迁往杭州。杭州作为江浙行省的省府,不仅统摄着南宋故地的核心区域、蒙元帝国经济最发达的江浙行省,也是诸多中央派出机构的驻地,“置行中书省、行宣政院、财赋都府、肃政府,转运、儒学、军医、金帛、杂造诸司,鳞比棋布”,是蒙元帝国的东南政治中心。杭州还是元朝最重要的军事中心之一,“外控岛夷,最为巨镇”。

经吴越、南宋三百余年的经营,南宋时,杭州已经成为当时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之一。元代的杭州,以富庶的江浙行省为依托,在南宋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不仅是纺织、制瓷、造纸、印刷、酿酒、制扇、造船等行业的中心,也是长江流域最重要的商业集散地之一,京杭运河的南部起点,元代漕运的中心,掌控着元朝的经济命脉,“贸迁有市舶之饶,岁入有苏湖之熟,榷货有酒盐之利”,是元朝经济的“根本之地”。

图十二 元 霍州窑白釉瓷托盘及把杯

蒙元时代的杭州,既是陆路交通的中转中心,又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一方面,通过完备的陆路交通网,联结陆上丝绸之路,可直抵中亚、西亚与东欧。另一方面,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东可至高丽、日本,南尽南海诸国,西达阿拉伯及东非。元朝的漕粮、浙盐、舶货等货物的输出及粮食、手工艺品的输入和中转,基本依赖于杭州港。各国使臣、商旅往来不绝。意大利传教士鄂多立克称赞杭州是“世上所有最大和最高贵的城市,并且是最好的通商地”。

国际港口的地位、包容的民族政策及发达的城市经济,带来了元代杭州文化的繁荣。元代的杭州,是多民族聚居之地,蒙古、契丹、女真、高丽、日本乃至西域、欧洲民族都在杭州繁衍生息。佛教、伊斯兰教、犹太教、摩尼教、也里可温教等宗教也都在杭州占有一席之地。西域人取汉名,习汉字,更有“三世衣被乎诗书,服行乎礼义”者,杭州人以舶来品为必需之物,“紫藤帽子高丽靴”亦成为一时风尚。鲜于枢的行草,赵孟頫笔下的胡人,皆为世人所称道。

杭州以其赵宋故都,民物殷盛,“襟江带湖,控扼海外诸番”的地位,成为蒙元帝国最重要的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之一,并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蜚声世界的国际化大都市,被13世纪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誉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的天城”。而朝晖路元代窖藏,正是其时杭州壮丽繁华的缩影。它不仅填补了杭州元代考古的空白,也是杭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重要枢纽的实物见证,为人们重新审视杭州历史,重新理解蒙元帝国提供了与众不同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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