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织锦图案的构成形式分析

2018-11-30 03:56
文物天地 2018年11期
关键词:织锦菱形侗族

历史上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侗族妇女将族人的信仰崇拜及对自然、故土、祖先、战争等的回忆与缅怀,巧妙演绎成各种图案与符号,织制在侗锦上并作为一种视觉媒介进行传播,经过时间的检验形成了具有民族特色的图案纹饰,例如几何纹样、动物纹样、植物纹样等等,从而成为侗族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和反映了侗族人民当时的审美、精神和生活环境。时代的发展为侗族织锦图案的研究以及艺术表现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侗族织锦图案蕴含着侗族千百年来的变化和发展,我们经常接触而忽视其文化,通过对侗族地区的走访及对文献资料的整理分析,我们发现对侗族织锦图案的研究多停留在历史文化以及制作工艺方面,从构成为切入点对广西侗族织锦图案进行系统研究的几乎很少。许多现代平面设计只是简单地披上了民族元素的外衣,我们应该理性地看到这样的设计存在的危险,传统民族文化的外衣并不能从本质上创造出具有代表中国特色的设计,一味的追求华美的外形会阻碍设计的发展。本文希望通过对广西侗族织锦图案的构成形式、构成规律以及构成形式的美等方面进行分析研究,为民族设计提供一个新的设计思路,为新时期的广西侗族民族文化的弘扬与传承找到契合点。

一、侗族织锦图案的基本构成元素

1.“十”字纹

在侗族地区,“十”字纹(图一∶1)有太阳的象征意义,是侗族织锦图案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侗族几何图案的重要组成部分。“十”字纹的形成和发展与侗族人民的审美和工艺技能的发展有很大关系。首先,“十”字纹十分符合织锦的编织工艺,符合编制过程中经线和纬线的相互交错,是侗族织锦编制的最基本、最简单的单位。其次,“十”字纹因其上下、左右对称,侗族人视它为自然和谐的几何形态之一,侗族人用他们的勤劳与智慧创作出了丰富多彩的以“十”字纹为元素的织锦图案。

背带,古时候称“襁褓”。侗族背带是侗族小孩出生满月时,外婆送给外孙子(孙女)的满月礼物,背带中的图案有祈福保平安的寓意。同时背带也是侗族妇女在抚养孩子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用物,它解决了侗族妇女在生活劳动中与养育后代之间的矛盾问题。侗族背带中的“十”字纹(图一∶2)十分常见,有的与其他几何图形搭配组合形成一组充满对称美的自然图形,有的与其他几何图形组合采用二方连续的构图方式排列(图一∶3),使图案结构紧密并起到装饰作用。

2.“万”字纹

“万”字是一种古老的视觉符号,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都有不同的含义。“万”字纹(图一∶4)是侗族织锦中常见的一种图案,通常“万”字纹所包含的宗教意义在侗族地区却没有体现出来,体现的是人们对太阳图腾的崇拜和生殖繁衍的崇拜,代表着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在侗族小孩子的背带、服饰中经常可以看到这类图案,其目的是祈求太阳神守护孩子,保佑其健康成长。

“万”字纹是在“十”字纹的基础上衍生发展来的,其造型在“十”字纹基础上按照同一方向分别延伸,产生动感。“万”字纹作为侗族织锦图案的一个基本单位,当以单独纹样的形式出现时体现对称与均衡的构成美,当按照一定的规律连续延伸排列以二方连续形式出现时,则体现出一种自然的韵律与动感(图一∶5),让观者产生流动、秩序的视觉感受。

图一∶1 “十”字纹

图一∶2 “十”字纹

图一∶3二 方连续的『十』字纹

图一∶4 “万”字纹

图一∶5 二方连续的“万”字纹

许多侗族织锦的“万”字图案存在着正负形的关系(图一∶6),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四个颜色突出、面积较大“T”字形,仔细观察才发现“万”字纹镶嵌其中,两者虚实相生相互作用。这种阴阳相结合表现手法的使用,不仅使侗族织锦图案增强了空间层次,而且使图案表现出独特的视觉效果,引发人们的兴趣。

3.“井”字纹

“井”字纹(图一∶7)是从“十”字纹发展延伸而来,是由四个相互连接的“十”字组合而形成,是侗族织锦图案的一种表现形式。“井”字纹比“十”字纹具有更丰富的装饰效果,表现能力更强。

蜘蛛在侗族地区十分常见,在侗族人的观念中,蜘蛛是自己的祖先,生育和繁衍了侗族人民,并因其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和繁殖能力,被侗族人视为图腾崇拜。蜘蛛文化在侗族地区随处可见,小到小孩子身上的蜘蛛包或者背带上的“蜘蛛”纹,大到侗寨的建筑布局,以鼓楼为中心建设形成放射状,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在侗族织锦中,“蜘蛛”纹(图一∶8、图一∶9)是由斜45度的井字形所构成的,在井字纹所形成的中心菱形中排列四个小菱形,代表蜘蛛的背部带有花纹,其周围延伸出的造型代表蜘蛛的腿脚,这是侗族人民在长期的生活观察中对蜘蛛造型的抽象,并结合编织工艺应用到织锦图案中。这一抽象化的表达,不仅符合了织锦编织工艺,而且能够体现蜘蛛的优美造型。

4.“回”字纹

在侗族织锦图案中,“回”字形纹(图一∶10)主要出现在“蜘蛛”纹和“鸟”纹(图一∶11)中,“回”字形主要代表了鸟形和蜘蛛形的身体,这样的几何抽象形式不仅降低了织锦编制的复杂程度,符合织布机的工艺标准,同时又能形象简练地描述出动物的造型。同时,在侗族人看来,回形纹在图案中的使用具有辟邪消灾的寓意。

图一∶7 “井”字纹

图一∶8 侗锦“蜘蛛”纹图案

图一∶9“蜘蛛”纹

图一∶ 10“回”字纹

图一∶11 蜘蛛纹和鸟纹图案

图一∶12 “八角花”纹

图一∶13 二方连续的“八角花”纹图案

图一∶14 “菱”形纹

图一∶15 连续排列的“菱”形纹图案

5.“米”字纹

“米”字纹是两个“十”字形纹的组合,具有扩散性。我们在侗族织锦中常见的“八角花”纹(图一∶12),其结构就是“米”字形,同时“八角”纹也是对太阳的抽象,8个角象征着太阳发散的光芒,永远照耀着侗族这片土地。

侗族是一个热爱和崇拜大自然的民族,“八角花”纹是侗族人民在长期的生活和劳动生产中对自然界事物的一种模拟和抽象化的艺术表达。“八角花”纹主要由菱形的几何形式组合而成,常以对称的构成形式表现,是侗族织锦中构图和边角装饰的主要纹样,既可以与其他纹样组合成精美的主图案,也可以连续循环的排列形成二方连续纹样(图一∶13),对主图案起到装饰和烘托的作用。在今天的生活中仍是侗族地区人民喜欢的一种装饰图形元素,寄托了侗族人民对幸福、平安等美好生活的追求,具有质朴的民族特色。

6.“菱”形纹

“菱”形纹(图一∶14)是侗族织锦图案中应用最多的图形元素之一,织锦的图案构成形式中通常将菱形作为图案的中心构成,或是直接以菱形作为图案的轮廓,或是用菱形(图一∶15)作为图案主要的构成形式并按照一定规律进行上下或者左右连续反复的排列,不断延续,从而使织锦图案结构严谨、层次丰富。

7.“人”字纹

侗族织锦图案中的“人”字纹,是对人体形态的抽象化表现。侗族织锦中的人形纹(图一∶16)也叫多耶纹、踩堂纹,形象化地描述了侗族人民手拉手跳多耶舞或祭祀活动的画面,重复排列形成的二方连续纹样既可以表现出活动场面的热闹,同时又给织锦画面增加了装饰视觉效果。不同的织锦中的人字纹略有不同,但所表达的寓意和起到的视觉效果如出一辙。

二、侗族织锦图案构成形式

1.单独纹样

单独纹样是图案中最基本的纹样单位和组织形式,主要是指没有外形轮廓以及骨骼的限制,在造型与结构上能够独立存在、具有一定完整性的装饰纹样。单独纹样没有外形的限制,在图案中既可以单独作为装饰运用,也可以用作适合纹样和连续纹样的单位纹样。

侗族织锦图案中单独纹样很少,大多数以“匀齐式”的骨骼形式呈现,可分为上下对称、左右对称、多方位对称,它的特点是以中轴线或中心点为基准,在其上下左右布置同形、同量的图案,以取得整齐平稳、庄重大方的视觉效果。侗族背带裙上的“太阳花”纹是以中心点为基准,上下、左右两侧的花纹图形完全一致,表现出高度的对称性,使得整个图案结构严谨、饱满,产生一种平衡的节奏感。

2.连续纹样

连续纹样是相对于单独纹样而言的。连续纹样是以单位图案(一个或者几个形象组成完整的图案)做重复排列,形成无限反复的图案,最大的特点就是纹样的连续性。连续纹样主要包括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两种。侗族织锦上的图案应用常以二方连续和四方连续的形式出现。

(1)二方连续

图一∶16“人”字纹图案

图二∶1 “多耶”纹和“对鸟”纹图案

图二∶2 “八角花”纹和“万”字纹图案

图二∶3 四方连续的菱形图案

二方连续是用一个单位图案按照一定的规律进行上下或者左右两边的连续反复排列,它的特点就是不断地排列、不断地反复。直立式二方连续是一种常见的二方连续方式,在织锦图案中常用直立式二方连续来进行装饰。织锦图案中的“多耶”纹、“对鸟”纹(图二∶1)常呈现直立状排列和延续,骨骼形式呈现明显的方向性且单位纹样是对称的,这样的构图形式具有严谨肃穆、重心稳定的特点。织锦图案中折线式二方连续形式也经常出现,图案中的“八角花”纹和“万”字纹(图二∶2)以折线为主要的骨骼线连续反复排列,用于区划带面,让图案画面产生流动的节奏和韵律感。

(2)四方连续

四方连续是指一个单位图案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重复排列,并可向四周无限扩展的图案。侗族织锦图案的四方连续形式多为菱形连缀排列(图二∶3),在图案中用菱形作为基本形,在菱形中设计适合的图案,通过菱形框架的无限延伸并向四方连接,形成菱形连缀的面状图案。

三、侗族织锦图案构成的形式美

形式美是艺术作品展现所表达事物内容本质最佳的表现形式,使观者感到一种美的享受,并能充分表现出作品内容和感染力。侗族织锦图案的形式美主要有变化与统一、条理与反复、对称以及节奏和韵律等表现手法。不同的形式美的表现手法能给观者不一样的图案效果和艺术效果,为织锦图案增添不同的艺术表现力。

1.侗族织锦图案中的变化与统一

自然界中的物种丰富多彩、千变万化,每种现象在各式各样的形态变化中均存在着统一和内在的联系,但又存在着细微的个体差异与变化。统一是指图案各组成部分之间的内在联系,讲究规律化,要能体现一种协调关系,变化是指图案的构成元素在造型、秩序、层次和色彩上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统一与变化是侗族织锦构成图案形式美的最基本的法则,也是最常用的法则之一。生活中侗族人民用的被面、床单、枕套、头巾以及侗族服饰的面料、背带、花帽、头帕等织锦图案都喜用这种形式。

侗族织锦面料的桌布(图三∶1),整个图案以菱形作为图案的中心构成,在图案的中间部分是以菱形为基础轮廓的一对鸟纹和一对蜘蛛纹,周围围绕着三角形纹,在外围绕十字纹纹样,在最外面环绕蜘蛛纹,这个图案构成有松有驰,严谨中不失柔美。侗族织锦面料中的各种装饰图案,在款式风格、构图形式以及色彩搭配方面力求统一化和秩序化。然而,在面料的各个部分当中,又着重强调差异变化,统一中有变化且变化中不失统一,使得侗族织锦图案丰富多彩、和谐统一。

2.侗族织锦图案中的条理与反复

条理就是将复杂化的事物通过概括、归纳,使其变得规律化、秩序化,让图形具备条理性和逻辑性。反复则是将同一单位形象元素进行连续化、重复化的排列,从而产生一定的节奏美。在侗族织锦图案(图三∶2)中经常使用条理与反复结构形式,选用具有条理归纳性的菱形并用反复的形式组成图案,条理中包含着重复,重复中则体现着条理。条理与反复经常出现在同一个侗族织锦图案中,两者的同时运用,使侗族织锦图案在整齐划一的情况下规律化、秩序化并呈现出一种整齐统一的节奏感。

3.侗族织锦图案中的对称

图三∶1 侗族织锦桌布

图三∶2 侗族织锦

图三∶3 “对鸟”纹图案

图三∶4 四方连续的织锦图案

格罗塞在《艺术的起源》中说,“把一种用具磨成光滑平整,原来的意思往往是为实用的便利比审美的价值来得多,一件不对称的武器,用起来总不及一件对称的来的准确,一个琢磨光滑的箭头或枪头也一定比一个未磨光滑的来的容易深入”。人们偏爱对称是长期的生活经验所致,原始人类在彩陶上的纹样,在器皿的造型上表现出来的对称意识,证明这种规律已经潜入到人类的大脑中,而又不自觉地将之运用在对生活态度的表达之中。

对称也称均齐,是指单位元素以同形、同色、同量、同距离的方式依一中心线或中心点作二次、三次或多次的重复配置所构成的图案形式。对称是侗族织锦图案求得重心稳定的结构形式,也是用得较多的结构形式,它不仅与侗族人民的审美意识有关,也与织锦工艺技术有关。侗族人民长期以来有对鸟的图腾崇拜,在侗族很多建筑以及活动中不乏鸟文化的存在,其中侗族织锦图案中的“对鸟”纹(图三∶3)就是左右对称的组合纹样,运用几何的抽象方式形象地描绘了侗族人民生活中斗鸟的画面,只见两只鸟雄姿英发、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给织锦图案画面增加了趣味性。

4.侗族织锦图案中的节奏与韵律

节奏原本是专业的音乐术语,而在现在的图案构成中,节奏常被转化为视觉节奏,常见的处理手法是将重复的元素进行规律化、秩序化的排列,让观者不由自主地随着元素的分布规律进行节奏化的视觉运动。侗族织锦图案构成的节奏主要体现在以二方连续为主的图案中,这种有规律重复的构成形式美给织锦图案带来更多的活力和生命力,使人感到和谐统一、稳重稳妥。韵律本是诗歌的专业术语,但在图案形式美中是指将图案依照一定的条理进行排列后,所产生的一种具有节奏感和律动感的图案效果。从侗族织锦图案中四方连续的纹样(图三∶4)构成形式可以看出,菱形为骨架的图案有条理并反复重复所产生的节奏,遵循节奏的起伏变化,产生了优美的韵律效果,并呈现出织锦图案形象的规整统一。

民族图案是一个民族精神文化的集中表现,也是一个民族文化的历史见证。丰富的侗族织锦图案以及独特的构成形式是侗族文化资源的宝库,在对侗锦图案的构成元素不断分析研究中,提炼转化成为具有民族视觉美的构成形式,从而展示侗族魅力的文化与情感,是民族传统文化本土化的回归,是民族图案语言所蕴含的文化寓意和价值在新时期不断得到发展和传播。从传统文化走向现代文明的时代脚步是不可能停止的,我们应该尊重优秀的民族文化,挖掘民族图案的构成美,并了解其背后的渊源历史以及语义信息,运用设计思维从中提炼出符合当代环境的艺术精髓,创作出真正意义上代表本民族的、中国的设计。

[1]赵屹、田源:《织锦》,中国社会出版社,2007年,第154页。

[2]蔡荭:《侗锦艺术特色初探》,《广西民族研究》2004年第2期。

[3]粟可可:《侗锦传统图案初探》,《民族艺术》1994年第3期。

[4]尤阳:《云南苗族服饰图案暨图形元素形式构成研究》,云南艺术学院2010年硕士学位论文。

[5]谭晓山:《平面构成的形式美法则》,《设计艺术》2006年第2期。

[6]周亚辉:《湖南通道侗锦“卍”、“卐”纹饰探析》,《装饰》2014年第11期。

[7]石霞峰:《侗锦的文化意义初探》,《民族论坛》2010年第8期。

[8]王彦:《试论侗族的织绣纹饰》,《饰》2004年第4期。

[9]吴传仪:《侗锦浅析》,《民族论坛》1992年第3期。

[10]戚颖:《侗锦凤鸟纹样浅析》,《广西轻工业》2009年第9期。

[11]吴传仪、朱吉英:《侗锦上的生殖文化》,《怀化学院学报》200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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