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作文就是最有效的作文教学法

郗晓波

荫营中学在1980年后办成了郊区的重点中学，当时是阳泉市一所比较好的学校。其实，所谓好学校，无非是有一批好教师的学校；所谓的好学科，无非是有一两个好教师的学科。故而，学校教育核心的问题就是要有一批心灵高尚、头脑活跃的优秀教师。荫营中学当时囊括了郊区全部的优秀教师，语文教师有中佐中学调来的文兴元，杨家庄中学调来的陈怀存、张元辅，还有荫营中学的史文华，史通九。那时候年轻的语文教师主要是我与张公才、朱建明、杨卯金（后调至政府机关）。后来又分配来王银宗、马汝清，期间还有两三个语文教师停留了一学年就又被调走了。

其实，我们年轻教师与这些老教师在业务上并没有什么往來，教学上基本是各自为战，极少协同。好处是人和人之间空出了安全距离，这是一种孤独，却也是一种自由。他们那批“40后”的教师，虽然已经站了10年左右的讲台，但恰逢文革，学校天天都是学工、学农、学军，也并无多少实际的教学经验，但这些老教师的最大特点是敬业，争着上课，争着上早晚自习，没有一分钱的补课费。这样的敬业精神潜移默化地感染着我们。20世纪80年代初，办公条件很艰苦，但最艰难的是没有任何辅助教学的资料，没有任何练习题，更没有任何可以学习借鉴的教学模式，一切的一切都是白手起家，自力更生。我花费大量的课外时间，把自己喜欢的散文、小说做成阅读材料或练习题，和学生们在课堂上赏析、练习。自己刻蜡版，并用油印机打印，兼着印刷工人的活儿，特别辛苦。

中国语文教育的中心是阅读。一般是两星期一节作文课，其他课都在讲无的放矢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我当语文教师，一直认为写作要比阅读更重要，读就是为了写；而写，也是最好的读书方法。通过读书，体会别人的写法，再通过反复写作，达到熟练掌握的目的。我教语文一直都非常重视写作文，换句话说，我的语文教学骨子里是以写作为中心的。

我的作文教学起步就是“下水作文”，就像一条大鱼带领着一群小鱼在学海里畅游，我喜欢这种领游的感觉。每次作文课自己都要写一篇范文，来给学生示范文章怎么就写好了，并把学生中的优秀作文刻印出来与我写的进行优劣对比。我为什么愿意写呢？又没有学校领导给我布置写作任务。究其实，是为了表达。一个人无论什么性别，什么年龄，什么职业，都有表达的欲望。领导在主席台上长篇大论讲话与教师讲台上唾沫横飞，本质上是一回事儿，都是有强烈的表达愿望，但能用笔来形象自如地表达愿望是一件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不是能说会道就能写出漂亮文章，更多的语文教师也想用笔随心所欲地表达内心的愿望，惜乎笔力不逮。因为读书多，练笔多，故而，我为学生写篇千字范文则笔到文来，游刃有余。不过，这也正应了那句挺有正能量的句子：“你必须非常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因为我有学体育的经历，或许更容易体会到语文教学实践性的一面。教写作就像我教体育一样，给学生讲45分钟单杠“曲体翻身上杠”的要领，学生常常似懂非懂，不如老师做一个示范动作，学生一看就明白了。教写作肯定有一定的科学方法，但它不是一种教师喋喋不休讲述的课，只精通人体动力学和运动生理学不会有太大帮助。

语文教师自己不会做“示范动作”，就找不到感觉，也不容易讲清楚；如果没有实际写作经验，讲的常常是一种无用的屠龙术。譬如，多观察，多修改，多练笔……多写点细节，要写得具体，多用好词句……散文要形散神聚，凤头豹尾猪肚子……这些方法都太空太虚，不能具体操作，讲了等于白讲。

很无奈的是，语文教材提供的写作内容很笼统，不好用，基本上是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这些文体静态的章法讲解，而且都是笼而统之的几句原则性很强的话，没办法照葫芦画瓢，具体操作。窃以为，学生的写作水平不是老师“讲”出来的，而是老师动手写“带”出来的，老师带动的作用怎么高估也不为过。因为语文教师写范文是一种很自由的语言表达，而这种自由是以相互交流为基础的。范文本身就有炫技的一面，我的一些新鲜想法、新鲜语言、新鲜写法……就渴望写出来与学生分享。师生同题作文，学生惊艳老师的文章远高于自己，则会爱屋及乌，喜欢写作。写范文首先要有一种热情，自己觉得是一种乐趣，其次才是写作的方式方法。我从教四十年，雷打不动两周一次作文，而且一直坚持下水作文。

我经常给学生讲，写作需要方方面面的知识，实际上最不需要的就是一种叫作写作的知识。学生作文写不好，常常是因为缺少丰富的知识，而不是缺少写作知识。其实，读书和写作，从根子上讲是一码事。蚕吃了桑叶才能吐丝，吃了槐叶吐不出丝来，如果什么也没吃，那就只能吐唾沫了。只有阅读了足够数量的文化精品后，才能不断模仿，不断领悟，慢慢有自己的特色。肚子里什么学问也没有，任你读多少有关写作捷径的书，都写不出好文章。

但人们经常把读书和写作割裂开，看成似乎不太相干的两件事，就难免误入歧途。可以说，读书和写作就是一个语文教师的左半身和右半身，缺少哪半边都会半身不遂，教学难以得心应手。语文教师如果只读书，不写作，所读的东西也化不成自己的，掩卷即忘。不多读书或不读书，却频繁动笔，写出来的东西也千腔一调，枯燥乏味。我的经验告诉我：下水作文就是最有效的作文教学法。教人写文章不能手把手地教；学生写作文一定要找好的范文模仿，谁的范文最易模仿，肯定是老师的。写作范文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给学生示范好文章应当这样去写或写成这样。孟子说：“人之大患在好为人师。”而我觉得当教师就应当也必须“好为人师”。

就像田径是一切运动的基础一样，散文是一切文学样式的基础，散文写作是衡量语文教师语言水平、思想水平的基本标准。一个地市的语文教师的散文写作水平高，它的语文教学整体水平就高。如果语文教师写一篇散文也捉襟见肘，整个地市的语文教师没几个动笔写作的，它的语文教学整体水平必然很有限。语文教师经常动口不动手，批评学生作文写得不好，那好的作文长什么模样，你可以给学生示范一下。一篇文章见素质，一个不喜欢阅读的语文教师，写作能力必然受困；而一个不善于写作的语文教师，阅读能力也必然有限，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则不敢讲析试题；不看钦定的参考书，则不敢解读文本。

（山西省阳泉市阳泉三中；04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