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梅
2014年9月,国务院颁布《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选择上海市、浙江省作为高考综合改革试点。这次考试制度改革旨在破解 “唯分数论” “一考定终身”的问题,发挥高考 “指挥棒”的正确导向作用,增加学生的选择机会,分散学生的应试压力,全面推进素质教育,促进高校科学选才。
为实现以上目的,上海、浙江高考改革的选拔依据变为 “两依据、一参考” (即所谓的由 “看分”转为 “看人”)。 “两依据”是“依据统一高考成绩,依据高中学业水平考试成绩”, “一参考”是“参考高中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信息”。因为 “两依据”政策,上海、浙江的高中学校必须实施 “语数外成绩+三科学业水平等级性考试成绩”的模式,即 “3+3”模式,学生拥有了选择 “高考等级考 (+3)”科目的权利,“选课”“走班”等词汇一时如旋风刮向基础教育界,引起社会及公众的高度关注。
与过去的高考改革相比,新高考的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更多地把选择权交给了学生。
“3+3”模式中, “3” 指 “统一高考”科目,包括语文、数学、外语3门 (不再分文理科,外语科目提供2次考试机会,以最好成绩入分); “+3”指 “高中学业水平等级考试”科目,由考生根据自身特长和兴趣爱好,结合高校招生对等级考试科目组合的要求,从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6个科目 (浙江例外,有7个科目,多了一门 “技术”)中自主选择3门。从6门中选择3门有多少种可能?运用排列组合公式计算得出的答案是20种!面对20种组合,学生必须慎重考虑,选哪一种才最合算——这注定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因为学生不能只向着政策制定者单纯美好的初衷出发,仅凭个人兴趣和爱好做出选择,他们除了考虑自己在 “+3”学科的能力,还必须在老师及家长的指导下兼顾专业、大学及职业规划等因素,权衡再三之后审慎定夺。
除了 “+3”科目的自由选择之外,分层走班也为学生提供了课程的选择权。高中新课程方案将课程类别调整为必修课程、选择性必修课程和选修课程。各类课程的功能定位与高考综合改革相衔接。必修课程根据学生全面发展需要设置,全修全考;选择性必修课程根据学生个性发展和升学考试需要设置,选修选考;选修课程由学校根据实际情况统筹规划开设,学生自主选择修习,可以学而不考或者学而备考,为学生就业和高考自主招生录取提供参考。新方案既强化共同基础,又能满足学生多样化选择和发展的需求。
学生选 “+3”科目,也代表着选择未来高考志愿里的专业和大学。长期以来,高校招生实行 “学校+专业”的志愿填报和录取模式,高校按照考生填报的学校志愿,先选择相应批次的高校投档,再依据专业计划缺额情况调剂录取,使得一些所谓的名牌高校的弱势专业也能招到好学生,学生对专业的兴趣爱好无从体现,专业选择权也很难保证。新高考改革后,实行 “专业 (类)+学校”志愿填报模式,考生既可以报考同一个高校中的不同专业 (类),也可以是不同高校的同一专业 (类),还可以是不同高校不同专业 (类)。这种模式可以帮助学生根据自己兴趣和特长,以专业为导向,先选定自己喜欢的专业,再选择高校。其优点一是解决了将学校选择放在首位,被迫选择自己不太感兴趣的专业的问题;二是贴合了考生的人生规划;三是可促使高校科学定位,多办特色专业、优势专业,增强核心竞争力。
但是,目前我国大部分的高中学校,不论是学生的自我认知和评价,还是高校信息和社会职业信息的认知与分析,不论是学生校内外职业体验,还是职业方向选择与学业规划,都缺少实操经验。指导学生通过高中选学、选考来并联入读高校、专业甚至是未来职业规划,尚需 “摸着石头过河”。
学生选 “+3”科目,还代表着选学校的师资。人们常说,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的确,即使在教育较为发达的上海、浙江试点,不少学校也并不是6门科目的师资力量都很完整,都很强大,有一些学校甚至根本就没有高三级别相关科目的老师。一方面,学生选师资不可能尽如其意,另一方面,教师可能面临在学生选择师资的过程中被漠视的尴尬,甚至是危机。正如一位上海校长对到访者所说的: “同一学科几个老师同时上课,学生就知道谁好谁差。”更为严重的是,学生的选择可能决定教师的岗位。据浙江和上海的一些学校反映, 由于不分文理,高考选择历史和地理科目的学生数比高考综合改革前大幅增加,而选择物理作为选考科目的学生数逐年下降,致使有的学校物理教师相对过剩,而历史、地理、生物和技术等学科教师严重不足。浙江的一位校长介绍: “每个教研组的工作态度与教育业绩,会汇聚成这个教研组的学术声誉,而教研组的学术声誉会成为学生是否选择这个学科作为高考学科的重要依据。学生的选择,将会影响到整个教研组有多少个教学岗位。最近我校对高一学生的选科情况进行了预调查,发现高一学生的选择深受最近一次高二学考成绩的影响,导致有的学科比上一届少了将近一百名学生,这就意味着该学科教研组必将失去两到三个教学岗位。由于我校授予了学生选择任课老师的权利,所以在同一个教研组内究竟特定老师能否上岗,上岗后可以教高考学科班还是学考学科班,每个班会有多少学生,都是由学生的选择决定的。”[1]
网上信息显示,天津有的校长已经开始焦虑: “新高考下,选课走班是趋势,也是必然,但是这对学校老师的数量和质量要求非常高。对于我们这样的学校来说,难度很大。6门选3门共有20种可能性,估计天津很多高中都不可能按照这20种开设选课走班。别说20种教师配置,就是10种我们做起来也很难。” “最迟下个学期,也要把选课的基本框架定下来,明年高二一开学,所有学生就要根据自己的选择上课了。老师够不够、课表怎么排、教室如何安排……所有的这些都需要考虑。”[2]
要满足学生选课及分层走班的需求,高中学校至少要按高考改革前的1.5倍配置所需的师资、校舍,当然还包括教学设施设备和信息平台等教学资源。师资配备的校际矛盾和学科结构矛盾的解决,可以尝试中小学教师 “无校籍管理”制度,区域内教师统一调配管理,鼓励教师一专多能,富余学科教师转岗培训。如今各地正积极尝试的“县管校聘”教师管理体制,恰好为应对新高考提供了制度支持,但很多地方尚处于起步阶段,想要解决新高考带来的师资管理难题,仍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完善。各地政府还可以通过购买服务的方式,对学校外聘紧缺教师给予必要的经费补助。学校缺什么则应补什么,通过新建或扩建部分校舍、调整招生规模等方式来解决新教学模式下校舍场馆及设施平台等不足的问题。
新高考把课程分成不同的类别与不同的层级,教师也要教不同的学生与不同的内容。在这种情况下,学校应该建构多层多向、多类别、模块化的学校特色课程,进行个性化学习资源的探索和实践,让学生获得最适合个人的课程,使他们的学习因自主选择变得更有意义,使他们的自主学习意识和能力得到真正的培养。走班是形式,选课是根本。学校的特色说到底是课程的特色,在走班选课改革中,学校的重点应当放在课程建设上,加强特色课程开发,探索新的教学模式,实现课程结构的转型。
首先,要指引学生根据个人兴趣、爱好和特长来确定选考科目,选择自己具有学科优势、发展潜力大的科目。其次,引导学生明确自我的专业倾向,了解大学的专业特征,关注社会,理智地寻找自己的学业志向,做好学业规划,选择与自己希望报考的专业、将来可能从事的职业相关的科目。最后,提醒学生不要分数至上,盲目从众或故意回避,重视选考科目与后续专业学习的关系, 不要过分关注选考组合。还要对不同层次的学生分类指导,既要尊重学生的选择,又要引导其主动纠偏。与此同时,借鉴上海依托信息化平台和大数据对学生的生涯规划指导、专业选择参考、选课、走班、综合素质评价等进行管理的做法,使指导工作规范、科学、高效。
新高考背景下,由于学生选课,高中学校必然要考虑选课模式、组班模式、走班模式、排课方式、日常管理方式等。所有这些,都将考验学校的走班教学管理水平。所幸,经过近四年的探索,上海、浙江已经形成可资借鉴的经验。高考新政实施在即,如果学校短期内无法改变现有教师教学水平及师资配备,帮助相关教师改变教学策略、提高教学管理水平,就显得尤为重要。例如,在传统的 “行政班”教学中,教师课堂上主要进行知识讲解,课后完成作业批改和单独辅导。但是,在学生来自不同班级、而且来去匆匆的 “教学班”,教师很难靠作业批改和课后辅导来解决他们的困惑与问题。这就要求教师尝试翻转课堂教学,让学生在家进行前置性学习,课堂则主要用于解决学生提出的难点和疑惑,以此提高教学效率。
由于普通高中生涯规划指导师资力量以及教师对生涯规划的知识储备远远不能满足学生的需求,所以培养、组建一支相对专业的生涯规划指导教师团队非常重要。他们能引导学生对自己的知识基础、兴趣偏好、气质类型、人格特征、智能结构、职业兴趣和职业能力倾向做出科学评估,能就新高考选考科目组合与高校各专业之间的对应关系、高校专业特点、专业就业趋势、高校专业与未来职业关系等做出准确分析,从而在学生选课、选考、选专业、选高校时给予正确指导, 帮助学生解决学业生涯发展困惑。[3]从长远意义来看,学生生涯发展规划不仅仅是职业的选择,更是生活方式的选择。学校做好学生职业规划指导这件事,善莫大焉。
今年秋季,原定湖北、河南、福建、山西、吉林、湖南、四川、青海等18个省份将全面实行新高考改革方案。然而在近期,已有一些省份决定推迟新高考改革,这也说明了新高考改革确实给不少地区的基础教育带来冲击和挑战。按照此前教育部的规划,到2020年,我国将全面建立起新的高考制度。两年时间里能不能有效解决新高考方案试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既考验着基础教育学校的资源统筹和管理能力,也考验着各地政府配套政策的支持力度。
总之,高考由 “标配模式”走向 “自选模式”,象征着一个应对学生选择时代的到来,学校应当迎难而上,在探索改革中求发展。我们期待,迈入这个新时代,学生将逐步告别模式化和工厂化的共性教育,迎来多元化和自主化的个性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