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陈先发的诗歌精神和写作艺术

2018-11-28 13:29李晓洁
写作 2018年7期
关键词:长江文艺出版社首诗出版社

李晓洁

“每个时代都赋予写作者和思想者一个恰当的位置,站在什么位置上才最适于维持并深究自我的清醒?”①《诗歌月刊》编辑部:《“一种总体性诗歌的诞生”——陈先发作品研讨会纪要》,《诗歌月刊》2018年第1期。陈先发正是在日常生活和经验的基础之上,以“关注现实,诗以载道”的诗歌精神,对当代社会,现代人的个体生命和精神状态给予了深切的关注。他的诗直面人生的生老病死,揭示时代的弊病,揭露生活的真相,以一颗“致良知”的诗心恢复自然之人性,在残酷中展露人类的希望。

一、诗与当代社会的关系

陈先发认为诗歌的现代性是建立在它的本土性之上的。对于古汉诗的本土特质,他认为:“就整体而言,重视形体,音律的,重视隐喻和语言,往往以意象诠释生存状态。古汉语还重视生存状态而轻视生活状态。重胸怀而轻反省。强调个体生命的隐形在场。古汉语对人与自然持适应性立场,依存闲适性而轻视批判性。”②陈先发:《本土文化基因与当代汉语写作》,《文艺争鸣》2008年第6期。面对庞杂的本土性,里面有许多是需要我们去打破和扬弃的东西,特别是古汉诗缺少应有的批判性,对具体日常生活的矛盾,焦灼和迷茫的追问和反省还是太少,而这些是当代的诗歌写作实践需要重视的东西。

因此陈先发提出了他的本土性主张:“情感抒写与关注现实,诗以载道——载批判现实主义的道,载东方哲学的道,载街头政治的道,也载生存之鸡毛蒜皮的道。”③陈先发:《固定着自画像的几个钉子》,《艺术广角》2011年第4期。

在《北风起》这首诗中,诗人关注底层人物的苦难——下雪的季节,种植谷物的农民终于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在谷仓中细数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得来的谷粒,等待下一个春风起的日子再继续自己的劳作。“谷物运向远方,养活一些人/谷物中的颤栗,养活另一些人。”④许德明主编:《复旦派诗人诗集(前世·陈先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5页。而诗人正是被这谷物中的颤栗养活的另一些人。谷物中的颤栗是什么?是底层人民的辛勤劳作,是底层人民经受的苦难,是具体的矛盾与迷茫,是市井的焦灼与变态。

《黄河史》这首诗中,黄河的历史充满了眼泪。脸上带着血和泥的黄河从源头到流入鲁国境内,却一直在哭。“他挣破了身体/举着一根白花花的骨头在哭。/他烧尽了课本,坐在灰里哭。”①陈先发:《写碑之心》,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39页。“黄河”在这里隐喻着我们的中华民族,我们的民族承受了几千年的深重灾难,而黄河之水是我们民族的滴滴眼泪汇聚而成的。陈先发对民族的深沉的痛与爱的感受与担当一点都不逊于宏大叙事诗。

在对现实和日常生活的生活状态的关注之中,是有诗人的批判性在场的。“我知道时代赋予我的痛苦已结束了/我披着纯白的浴衣/从一个批判者正大踏步地赶至旁观者的位置上。”②梁平:《中国2012年度诗歌精选》,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117页。而这个所谓的“旁观者”却是一个更加清醒的批评者。

在《河面的空鞋子》这首诗中,曾经干净清澈的河面经历了巨大的历史变迁,如今河面上漂浮着的是“空鞋子”“塑料花”还有被淹没的稻田。诗人用充满讽刺的语调写出了这种残破景象背后的残酷真相:城市化浪潮淹没了传统的乡村文化。而在这场巨大的浪潮中活下来的人类也像失去了灵魂一般,迷失了自我。“我活了下来但/哭声却传不远/这么短的距离我连熟知自己都/不可能。”③陈先发:《拉魂腔九章》,《十月》2017年第1期。诗人站在一个清醒的批判者的立场上展开了对历史和现实的批判,而诗意丝毫没有减弱。

又如这首《鸦巢欲坠》中,乌鸦那么用力地生活却难逃命运的磨难。“我总是见到身姿枯槁的老母亲,/匆匆赶路/我饿了/这些蓬头垢面的老妈妈们/在路上,在低空中。”④陈先发:《九章》,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241页。这些“乌鸦妈妈”就是那些艰难生活的底层人民,为了生活奔波,却又很是狼狈,充满无奈和困境。为什么那么用力地生活却还是充满了困境?诗人对普通人民的悲悯,对现实的批判是不言而喻的。但同时诗人又指出这些底层的普通人民是拥有超越困境的方式的,“当代生活秘诀何在?/袖子上/有血迹/就必须与血迹达成和解/嘴角有血就必须起身反驳内心的/不义与阴影”⑤陈先发:《拉魂腔九章》,《十月》2017年第1期。。现实的残酷和理想的无法实现都无法彻底打倒他们,他们就像那漫天飞舞的萤火虫,那“胸中可怕的缄默/死后仍存有一丝力气把/这小灯笼点亮”⑥诗歌月刊编辑部:《“一种总体性诗歌的诞生”——陈先发作品研讨会纪要》,《诗歌月刊》2018年第1期。。

纪念汶川地震一周年的时候,诗人写了一首《晚安,菊花》。坍塌的铁塔和小桥,失去了妻子的丈夫们,未能及时逃出的小学生们,形状不一的公墓,那年死去的八万多人,融化在诗人每天的小米粥里。这场意外的死亡每日“折磨”着诗人的内心,他关注的同时也承担着大地上的苦难,他心中有所批判,但更多的是爱,对万物和众生心怀悲悯。

因此诗人说:“我想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⑦许德明主编:《复旦派诗人诗集(前世·陈先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3页。他想用儒心和侠骨疗救大地的伤痛,对无常的人生表示旷达,对美好的生活充满希望。他在对历史人物的追忆中寻找“致良知”的诗心,也在追忆中试图挽救衰退的现代生活。

他崇尚关羽的风骨。在《戏论关羽》中,他知道别人为关羽杜撰的往事都不是真正的关羽,只有集儒侠于一身的的关羽才是真正的关羽,才是我们的民族所需要的关羽。

他崇尚的是魏晋风骨。《秋日会》中写道:“我造景的手段,/取自魏晋:/浓密要上升为疏朗/竹子取代黄杨,/但相逢的场面必须是日常的。”⑧陈先发:《秋日会(四首)》,《诗林》2005 年第 3 期。魏晋风骨是对现代生活精神桎梏的反抗,是寻回儒道的方式。

他崇尚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道德良知之心,所以他写《姚鼐》,他承继着桐城文人的精神血液。

陈先发秉持着一颗“致良知”的诗心,关注中华民族与底层人民的悲辛,承担大地上的苦难,他是一个清醒的批判者,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充满儒侠精神的仁者。他身上储藏着对正义,对良知和美,对爱的感受力,从来没有将自己排除在任何一场苦难之外,而是融在自己的一日三餐里。“在这个唱和听已经割裂的时代/只有听,还依然需要一颗仁心/我多么喜欢这听的缄默/香樟树下,我远古的舌头只用来告别。”①陈先发:《写碑之心》,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187页。

正如梅洛庞蒂所说:“我们承担着介入到世界之中的政治责任,而这种介入不是通过沉默,而是真正地说出我们的生活经验,所以我们必须成为艺术家,成为歌唱我们生活和我们世界的艺术家。”②王巨川,黄伶:《非诗时代的诗歌困境与生长空间——兼论中生代诗人的命名现象及创作特征》,吴敬思编:《诗探索2013第4辑理论卷》,桂林:漓江出版社2014年版,第46页。陈先发作为“中间代”的诗人,在“对人性的呼唤和世界不合理的沉默之间”,阐释着诗歌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二、诗与个体生命的关系

正如陈先发所说:“以诗之眼,看见并说出,让一代人深切地感受到其精神层面的饥饿感——正是一种伟大写作所应该承担的。”③陈先发:《困境与特例》,《诗歌月刊》2017年第3期。作者在诗中让我们直面人生的生老病死,抵达生存的真相,面对人生的屈辱感、罪恶感、人生短暂的宿命感、反抗的无力感。我们人类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在《残简》(23)这首诗中,仅有七岁的一脸雀斑的小女孩荡着秋千,而“她从高高的树冠荡下时,也已经很老了”。④陈先发:《残简》,藏棣编:《中国新诗百年大典 第24卷》,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193页。生命很短暂,我们都带着“人生苦短”的焦虑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困境之中。“我起誓像你们一样在笼子里,/笃信泛灵论,爱华尔街乃至成癖——/以一座花园的连续破产来加固另一座围墙。”⑤陈先发:《以传统对接当下的先锋》,刘波编:《当代诗坛“刀锋”透视》,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08页。我们“反复地对抗”,可是困境却没办法得到解决,它在诗歌中一直存在,在生活中也一直存在。“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永远站在两层河水那微妙的/缝隙里。”⑥陈先发:《拉魂腔九章》,《十月》2017年第1期。生命微妙的宿命感在这里有很深的体现。

在《你们,街道》中这种无力感和荒诞感继续存在。诗人塑造了“两个老木偶”需要完成走到大厦14层安装玻璃的任务。然而这“两个老木偶”所走的是“玻璃反射出的楼梯之上”,而这块玻璃正抬在他们自己的手上,他们就如同走在埃舍尔的梯子上,每个人都在上楼梯,却又莫名回到了原点。就像帕索里尼电影里在苹果树下不停走来走去的少女,事实上苹果也并不能让她们得到解脱。人类被困在了这坐楼梯之上,无法从这奇怪的东西中分身出来,“有时走在左边,/有时又/走在了右边。/不知用哪一具身子,/在台阶上出着微汗”⑦陈先发:《写碑之心》,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126页。。而我出着汗仅仅表示我对生活无以复加的盲从。

有时也会迷失。在《剁去几刀》这首诗中,诗人写道:“海德格尔说:存在无法定义,/此生若遭抛掷。/那就,朝着锁链/剁去几刀。”⑧许德明主编:《复旦派诗人诗集(前世·陈先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87页。可是他却是“在内心提刀乱剁”,结果是“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乱”隐喻着“他”的迷失,他的迷失导致了这毫无意义的反抗。有时也曾反抗过,可是这是怎样的一种反抗呢?“在狱中我愉快地练习倒立。/我倒立,群山随之倒立/铁栅间狱卒的脸晃动/远处的猛虎/也不得不倒立。”①陈先发:《秩序的顶点》,李荣编:《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2014年卷》,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69页。这种试图以自身的倒立来修正颠倒的规则和秩序本身就是荒谬的,不可实现的,所以这种反抗也只能是虚无。

面对“我们不断出出入入却/从未真正占据过的世界的两端”的精神困境,诗人发出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在家里总是难以隐身”的感叹。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对于缓缓倾注的天籁,/我们的心始终是关闭的/我们的耳朵始终是关闭的。/这又能怪谁呢?”迷失和困惑已经如此之重的人类要怎么办才好?

诗人在《一个铁匠》里给出了答案。“但人们需要/他的锻打,再锻打。”②宋子刚:《陈先发与卡夫卡——陈先发诗歌精神探索之四》,向卫国编:《南方诗学第2辑》,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年版,第50页。这“锻打”正是对人的质问——“我到底是谁?”正是对人的存在的追回,正是对人的困境的突围。因为这不停的“锻打”,夜间少女才不会月经失调,人们才不会无端端地疯掉,乡村才能获得平安,人们才能找回自我的存在。

在《写碑之心》中,与“父亲”相对应的是“被来历不明的霾状混沌盖着的我们”,与“病重的父亲”相对应的是“想以百变求得永生的我们”。个体生命的伤痛之中其实蕴含了整个时代和人类的残酷。我们陷入了一种集体的茫然,盲目地活着。我们寄托于“故乡”,才发现“在那里。/汀上霜白。/蝙蝠如灰”③陈先发:《以传统对接当下的先锋》,刘波编:《当代诗坛“刀锋”透视》,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08页。。我们寄托于轮回,才发现轮回也不过是泡沫一场。多少年我们挣扎,反抗,离经叛道而一无所获,直到“父亲”的离世,才给了我们保持清醒的最终提示:“或许我终将明了/宽恕即是它者的监狱,而/救赎不过是对自我的讽刺。”④刘晓萍:《需要更高的关切来进行宽恕 读陈先发长诗〈写碑之心〉》,《上海文化》2010年第3期。宽恕是为了召唤良知,只有修复这被现实异化了的良知,恢复它充满人情味的人性,我们人类才能找回迷失的存在,才能拥有无法熄灭的力量和温暖,与残酷的现实遥遥相对,而丝毫不懦弱。因为人类已经学会了承担和面对。

即便是面对不幸甚至是死亡,也依然能感觉到幸福:“是的,我是一个幸福的人,/如果你斩获了我的头颅/请你爱惜它:/漆黑的头发一根也不要吹乱!/也请你把它放置在/离青松和红日最近的地方。”⑤陈先发:《幸福》,中国作协创研部选编:《2012年中国诗歌精选》,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12-13页。正是这自然之人性的恢复,昔日的锄奸队员和叛徒能够在多年以后“一起吃油条,听京戏/到湖中划船,/相约把尸骨葬在一起”⑥许德明主编:《复旦派诗人诗集(前世·陈先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85页。,我们从残酷中也看到了人类的希望。

陈先发“尊重于自我内心的敏锐感以及由琐碎日常经验堆积起来的生命感受,通过细腻,从容和率真的语言表现诗意。”⑦王巨川、黄伶:《非诗时代的诗歌困境与生长空间——兼论中生代诗人的命名现象及创作特征》,吴敬思编:《诗探索2013第4辑理论卷》,桂林:漓江出版社2014年版,第46页。他的诗歌是一个现代的中国人对人的存在和自身生活的拷问和反省。正如诗人所说:“一个经典的作家或诗人,并非人类精神领域匮乏感的解决者,而恰是‘新的匮乏’的制造者。制造出新的匮乏感,是他表达对这个世界之敌意的方式。换言之,也是他表达爱的最高方式。”⑧陈先发:《创作谈》,《名作欣赏》2015年第4期。

三、诗与传统的关系

陈先发出生于“户户翰墨馨香,家家灯火书斋”的桐城,流淌着桐城文人“多朴厚,尚气节,敦廉耻”的精神血液。正如他自己所说:“桐城文化对我的影响是一种基础性的影响。”⑨陈先发:《如果本土气质有一个变种》,谭克修编:《明天(第5卷)中国地方主义诗群大展专号》,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113页。陈先发出生的孔镇“一儒一侠一书院”对他的影响是很深的,正如他在《往昔》中写道:“是的,/我爱着我十世善修的古国:/一种被彻底否定的景物,/一种被彻底放弃的生活。”①陈先发:《写碑之心》,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27页。

传统对陈先发来说意味着一种资源,一种方法论。“在日常写作中,传统于我们,就是一种信手捏来的方法之库,它是古老的也是新鲜的,它活力四射。重写某些古典意象,绝非文化考古意义上的复制品。”②陈先发:《答杨勇问》,http://blog.sina.cn/chenxianfa.陈先发的诗歌中出现了对很多古典意象的重新阐释,在这场“旧瓶换新酒”的诗歌实践中,陈先发诗歌的现代性仍然是压倒一切的。

《前世》这首诗巧妙运用了梁祝化蝶的故事,但它所表现的决不是一个简单的凄美爱情故事。“要逃,就干脆逃到蝴蝶的体内去/不必再咬着牙,/打翻父母的阴谋和药汁/不必等到血都吐尽了。/要为敌,/就干脆与整个人类为敌。”③陈先发:《前世》,何言宏编:《二十一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1-2010诗歌卷》,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73页。连续几个“脱掉”的运用以及那一声暗叫“来了”,使这场化蝶的逃离,充满了更多的坚定和主动。而这场坚定而决绝的逃离,是否也表现了我们现代人对于当下浮躁生活的逃离,是否也表现了作者对现代生活的一种批判意识?

再看《游子吟》这首诗,与孟郊的《游子吟》有所对应。但这首诗,对游子内心世界的刻画更加深刻。“是啊,/我为何要走得这么远?比一个亡命徒寄出的书信还要远。/我为何要把诗写得像断头台的砖/那样干燥和整齐。/我为何要把技艺越拧越紧/紧得像池塘里,死抱着枯叶的那一圈波纹。/我为何要这么久地坐在小河边,谈论一个家乡皆耻于/谈论的人。”④许德明主编:《复旦派诗人诗集(前世·陈先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1页。好几个“为何”的质问,表现的是游子内心的矛盾,无奈和罪恶感,表现的是对母亲那一份难舍的感情。

《两条蛇》《陈绘水浒》《鲁智深》《戏论关羽》等等都是对传统故事和传统人物的挪用;还有对“鹤”“鱼”等传统文化意象的运用,诗人也使用了一些富有古风意味的词牌和小令作为诗歌的题目,如《鱼篓令》《麻雀小令》《与清风书》等等;他也在诗歌中引用了很多的古典诗词,“他的诗虽添加了古风,但现代性仍是压倒一切的”⑤柏桦:《读〈鱼篓令〉兼谈诗歌中的地名》,《名作欣赏》2007年第1期。。他用古典意象与现代精神相对接,造就了一种现代的诗意。

其次,陈先发主张“诗哲学”——诗一定是某种哲学,是坐着街头垃圾和你的锅碗瓢盆来完成它的思考的哲学。这种于日常的生活之中表现出某种哲思的诗歌和中国的传统诗歌的借物抒情也有一定的继承关系。

比如《街边的训诫》这首诗,短小却富有某种哲理:“不可登高/一个人看得远了,无非是自取其辱/不可践踏寺院的门槛/看见满街的人都/活着,而万物依旧葱茏/不可惊讶。”⑥陈先发:《写碑之心》,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32页。表现的是一种与世无争的淡然处之的人生境界。

如在《秋兴九章》(七)这首诗中,描绘了小学聚会的一些场景,看到那些去世的人空出的座位,诗人不禁感叹道:“死者交出了整个世界/我们只是他遗物的一部分。”⑦陈先发:《九章》,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37页。比如在《拉魂腔九章》中:“我知道稍纵即逝的河水/覆盖在万古长存的河水之上。”⑧陈先发:《拉魂腔九章》,《十月》2017年第1期。充满了哲学思辨色彩。

正如诗人所说:“我们都是有源头的人。我们应该重新理解并回到民族诗歌传统的伟大品格中去,并以它为根开始新一轮的成长。”①陈先发:《我们都是有源头的人》,《诗刊》2004年第23期。“在风中,噼噼啪啪,重新长出五官。”②霍俊明:《暮色里的秋鹮与尘世之灰》,吴敬思编:《诗探索5·理论卷》,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年版,第35页。

陈先发的诗歌与当代社会,与个体生命,与传统文化都具有深切的联系。“陈先发的诗性来自他复杂的生命体验和现代经验,对‘已逝’部分的诗学迷恋,对个人化的历史想象力以及个体求真意志的精神构造。”③许道军:《语言的隐身术与医疗术:陈先发的诗学和诗歌》,《星星诗刊(上半月刊)》2008年第7期。他的诗歌充满了对现代社会的反思与拷问,同时也是一种自我拷问,充满了对生死的悲悯,对底层人民的悲悯,同时在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对抗中,构造了一种独具东方诗歌特质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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