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终结时代的神话

2018-11-14 15:09杨晋生
黄河 2018年3期
关键词:雁门雁门关长城

杨晋生

从第一次拜谒雁门关,到最近一次再登雁门关,我始终怀着对雄关的崇敬。目睹它那苍老的容颜,触摸它那不朽的灵魂,我总是激动不已。如果说我对雁门关有一种无法抗拒和割舍的情感,那么很大一部分是缘自它开创历史的悲壮和顽强。

雄厚的关墙已消失在历史深处,破败的城门像一个孤独的老人一样桀骜地挺立在风雨中。但一段城墙、一座关卡,只要它站在这里,就有或悲或喜的剧目上演。因此,我的寻觅格外虔敬,我的感悟也十分深刻。

雁门关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损。雁门关前,除了刀枪剑戟的碰撞,就是血雨腥风的聚集。一个王朝倒下去,马上就会有另一个王朝站起来。只有那冷峻的朔风在这里亘古不变。

“一人临塞北,万里息边烽。”站在雄伟壮观的城楼旁边,如同走进远古的岁月,整个身心都和历史风云融为一体。举目四望,群山连绵,古道悠长,威严肃穆的古长城犹如一道黑色的林带,从遥远的天际蜿蜒而来,然后又跃上山岗蜿蜒而去。朔风顺着山势迅疾而过,在山脊上形成强劲的力量,与边墙不断撞击,如战鼓擂响,似万马奔腾。

曾几何时,雁门关如同一道生命的屏障,不可逾越。它把两个不同生态的世界分割得无限遥远,把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存在凝固在缥缈的音符中,个体生命则像大漠深处梦幻般的溪流。在一幕又一幕历史的大背景下演绎又消失着。

雁门关最终在滚滚烽烟中归于荒芜和沉寂,但作为一段尘封的记忆,一段拥有梦想与光荣的辉煌岁月,它将永存于历史,傲然耸立于十万大山中。

雁门关,终结了一个时代的神话,留下了一个游荡于苍茫天地、代代相沿的不朽绝响!

在黄褐色的苍茫中,仰视巍然耸峙的关楼,它依然是那样雄伟奇特、坚韧古朴。尽管风沙雷雨年复一年地打磨剥蚀,却为它平添了更加震撼人心的魅力。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古老的城台,触到的是时间的流淌和历史的厚重。

长城的修筑,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然而,无论长城修筑得多么高大坚固,毕竟只是一种砖石构筑的防线,是一座无生命的建筑。长城的意志,需要将士同心、勇猛善战的部队来体现。可是,仅有这些就足够吗?

我不忍也不愿打开雁门关那厚重的历史,更不愿翻动那一页页沉重的记载;我不忍也不愿看到残忍的厮杀、刀砍的断肢、枪刺的残躯和殷红的鲜血,更不愿看到镇守雁门关将士的悲惨命运。因为,无论什么样的战争,带给广大民众的只能是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和无尽的心灵创伤、无边的精神痛楚。

清静加上荒凉,配上苍劲的朔风、摇曳的衰草,雁门关黯然神伤。

长城是什么?对于北方的游牧者,长城就是目标。长城越长,越坚固,越能刺激他们的占领欲。这是修筑长城的人的悲剧,也是长城自己的尴尬。

尽管如此,历史上的君王大多怀着解不开、割不断的长城情结,只有康熙皇帝是个例外。他说:“帝王治天下,自有本原,不专峙险阻。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亦常修理,其时岂无边患?明末我太祖统大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敢当。可见守国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是也。他还说:“今欲修之,兴工劳役,岂能无害百姓?且长城延袤数千里,养兵几何,方能分守?”

康熙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国祚的延长,皇权的巩固,绝非在于长城是否延袤万里,坚不可摧,而在于能否轻徭薄赋,得道多助。

在康熙眼中,长城根本不是一种有效的军事防御物,更多体现的是一种精神状态。

纵观历史,游牧于漠南、漠北的蒙古部落,窜边入塞而行烧杀抢掠者,历朝历代不绝于书。

雁门关见证了许许多多的人间悲剧,因此它一直沉默无语。

我崇拜英雄,我敬仰阳刚之气。

雁门关的历史是用男儿的血性书写的,雁门关是一座充满阳刚之气的雄关,雁门关上演绎了无数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雁门关前造就了许多名垂千古的英雄人物。

但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雁门传奇的背后有着太多的血腥,有着无边的惨烈,有着难言的悲壮。

张秉忠 《雁门关怀古》:“赵国将军同羡李,宋家名宦独称杨。塞垣紫色仍依旧,留得英风万古长。”朱彝尊《雁门关》:“抗迹怀古人,千载诚多贤。郅都守长城,烽火静居延。刘琨发广莫,吟啸扶风篇。伟哉广与牧,勇略天下传。”李牧、李广、郅都、刘琨、杨业……这一个个光耀史书、彪炳千秋的大英雄最后的结局,不能不让我们这些后人扼腕叹息、捶胸顿足。

雁门关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英雄史,在它巨大的背景下涌动着一连串感人至深的故事,这故事时不时透露出一种悲悒的美学色彩。

我深深地叩拜雁门,也深深地追怀英烈。

雁门关阅尽了世间沧桑,饱览了人世更迭。如今,他静静地注视着每一个前来瞻仰的不速之客,像一个睿智的哲人,用目光让人品悟生命的含义。

在充满清凉气息的城门洞内,脚下是光滑平坦的石板路,它那铁青色的面容投射着时间和空间的不朽。两道深深的车辙是那样清晰分明。

远逝的岁月里,十几位中原女性先后乘车由雁门出塞,将中华文明之光照到了辽阔荒凉的塞北大漠。

正如那首诗所写:“汉武雄图载史篇,长城万里遍烽烟。何如一曲琵琶好,鸣镝无声五十年。”在雁门关之上,女人是一只划过天空的和平鸽。

就是这些平凡而伟大的女性,牺牲自己,带来了短暂的和平,打通了国际贸易商路。

车辚辚,马萧萧。一车车绸缎、瓷器经古关雁门运到了塞外,一车车皮毛、鹿茸又经古关雁门运回了中原,深深的车辙见证了雁门关当年的兴盛景象。

古关辙痕,往来通行。

岁月的风尘掩得住古道,但掩不住古道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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