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鸥帆
【内容提要】新闻有为、有益于人民、社会、国家,重要原因在于新闻人学养丰厚,拥有判断、解析历史、社会、政治大势的智识,并具备与之相匹配的观察和写作能力。所以,文化教化之于新闻具有根基作用,它陶养新闻人的精神品性、新闻敏感及语言修养,这是构建新闻趣味的过程,政治、历史、文学则是新闻教育及新闻人才培养最重要的三个文化维度。在中国,马克思主义指导下诞生的新文化对于教化新闻人、推动新闻事业发展具有伟大价值;重视优秀文化的教化,始终是马克思主义及其新闻观指导下的新闻学、新闻教育、新闻事业的题中应有之意。
著名报人徐铸成有一个广泛流传且被普遍接受的观点:新闻是明天的历史,历史是昨天的新闻。类似的看法还有蔡元培的“新闻者,史之流裔耳”;李大钊的“报是现在的史,史是过去的报”……概言新闻记录当下,也为社会留存记忆。事实上,除了为人们保存历史记忆,20世纪60年代以来,以“沉默的螺旋”“培养理论”为代表的大众传播强效果论研究表明,新闻还参与人们的思维与想象,换句话说,新闻参与构建、塑造人们的精神世界,进而影响其判断与选择。所以早在强效果论回归的四十多年前,李普曼就把建构“拟态环境”的强大功能赋予了新闻,因为他洞见了新闻对人产生“脑海图景”的影响广泛、深入、效果显著。
李普曼的本意是警示大众传播具有歪曲环境的负面功能,但换个角度看,他也透辟说明了新闻传播的巨大影响力:人们对现实的认知、理解与判断,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新的认知、理解与判断,都有赖于消化、吸收新闻传递给他们的“参考资料”,换句话说,新闻是现代社会的一种重要的“精神食粮”。事实上,对于每一社会个体来说,认知、理解现实并在此基础上接纳新的“参考资料”并形成新的认知和理解,是拓展内在认知空间、增强认知能力的积极过程。所以李普曼又强调:
人民之所以能够参与国家的管理和决策,“是靠收听广播和阅读报纸,看看记者们对于在华盛顿、在全国乃至全世界发生的事情是如何报道,然后形成他们的见解的。所以,记者的作用举足轻重!……这就是我们的职业,一个不简单的职业!”
相比西方,中国新闻事业虽然起步较晚,但是一经开创,新闻就从没有缺席中国近代以来的每一次重大社会变革:戊戌变法、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与之相应的是,新闻史上英杰辈出,他们不仅书写了今天可堪称为经典的新闻作品,而且在新闻实践中充分认识并肯定新闻的功能与价值:启智新民、去塞求通、开风气、广学识、人民的耳目喉舌……对发展中国新闻事业、形塑民族国家想象都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无论东西方,社会的进步与发展都与新闻人能够提供给这个社会什么样的“参考资料”息息相关。很难想象倘如一种流行经年的说法所言:新闻无学、新闻肤浅。它又怎么能够紧扣社会现实的脉搏,发现新事物,传播新思想、新观念,推陈出新进而摧枯拉朽,发挥催生新文化乃至开启新时代的“大用”。
新闻有“大用”,其根本在于新闻人有“大学”。正如范敬宜所指出的:
“从近百年的中国新闻史来看,凡是杰出的新闻大家,几乎都是杰出的文化人。王韬、章太炎、梁启超、张季鸾,一直到毛泽东、瞿秋白、邹韬奋、恽逸群、胡乔木、乔冠华等,这些人既是杰出的政治家,又是学养丰厚、才华横溢的文化人,政治品质和文化修养在他们身上和笔下都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质言之,正因为他们浸淫文化、学养丰厚,才拥有判断、析解社会政治、历史大势的智识,并拥有与之相匹配的观察和写作能力。所以,本身就是杰出新闻工作者兼新闻教育家的范敬宜以其毕生新闻阅历以及“诗书画三绝”的文化底蕴,力倡新闻应有文化,新闻人更需有文化。早在2007年,时为清华大学新闻学院院长的范敬宜就曾指出媒体浮躁,根源在于缺少文化。经过近十年的冷静审视与深沉思考,清华大学新闻学者李彬依然断言:
“如今的媒体乱象,主要不在于‘专业主义’‘传播技术’‘产业规模’云云,而在于文化及其缺失,包括与此相关的文化自觉、文化政治、文化领导权。”
李彬从事新闻教育逾三十年,并在学术人生中与范敬宜相遇相知,在熟谙东西方新闻史和现代传播理论、领会并认同以范敬宜为代表的“新闻-文化”思想的基础上,针对当下学界和业界的现实问题,以史家的博通,集方家之大成,兼以理论家的睿智,对“新闻-文化”问题进行了更为宏阔、深入的思考,提出一系列独创性见解,并将这些思考和见解整合成理论与实践互动统一的有机整体。
首先,李彬为新闻学科正本,鲜明指出新闻学是人文学科,明确文化教化对于新闻学的根基地位。他说:
“我们认为,新闻学是一个事关国计民生、关注现实人生的人文学科,而传播学或者说传播研究是一个致力于探求各种传播现象及其规律的社会科学,两者的宗旨和侧重点不一样。作为关怀人文和现实的学科,新闻学的重点在行动,在实践,在推动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众所周知,基础学科重在知识本体的探索扩容,应用学科则重在把知识直接应用于现实,二者其实共用基础的知识平台。具体到新闻学,采写编评只是学之“用”,学之“体”则在人文、社会基础学科之中,在文学、历史、哲学、政治学、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等等。“体”与“用”如同新闻学的两足,两足结实给力,新闻学才站得稳,立得住。
李彬着重强调新闻学之人文教化为本的一面,源自他既涵纳“体用”之思,又超越“体用”之辩,旨在通过新闻学教育和新闻学人才培养,关怀历史现实与社会国家的学术品格和学术思维格局,以及由此生发的对新闻学与新闻业秉轴持钧的思考。文化对人的教化和陶养,目的并不直接指向某种实践能力,而是培植精神品性。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曾通过梳理人文传统提出“共通感”(Common sense)、“判断力”(Judgment)和“趣味”(Taste)三个概念,对文化教化予以人的深刻影响进行说明。所谓共通感,就是人的健全感觉,它不同于各司其职的五官感觉,而是触及社会整体。这种精神状态是以某种共同的东西为准则,它不把一切归到自身的功利之上,而是在社会实践生活中能够观照一个集团、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乃至整个人类的合理事物和公共福利或者说共同福祉,来给予意志以方向。判断力与共通感如同一对母子共生的整体:
“共通感……是始终包含了判断和规定判断内容的判断标准的总体。健全的理性、共同的感觉,首先表现在它所做的关于合理和不合理、适当和不适当的判断里”。
趣味则是判断力的高级表现形式,一种精准的精神分辨能力,也可以说是不可效仿的敏感和机敏,它能以最直接的方式实现正确的认知,具有特殊的坚定性,无需争辩。三个概念既相互融通又体现为不同层次的实践智慧,但其基调是一致的,即关怀公共利益和社会福祉。
记者的工作表现为采写编评,但其内在功夫则是观察、思考和判断,其中最核心的无疑是判断,没有判断,观察和思考没有起点、没有方向,也无处落脚。新闻针对社会的方方面面,是一种人文性的关怀和实践性的作为,而记者进行判断的核心关怀当然应是人民福祉、国家利益、社稷民生、共同福利。缺乏人文教化的润物无声,忽视培植学生的精神品性,新闻教育就不可能培养出具有真正的良好判断力、以维护公众利益为追求、以推动国家社会发展为己任的好记者、“大”记者。
李彬对新闻“人文性关怀和实践性作为”的定位,根植于文化教化不仅关乎新闻的人文性关怀,还关乎新闻的实践性作为。尽管文化教化并不直接指向某种能力,但是它所培育的精神机敏(趣味),却如同敏感的触手,能够让记者捕风于青萍之末,也能使语言修辞积淀精准外化为杰出的表达,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新闻敏感以及与其相匹配的好文笔。范敬宜曾写作《新闻敏感与文化积累》一文,总结切身心得说:
“对于新闻工作者来说,新闻敏感无疑是极端重要的素质之一。新闻敏感从何而来?通常强调的是深入采访、认真思考加上人生阅历,等等。这无疑都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我认为还应该加上一条:丰厚的文化素养和文化积累。”
典型一例就是他随李鹏总理出访希腊,本来只是偶得机会在爱琴海边闲步,却想起了拜伦诗歌《哀希腊》,联系希腊的历史和现状,瞬间一种历史的兴亡感涌上心头,一时不能自已,于是结合当时希腊反抗北约侵略的形势写出《爱琴海凭眺》,李鹏同志审后,写了评语:思想深刻,文笔优美,正合当前形势。范敬宜说:
“我想,如果没有拜伦那首诗,就触发不出那些灵感和情思,即使写了,也可能只是一篇乏味的应景之作……是文化底蕴……它们像存储在大脑细胞中的某种信号,又像融化在血液中的某种基因,平时它们沉睡着,无所感觉,一旦与眼前的场景接火,立刻醒过来,迸发出意想不到的灵感”。
心系社会国家、人民福祉,拥有敏锐的判断力和良好的语言文化修养,新闻佳作必然由之导出。这正是李彬明确新闻是人文学科,首要重视文化教化的题中之义,也应和了范敬宜所说的“多吃文化的‘五谷杂粮’,少吃精神的‘维生素’”,好记者没有速成之法。
其次,李彬系统阐述了新闻与文化的关系,并主要从政治、历史、文学三个维度切入,揭示了新闻与国家政治、社会历史和文化发展之间的密切互动,充分说明新闻在精神文明中植根既深,在社会历史实践中作为又广。广义的文化是一切社会物质和精神产品的总和,狭义的文化一般特指精神文化财富,其积累依然是浩如烟海,无穷无尽。很多记者在自己专攻的新闻门类之外力图成为“杂家”,也因文化浩瀚,只能博取浅尝。李彬认为,政治、历史、文学是新闻最重要的文化维度,新闻教育和新闻工作都应深知甚解。2016年,李彬新作《水木书谭》出版,该书可谓全面而深入梳理“新闻-文化”关系的集大成之作,也是李彬系统思考新闻与文化因缘相辅、共生相成关系的一部“交响乐”。全书四部分 “新闻(经典)”“政治”“历史”“文化(文学艺术)”,主题分明却“乐”思统一。
四个“乐章”中,李彬首要强调且一以贯之的“旋律线”是政治。综览中外优秀的新闻作品,政治都是其字里行间看不见的手,新闻媒体是各种政治力量斗争的场域,新闻传播学领域也是各种政治话语的角逐地。而当下的很多记者、媒体,甚至一些新闻传播研究者却沉浸在“去政治化”的幻象里,被所谓“意识形态终结”为思想基础的信息理论和具有鲜明冷战色彩的美国主流传播学所宣扬的“信息”“受众”“新闻专业主义”等流行语词所迷惑,从而放弃了“宣传”“人民”“新闻工具论”等触抵新闻政治本质的本土术语和本土新闻理论及优良新闻传播传统。虽然这种“脑筋”转换有始自20世纪70年代末破除“极左”思想的具体背景,但是新自由主义思潮在全球范围的攻城掠地却是其“第一推动”,所以李彬一再重申,新闻参与建构、传播国家意识形态,参与维护、促进文化政治领导权,必须警醒:
“离开政治关怀、权力关系、阶级与意识,社会实践与现实生活的新闻传播理论不仅凌空虚蹈,置身事外,而且也像马克思批判的庸俗经济学一样,看似科学,实则常常遮蔽了重大的历史背景、社会关系和政治意味”。
实质上,去政治化本身就是政治,新闻传播如果迷信这套话语,专注于所谓专业技术性问题,那么很可能在促进专业进展的虚假表象下,维护了新自由主义政治力图达到的社会转型和社会权力关系的重构。尤为难得的是,对于“政治”这样一个“硬内核”的解析与开掘,作者以新闻为视点,携历史、文学同叙,出经入典,视野宏阔而文理不失精微,思想纵横捭阖叙述却行云流水,文本经纬和阅读体验都让人既能深悉义理又觉波路壮阔,正如交响乐创作时之一丝不苟而欣赏时之气势磅礴。
新闻与历史,甘惜分曾系统阐述二者的关系:新闻与历史均以客观世界发生的真实事实为对象;均注重客观性、准确性、真实性;均需选择,故有倾向;记者与史家均强调才、学、识、德等修养;新闻专业更应该置于史学门类之内。李彬以古今中外新闻名篇、历史及史论佳作、经典历史小说为据,进一步沟通新闻与历史,发展了“新闻-历史”论。他认为,经典的历史书写拥有讲好故事、落笔传神的伟大叙事传统,杰出的新闻写作既吸收这一伟大传统,又使之延续;而且从本质上来说,成功的历史书写和新闻写作都拥有共同的“内在修为”,即坚持唯物史观,实事求是、系统辩证地认识世界、把握历史,兼顾现象真实和本质真实——这也正是马克主义新闻观与中共办报理念的聚合结晶,从根本上指导着中国的新闻事业。另外,李彬特别强调了调查研究之于历史与新闻的同等重要性,并以此为视点,李彬进一步把新闻置入“历史-社会”的坐标系。十年前,李彬就在专著《中国新闻社会史》中率先探讨了新闻与社会的互动关系,《水木书谭》则更多借鉴《乡土中国》《江村经济》《中国的地主和农民》《“三农问题”:世纪末的反思》《黄河边的中国》等现当代社会学、经济学的杰出研究成果,把当代新闻传播面向的“社会盲点”鲜明地凸显出来:农村、农民,西部、边疆、各民族人民的真实生活……着力倡导记者应有“从内向外”“从下向上”的调查研究视点。综合李彬对新闻与历史、社会互动关联的梳理,从新闻学教育的角度来看,他想续接新中国新闻业立足基层,体察民情的珍贵传统,因为这种观察和思考的视点,是老一代新闻工作者的常态,是从邓拓到范敬宜、从穆青到南振中一脉相承的专业理念和价值追求。面对今天转型期中国复杂的社会现实,新闻工作更需要“返璞归真”的视点转移,记者让自己的采访与报道,观察与思考,能够实实在在“立足中国土”,才能探寻现实中国及其问题、规律及本质。
作为具有深厚文学修养的学者,李彬阅读了古今中外大量文学作品,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这一点首先直观体现在清词丽句满《书谭》,笔酣墨饱却不枝不蔓,更体现在他对文学与新闻的关系有独到而细致的体认。在鞭辟入里地解析经典文学施惠于新闻的布局谋篇和叙事修辞之外,他深入触及了二者共享的精神内核——关注世事沧桑,关怀人民心声。经典文学往往关注人世,植根人生,知人论世,直面人心;而“新闻学与新闻业终究离不开人间烟火……认真的新闻、严肃的记者只能永远植根亿万人民生活的土壤”,鲜活反映社会生活和人民心声。这种关注和这份关怀,是时下新闻尤其应当向文学汲取的养分。所谓不学诗无以言,根本在于诗可以兴观群怨。《诗经》以降,那些广为流传的诗词歌赋,无不文以载道,书写民生家国,所以其情感人,百姓争诵,流传久远,而这也恰恰彰显了中国文化传播的独特追求和珍贵价值:感化人心,心心相印。正如李彬在其他论作中也鲜明指出过的:
“中国的传播自古至今的理想境界是针对心的。中国人特别在乎人心,人心向背、人心所向、心心相印这些,我们通过传播,关注传播达到一种心与心的交流、交融,这里面有很丰富的历史文化与现实的传统。”
这一传统指示着我们发展新闻传播事业的“中国道路”,而不是如以美国为主导的传播学那样进行观念形塑,以“洗脑”搞营销和观念输出。如今,新媒体沸沸扬扬,媒体充斥着都市时尚和琐碎八卦,大数据、云计算输出的新闻更是无根无蒂,与世道人心隔层,新闻应涵纳的丰富社会蕴含,应体现的人生况味和人文意味,已然被挤压稀存,所以古今中外的新闻大家重视新闻人文蕴含、重视文史哲修养的经验传统,更应在现实闪耀光辉。
再次,李彬充分肯定了新中国新文化的重要历史地位及其对于中国新闻事业的伟大价值,并在此基础上重申确立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对于中国新闻教育和新闻事业发展的根本重要性。如果说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如同大河,承载着中华民族奔流向前,那么在李彬看来,新中国新文化则涌现于中国共产党运用马克思主义在河道狭窄处开拓的大河入海口,新文化由此激水扬波,携领中华民族进入波澜壮阔的新的历史空间。
《书谭》之外,李彬在《新中国与新文化》一文中,探讨了新文化除旧布新、重建中国民众精神世界的力量与历程。以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为旗帜,践行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与方法的中国共产党人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在推动反帝反封建的政治革命、创建现代化人民民主国家的同时,开展相应的文化革命,破除帝国主义封建主义旧文化,发展现代自由、民主、平等、科学的新文化,从而唤起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使他们在精神上成为自觉自立的、创造历史的主体。正如鲁迅纪念馆原馆长王锡荣在《左翼文艺运动和党的文化战略》一文中记叙的:
“左翼文艺组织建立后,迅速掌握了中国文化的话语权,主导了中国新文艺的发展,把握了文艺发展的方向,除了自办刊物,占领中间甚至右翼的报刊,利用文学、美术、戏剧、电影等形式,组织各种文化活动,深入底层,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培养文艺青年,倡导大众文艺和文艺大众化,成为时代前进的号角,代表了那个时代的风貌,引领了那个时代的风气。”
正是时受中国共产党领导和影响的新闻传播活动对新文化发展推波助澜,才使得熔铸现代精神和现代意识、彰显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契合人民群众利益的新文化及从内容到形式、从精神到实践都对中国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也正是新文化与政治军事革命相辅相成、砥砺前行,才唤起了万千民众,勠力同心,创立了人民主体的新中国,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开启了人民当家做主的历史。
新民主主义革命和新文化运动的开启,同时也使得中国新闻事业的理论与实践随之豁然开朗,面目一新,其里程碑是延安整风以及《解放日报》改版,由此不仅形成了新中国新闻业一系列传统、精神、机制等,而且牢固确立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指导思想,为共产党新中国的新闻业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和灵魂,也为当今留下了丰富的遗产。这份遗产的集中体现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李彬用两个关键词概括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一是实事求是,一是群众路线。实事求是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科学内涵,群众路线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价值内涵。
“马克思主义及其新闻观,一向将科学与价值明确统一起来:科学就是实事求是,老老实实,全面的、真切地了解世界,把握世界,解释世界;价值就是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俯首甘为孺子牛地积极推动世界、影响世界、改变世界。”
以此为核心,李彬追溯了《解放日报》改版以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系列经典理论:实事求所遵循的辩证唯物史观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毛泽东办报的核心宗旨,即“为人民服务”;陆定一的《我们对于新闻学的基本观点》;习仲勋的《新闻工作就是群众工作》……他并且回顾了实践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经典案例”:延安时期,编辑和记者被要求走向基层去采访,去参加生产劳动,加强自己的“思想改造”;共产党报刊普遍实行通讯员制度,数以万计遍布基层的报纸通讯员为新闻媒体提供了大量群众新闻,打破了新闻职业的分工边界,推动了新闻的大众化;有的报纸不仅有大众化的新闻通讯网,还有大众化的读报组,报纸发到基层后,由识文断字的人念给老百姓听。正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领导下的新闻工作,使得报纸与群众的日常生活深度融合,新闻、政治、新文化水乳交融,把“人民”这一政治主体的观念,把平等、民主、翻身解放、当家做主的现代意识和价值理念深深植入百姓心田。
抚今追昔,李彬对目下的新闻传播现实不无忧虑:外宣无力、内宣无序,媒体盲目附和专业主义,传媒领袖、精英林立,新闻中没有工人农民的声音,互联网成为新闻的生产线,媒体产业化为市场马首是瞻……对此,李彬的判断一语中的:乱象背后是“失魂”!习近平在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新闻观就是新闻舆论工作的灵魂”。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是中国新闻工作者的灵魂。失去这个灵魂,就好像一个人失魂落魄,势必导致以上乱象丛生的问题。面对这些问题,李彬认为:
“一方面需要认真审视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历史实践,包括新闻传播的历史实践及其传统,从《新青年》到《解放日报》,从陆定一到甘惜分;另一方面,需要重新激活与重申政治意识、问题意识、自觉意识,将新闻传播之学从去政治化的政治中,以及等而下之的为作而作、自娱自乐的学术游戏化中解放出来,认真面对社会主义中国的历史实践,以及其中广阔的国际主义背景和悠远的精神文化传统,进而重塑马克思主义的新闻学术及其道统。”
新闻有大用,在于新闻人有“大学”。李彬以《水木书谭》为代表的系列著述,对“新闻-文化”思想反复阐扬,是在为新闻学和新闻人才培养下一盘厚学有为的大棋,也是在为新闻人建构“大学”。而新闻人的“大学”,与“四书”之“大学”遥遥对应: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掌握先进文化、先进理论;在新民——开启民智、向导国民;在止于至善——产生深刻而持久的传播效果,形成国内外良好的舆论氛围,最终实现人民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