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简媜散文的空灵美

李炳燕

一、空灵为美的风格特点

禅宗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宗教文化，而作为审美形态的“空灵”所蕴涵的正是禅宗“悟”的文化内涵。禅宗讲“悟”或“妙悟”，而它的“悟”并不是领悟一般的知识，而是对宇宙本体的体验、领悟，所以是一种形而上的“悟”。但是，禅宗这种形而上的“悟”主张的是从当下日常、普通、富有生命的感性现象中，尤其是在大自然的景象中，去领悟那永恒的空寂的本体，而不是脱离、摒弃现实的生活世界。一旦有了这种体验和领悟，就会得到一种禅悟和禅悦，进而形成一种特殊的审美状态，即空灵。

“空灵”作为审美形态最大的特点是静，它是一种“静趣”，是静之美。宗白华说：“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不二，直探生命的本源。”其中，“空”指的是空寂的本体，“灵”指的是活跃的生命。简媜曾在《空灵》一书中，通过虚构旅人，行走了二十七首古典诗词曲中的山川和流水，成全了他对灵魂的放牧，追寻着他最后的归宿。每首诗，或取其意象，烘托旅人流浪的过程；或取其情境，暗合他那躁动的宿命。由此可见，在《空灵》一书里，本体即静的便是简媜自己，而那个跃动的生命就是简媜虚构的那个旅人。这就形成了一个如真如幻的世界，即是一个空灵澄澈又静谧的意象世界，这种幽深清远的意象世界体现出了禅宗的人生哲学和生活情趣。

二、语言的空灵美

在台湾当今文坛上，简媜以其独特的人生经历和对生命的体悟，用最印心传意的文字，使自己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独立撑起一片自己的散文天地，赢得了广大读者的青睐和关注。

（一）奇巧新颖的修辞运用

在简媜的散文语言中，有一个很鲜明的特点就是大量修辞手法的妙用。修辞就是通过修饰和调整语言文字，使行文更加准确、生动、鲜明地一种传情达意的写作手段。要做好的文章，离不开修辞。简媜文中所运用的修辞不仅有较为普遍的比喻、拟人、排比、夸张、反问，还有不太常见的顶真、用典、通感等。在给读者带来强烈感触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她那别具一格的语言美。

请细心品读下面几组句子：

1.比大地辽阔的是海，比海洋广袤的是天，比苍穹无限的是想象，使想象壮丽的是灵。

— —《梦游书》（顶真）

2.那是初夏，阳光温和，夏天之大，大得只能容纳两个人，并且允许他们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我告别《史记》，那时伯夷叔齐正当饿死首阳，但是我不想去拯救。而且毓老师的四书应该会讲到梁惠王篇第一：“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这问题问得多蠢啊！

— —《去野一个海洋》（用典）

第一句里用“海——天——想象”构成顶真，使句子格式整齐、匀称。简媜用顶真描述了她用想象梦游于世界，也游历了生命。第二句，简媜描写出炎炎夏日里自己逃课去看海的事情，三言两语里，这么一件细小的事情就活灵活现展现出来，却偏还把课堂与自己看的《史记》搬出来，古典文学和情节像自己早已念会的书本，信手拈来，足以见证简媜的文学修养是很高的。

由以上几组句子我们便可以感受到简媜对语言文字的处理具有独特的魅力，丰富多彩的修辞手法的运用、灵活多变的句式足以可见作者本人的慧心之处。这么从容自如的态度总叫人生发出一种很诗意的喜悦来，亦能感受到那个生命跃动的灵气。

（二）妙意深远的佛禅话语

除了对丰富多彩的修辞手法巧妙地运用及大胆地创新之外，简媜散文中还有大量对佛家禅语的借用及化用。她这些印心传意文字的创作完成于台大毕业后在佛光山任职期间，许是跟佛家子弟一般生活的缘故，简媜将自己对佛经的衷心礼赞及对禅意的领悟放眼于自然界和日常生活的的观想，并渗透到个体人生、亲情、爱情中。其中对禅语的借用、化用在《只缘身在此山中》一书中随处可见：

1.身上之尘易净，心上之尘却是如何净法？当年神秀的“朝朝勤拂拭”，虽是一番勤功夫，却想问他，既然朝朝勤拂拭，怎么又有朝朝的尘埃呢？

——《天泉》

2.若要说：“心上有人，不苦！”那又骗得了谁？

若要说：“心上有人，着实苦！”又是谁把苦予你吃？

若还要说：“身心俱放，即不苦！”明明是自解又自缠！“情”之一字重若泰山，谁提得起？“情”之一字又轻如鸿毛，飘掠心影之时，谁忍放下？

——《红尘亲切》

第一句，直接引用了神秀写的这首偈语“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的句子，一句反问，却体现出自己的所参所悟和所思所想。把自己对心上尘埃的拂拭之感悟描写得栩栩如生，在接受天泉的洗礼时，也洗去那一念叫作“我身之执”的尘埃。第二句，表现的是简媜对爱情的参悟，形象生动地把三千滚滚红尘里的情与爱刻画得鲜活而动人，又带着一层自我领悟般的明朗，使读者读来也能体会到这种明朗透彻的领悟，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般清醒。

综上所述，简媜从佛经里汲取灵感，糅合了她对修辞驾轻就熟地运用能力，将浓厚的禅意注入到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中，对跃动的生命进行细致的观照，叫人读来获得一种平静而恬淡的愉悦。从她那些印心传意的话语里，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一种空灵静寂的美感。

三、意象的空灵美

意象是中国首创的一个审美范畴，亦是中国古典美学体系的中心范畴。审美意象指的是以表达哲理观念为目的，以象征性或荒诞性为其基本特征，在某些理性观念和抽象思维的制导下创造的具有求解性和多义性的达到人类审美理想境界“表意之象”。“象”是具体的，显露的，切近的，多变的；而“意”则是深远的，幽隐的。这也是审美意象以单纯表现丰富，以个别表现一般，以有限表现无限的特点。在简媜的散文中所选取的意象并不新奇，出现最多的就是水，一个古老而又平常的意象，可简媜却写出了与众不同的意味。

简媜生长于三面环山、东临太平洋的兰阳平原的宜兰县冬山河畔的一个风俗醇美、人情浓厚的小村子里，这个小村坐落于山峦与海洋之间，原野辽阔。冬山河畔雨水丰沛，地理位置特殊，太平洋的台风加上河口海水倒灌，常常出现水患。简媜散文中有许多篇章是用水来命名的，也有不少篇章是描写水的，对于水患，她也曾经栩栩如生地写过：“一旦水开始淹，就像全世界的雨都落在你家一般。所有地标、疆界、平地、屋舍、速度……的认知系统全被粉碎；水，是唯一的空间与时间，水是唯一的存在。”

四、意境的空灵美

意境，是指作家主观的情与客观的境（景）交相融合而熔铸在作品中的优美的艺术境界，即所谓内情与外物的统一；或指作品中所描绘的生活图景和表现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种艺术境界。简媜是少有的专攻散文的作家之一，她也自称自己为无可救药的散文爱好者，读简媜的散文就能了解到简媜其人、其事。这不仅归功于简媜对写作技巧的熟练掌握，高超的布局能力，更应归结于她纯粹的情感，真诚的信仰，大胆的创新，独特的视角和她那迥然有别而又独具魅力的性情。我们知晓：简媜选择在尘世里修行，在日常生活里参悟佛理，在山水诗里认识禅机，与此同时也练就了独特的艺术境界。主要体现为一下两个方面：

（一）抱璞归真之境

抱璞而藏，君子之行也。简媜身怀绝技，却不轻易显露，仍然虚怀若谷，不断学习，一直进取，总在不经意间织就一篇篇充满诗情画意的美文，迷醉人的眼。

简媜在那坎坷独特的人生历程中，认份地领取了自己的泥泞道路，这是本分；而领取这泥泞道路之后，简媜并没有认份的生存下去，她勘探出了自己的人生方向，找寻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子，这是勇气和力量的结晶。写作教她学会用理性的角度来审视自己的境遇，也审视着自我与外物繁复的关系，进而明白了自己的需求，亦学会宽容及谅解外事外物。在本质上，升华了自己的内心和精神境界。

尽管是要直面生老病死的人生永恒大课题，简媜依然选择以心灵来与读者做交流，分享自己所领悟到的人生哲理，旨在教会人们如何优雅的老去，懂得死生皆为人生自然常态，懂得以一颗感恩之心生活，懂得随缘而来、化缘而去的洒脱自然，在行文传意间，自有一种恬淡平静的解脱感和自由感。正如她曾在写给晚年的自己中所说的一样：“飘零也是一桩盛事，也是一种自由之美”。简媜凭借自己超越常人的觉悟，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套简媜式的人生哲学与智慧。她把自己冶炼得干净澄明，无非是为了把自己对人生的思考以及所领悟提炼出的哲思智慧与人分享，在自觉自醒之时，亦能使他人觉悟。

（二）干净澄明之境

简媜是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并且在惨淡的人生里磨炼了自己的心智和性情，化生了自己的一套人生哲学及智慧，在经营自己生活的同时，了悟生命的意义和本质，把自己的心灵冶炼得干净澄明。

简媜在那坎坷独特的人生历程中，认份地领取了自己的泥泞道路，这是本分；而领取这泥泞道路之后，简媜并没有认份的生存下去，她勘探出了自己的人生方向，找寻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子，这是勇气和力量的结晶。正如她在《梦游书·台北小脸盆》里所描述的一样：想象解决现实的困厄，阻止无枝可栖的少年坠入偏执的怨恨情结。文字书写隐含一种距离，在情感倾诉之后，反过来引导自己去透视事件的虚实、省思人我隔阂的因由，进而宽宥产生隔膜的城乡渊源。由宣泄而沉思而宏观而回到善良的本性去谅解，我遂愿意以更大的诚恳接近城市、关怀城市人。这是重要的一课，使敏感多思的我不至于变成人格扭曲的城市客，也意外地，把我逼成作家。写作教她学会用理性的角度来审视自己的境遇，也审视着自我与外物繁复的关系，进而明白了自己的需求，亦学会宽容及谅解外事外物。在本质上，升华了自己的内心和精神境界。

五、结语

简媜散文以空灵为美的特征是显而易见的，她把素日寻常的生活静观和体悟，融入散文写作当中，带给他人无限感动的同时，也启发了他人。当然，简媜的散文主题鲜明、内容充实、立意深远、文字精美、思绪灵动、境界情感饱满深厚，并且结构灵活多变，技法纯熟，营造了一种古典浪漫的抒情氛围，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又因着作者本人受佛经得洗礼，佛禅理趣在散文中一以贯之，使得散文体现作者的人生哲学和智慧的同时又具有丰富的审美意蕴。

文章通过对简媜散文中语言、意象、意境的空灵美三个方面来分析其散文以空灵为美的审美意蕴，以期对简媜其人、其文有新的认识和评价。一定程度上，也希望可以促进、丰富对台湾散文作家简媜及其在散文文学和现当代文学史上所做的努力和贡献，增强海峡两岸的文化交流，促进两岸文化互进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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