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 嘎
在一个梦幻般神奇而美丽的地方,演绎着一个东方、彝族阿细人的革命者执着、曲折、浪漫的爱情故事。《爱如星火》是一部具有少数民族符号的原创音乐剧,它树立起“中国少数民族原创音乐剧”的品牌,可以说是当之而无愧。红河州歌舞团作为一个以民族歌舞为主的西南边疆艺术院团,在三年之内推出了两部大戏,一部舞剧,《诺玛阿美》一部音乐剧,《爱如星火》着实厉害。舞蹈界的专家常说,舞剧是舞蹈的最高艺术表现形式,而音乐剧亦是戏剧中非常有代表性的具有国际化表达方式的一种艺术形式,三年两部戏,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情,红河州歌舞团自建团半个世纪多以来,创作和推出了很多的优秀民族文艺作品,如云南省第一部民族歌剧《多沙阿波》、创作了被文化部作为对外交流用的《彝族垤施组曲》、多次荣获“荷花奖”、全国舞蹈大赛奖项的《踩云彩》《田棚细语》等一批民俗风味浓郁、艺术水准精湛的舞蹈作品,过去红河州歌舞团推出的剧目,基本都是一种区域化,强调地域特征,风格型的、情绪性的歌舞,由风格型的、情绪性的歌舞转变到戏剧这样一种高级的形式上来,并不容易,这需要所有的出品人和编导对艺术表达方式,重新进行梳理,甚至连审美都需要重新建立,这种进步是与时俱进,一日千里的,所以要祝贺红河州歌舞团能取得这样的成绩。音乐剧《爱如星火》以解放战争中云南弥勒西山革命根据地的创建和起义的历史事件为背景,以中共地下党员阿西为传播革命真理的鼓与呼和血与火斗争为线索,贯穿男女主人公的爱恨别离,讲述了彝家儿女为追寻美好家园和新生活,在共产党的领导下,用生命点燃革命火把,奋战在南疆大地的一段可歌可泣、感人至深的故事,赞颂了彝家儿女为了祖国不惜牺牲小我的家国情怀和中华民族为了追求幸福生活团结奋斗、坚忍执着的民族精神。总的来看,音乐剧《爱如星火》有历史的高度,有艺术的深度,有国际化的宽度。戏剧主题明确、结构清晰、人物形象鲜明、视觉效果震撼。这是一部好的,起点很高的音乐剧。当然如果假以时日不断打磨和通过在市场上的摸爬滚打多次检验,反复提高,一定会成为一部经典的、具有民族特色的有品质感和上档次的音乐剧作品。
故事开场,在火把节上,彪悍的阿细小伙子们在进行勇敢者的游戏,摔跤比赛,一下就将观众引进了一个神奇的彝人世界“骁勇与彪悍”的舞台,炙热的灯光和一跤订终生的故事运用,体现了百老汇的音乐剧与中国民族特色的奇妙结合。音乐剧《爱如星火》的爱情故事,不同于一般谈情说爱故事的缠绵甜蜜,而是向观众展现了一个专属于东方少数民族特有的充满原始野性的爱情故事。阿珍:一个聪慧美丽的阿细女子,与阿西、昂宝是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也被阿西和昂宝深深地爱着。昂宝:一个深深爱着青梅竹马阿珍,也与发小阿西肝胆相照,痴情专爱、心灵善良希望能出人头地的悲剧人物。阿西:深爱着阿珍,勇敢无畏,打过日寇,当过龙云的卫队连长,见多识广、能歌善舞,浪迹天涯并歌唱生命,成为音乐剧中最激情澎湃的角色。他们两人都爱阿珍。白克绍:保安团长,当地的名流衙门中人,也很喜欢阿珍,希望能娶阿珍为妻,从故事的脉络上来看,也没做十恶不赦的腌臜事。黑格尔说过,真正的悲剧不是恶对善的毁灭,而是冲突双方都有强烈的合理性,但双方在一起时会产生强烈的冲突与不和谐,这是真正的悲剧性。在音乐剧《爱如星火》中,在这段爱情里,没有所谓简单的好人和坏人,但是,这些不同性格的人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强烈的冲突和矛盾,产生了最具美学价值的悲剧性。革命就意味着战斗,战斗就会有牺牲,战争是人类最残酷无情、最肆虐的摧毁与毁灭,而人性则是人类最深邃灵动、最顽强的本能与属性。残酷的战争常常践踏、扭曲人性,使人疯狂、残暴地涂炭生灵;而人性中那份最柔软、亲密、良善的情谊与关爱则是生命记忆中深刻美好的,那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给养与依靠,是人之为人的先决与天性。音乐剧《爱如星火》是一部揭示人性、建立审美的主流、主旋律革命浪漫主义题材,具有史诗般的民族音乐剧作品。
每一部能够称之为经典的剧目,都要经过反复的锤炼,力求精益求精,但是,无论你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也都会被剧评人说三道四的,音乐剧《爱如星火》也不会例外,从剧目的呈现和表达来看,剧本还存在些许的问题,笔者的感受是:阿西、阿珍、昂宝三个主角的戏份,过于平均,如果能够确定其中一个人为绝对的一号人物,戏紧紧地围绕这个人的命运,情感铺陈,矛盾冲突,可能会更好。阿西的兄弟昂宝在戏里有血有肉,人物性格很鲜活,但是他转变的动因是不够的,缺少令人信服的依据,显得扁平。阿珍的人物也不够丰满,相恋、等候,革命,阿西死后的是否继续等。阿西的革命行动不够具体。阿西是龙云的卫队连长,他是如何走上革命道路的,革命后又带领队伍,做了哪些惊天动地的革命事,戏剧要把每一个人的命运交代清楚,即便这是一部交织着儿女恋情和阶级立场的双线结构的缠绕得有机,发展得有序的戏,次要线索也要为主要线索服务。当然,主旋律的作品不容易写,编剧一不留神就会把调定高,而一个或几个没有情感起伏,有血有肉、性格鲜活的人是难以牵动观众的。要想把主角立住,编导得给他一点一点铺垫起来,赋予他人性。这样才能规避假大空,伟光正的僵硬形象。创作主旋律作品要有人,然后才是其他,而人的个性仅仅是起点,人的共性才是终点。编剧和导演如何做到让剧中人物从小我中走出来,在大我里找价值,深入挖掘作品的内涵和外延,这是编剧、导演要通过的鬼门关。
笔者以为,戏剧剧本与小说的创作是不同的,小说擅于叙事,小说是把情节的环环推进作为重点来吸引读者,小说长于叙事,它描写的往往是大背景中的所有人,它可以把每一条复杂交割的故事线索通过细节,通过铺陈交代清晰,让读者对每一个人物,每一个细节都有所了解,也就是通常说的全知视角。小说是讲故事的艺术,人物的内心描写,时间的每一个细节,庞杂的故事线索和人物矛盾,宏大的故事背景展现,只有小说才能全都表现清楚。而戏剧则是通过故事情节和矛盾冲突来塑造人物,它通过人物状态的变化来推进戏剧矛盾冲突的发展,所以在把小说改编的过程中,戏剧须更注重人物性格的情感逻辑线和人物矛盾的冲突线,它不是按照故事线的走向来结构戏剧作品。在戏剧舞台上,由于空间与时间的局限,需要同时塑造人物的特征,所以必须跟随一个人的行动线来写,而其他人物则是在与主角相关的“交点”出现,其他人物的故事线往往都是暗场处理。因为戏剧是场面的艺术,音乐剧又将戏剧对场面表达展现到了极致,因此和小说展现方式完全不同,这就需要编剧和导演共同探讨,来解决小说与戏剧的关系转化。
音乐剧,如何通过歌唱叙述故事,推进剧情,这对唱词,是有要求的,唱词要下大功夫。在音乐剧《爱如星火》中,笔者觉得唱词还有挖掘的空间,现在直观的感受就是,词作者对地域文化、民族文化的研究不够不透,缺少民间传说,谚语等经典绝句,没有这个是很遗憾的,几百上千年的民间传说经过很多代人代代相传,时时打磨,往往就成了家喻户晓的经典,而这样的经典的东西在剧中运用的很少,丰富的民间智慧,独到到过耳不忘,要抓这个东西。云南著名词作家蒋明初老师创作的歌曲《高原女人》的歌词,非常有味道:“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下来么火塘会熄掉呢,冷风吹着老人的头么,女人拿脊背去门缝上挡着,刺棵戳着娃娃的脚么,女人拿心肝去山路上垫着,有个女人在着么老老小小就拢在一堆罗。”现在,《爱如星火》在这方面还有点空、虚、大, 基本是用汉人的思维和表达方式,西方人的叙述模式来说阿细人的话,你会觉得不满足,也会觉得不对路。要沉下去深入挖掘,要研究还有多少元素可以为这个戏服务,民谣、民歌、谚语传说等。现在语言是空的,不接地气,这是缺失和遗憾,要去人物背景的背后去深入挖掘,这三个人物是动人的,背后靠什么动人,就是语言的东西。如果《爱如星火》有一首歌的唱段,一句就能把人的眼泪拽出来,心抓住,有没有这个泪点,张嘴出来就让人过耳不忘,有了,也就成功了。
“音乐剧之父”韦伯认为音乐剧演员必须具备三个条件:“首先唱歌要好,其次要有表演能力,还有就是会跳舞。”而音乐剧《爱如星火》的个别演员显然是不完全符合这个条件的。这部作品关于民族题材的音乐剧的视觉审美已经构成,因为它民众,具有历史感,有崇高性存在,但视觉上演员的行动、表演和民族风格的剧不统一,我说的是语言不统一,审美不统一,我们的演员整体缺乏力量。民族题材的剧可以说是戏剧人在代表阿细人表达态度,如何使演员在舞台上完成民族风格的剧的表演,这是一个课题。音乐剧《爱如星火》的演员精神状态不够紧张,他们大量的时间是在一种现实生活松弛的状态中表演,即便他们的声音、音色高音极具张力,但他们的身体是松散的,演员的身体的紧张性力量不够,会让我们觉得演员缺乏民族的真情实感,不具有吸引力,和现实生活中的人没有多大差异;其次,在演唱上,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故事,至少现在要在严格意义上把两个男人的音色分开。在音乐剧里,音色界定了个性,这两个男演员在音色上没有做着力的界定,他的演唱方法和音色,包括在音乐性格的给予上,两个男人在演唱的方式上,心里准备上没有明确的角色指向性和扮演性。演员的松散,不足以极高的把自己身体紧张性和思想的注意力调动在一种高度的关注上,因此在舞台上演员面对这种少数民族的题材时,奔放不够,野性不够,呈现出程式化的汉族在竭尽全力在扮演少数民族的行为方式、相爱方式。所以出品单位及导演组,在演员的选择,调度上,不能把演员的表演状态调整到音乐的仪式感中,高度的民族仪式感中进入,作品的民族性就会大打折扣。演员在舞台上的呈现,缺乏真实的民族情感。
作为讴歌彝族阿细支系民族精神的音乐剧,创作者将广为传扬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阿细跳月》作为贯穿性的主题动机,同时将属地的原生态民歌《阿细先基》《哄娃娃调》《情歌调》等点化剧中,使民族风情与民族精神珠联璧合,音乐剧《爱若星火》的主体音乐语汇虽然是西洋的,但是在舞台呈现上却展示了大量少数民族元素。彝族的火把节搬上舞台,男女青年的跳月狂欢、对歌、摔跤,显示了浓郁的民族风情。我们少数民族的音乐往往被国外界定为具有民谣感的摇滚乐,那么这个作品有可能极力从音乐风格上,假设就把他确定为一种相对统一的音乐语言,是摇滚,但他是民谣的摇滚。目前从技术上和逻辑上兴许可以实现。因为云南少数民族音乐的节奏丰富强烈,如果增强他的节奏性,就会使作品的力量增强,以被迫演员的力量性增强,这样会成为民族性的质感,从听觉、视觉上寻找到独特的个性。增强演员在音乐中的仪式感,音乐想方设法呈现出一种力量,力量中分别把每个角色的音乐的个性,演唱音色的个性作为一个相对明确的戏剧性的界定,这样的话这个作品的力量感、狂放和民族史诗性审美会得到增强。音乐剧是需要用音乐承载戏剧,音乐在音乐戏剧中的主要功能很多,包括推动剧情发展,制造高潮,深化主题,但最主要的三个功能是刻画人物,引发动作,营造环境。现在有一点缺憾,从唱词、到音乐还缺乏人物的性格特点和鲜明对比。如何进一步打磨,打造出经典唱段(能够传唱的,在音乐会上被保留的唱段),营造出精彩场面(戏剧、音乐、舞蹈淋漓尽致,集中迸发的场面)。新锐作曲家张然还需要进一步的努力和摸索。
在舞蹈和戏剧的关系方面,音乐剧的舞蹈应该是在戏剧之中,更生活,戏剧化,人物化的,它不是展示性的舞蹈,舞蹈应该是音乐剧中不可缺少,不可剥离,不可多得的精彩。它要:渲染情绪,烘托气氛,丰富语汇,推动情节,阿细人是少数民族,本可以在舞的世界里舞出性格,为什么要舞,因为有这个故事,因为有这个情绪,而不是为舞而舞,期望舞蹈能是人物内心的诉说,而不是表情的表现,阿细人有很多可以挖掘的舞段可以让人为之一振,这个振在浓郁的少数民族特色,这个舞动完全可以很现代,因为有民族的情怀在里面,当他的心理路径在舞动时,就感觉不可多得。舞动都应该是有故事的,希望它有层出不穷精彩的舞蹈场面出现,如果主要人物、重要角色都能够边唱边舞,这就会更符合音乐剧的特征,也会凸显地域特色和彝族阿细人的民族性格,这是笔者特别期待的。
《爱如星火》舞台视觉呈现是完整而有追求的,视觉总设计师精准的把握了云南少数民族及地域特色,运用少数民族元素,通过多元化、多空间、多组合的戏剧舞美手段转化为一种国际化的表达。设计师高度统一的舞美、灯光语言使这个民族题材的音乐剧在视觉审美上有了准确的定位与归属,使该剧的呈现品质有所提升。舞美灯光的语言紧扣戏剧表演,遵循表演为核心的创作充分展现了统一的审美标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舞美设计中有多组彝族房片的运动与组合。这个元素釆自于红河弥勒地区的可亦小镇,是典型的故事原型环境。设计师运用"打散构成"的方法,在不同的场景中反复使用这些大小不同的房片进行混搭组合,目的不仅在于变化环境,更为重要的是空间的分割与时空的压缩。由于设计师的灯光运用同样统一出彩,在这些多变化的场景中,灯光与舞美的配合所呈现的戏剧人物的心理空间才是设计师至高的追求。舞美视觉艺术,在全剧中有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那些写实的寨门,热切的火塘,象征着信仰的大树,都带给人很大的冲击,舞台服饰虽已作了歌舞化和时尚化处理,但依然保持了彝族阿细支系服饰的基本特色。通过这些独特的彝族文化元素,使得音乐剧《爱如星火》在向国际化目标努力的同时,不忘“脚踩坚实的大地”,突出了民族化、中国化、个性化的特色。
我对这部剧首肯里最重要一点,这是我看到近几年国产原创音乐剧里最有“剧”的。有很多音乐剧看了很不满足,只闻其形,不见其剧,只显景,不立人,只张嘴,不动心。有些成了歌曲联唱,有的则成了民族歌舞剧,没有人物,事件,矛盾,情节。这部剧“剧”做得很好,这得益于编剧周楚栋所积淀的文学基础,也得益于冯佳导演把自己最擅长的歌剧、戏曲领域的积累精髓用到音乐剧执导上。注重戏剧性,尤其注重人物内心世界的开掘,始终把人物推在命运的风口浪尖,让这些主要人物在情的波澜里跌宕,在爱的漩涡中挣扎,把人物的内心撕裂,让他煎熬,不断面临抉择,爱还是不爱,等还是不等,走还是不走,放还是不放,始终在抉择的关口,这个确实正是歌剧音乐剧最需要的剧情,要让人物歌之,咏之,舞之,什么样的动因和推力最能让他不得不唱,就是让你面临命运的拷问,煎熬和抉择,这部剧从始至终充满了这股张力,我非常喜欢。其中昂宝的内心煎熬,赢得了观众自发的掌声,这就是戏剧性魅力在剧场中得到的验证。瑕不掩瑜,日后经过主创团队的修改打磨,相信这部剧一定会成为散发着西南彝族阿细人特有芬芳,光彩夺目的经典音乐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