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昆华第九部散文的价值与魅力

张运贵

张昆华同志是我省著名老作家。他著作等身、获奖无数，蜚声文坛、声名远播。

昆华笔耕不辍，在他81岁高龄时，作家出版社又出版了他的散文新作：《香格里拉草原上》。这是他的第九部散文。至此，他已出版各类文学作品40部（小说、散文、诗歌36部；影视作品2部；录音图书2部），成绩斐然，令人惊叹！

《香格里拉草原上》，是“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工程出版扶持专项”著作。云南省作家协会对作者申报这一“扶持专项”的推荐意见是：“这本《香格里拉草原上》为近几年新作选编，无论思想性还是艺术性都达到新的高度，特予推荐。”

老夫读完这部散文新著后，也深深感到，无论其思想价值还是艺术魅力，都展现出了新的高度，无疑是一部精品之作。

这部散文集包括31篇散文，加上“记忆与文学（自序）”，共计32篇。绝大部分是纪实性回忆录。作者在“记忆与文学（自序）”中直言道白：“如果说青年人的文学创作是去群山之间探寻众水之源，中年人的文学创作是在大江大河中搏击风浪，那么，老年人的文学创作便是在走过的人生道路上回头再去开掘一眼眼深井，让记忆的泉水缓缓沁出......”；又说：“记忆总是在有意或无意之中获得。”“步入老年后，我常常用记忆之水进行心灵的洗礼，迎来散文创作的旺盛时期。”“感谢记忆！.....因为记忆是生活，是人生，是文学。我将一如既往地求索记忆、亲近记忆、爱惜记忆、尊重记忆、冶炼记忆、开掘记忆、唤醒记忆、铭记记忆、精华记忆.....”

我之所以详细引述作者关于记忆的论述，是因为它是我们赏读这部作品的密钥。

《香格里拉草原上》里最精粹的，无疑是关于记忆的篇章。作者排列在目录最前面的，正是一些最重要的记忆文章。第一篇：《那年泼水节》，就是作者“久久难忘，铭刻于心”的“1961年过的泼水节”。这一年4月中旬，是泰历1323年新年，也是传统的泼水节日，作者在西双版纳州府景洪，亲历亲见了周总理陪同缅甸吴努总理，与市民一起过泼水节的盛况：“周总理穿着一身傣族服饰，头上扎着水红色绸巾，完全像一个慈祥的老波涛（波涛，大爹之意）。他笑容满面地端着银碗，用凤凰树的一枝绿叶蘸了蘸碗里的水，向周围的人群轻轻地泼洒着雨点般的水珠。”“那水花在亚热带阳光的照耀下，飞舞起一道道美丽的彩虹，周总理就像是披挂着彩虹的菩提树！”“周总理泼出的吉祥的水，幸福的水，在远去的记忆中永存于心灵的水。”相隔48年后，作者对周总理亲切、慈祥、善良，与民同乐、与民同庆的光辉形象，描写得栩栩如生！真是美好的、难忘的记忆，永远存在于人的心灵深处，一刻难忘！

《鸡鸣三省唱曙光》，是对中央红军1935年春节第二天，在中央红军总部驻地：“扎西”“花房子”举行的“中央常委解决领导权交接的会议”的考查与追忆。

“花房子”“是我党我军历史上一个生命攸关的转折点”。“花房子会议的博古交权和张闻天接权”，具有极其重要意义，“可以说是遵义会议的继续。”据当年周总理的警卫员范金标回忆，“奇巧而又真实的是，会议结束时，花房子的几只雄鸡纷纷跑到门前的场子上，不约而同地拍拍翅膀，引颈啼鸣，”在这“鸡鸣三省”之地，真是“一唱雄鸡天下白”，让红军指战员看到了光明的前程！

这两篇作品，第一篇是通过事（泼水节）写人，写周总理的精神风采；第二篇是通过事（会议）写史，写“我党我军历史上一个生命攸关的转折点”。作者对史实的考查极其细致、极其认真，做到了：真实性、历史性、政治性与文献性有机统一；严肃性、严谨性、细腻性、文学性有机统一。从题材上说，都具有重要意义，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集子中写得最多的是人物，是对重要历史文化人物的记叙。

《访问张冲将军故居》，对滇军彝族虎将：张冲将军在台儿庄会战中的威猛、在云南金库守卫中的忠诚、在主管云南盐务时的奉公守则，寥寥几笔，真实感人、令人敬佩：“将军的心血，无论在战场或盐场都是鲜红的、咸咸的”。

再如《张学良将军的中国结》，对张将军晚年在美国对祖国的思念；《拉祜寨的大青树》，拉祜人民对云南省政协老主席、原澜沧县委书记刘树生的深情怀念；《巴金与个旧》，对巴金最早写个旧旷工生活作品的追念等等的描写，以上几篇，均可圈可点。

昆华这部散文中，最具阅读魅力的是《林徽因的龙泉时光》。这篇散文较长，是我读过写林徽因等在西南联大住地：龙头街龙头村时的事业与生活情景最为详尽、细腻、生动的文章。作者经过周密的实地考察、史实资料的查阅、对林徽因作品与书信的阅读，以及对与林徽因关系密切的梁思成、金岳霖，以及外国友人等的日记、回忆录的检阅，非常真实、全面、公允、客观地还原了被胡适称之为“中国一代才女”的林徽因，在国徽、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等我国建筑史上的诸多杰出贡献；她对我国文学特别是诗歌的特殊贡献；以及她和梁思成、金岳霖的可以永存我国乃至世界情爱史的纯洁、净洁、高洁、雅洁的“三角恋爱”等等，写得严谨客观、公允公正、细致真实、栩栩如生！并配有大量的照片，图文并茂，阅读性强。如果要引述，就太多了。如有兴趣，最好去亲自读一读。

在写人的散文中，不能不提到《文学使历史大放光彩》《雷漫天人生如琴》。

《文学使历史大放光彩》，作者通过历届鲁迅文学奖最年长的获得者、著名军旅作家彭荆风，82岁时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的长篇报告文学：《解放大西南》的创作过程、重要价值与意义的阐述，回答了文学如何使历史大放光彩；以及历史如何使彭老呕心沥血、精益求精地谱写解放大西南的辉煌历史。获奖时，彭老在接受上海《文学报》记者：金莹、张莹莹的采访时深情地说：“文学就是我的生命。我一辈子无所追求，只是追求文学！”因此，“他留下了写作12年并10易其稿、重达27公斤的手稿；在他82岁的人生长河中就有八分之一的心血倾注在这部55万字的作品中”。这部作品，既是“历史教科书”，又是“文学欣赏书”。“是以历史写血肉、以文学为灵魂的可读性很强的著作”。彭老说：“人生有限，在我60年的文学生涯中，却有近八分之一时间在忙这一作品，虽然辛苦却充满了激情与愉快。”昆华最后写道：“文学记载生活，生活亦是历史。”《解放大西南》的问世，“使历史的记载更加完整、更加真实，也表明文学能使历史更加光彩、更加感人！”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到：凡是视文学为生命的人，他的作品才会具有无穷的价值、永恒的生命力，无尽的艺术魅力！彭老，就是一个典型的范例。

《雷漫天人生如琴》，这是一篇人物纪实。写流浪提琴家雷漫天的悲剧一生。他原先是一个在茶馆卖艺的小提琴手，当云南王龙云发现他的琴艺天才后，主动出资送他到法国去学习，由于他急功近利，放弃了留学，到香港去演出，用演出费购置了他钟爱的名贵的法国小提琴；当他走投无路时，滇军文武双全名将泷泽汇推荐他参加了13军文工团，享受正营职待遇。再后，由于他染上了一些难改的恶习，部队让他复了原，只好仍然到茶馆卖艺。由于吸毒，入不敷出、难以为生时，不得不分两次卖掉心爱的琴弓和小提琴，最后在贫困交加中去世，想让他的小提琴伴他入陵寝而不得。作者在追寻到小提琴的下落后，原价购回，想葬在雷漫天身边，了却雷漫天酷爱其小提琴的遗愿。但是，已无法找到他的墓穴了。真是：“雷漫天人生如琴，雷漫天琴如人生”。整篇作品以小提琴为情节线索，谱写了一个悲剧性格的小提琴手和他那把传奇的小提琴的悲情命运。从作品艺术构思的完整性、情节的丰富性、人物性格的生动性、故事结局的完满性等方面看，这篇散文完全可以称为纪实小说。

除了写史、写人的散文，昆华写民族场景与民族风情的散文，也很不错。特别是用作这部散文书名的《香格里拉草原上》。这篇散文，是描写激动人心的“香格里拉灼都草原上的歌舞酒会”。从男人布置篝火、女人摆设酒与食品，男女喝酒的区别、喝酒的顺序以及喝酒的内涵，歌舞场面的壮观等等，作者极其详尽地加以细致描写，将歌舞会的盛况、民族风情、社会交际、谈情说爱、各民族融洽共融，融入一炉，美妙、温馨、激扬、和谐，令人动心动容。详查细写，是昆华散文的一大特点，在这篇散文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著名散文家秦牧曾说：一个作家应该有三个仓库：生活的仓库、知识的仓库、语言的仓库。昆华的生活、知识、语言仓库的库存非常丰富。所以，不论他描写什么题材的作品，凡是涉及到历史、文化、诗词、传说，等等，都是顺手拈来、如数家珍、琳琅满目、天衣无缝，不仅让人大开眼界，甚至让人瞠目结舌。让读者在获得美的享受之时，开阔了视野、丰富了阅历、增加了见识、增长了知识。例如他写茶花的两篇散文：《拜访楚雄茶花树》《名人名花红山茶》，就是其典型代表。

《拜访楚雄茶花树》，他不仅将“茶花之冠”：“紫溪山苍龙岭前东林寺遗址上的那株奇特、美丽、古老的茶花树”的胸围：直径97厘米、基围2.92米、树高10米、树龄650岁，查得清清楚楚；而且将它拥有的全世界的“三最”：树龄最长色彩最奇：一树开红白二花；花期最长：长达半年，细细道来，以及历朝历代帝王、官员、名士、诗人的题咏，倾情道出，知识之丰富、广博、全面，让人称奇、令人赞叹！而且，他在细述了楚雄紫溪山茶花的来历、发展历史后，进一步史海钩沉、引经据典，将我省和楚雄各地著名茶花树，一一详尽介绍，并与此名茶花加以比较，最后总结为：“我以为紫溪山茶花树有三大特点：第一是树龄比较古老；第二是古老的茶花树比较多；第三是这些古老而众多的茶花树开的茶花都比较美丽。它们立足的家园大致在四种地方：一是佛寺遗址，这是僧人之爱；二是豪宅府城，这是高官之爱；三是土主庙堂，这是毕摩之爱；四是农家院落，这是百姓之爱。”并说：“调查发现的六十多种茶花母树充分证明”：“楚雄的茶花母树数量之多，分布之广，树龄之老，为全省之冠”，“同时发现了十个没有记载过的新品种......并给予鉴定命名：楚雄茶、鹿城茶、泽荷、胭脂、国楣、楚蝶、色奔、紫溪、东林、紫焰。”《云南省古树名录》“公布的全省茶花古树共111株，其中楚雄市67株，占全省茶花古树的60.4%；而在楚雄市的67株中，紫溪山占43株，占全市茶花古树的64.2%”；看了这些如数家珍的茶花知识，你会怀疑张昆华的身份：他到底是文学家还是植物学家？这篇作品到底是科学考察报告还是文艺散文?其实，二者兼而有之。昆华完全有资格享受文学家中的植物学家的美誉；《拜访楚雄茶花树》是一篇具有严谨科学性的介绍楚雄茶花的散文作品。

他的《名人名花红山茶》，则通过对“昆明有关的名人名花红山茶”的寻访，揭示了昆明市辖区著名茶花树的栽种历史和诸多史实，特别是历朝历代皇亲贵胄、达官巨富、骚人墨客，诸如杨升庵、唐泰（担当）、徐霞客、林则徐、郭沫若、杨朔等人对昆明黑龙潭、晋宁盘龙寺、西山太华寺、华亭寺等地茶花的诗词歌吟的介绍，让我们别开眼界。而林则徐写昆明城东金马山万寿寺茶花的长达56行，392字的长诗，很少有人得知其详，昆华在此文中全文引出，让人饱享眼福。读了这篇散文，我们可以说，昆华不仅是散文名家，也是一个诗词研究行家！

从上面我对昆华这部散文主要篇目抒写内容的粗浅梳理，我们不难发现：这部作品的历史性、文献学、文化性、学术性特别突出。他把生活现实、历史史迹、文化内涵、人物性格、科学考察、史海钩沉等等有机地熔为一炉，使作品的内容特别厚实、内涵特别丰富、线索特别鲜明、细节特别生动，价值分外多面。这是其他散文作品很少见的。可以说，这既是这部散文的独特之处；也是这部散文有别于其他散文作品，十分少见而不可多得的特殊价值所在。

这部散文，除了他的特殊价值之外，还有其特殊魅力。比如：罕见的历史魅力、丰富的文化魅力、生动的人物魅力、突出的人格魅力、细致入微的抒写魅力、严谨科学的求真魅力等等。历史魅力和文化魅力我在上面已有叙述。现以《林徽因的龙泉时光》中林徽因、梁思成、金岳霖三人为例，看看他们崇高的人格魅力。

当林徽因在英国留学时，徐志摩深深地爱上了林徽因。回国后，1931年11月19日晚上，徐志摩因从南京赶夜班飞机回北平协和礼堂听林徽因中国古建筑的学术讲座，飞机失事而不幸遇难。林徽因悲痛欲绝，胸怀磊落地写了《悼志摩》的长文，“张开口我们不能呼吁，闭上眼不会入梦，......对这死，我们只是永远发怔，吞咽苦涩的泪”。之后，梁思成去济南处理徐志摩后事时，林徽因专门嘱咐他带回一块失事飞机的残骸，并用一块白绫包起来，一直存放在家里直至终生。可见其林徽因光明磊落的情怀和高尚的人格。更有甚者是，1932年，林徽因因同时爱上了梁思成和金岳霖而不能自拔，便坦诚地告诉了自己的丈夫梁思成。梁思成反复苦思和比较后，认为她和老金在一起更幸福，告诉了她他的决定，林徽因把梁的决定告诉了金岳霖，老金的回答是：“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后来，金岳霖终身未婚。他们三人成了金兰之交、终生朋友。如此“三角恋爱”，均在阳光下演绎，掷地有声，感人至深！这种人格魅力，可谓古今罕见！所以，金岳霖称赞梁、林为“梁上君子、林下美人”；胡适称赞林徽因为“中国一代才女”！

昆华这部《香格里拉草原上》，对史实的记叙、对知识的介绍、对历史的钩沉、对人物事迹的考证，严肃认真、细心求证；锱铢必究，一丝不苟。我们读后：真是收获满满、获益多多。

当然，并不是说这部散文就尽善尽美了。有的篇章，其考证性、历史性、学术性，甚至超过了文学性。作者的行文，太过于严谨、严密、周圆，标准的科学论文式长句，有时太多，不熟悉昆华文字风格的读者，阅读时，可能一时难于适应。

以上意见，不一定准确，请昆华和读者指正、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