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人天
乡村诗,顾名思义,就是乡村在场的诗,是近年相对于城市诗而提出的术语。乡村与城市在现代社会毫无疑问已成为相对的两大整体,它不仅仅是某一个地域的乡土诗,而是反映整个社会中乡村的诗。乡村在任何一个省份,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代表着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可以说整个社会是分为三大群体的,即城市、乡村与城市边缘区。在现代的经济快速发展中,这种群体化更加明显起来,而乡村诗最大的特点是内容反映乡村生活,基本点是落脚于乡村这块土地的气息,跟着它的心律跳动,跟着它的命运呼吸,反映乡村的苦难与变化,发展与前进、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以及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下形成的人性的内部结构特征和这种结构特征与现代文化的碰撞、与城市文化的碰撞,及在这种碰撞中产生的矛盾、割裂、整合并达到和谐,促进社会的发展,起到美化生活并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诗歌作用。由此,探讨乡村诗就更具有了普遍的意义和深刻的历史感。
在此我想就乡村诗的在场情况和乡村诗人的写作群体分布,及与乡土诗、田园诗的关系进行一些探索。
我们从古代《诗经》中可以看出诗歌的“原点”在乡村,那时候,诗歌完全是在一种无意识的状况下产生的,也就是说诗歌自从在无意识的乡村中产生之后,随着城市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诗歌逐渐向城市转移,并逐渐远离乡村。于是,在传统的文学的发展历史上,乡村诗逐渐演变成了一些封建文人陶冶性灵的田园诗,但田园诗不是乡村诗,只是比较接近而已,因为田园诗并不能真正地反映乡村的气息以及在这块土地上生存的人们的心理结构和人性特征。到了现代文学的启蒙主义批判“国民性”开始之后,农民成为革命的主力军,乡村被视为了现代性的动力。20世纪90年代,城乡二元经济使得乡村又陷入某种困境,三农问题成为经济学和社会学难题,国家加大了改革的力度,小城镇的发展疯狂起来,乡村一部分被城镇吞并或是处于城镇的边缘,社会交际的变革、国家的扶持,农民的文化得到大力提高逐渐走到精神的认识上来,所有的心理活动急需一种表现的方式,由此乡村文化再次大踏步地走上轨道,诗歌作为文化的一部分在这种大踏步地驱动下怎会被乡村文化抛下,乡村诗再度兴起。然而乡村诗的生存却常常遭到传统诗歌观念的排挤,往往被误认为乡土诗,先入为主地给它一个土里吧唧的定义,其实乡村诗不只是乡土诗,它是反映乡村气息和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类的诗歌,乡村诗人写城市也是用乡村的眼光、心理结构去写,由此产生与城市诗人的区别。至此,作为一种审美对象,诗歌的“乡村”隐含了各种丰富的意义,乡村不仅是一个地理空间、生态空间,在文学上,同时是一个独特的文化空间,它营造和构筑着诗歌“乡村”的审美意境,乡村诗脱离开了俗的意义。譬如《乡土诗人》主编宋海泉《村外的那口老井》:“村外的那口老井/……岁月沧桑的变迁/都未能使老井失去风采/一代人又一代人的日子/都寄托在老井上。过年/贴上‘井水兴旺’的春条”。诗歌的创作无非是此在和彼在,反映的是在一定历史时期和一定历史条件下所特有的情感,有时超时空的读诗感受则是由于审美时空的转换,并不是当时诗人写诗的情感,超时空和超地域的意境审美意义其实也是乡村诗的一种审美价值。
在目前来说,对于诗歌的创作,我们不能乞求形式统一,只要是文学的语言和技巧,都可以拿来用,一切外在的形式服从内在情感的调用。为此,不能说用了城市的语言或是大量的书面语就不是乡村诗,反之亦然。诗的语言就像生长的植物,鲜活的生命有赖于批判地在继承中创造,对历经千百年淘洗的优秀文化进行崭新的、个性化的理解与发现,而这种理解与发现需要灵魂的感悟蜕化为形式传递灵魂和生命信息,进而让读者获得对诗的审美。换句话说,乡村诗说到底就是乡村这一块存在的诗,它有着很大的民间化和草根性倾向,历史和生存环境决定了原生态的存在,城乡差别导致乡村诗历史的痛感。
为什么这么说呢?自从社会产生国家以后,随着政治、经济、文化的相对聚中,渐渐地拉开城市与乡村的差别,一直到城市在各方面遥遥领先,以致在文化上形成以城市带动农村的传统形式。换句话说,就是文学远离乡村,在中国的古代,写到乡村的诗句均是为了巩固统治者的学说而产生的移位情怀,再或者就是游山玩水的游戏之作,根本触不到乡村人的心灵深处和人性深层,更不能让乡村情怀得到心灵和社会的深层结构表达,无法去解析乡村的心理特征。由此,乡村诗就一直处于被漠视的模糊状态,人文的环境改变了人文的心理结构,将乡村诗压缩到反映地域文化的乡土里去,从而也就大大地降低了乡村诗的社会表现。乡土诗成名,乡村诗埋没。诗歌是文化文明的表现,在封建社会,乡村文化从文字的意义上说几乎没有,致使乡村诗几近于零的发展态势,口语化的乡村诗由于底层的共通性只好和草根性结缘,但不是全部的草根诗或打油诗。
如今,随着改革的深入,国家对乡村经济文化越来越加重视,经济的发展促使城乡内部结构调整,发生着改变,小城镇突飞猛进,文化人相继进入乡村,乡村人以打工、经商等形式涌入城市,文化的普及提高了乡村的文明,在乡村的本土产生了自己的文化人。于是,民间化的乡村诗便迅速的升腾起来,尽管还有些粗糙,但已经开始了认识自己,开始了将自己的气息向外表达,描绘乡村的人生形态和在现代化的冲击下的生命情感,以对土地、乡村的尊重发掘属于乡村的美德和价值,对乡村朴素、善良、沉重、庄严与肃穆的精神进行深度思考,从而构成乡村文化的知识系统,建构现代独特的诗意生成方案和话语方式,进一步在乡村的土壤中展开诗意的想象。
这是一个文化颠覆并创新的时代,乡村诗打破了城市中心论的视野,改变乡村及其价值被边缘化的结局,突显自己的一种张力,与都市话语在空间和文化形态中相互激荡互相辉映,从而形成独树一帜的乡村诗艺术风貌。从某种意义上说,人跟树一样,都有自己的根。乡村诗人的根就是乡村的土地,无论走到哪里,这个根都很难被撼动,写出的诗就是乡村情结的纪实,是人生心路的探索、反思和总结,以个体的生命体验和经验去发现和重温历史及现实的方式,从而创作拾掇整合文明碎片,构筑起抒情的历史空间乃至诗歌的乡村,意象系统呈现给人们的是思想的力量和理想的情怀。著名诗人艾青在他的《诗论》中说:“诗是由诗人对外界所引起的感觉,注入了思想感情,而凝结成形象,终于被表现出来的一种‘完成’的艺术”。王国维《人间词话》里又论述道:“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乡村诗人以对乡村土地的尊重和理解,在自己的体验和经验中抽化出诗的意象营造诗歌,让人读了后得到人生体验的诸多感动,创造和享受审美意韵下乡村诗的美学意境。王国维的话在乡村诗中可以理解为:“入乎其内”就是乡村诗人在乡村生活或曾经在乡村生活过,熟悉和了解乡村,对土地的气息有如对自己的呼吸一样熟知,那一切的事物犹如自己的一根神经,时时刻刻都会牵动心律;“出乎其外”,就是通过外在的文化提高,用理性和感性的思维把这种熟知的乡村结构、心律、气息幻化为文字表达出来。整个表达出来的过程,就是写作诗歌的过程,也是对乡村审视、理解和体味的过程,从此意义上说乡村诗已不再是某一地域的诗。
由于乡村诗是乡村存在的诗,故而写作乡村诗的诗人一定要与乡村有关,并且在乡村中居住过较长时间,对乡村比较了解、熟稔,对它有相当的理解和认识,这种理解认识深入到骨髓里去,并用诗歌的形式站在乡村的立场写作出来,才能算作乡村诗人。基于此种观点,我们就可以对乡村诗人的写作群体分布大致情况分划为三部分:一部分是一直居住在乡村土地上的写作诗人,一部分是处于城市边缘区的写作诗人,另一小部分居住于城市混同写作城市诗的乡村诗人。这三部分诗人一边相互影响、促进,一边又在相互分化。因为在文化上,居住乡村的诗人要受城市边缘区和城市里的影响,而城市边缘区和城市里的又很容易被城市诗人同化,但是不管是城市边缘区和城市里的乡村诗人,一旦走上乡村诗人的道路,乡村情结又在思想里根深蒂固,那么反转来就要受居住在乡村中的乡村诗人影响,因为他们存在彼在的立场,与乡村有一定隔阂,需要许多原生态的乡村信息来补充和唤醒存在于自己本身思维深处的乡村情怀。于是,乡村诗人在分化增长的过程中,诗歌的质量大幅度提高,越来越受到更多的人关注。
1.长期居住于乡村的乡村诗人。
这部分乡村诗人由于居住环境的影响,写的诗对乡村的理解力深透,能够深刻的表达乡村的内部心理结构,把外界所不熟悉的真实的乡村情怀一泻而出,跟着乡村的脉息跳动,跟着乡村的变化发展,是乡村思想的集中体现。若按诗歌的内蕴结构特征来说,这部分是乡村诗的得力主体,是最能反映乡村和写作乡村诗的诗人。但是,他们存在一个很大的硬伤,就是文化的级别不够高,换言之,就是大多没有受到高等学府的文学专业技巧训练,表达上存在一定障碍,导致许多诗表现一般并且粗糙。可也正因为这样,在现代诗处于低落的时刻,正好不受传统技巧约束,打破诗歌局限,用朴素、本真的文字表达方式表达乡村的生命和思想蕴涵,通达诗歌的另一种美——质感和朴实。
其实,这部分诗人是写作乡村诗的主体。中国有五分之三的人口属于农民,大部分地域属于乡村,随着人口文化的提高,许多大学生进入乡村学校任教,高中生中专生相继返乡做起农民,再者也有部分由于打工和经商进入城市受工作的需要而相对受到一定的文化教育,从而提高了乡村诗的写作技巧,现在看起来乡村诗的发展是不可小视了,已经产生一些很有名气的诗人,譬如海子、杨晓民以及王海等。早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就发现了一个兴奋点——乡村的发现。“乡村一下子就呈现在青年诗人们面前,素朴而神秘,斑斓而凄凉。”(《杨晓民论》)那时的海子曾在《麦地》中这样写道:“吃麦子长大的/在月亮下面端着大碗/碗内的月亮/一直没有声响//和你俩不一样/在歌颂麦地时/我要歌颂月亮//月亮下/连夜种麦的父亲/身上像流动金子//月亮下/有十二只鸟/飞过麦田/有的衔起一颗麦粒……健康的麦地/健康的麦子/养我性命的麦子”!但是海子无法接受和解释乡村的上升与坠落、形上与形下、卑贱与光荣以及关于二元对立的所有能指,所以他的诗一面朝着简洁、质感、朴实、透明发展,也藏匿了创世神话特质、极端、专利和理想主义倾向。同期在乡村小学教书的杨晓民走了另一条路径,开始对乡村美丽而辛酸的叙述,用一种漠然、纪实的话题方式激活一个时代的记忆,使内心的创痛难以持久平复。“五岁的时候,一只衰老的狗快要死了/我朝夕相处的伙伴/咽气前,惟有我默默地凝望它浑浊而哀戚的泪水/当它发现我一串串小小的泪珠时面部更加凄惶/‘人都顾不上了,谁还在乎一只狗呢?’/人们至今对我的怀念表示可疑/事实上,生活一直照旧,我也并未因此表现出特别的异常”《对一只狗的回忆》。他们都是从乡村中走出来的乡村诗人,尽管各自的感悟不同,但都取得了相当的成就。
2.处于城市边缘区的乡村诗人
这部分乡村诗人由于在城乡接合部,写作乡村诗就处于了游离状态。因为他们对乡村存在此在和彼在,对乡村生活比较熟悉,有擅写的一面,但由于生活的交往,对城市也很熟悉,于是就会产生偏重,或是乡村,或是城市,再或者两种都有一些,产生一个混合体——游离于城市与乡村之间。这部分诗人写作乡村诗相较来说,是最有优势的一部分,既较熟悉和了解乡村,又有较高的写作基础,因为这部分人多属于小职员和国家城镇工作人员,其受过优良的文化教育,又能够接触和学习城市的先进写作技巧,把那种技巧应用到乡村情结中来写作乡村诗,平均水平就会高得多。
3.村诗的彼在写作者,即居住在城市里的乡村诗人
这部分乡村诗人文化较高,表达能力较强,容易取得成绩。之所以说他们居住城市却是乡村诗人的原因是原来都曾居住过乡村,并对乡村怀有割舍不断的情结,怀着对乡情的怀念和对土地的敬重写作,诗歌作品充满了乡愁、亲情、怀念、悲悯以及对自我的失落等。也因为他们的影响力和这样的写作方式,才让人们误认为乡村诗就是乡土诗。其实乡土诗在传统的观念里认为是 “亲情——乡愁——家园”的模式,可是城市诗也具有亲情、乡愁、家园啊!能说写带有亲情、乡愁、家园的解析城市内部心理结构的城市诗是乡土诗吗?因为亲情、乡愁、家园是人类本身所具有的情感和依赖,所有的人都具有着这个本能。因此,乡村诗是具有更普遍意义的,它可以跳出具体事象,进入较开阔的视野和历史深处,抒写对事物深沉的思考和浓重的情怀。这部分诗人怀着对事物的深沉思考和浓重的乡村情怀走入我们的视野,他们的技巧比较高,但对乡村的了解和理解存在一定的隔阂,很容易被城市同化,再者意象、语境也不是很纯净的乡村语,所以这部分诗人写作乡村诗就得经常下乡体验生活,以唤起早年记忆和增进了解,并理解乡村新的历史步伐,从而得到真实的情感体验,在乡村文明蜕变的语境中书写人性及其灵魂深处的冲突。
杨晓民就是这样的一个代表,正如郎毛、吴元成在《杨晓民论》一文中说的:“当杨晓民用心和梦触摸到泥土时,他的伤感中掺和着淡淡的甜蜜;而当他用政绩和策划触摸到大内的红墙时,他的讴歌中却又隐藏着软弱的肉刺。我们怎样来言说这个满脑子充斥着反叛的诗歌和艰涩的学理的家伙呀!无论如何,看来用‘城乡二元社会结构’来为杨晓民分类多少有点不着边际。他的乡村诗难道不是结结实实坐在城市的混凝土里写出来的吗?而他的城市诗(天哪,那也叫城市诗?)哪一首不是在一种辽阔的乡村背景参照下焦虑的成果呢?”且看他的《无量寺村》:“我在固始县无量寺村有一亩水田/那些无立足之地的人未必记挂它/十七岁之前我是一个农民/这土地的身份,钉在我的脚板上/在我离开无量寺村多年以后/那些无立足之地的人至今不肯俯下身子/在通往都市的长途汽车上/他们穿过我年年歉收的水田,冷漠、迷茫而坚定”。“在身份制社会中,如果你生在一个贱民阶层,如果你没能通过一条羊肠小道般的天路使自己进入主流社会,那么你的耻辱将是终生的,即使你侥幸地如愿以偿,那么你的身份烙印仍然是终身的”(郎毛 吴元成《杨晓民论》)。这是他的真实感受,是他执意捡拾起来的麦穗,他把“舶来”思想资源和传统思想资源对接起来,重新确认我们置身其中的意识形态特征,于此,解释乡村心理的内部结构特征以及思想根源、浓重的乡村情怀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尽管在城市,这个根站得稳稳的。
在传统的理论认识上是把乡土诗认为是地域性的反映家园的诗歌,“固然,乡土写作坚持以‘家园’为自身写作圭臬,是不错,但如果一味眷恋于乡愁方面,满足于集体无意识中的原形母题,浸淫于缅想追忆,多少漠视了高科技、消费、工商社会、都市化进程,必然会使乡土写作疏离时代最冲动的呼唤;而继续退守于不乏乌托邦色彩的自我托慰‘田园’”(陈仲义《宕开“乡愁”“家园”模式——乡土诗歌写作新路向》),可见传统一般认为乡土诗是反映家园、乡愁的诗歌。其实反映家园、乡愁的意向只是乡村诗之其一,何况前面我就已经简述过城市诗也存在反映乡愁、家园的诗,从而说明这种思路的混乱,而且把“田园”也混同了进来。再从上面一段话还可看出把乡村诗与乡土诗混淆的一个基点是认为乡土写作停留在原始古老的层面,试问一个只停留于原始古老的层面的写作又怎能反映一个地域文化、反映这一方人类的文明、发展与前进?本来本土恰恰就应该是孕育一个诗人起码的源泉,如果一个诗人连他最熟悉的最理解的本土都写不好,那又怎么去进入更开阔的视野和历史深处探讨人性。
我不否认乡村诗是在乡土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随着社会的变革,城乡经济迅速发展,农村的科技、工商都在发生着巨大变化,乡村文化迅猛发展显露,文化结构内涵在悄悄发生着质变,这一切促使了乡村诗的升级。乡土诗只能反映地域性,固然有历史的压缩原因,但是由于其中的土,也往往给人留下土里吧唧的印象,其实这个“土”是指地方性。很明显,乡土诗已不能承担历史的责任,不能承担乡村文化的宣传作用,不能更广泛意义的推动诗歌的发展。乡村诗在这个时候被历史推了出来,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与全球经济化的接轨,“一体化”的文化推广在所必然,电视、手机、电脑等网络高科技的普及,一切地方化将走向公开化,地方性的隐藏文化将被人们在交往中无意间普及公开,由此,乡土诗也将逐步削弱其地方性。再者,随着乡村文化的提高,一部分人必然要走到文化中来,诗歌是文化的一部分,在乡村文化的迅速崛起中必将展露一个广阔的场景,并给人们留下深刻记忆。在全世界或者全国来说,从地理空间和人口上都占有绝对多数,于此,乡村诗的发展将不可估量。
阿休在《审美意韵下文学的乡村》中说:“面对传统,不是循规蹈矩的膜拜,而应该以发展变化的观念和视角,对历经千百年淘洗的优秀文化成果,去进行崭新的、个性化的理解与发现。而这种‘理解与发现’,则需要某种探险精神和灵魂的感悟。诗的语言形式,实际上,既是诗人对灵魂和生命信息的传递,也是使读者获得一种语言的享受。其语效,首先是通过语言形式的诱惑,然后才进入诗的审美范围的。”乡村诗的发展及至进入人们的视角,它首先自觉地秉承了这一方式,在传统上进行创造,又不拘泥于形式,打破近年诗歌的浮华现象,植根乡土,直面人生,不带任何装腔作势的心态从乡村中走来,将外在的乡村世界与内在的精神世界交融升华,乡村的意义已不仅是乡村生命的生存、死亡的国度,还是诗歌孕育并产生的艺术世界。“对时代的介入、批判,以及对广阔生灵的记录、关注、承担;就是对个体生命、事物本身,以及客观存在的世界关系的个人阐释;就是对民族、祖国以及更为恒久的自然事物和人类精神的壮烈歌唱”(江非《一份个人提纲》)。乡村诗是入世的,是积极进取的,它对社会对自然事物和人类精神有着诗歌范围内的深切关注,从未放弃对人性和社会的书写;于是乡村诗与田园诗便有了区别,田园诗多为逃避社会的落寞之作,其根本还是为古代文人在政治上的落寞消遣情怀散发意绪;乡土诗则是地域性的诗歌,抒写着亲情、家园和乡愁,而乡村诗的大军则在向外宣示普遍意义上的共鸣,展露它恒久、素朴、透明、纯净、美丽的一面及乡村酸涩的生存状态。乡村诗、乡土诗和田园诗三者之间,既有交融,又有所不同,对于历史发展方面似乎也充满了百感交集,相互之间是有交错的。
承如上面所述,田园诗是古代文人在政治上的落寞消遣情怀散发意绪,根本意义上与乡村诗不同。乡村诗的基点落脚于乡村的气息,内容反映乡村生活,跟着乡村的心律跳动、命运呼吸。写作田园诗的古代文人从根本上无法落脚乡村,因为他们关心的是自己的仕途和维护封建道德统治,于心理上无法站在乡村心理结构上来解析,偶尔去到乡村几天,不过是为了游玩或是排遣政治上的落寞,无法洞悉乡村的内部心理结构。再者,写作乡村诗无非是此在与彼在的在场情况,虽然写作田园诗也有此在与彼在,但那种此在与彼在恰好对换了位置,思维落脚点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城市,换句话说不过是在解析古代城市落魄文人的心理结构。乡村诗是乡村诗人的内心世界,真诚的自我感悟,没有对家乡对土地的无限热爱,没有一颗纯洁的心灵,是不可能有深刻的体悟的,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有对乡村真正的体悟和理解是不可能写出乡村诗的。现在的乡村诗人存在此在与彼在,彼在的乡村诗人往往被此在的场景相离而忍不住心灵颤动;此在的状态则是心灵、精神、思想上的一种形式或单纯的扫描展现。乡村生活是一张巨大的世俗之网,这张网上多少人在苦苦挣扎,多少人在自得其乐。面对生养自己的乡村,诗人们很多着力挖掘的是自我情韵的突破和对乡村人性的深层解析,从而达到对于生命所表现深度探望的欲望和爱,抒发唯美的乡村意蕴诗境——诗不再承担超越于诗的责任,而回归其本来面目,纯真、自然、淳朴的美学特征,把质朴与现代紧密结合,让乡村唯美与历史感的重叠构成诗歌的立体性。
当然乡村诗也吸收田园诗的营养成分,特别是美学意蕴与意象的设置,传统的作诗技巧,在那幼稚文化低浅的阶段,没有成熟的类比的诗歌可做参照,只好选择它了。但是,它们是根本不同的,首先立脚点不同,反映的思想和内容也有区别,只有一部分描写自然的比较相近,让人们容易产生混淆,以致现代的部分人把古代的田园诗认为是古代的乡村诗。再追溯远一点的话,尚可追溯到《诗经》,里面的许多诗歌可以说是乡村诗的鼻祖。
诗歌源于“乡村”,现在又回归“乡村”,但已经不是原本意义上的乡村,而是与城市分化了的乡村。乡村诗的展现是一种唯美的、纯净的、质朴的、透明的、自然而有积极意义的挖掘,把乡村的内部人性结构与自然特征体现为赏美的价值诗歌取向。
最后让我用一首写乡村的小诗《守望乡村》作结:一朵云飘出村庄/当我走出学堂/眼睛看到/云来的方向/父亲正在长满庄稼的山坡上。
[1] 艾青著:《诗论》,新文艺出版社出版,1953版。
[2] 王国维著:《人间词话》,上海世纪出版社出版,2008年5月出版。
[3] 郎毛、吴元成:《杨晓民论——兼论后海子时代的中国诗坛》,见《诗探索》2001年Z2期。
[4] 陈仲义:《宕开“乡愁”“家园”模式——乡土诗歌写作新路向》,见陈仲义著《扇形的展开——中国现代诗学谫论》,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2000年2月出版。
[5] 江非:《一份个人提纲》,见《诗刊》2004年5月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