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西学术交汇点上探索叙事规律
——王彬《从文本到叙事》出版座谈会纪要

2018-11-12 16:06梁鸿鹰何向阳等
长江文艺评论 2018年1期
关键词:叙事学叙述者王先生

◎梁鸿鹰 何向阳等

陈鹏鸣(人民出版社副总编):

王彬先生的《从文本到叙事》一书,经过多年积累和精心研究,既立足于本土,又融通西学,化西学为中用,在二者结合中创建本土话语理论体系,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如同《从文本到叙事》的书名,王彬先生的叙事学研究,正是建立在文本基础之上的,他的每一步研究都不曾脱离对已有小说文本的分析,在梳理大量中外经典作品的基础上,充分论证了小说叙事的各类成分,以及成分之间的关联,提出了很多新概念新观点,并且言之有理而令人耳目一新。在这个基础上,王先生又对中外小说叙事策略的异同进行了深入探讨,丰富了叙事学的内涵,促进了叙事学的发展,对推进叙事学的本土化进程也具有积极意义。

梁鸿鹰(《文艺报》总编):

《从文本到叙事》是对西方的叙事学的反思之作。它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立场,就是以我为主,推进叙事学的本土化与进一步发展,使之有益于我们的创作。

叙事学不是空泛的,而跟我们每个人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故事当中,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讲故事的过程,既是故事的创造者,也是它的消费者与叙述者,你既看别人讲故事,自己本身也在讲,从别人故事当中汲取教训和营养,人们对故事满意不满意,相当程度上取决于讲述的方式。有时不在于事情本身对不对、重要不重要,如果讲得巧妙,讲的立场对脾气,我就接受,事情本身即使不对头我也接受,如果讲述方式不对头,事情本身即使再正确再重要我也不会接受。因此,研究故事的讲述方式,研究叙事方式,是文学研究当中一个根本、核心的问题。比如关于叙事所应该采取的立场,以我为主,还是从读者感受出发,或者从第三方听故事的立场看;比如讲述方式当中流露出来的褒贬、评价;比如叙事是详尽还是简略、烦琐,是平铺直叙还是丰富多样;是正序还是倒序,还是又有闪回,等等,事关文学的魅力,反映着作者的文化追求。

王彬博览群书,其研究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他通过对古今中外名著的分析,梳理出一些新概念,比如叙述者解构、第二叙述者等等。他的挖掘和命名、分类,暗合了我们的阅读经验,他对不同叙事方式赋予的文本张力,在叙事中的作用,挖掘得非常深,这种超凡的阅读,执着的研究,确实不是一日之功。他的研究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立场,就是坚持中国人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强调中国人在讲故事方面,在叙事创新方面,在体现作者和事件的关系方面,是完全可以自信的,是有自己体系的。中国人的方式和西方的不一样,它往往更感觉化,更感性化,不像西方那种推理、精算。中国文化讲求混沌感、整体感,讲求更为感性,以人为本等特点,王彬在其叙事学研究中,非常生动地把握了这一点。其研究为我们从不同维度来认识文学,进而认识中国文化、中华民族,认识中国人在解决自己的文化出路,解决自己的人生难题等方面的追求。叙事也是一种哲学方式,是智慧的一种反映,他的研究对我们丰富文学创作、改进文学创作肯定是有意义的。当然,这种研究也是非常寂寞的,更需要给予关注和褒扬。

何向阳(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主任):

首先祝贺王彬先生,也祝贺人民出版社推出这样一部非常厚重的学术著作。就这部书,我讲三点:

第一,治学态度。王彬先生的治学态度是严谨的,而且是从容的。文章不写一句空话,引文观点都有来处。可贵的是,他的行文又非常从容,娓娓道来,一派儒雅之风,不是那种非常紧张的、焦灼的、剑拔弩张式的写作,始终带着学者的优雅,所以专著也呈现出一种古典性。王彬先生这本书是他坐冷板凳得来的,从准备到写作16年,最后成书也就是20万字,他是耐得住寂寞的学人。

第二,学术趣味。《从文本到叙事》作为理论专著,其可贵之处是有一种学术趣味在里面。我们看很多学术书打不起精神,就是它没有生趣。王彬先生的这部书,一方面严谨,一方面也讲趣味性,它把中国古典文学和西方经典文学当中的一些有活力、有魅力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呈现出来,这在他也是一以贯之的,从他研究《水浒传》《红楼梦》,一直到现在的《从文本到叙事》。习总书记不止一次讲过,要让那些在博物馆陈列的东西活起来,要让那些压在史册古籍中的文化活起来,我觉得《从文本到叙事》就是让这些压在古籍中的文化活起来的一种努力。

第三,文化性灵。这部著作是一种有文化性灵的写作。叙事学算是一种西学,这种外来的理论怎么跟本土的话语融合,是一种学术上的挑战。比如在古典文学中,能否找到某种对接,而不只是生硬地拿来,在讲中国故事时,怎么能够得到理论上的提升和补充,这个环节是对每一个学人的考量。这本书在这方面确实做到了融会贯通,而且他把西学理论中有价值的部分和本土化的文本与叙事相融合的本领,我也是非常敬佩的,它是西学中国化的一种创造性的转换。

这部书还提出了很多像“漫溢话语”“作家的场”这样一些概念,我觉得这也是非常好的,是在融会贯通式的研究之上而出现的自己新的学术语言。

李一鸣(中国作家协会办公厅主任):

《从文本到叙事》是建构中国特色叙事学的一本理论著作。具体说有三个特征:

一、以创造成就体系。王彬站在文艺理论前沿,提出了叙述集团、第二叙事、滞后叙事、时间零度、漫溢话语等崭新概念,概念是重构理论的基本单元,在此基础上,他形成了涵容叙述、动力、时间、场、话语等组成的一个相对完整的思维体系和理论体系,达到了不同、不俗和不凡的境界。正如法国作家皮埃尔·米雄所言,“写作就是把庸常的深渊变成神话的巅峰”。王彬的理论写作与创建,就是在看似普通的文学生活文学现象中,发现了当代文学应予回答的重大理论命题,完成了自己的文学创造。

二、以具体深化分析。只要具体才会深入。离开具体文本去谈叙述,是凌空的、不及物的,甚至是空泛的。王彬这本书的特点就是从文本出发,从细读出发,从字、词、句、段、篇和语气、语境解析出发,从具体到抽象,又从抽象到具体,实现一个理论研究领域的飞跃。

三、以结合实现转化。叙事学兴起于西方,王彬把它从西方的概念化、理论化转化成本土化、时代化,实行了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在具体研究中,他结合古今中外经典小说,特别是中国古代和现代经典著作,深入挖掘达到了一种超越。

王彬不愧是文学的守望者、理论的创造者,无愧是具有长者之风、儒者之风的真正学者。

黄乔生(鲁迅博物馆常务副馆长):

王先生的著作,我读得不深,只谈三点印象。

第一点,王先生这本书是理论著作。现在理论在中国好像不很热了,过去有一个时期大家热衷于搞理论,引进各种西方文论。王先生能够坚持这么多年研究叙事理论实在难得,他20年前写过《红楼梦叙事》,还写过《水浒的酒店》等专著。我跟王先生认识,是因为他研究微观地理,王先生对西城历史地理的研究非常细致,对我很有启发。我觉得他的文章,包括《无边的风月》,不是高蹈派、浪漫派,而是扎实严谨的,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他是一位作家,也是一位学者,或者可以称为学者兼作家,有学者底蕴的作家。所以《从文本到叙事》是一本既有创作实践又有学术素养的理论著作。

第二点,《从文本到叙事》在丰富的创作实践基础上,以大量的例证阐述叙事理论。王先生的著作融通古今中外,既有广泛引述,又有文本细读,在此基础上提炼出的理论观点,如第二叙述者、滞后叙事、动力元、时空等,让人耳目一新,还有对话语的研究,甚至具体到语感,充分显示了创新意识和探索勇气。叙事理论是外国理论家提出来,但王先生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追求,他写的是中国的叙事学。

第三点,我想说说书中我觉得有意思、有感触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关于鲁迅小说。全书附录第一篇关于鲁迅小说善于用第一人称叙述视角的分析很好。鲁迅的小说多写自己经历,有些还没有充分虚构化,散文成分更多。王先生在本书的序言中讲中国小说文体比较复杂,是西方叙事理论概括不了的,他充分注意到文体的复杂性。小说、戏剧乃至诗歌的叙事理论,还有很多可以继续深入研究的地方。另一个是本书第六章中王先生写到“场的作家与作家的场”,这篇文章主要以鲁迅在北京居住过的几个四合院为例,研究作家生活与写作的关系,跟王先生的微观地理研究一脉相承。这种视角,一般批评家不容易发现,而把写作环境与作品的语感结合起来,就更难。

王久辛(诗人,原《中国武警》主编):

首先热烈祝贺王彬先生的著作出版。

每一个作家都特别需要研究、关注文本和叙事,不同的叙事决定不同的文本,达到不同的效果。莫言是一个优秀的作家,莫言的小说有不同的叙事艺术,他的叙事艺术决定了他的文本,这就是文本的成色不一样。诗人、作家包括评论家,也有不一样的叙事方式。高明的阅读者,一定可以发现,从阅读中,从文本上,从叙事角度上,就可以发现什么是好作家,什么是坏作家,什么是优秀作家,什么是普通作家。

王彬先生的这本书我为什么说好呢?他用的是西方研究文本的方法,但是他进行了本土化,而且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大胆创新,梳理出一些新的叙事现象,并从中提炼升华,揭示了一些新概念,如“动力元”“场”,这种“场”的理解,有点神秘文化的感觉,但是他把它理性化、科学化了。还有“亚自由直接话语”“漫溢话语”,从分析文本进入叙事分析,他进入的内容和方法,我觉得是中国式的。包括他的语言方式,就是向阳说的趣味性,这部书的趣味性是充溢在其间的。

岳南(作家):

王先生以16年之功完成《从文本到叙事》,其中的寂寞与艰辛可想而知,这一种为学术命脉延续而勇往直前的献身精神,不能不令人为之惊异、敬佩。

首先,这部著作填补了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坛和学术界关于文本与叙事学的空白。作者不只在文本与叙事研究上下了苦功,更为关键的一点是,这个研究是在继承本土先贤根脉的基础上而融通西学,站在中西学术的碰撞、交汇点上创建了本土话语体系中,揭示了“解构的叙述者”“亚自由直接话语”等新概念。其次,王先生在著作中引用了大量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现当代文学作品和外国经典小说,从不同的角度和方面,为上述理论搭建了若干根坚挺的理论支持。还需要提及的一点是,王先生对叙述者特别看重,他在这本著作的首章中就旗帜鲜明地指出:“有关叙述者的研究自然是叙事学的核心问题”,使之在“山有小孔,仿佛若有光”的峡谷迷茫中,一下豁然开朗,为研究者和小说家们指出了前进的方面,开辟了一条光明的道路。

最后一点感想是,王先生在著作中较多地引用了《红梦楼》,引用本意是在历史的经验中寻求依据,却带来了另一个效应,反过来在某种角度和层面,又把红学的研究带到一个新的领域。以文本与叙事来解读诠释《红楼梦》,这是自清末民国到现在,如蔡元培、胡适等红学大师不曾尝试的手法,如今被王先生用之于实践,可谓另辟蹊径,独具匠心,为红学研究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秦岭(天津市和平区文联主席):

考察《从文本到叙事》中文本与叙事的关系,容易让我联想到形体与表情。如果说文本是形体,那么表情就是叙事。无论套上什么样的衣服,形体永远是形体,但表情不一样,喜怒哀乐尽在其中,它是灵魂和精神的一种外化。作者立足于文学创作的要义和原理,构建了叙事学的新体系,形成了当下文学研究领域中的一个独立存在,其贡献显而易见:

一、从学术层面拓展了文本与叙事的新界面,推进了叙事学的发展,其中揭示的“叙述集团”“第二叙述者”“滞后叙述”“动力元”“时间零度”“清晰或模糊的场”“漫溢话语”等一系列新观点、新理念,精准而又明晰,既吻合文本的本质特征,又富含探索精神,对于我们审视小说文本的叙事方式、叙事指向、叙事脉络有借鉴作用。

二、作者站在叙事学角度,不仅对中外文学的文化理论源头和分支进行了逐层检索和梳理,而且从中外文学作品、文学创作的立场、观点、现象、事例出发,借此考察文学创作中的普遍性特征和个性差异,有的放矢地直指当下文学创作在文本和叙事层面的症候,填补了该领域的研究盲区。

三、围绕叙事视角的不同“站位”方式,提出了构架合理文本的种种可能性,捍卫了文本和叙事作为文学作品命运共同体的客观秩序和审美尊严。在作者剥茧抽丝般的论证中,我们能清晰地体会到“有我”叙事与“无我”叙事、“他者”叙事与“非他者”叙事、交叉视角叙事与平行视角叙事的无穷魅力。

四、采取了文学历史与文学发展并行观察、文学理论与创作实践同步思考、文学成绩与文学问题交叉评析的方法,既关照到中外小说经典,又联系到中国当下文学发展的形态。也就是说,王先生既充当了文学现场的观察者,又从局外反观文学现场,使这一命题拥有了文学现实的佐证,有利于我们站在文学理论的前沿重新反思这一命题。

五、在论据的选择和说理的举例中,既立足于叙事学的语法,又聚焦于内在肌理;既涉及中外,又涵盖古今。布局行文坚持了民族文化立场和论述方法,微观切入,宏观收口,体现了本土学术理论的独特审美。全文没有任何虚妄的附加、陈词以及当下学院派研究中惯常的炫技泡沫,显得清新隽秀,玲珑剔透,为当下文学理论研究提供了新范式。

文学理论需要创造性和制高点,《从文本到叙事》彰显了作者开阔的学术视野和严谨的治学姿态,它的出版,意义深远。

饶翔(《光明日报》文化周末版副主编):

王彬先生的研究有三个方面,一是传统文化,一是微观地理,一是叙事学。三个方面看似不相关,其实是有某种内在的相通之处。王先生作为中国知识分子,从儒家或传统士阶层所学到的知行合一精神对他的研究是不应该忽略的。比如他对北京历史地理不仅是理论研究,而且通过他的呼吁保护了不少具有价值的胡同、四合院以及鸟巢周围的历史遗迹。他对知识分子,对儒家精神、士阶层的研究,也不仅是作为一种趣味,而是有一种自我实践的味道,这种精神内在于他的治学之中。

叙事学本身是一门实践性非常强的学科,它直接跟文本相关。《从文本到叙事》这个书名起得也非常好,王先生的这部叙事学著作是从大量的文本阅读、文本实践中得出来的一个理论,所以它具有很强的实践性。

这种实践性的理论,对创作和评论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对作家来说,面对的一个最直接的问题,就是讲一个故事——讲什么以及如何讲这个故事,怎么把这个故事讲好,讲出个人风格。这就涉及到对叙事技巧与讲述策略的把握。

叙事学对文学批评具有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当下文学批评乐于阐述文化内涵与意识形态,这不能说错。但是,我们往往越过叙事分析的层面,直接谈论文化意识。很多批评文章由于缺乏叙事学的功底,而忽略关于叙事的微妙分析,流于空疏,缺乏严谨的学术态度。因此,我觉得王先生的这部《从文本到叙事》对当下中国文坛,无论是文学创作还是文学批评都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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