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记”在新闻职业道德方面的探索与实践

廖声武

加强新闻工作者的新闻职业道德修养，一直是中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倡导的一个方面，它与新闻工作者队伍的形象相关联，也影响新闻传播的效果。《中国新闻工作者职业道德准则》第四条要求“发扬优良作风。要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加强品德修养，提高综合素质，抵制不良风气，接受社会监督。”其中第3点又规定：“坚决反对和抵制各种有偿新闻和有偿不闻行为，不利用职业之便谋取不正当利益，不利用新闻报道发泄私愤，不以任何名义索取、接受采访报道对象或利害关系人的财物或其他利益，不向采访报道对象提出工作以外的要求。”这些要求是对新闻工作者在履职中可能的不当经济利益方面所作的规定。这条规定，我们从早期中国青年记者协会的探索与实践中，可以找到其源头。

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成立后，范长江在“青记”会刊《新闻记者》上发表过不少文章，其中一篇《建立新闻记者的正确作风》对新闻工作者忠实于客观事实、严肃于自己的生活、廉洁自律提出了要求。在这篇文章中，他指出：“有了健全高尚的人格，才可以配做新闻记者。有了健全的人格，才可以谈到其他和技术问题。新闻记者应当是社会所敬重的人物，如果在人格上有了根本的缺点，就不能算做新闻记者。”他认为，作为一个新闻记者，最低限度要“第一，必须绝对忠实，必须以最客观之态度，从事新闻工作。……第二，必须生活于自己正当收入的工作中，无论如何个人不能取非工作报酬的津贴与政治军事有关之津贴。”

在武汉时期，“青记”提出的会员信条是：“努力自我修养，健全本身人格，巩固共同意志，促进新闻事业，维护大众利益，发扬民族精神”。汪精卫公开投敌后，“青记”又向会员提出了一个“记者公约”草案，规定六条：“一、拥护抗战建国纲领，促进中华民族之解放与建设；二、坚持新闻岗位，为新中国新闻事业而奋斗；三、不收受非法金钱，不曲用自己笔尖；四、发扬集体主义，加强新闻记者之团结；五、建立平凡坚韧之工作与生活作风；六、努力自我教育，提倡工作与学习并重之精神。”

“青记”对会员新闻职业道德方面提出的要求，给当时的新闻界带来清新之风。它不仅仅停留在书面，而且是由“青记”的领导层和会员们自己实践着的。

抗战之初，国民党将领汤恩伯指挥南口之战，英勇阻击日军，战功卓著。范长江在当时《大公报》上对汤恩伯作了许多正面报道“汤恩伯先生因为日夜辛劳的结果，瘦得不成样子，两个眼睛深深的凹人，整个身体剩下了皮包骨头。”“故日夜操劳精密指挥，已半月未曾得一安眠机会，整天和电话、地图接近，时时注意敌人一尺一寸的移动”。“青记”成立时，活动经费困难，便开展募捐。汤恩伯听说后，开了一张5000元的支票，说是送给范长江个人的，范长江听后大为恼火，认为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当场掷还了支票，狠狠地骂了汤恩伯一番。尽管“青记”穷困，面对5000元的巨款，却弃之如敝履，绝不拿一分非分之财，这是“青记”倡导的廉洁作风的一个例子。

范长江在工作中

1939年1月范长江撰写的《新阶段新闻工作与新闻从业员之团结运动》，文中谈到青年新闻记者学会的经费问题时说，“我们是服务团体，当然在初期不可能专靠会费收入来维持，一定要靠玫府和社会各方人士之补助，有了充分经济，才能大规模地发展服务工作。但是这种正大光明的时代服务工作，不是不可见人的秘密的行为，我们欢迎抗战阵线上任何方面的公开捐款及补助，我们要将所有经济来源公开，要把所有用途公开，要在这方面反映青年记者学会是一个完全光明磊落的学术性的职业的服务的团体。”

“青记”的重要成员冯英子后来还谈到自己的一次特殊的采访经历。1939年9月，他从重庆东下，来到武汉以西李宗仁所辖第五战区的游击区，在当时监利县政府，从县长口中得知驻守仙桃镇的是一二八师师长王劲哉，此人占地为王，割据一方，日本人去他打日本人，国民党去他打国民党。而仙桃是沔阳（现仙桃市）的首镇，武汉的近邻，是日寇向我进行经济渗透的通道。听说此人后，冯英子决定去仙桃镇采访。县长赶快极力阻止道：去不得。此前四十九师师长曾派一个参谋去联络王劲哉，结果被他活埋了。冯英子仍然坚持前往。到达仙桃镇后，冯英子受到王劲哉的礼遇，王劲哉不仅接受了采访，还与他共进晚餐，并把他安排在与他同姓的冯副官家里住宿。第二天王劲哉与冯英子共进早餐之后，拿出一张自己的照片送给冯英子，并拿出一百块钱来对冯英子说：“我这地方小，没什么东西可送你，这一百块钱，你随便买点什么吧。你要是不拿，就是不相信我，你知道我王劲哉的脾气。”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冯英子知道这几句话的含义。但他想：我是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的会员，国际新闻社的记者，决不能接受任何馈赠，这也是“青记”会员和旧时代记者的不同之处。为防不测，冯英子收下了这笔钱，向王劲哉告辞。回到冯副官家，冯英子把那一百块钱当着冯太太的面分给了两个孩子，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带来，这是给孩子们随便买点什么的。从这件事可见，“青记”会员们在采访中已经把“青记”的规则内化为自己的行动了。

范长江的二弟范长城回忆说，范长江对自己的亲属要求很严：“抗日战争时期，长江在重庆，我从内江去找他。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来耍，那时我还小。他要我进学校，我说进巴蜀小学，他说那是贵族学校，他介绍我进陶行知办的育才学校”。“过去我对长江有些地方不满意，他把亲属关系和革命关系分得太清。抗战时期，范家祥到重庆找他，他硬是不要他在国新社工作，原因就因为范是亲属。冯英子、任重等同志说了情，他说好嘛，先试用三个月……可是他对过去从不相识的人，只要有才华，只要能为抗日做点事，凡有求于他的，他都能慷慨解囊相助，哪怕自己也有困难”。

从这些往事中，我们可以看到“青记”会员们在新闻职业操守方面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今天，我们在纪念中国记者的节日的时候，抚今追昔，缅怀“青记”的历史，我们更有理由珍惜前辈们的开拓探索与亲身实践，更好地践行中国新闻记者的职业道德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