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1919年首次访日演出的传播路线与剧目筛选

2018-11-02 11:23俞丽伟
关键词:神户大阪梅兰芳

俞丽伟

(梅兰芳纪念馆, 北京 100035)

梅兰芳1919年首次访日演出是中国杰出艺术家较早地、 自觉地向海外传播京剧艺术的探索与尝试, 这次探索为梅兰芳日后访美、 访苏奠定了国际影响力, 同时也加深了中日艺术家和人民的交流。 此次访日演出的传播路线与剧目筛选是京剧走向海外的技术要点。

1 1919年开启了梅兰芳传播中国古典艺术的第一站

梅兰芳1919年首次赴日演出是外部与内部合力作用的结果。 从外部来看, 一方面, 梅兰芳赴日前已获得日方戏迷团的极大喜爱。 戏迷团中有许多在日本有影响力的人士, 如以日本财阀大仓喜八郎为主的戏迷团“酒落样会”领导人福地信世。 福地信世是戏剧通, 他早年在北京观摩梅兰芳的演出时, 对梅有浓厚的兴趣, 为梅兰芳画了许多戏装像, 热衷梅兰芳的京剧表演, 甚至登门拜访梅宅, 向梅兰芳请教京剧专业问题。 他多次向日本帝国剧场的人士介绍梅兰芳的表演。 帝国剧场老板大仓喜八郎亦来京观摩过梅兰芳的表演, 为梅兰芳的俊美与才华所折服, 对其演出的上座率也做到心中有数。 日本的文学家、 园林专家龙居松之助是“1919年促使梅兰芳首次访日成行的牵头人”[1]47。

龙居松之助长居北京, 和梅先生有深交, 因此梅兰芳的前两次访日、 在帝国剧场公演, 据说就是龙居先生拜托大仓喜八郎, 并商定促成的。[2]48

另一方面, 日本媒体的前期报道如《中央公论》1919年4月刊发表福地信世的文章《中国戏剧的话》, 是这样介绍梅兰芳:

他还很年轻, 但他的艺术、 他的嗓子足以说明他是第一流的演员。 他红得跟中村歌右卫门的福助时代一样。 除了我前面说过的梅兰芳在表演中国固有的剧目中没有缺点以外, 他还发明了他个人独有的新艺术风格。[3]128

日本共同通讯社驻北京主任村田孜郎在《顺天时报》4月17日“兰芳消息”介绍了梅兰芳访日演出剧目。 在日本媒体前期的推广和介绍下, 梅兰芳在日本已获得一定的知名度。 同时, 日本财阀、 帝国剧场老板大仓喜八郎于1918年亲自到北京热情邀请梅兰芳赴日演出。*演出地点是日本1911年建造的第一家西洋建筑风格剧场——帝国剧场, 座位达1 900座, 这样的规模在当时日本首屈一指。 该剧场除了上演歌舞伎、 能戏, 还有话剧、 音乐会、 歌剧等, 堪称日本殿堂级剧场, 人们去看戏须穿西装礼服等。梅兰芳受到大仓男爵的盛情邀请是促成他前往日本演出的关键环节。 他邀请梅兰芳访日的另一个目的是促成中日之间的金融往来, 而梅党的重要幕后成员冯耿光是中国银行的行长, 邀梅演出与金融活动双线并举。 梅党成员中多人具有留日背景, 如冯耿光、 李释戡、 吴震修等对日本情况较为熟悉。 因此, 日本戏迷团高层的热衷、 媒体的前期报道、 日本财阀的鼎力邀请、 中日人士的牵线搭桥是梅兰芳1919年访日演出的外部力量。

从内部来看, 梅兰芳接受邀请, 有他的四点考虑。 时值26岁青春年华的他正值事业与艺术的上升期, 他去日本演出的目的之一“不是从经济观点着眼的, 这仅仅是我企图传播中国古典艺术的第一炮”[3]120。 也就是说, 梅兰芳还有去其他国家演出和传播的愿景, 他赴日前的临别赠言云:“兹者邻邦观乐, 已严戒驾之期; 仙岛浮槎, 又迫引帆之会。”[3]120可见梅兰芳对首次赴日的期待, “昭示着梅兰芳的艺术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4]22。 由于日本的时机成熟, 所以首站选择日本。 能够走出国门是梅兰芳对京剧自信, 拥有国际视野及重视传播的体现。 其目的之二是听取日本观众的反馈, 以作为他继续出国演出的考量。 听取观众反馈也是梅兰芳理性看待演出的思考角度。 其目的之三是了解一下日本的歌舞伎和能剧, 梅兰芳一向善于学习, 希望从各种艺术中汲取营养。 其目的之四是私人原因, 梅兰芳为圆原配妻子王明华的愿望。 “我妻子老早就向往日本的风景, 所以尽早的来日了。”[3]120

2 演出剧目设置三地逐步变化

演出剧目是首次赴日演出的重要环节, 梅兰芳的预告演出剧目和实际演出剧目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 如表 1 所示。

表 1 《东京日日新闻》1919年4月1日演出剧目节目预告

原定传统京剧三部, 昆曲三部, 古装新戏两部, 红楼戏两部, 改编老剧目一部, 共计10天, 每天晚上戏不重样。 从表 1 可以看出, 梅兰芳希望把昆曲和京剧都进行呈现, 传统京剧与新戏并重, 既能展现传统京剧的中国特色, 也能体现梅兰芳在借鉴舞蹈、 绘画、 古典小说等方面的创新之处。

表 2 比较可以看出: 演出天数由10天增加到12天, 但梅戏数量从十部减为五部, 演出场次由每晚一场改为五天一戏、 三天一戏、 两天一戏、 一天一戏两部; 剧种上三部昆曲《春香闹学》 《游园惊梦》 《奇双会》全部取消, 京剧类别上传统京剧仅保留不同行当的两部, 古装新戏、 红楼戏都减为一部, 改编老剧目《贵妃醉酒》保留。 最后留下的五部基本上包含了五个方面, 一是体现梅兰芳载歌载舞优势的新作《天女散花》, 二是家庭题材的传统京剧对儿戏《御碑亭》, 三是中国经典名著《红楼梦》改编的红楼戏《黛玉葬花》, 四是体现梅兰芳刀马旦的传统京剧《虹霓关》, 五是改编老剧目的代表作《贵妃醉酒》。 五部戏包含了五位不同身份的女性人物, 天女、 书生妻、 小姐、 武将妻和贵妃, 如表 2 所示。

表 2 预告演出剧目与实际演出剧目对比

剧目做大的调整与日本大剧场没有每天更换剧目的习惯有一定关联, 仅保留五部不同身份、 不同类型的代表戏, 相类似的戏自然删减掉。 当然也与帝国剧场老板大仓喜八郎的个人喜好有一定关联, 他个人偏好《天女散花》, 将梅兰芳京剧首演的五场全部安排《天女散花》。 同时与帝国剧场的剧目设置也有一定联系。 帝国剧场演出顺序, 如图 1, 图 2 所示。

图 1 帝国剧场5月1日~5月12日演出顺序(6日、 11日、 12日除外)

图 2 帝国剧场5月6日、 11日、 12日演出顺序

从演出顺序可以看出, 帝国剧场的演出方式是在常规剧目中插入梅兰芳的京剧演出, 而非京剧专场。 帝国剧场采用的是拼盘式的剧目设置, 包含五种剧目类型, 歌舞伎、 现代剧、 阿拉伯古典剧、 京剧、 新曲。 每晚五种剧目类型全部呈现, 保证观众可观赏到多元化的演出。 其中以日本古典剧种歌舞伎作为开场剧, 以新曲舞蹈作为结尾剧目, 古典剧目既有日本古典剧目, 还有阿拉伯古典剧和本次演出备受期待的中国京剧。 可以想见此次演出是几大古典剧目的同场竞技与艺术交流。 同时, 除京剧外, 其他四剧固定演出, 没有变换剧目, 而京剧共有五部, 显然帝国剧场重在展现和烘托梅兰芳京剧的特色魅力。

梅兰芳在东京的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大阪的演出虽只有两天, 却改东京拼盘式的剧目设置为中国剧专场, 并且昆曲剧目在大阪首次呈现, 详见表 3。 从剧目设置上看, 大阪的演出更加专业化、 多元化。 为避免与东京的重复, 只保留两出东京演过的戏《御碑亭》和《天女散花》。 在大阪的六出戏中, 梅兰芳第一日是大轴*大轴, 京剧戏班术语。 指一场由数个折子戏组成的演出中, 最后上演的一个剧目。 大轴戏一般是演些大型武戏。 早期则有时演些技术性强的小型武戏或趣味浓的玩笑戏, 一般称为送客戏。 大阪和神户每一场的整台戏中因为折子戏较少, 观众又主要是仰慕梅而来, 由他来出演唱做并重的文戏为大轴, 在国内戏班头牌演员或名角演员一般出演倒数第二个剧目, 即压轴戏。登场, 前有优秀男旦演员姚玉芙的《尼姑思凡》, 中为经典老生戏《空城计》。 在东京颇受欢迎的“世话物”*世话物, 日本戏剧称谓, 指时事剧。 一般是现实题材, 接近普通民众。《御碑亭》因备受好评, 又与世态相接近, 又是梅兰芳的演绎, 因此为大轴戏。 第二日梅兰芳首出戏和大轴戏, 剧目设置十分巧妙, 既有昆曲《玉簪记》中一折《琴挑》, 又有“时代物”*时代物, 日本戏剧称谓, 指历史剧。 一般是历史题材, 多以历史上著名人物为主人公。 “时代物”与现实题材的“世话物”相对应。传统京剧《乌龙院》、 神话题材古装新戏《天女散花》。 日本观众玖琉盘观摩大阪演出后如此评价:“这样看, 就能体会出为了使观众对京剧有全面的了解, 剧目的挑选是很得要领的。”[3]134

表 3 1919年5月19日、 20日梅赴大阪演出剧目(六出)

在东京和大阪取得了良好的前导效应, 梅兰芳神户演出作为首次赴日演出的最后一站, 受到了观众的迫切期待。 1919年5月24日《神户新闻》报道“风闻他是中国名列第一的名伶, 很难得, 因此大家都想无论如何也看他一次”。 除了梅兰芳受到的热烈欢迎, 在神户的演出无论从邀请方、 演出性质和剧目设置与东京和大阪存在显著不同。 神户方面的邀请方是以马聘三、 王敬祥为代表的当地华商, 也是此次赴日行中首次华人作为主办方邀请, 此行属于临时而加。 据1919年5月7日《神户新闻》记载:

原定计划除在东京外不到任何地方演出。 但在本市留日的中国大商人却希望无论如何也要聘请他, 因此由马聘三和王敬祥两位作为代表, 到东京向梅提出邀请。[3]139

神户演出的目的是为了募集在日中华学校基金, 所以演出性质与前两地不同, 属于海外公益演出。 下面是神户演出剧目表:

表 4 1919年5月23日、 24日、 25日梅赴神户演出剧目(十三出)

在神户的演出因为是由华商主办, 共同的文化血脉, 共同的艺术欣赏习惯, 使得本次演出虽然短短三天, 却类型多元, 剧目丰富。 三天时间, 梅兰芳共演六出, 每晚两出, 全部演出共计十三出, 除了《天女散花》 《琴挑》 《乌龙院》与前两地重复, 其他十出均为新戏。 剧种类型上昆曲戏占了三出, 传统京剧最多, 占了七出, 古装新戏三出, 梅兰芳首部古装新戏《嫦娥奔月》和长绸舞为主的古装新戏《天女散花》均有呈现。 在帝国剧场演出时, 因每晚梅只演一出, 人们又都是仰慕梅而来, 所以五出戏的主角均为梅兰芳。 大阪增加了两场老生戏, 在神户演出既有三出老生戏, 还有小生戏一出, 对儿戏三出。 梅兰芳的三出重要昆曲作品《春香闹学》 《游园惊梦》 《琴挑》得以在神户全部演出。 神户华商的力邀和切实推进既是当地华商对中国京剧艺术的自信自觉, 也是异国他乡浓浓乡愁的抒发与寄托。

表 5 1919年梅兰芳赴日三地演出比较图

表 5 显示, 在17天的演出中, 共计表演十九出戏, 梅兰芳表演了十出。 其中《天女散花》是唯一一出在东京、 大阪和神户均表演的剧目, 同时也是演出场次最多的剧目, 共演七场。 排在其后的是《御碑亭》, 共演四场。 载歌载舞的《天女散花》和家庭题材剧《御碑亭》成为主办方此次剧目设置的倾向。 从演出性质上看, 梅兰芳既接受了商业性演出, 也参与了在神户为华人学校募集基金的公益演出, 展现了华人艺术家的胸怀和风貌, 扩充了海外传播的题旨。 同时, 多城市、 多剧目、 多剧种的连续演出, 也是对梅兰芳及团队艺术实力的考量。 实践证明, 梅兰芳取得了此次赴日演出的成功, 展现了梅兰芳京剧昆曲艺术魅力, 传播了中国京剧文化和中国艺术家的良好修为。

3 日本观众的审美视角

日本观众的反馈体现日本受众的审美角度和价值观。

日本观众期待看原汁原味、 历史标本级的多剧目京剧演出。 这与首次观摩中国京剧和中国美男子演绎旦角的好奇心理有关。 日本剧场没有每天更换剧目的习惯, 但对于这场演出, 日本观众希望看到每天不一样的梅兰芳的戏, 认为原定剧目是梅兰芳精心挑选的, 体现京剧魅力的剧目, 亦体现梅兰芳精湛的才艺与广博的戏路。 梅兰芳已经为这些剧目精心准备, 而帝国剧场最终将其删减成五部。 所以专业观众天鹊发出了不满之声:“竟然胡乱改动您的预演剧目, 这令我非常愤慨”[9]71。 同时, 帝国剧场的舞台是西洋式舞台, 没有在此次演出中添加中国化的布景改造, 一些道具采用日本歌舞伎的道具, 因此与京剧特色的期待略有下降。 观众伊原青青园建议:“如果为了演中国剧, 在舞台上也制作一个专演中国剧的台, 效果肯定会好。”[3]124《御碑亭》更换了中国幕布, 日本观众立刻认为“舒服的多, 而且充满了中国剧的情趣”[3]127。

日本观众对梅兰芳的舞姿、 手势和定型十分欣赏。 看过梅兰芳表演《天女散花》的日本观众对梅兰芳的长绸舞和散花印象十分深刻, 认为曼妙入神, 飘然若画。 舞姿、 手势和定型属于身体语言符号, 是梅兰芳擅长并着力革新的要点, 也是海外传播中较唱腔、 念白和音乐中更易接受的方面。 观众评价“梅兰芳的美丽舞姿使我入神了”[3]124, “梅最精彩的地方就是她扮演的天女踏上缥缈的云路时的舞姿, 真是举世无双”[3]125。

日本观众对唱词、 音乐和化妆尚不知如何欣赏。 一些日本观众将京剧小嗓的唱腔感受成奇怪的高而尖的声音, 音乐是尖的音乐。 双颊的胭脂是淡淡的粉色, 一些日本人还不太喜欢这种化妆方式。 没有对中国音乐和唱腔吐字长期欣赏习惯的人是不易理解其艺术特色的, 并且诉诸于语言和特有的戏园伴奏音乐, 离开了原始环境, 进行跨文化语境的理解和接受的确有一定难度。 仲木贞一说:“遗憾的是我完全不懂唱词, 所以不能欣赏《御碑亭》里最紧要的地方。”[3]127

日本观众十分精准地捕捉到梅兰芳擅长表现人情味的剧目。 这一类剧目需要演员长期观察, 细腻揣摩, 通过富有深情的表情, 才能将微妙的情感诉诸于舞台。 日本观众凡鸟说:“从这出《天女散花》的细腻表演来看, 可以想象那种有人情味的角色也是他所拿手的。”[3]127日本戏剧同样非常重视表情, 但两者存在不同。 梅兰芳是细腻不夸张, “它没有日本戏剧那种过分夸张的表情、 亮相, 它的夸张有一定的限度”[3]134。

除了表演受到瞩目, 日本剧评人发现中国剧简洁的布景和道具具有象征主义艺术特征。 神田喜一郎认为:“中国剧不用幕, 而且完全不用布景。 它跟日本戏剧不一样, 不用各种各样的道具, 只用简朴的桌椅。 这是中国剧非常发展的地方。 ……使用布景和道具绝对不是戏剧的进步, 却意味着看戏的观众脑子迟钝。”[3]137神田喜一郎的观点并不完全确切, 《御碑亭》演出时就用了一块梅兰竹菊图案装饰的守旧。[10]

对于梅兰芳戏曲艺术的美学价值, 日本评论家主要集中在梅兰芳的京剧体现中国古典审美趣味。 久米正雄说:“从美的角度说,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戏。”[3]131玖琉盘的分析十分深刻:“其中所特有的形式美和象征美比写实的戏剧更新鲜而带有本质性。”[3]135这一点也是中国京剧与体验派戏剧的重要区别之处, 日本学者通过观摩梅剧认识到中国京剧的意象之美。

对于梅兰芳的定位和期许, 日本评论家显示了前瞻化的思考。 福地信世如此评价:“他的艺术、 他的嗓子足以说明他是第一流的演员”[3]128。 兼子伴雨则说梅兰芳“是一位大有前途的青年演员”[3]129。 青陵生对梅兰芳和中国京剧提出了更高的期待:“传统中国剧最后的首屈一指的演员……将来中国剧也可能跟西洋戏剧一样, 旦行不用男演员而变为专用女演员来演, 那么他可能就是固有中国剧男旦的最后一位名伶了”[3]135。 显然, 日本评论家面对容颜与才华俱佳的中国演员梅兰芳, 一方面肯定其艺术造诣, 一方面指出其对传统京剧的坚守, 一方面也期待中国京剧有新的探索和发展。 他的预言已经成为现实, 从当代京剧的发展来看, 中国的男旦虽还有零星的存在, 但是女演员饰旦角已经是大势所趋。

4 扩展视野与演学结合

对于26岁的梅兰芳而言, 正值艺术精进和广开视野的绝佳时期。 但在日本演出期间, 他依然体现出勤勉谦虚的学习态度。 梅兰芳4月24日至日本下关, 5月27日从下关返程, 在日时间约34天, 除去17天演戏和其他交际之外, 梅兰芳抓住有限的时间了解日本戏剧。 他观摩多出日本传统戏剧, 如《一谷嫩军记》 《日光阳明门》 《茨木》 《本朝二十四孝》 《沓手鸟孤城落月》 《由良港千轩长者》(即《鸡娘》) 《乳兄弟》等, 尤以歌舞伎、 能乐为主, 使他初步了解了日本传统戏剧的魅力。 他对日本著名的剧场帝国剧场、 歌舞伎座、 明治座、 新富座、 中央公会堂、 浪花座、 聚乐馆等均有参观。 日本受西方影响, 在1908年镜框式舞台已经引进日本, 帝国剧场和中央公会堂均属于欧式建筑风格, 而歌舞伎座、 明治座、 新富座等保留传统的戏剧舞台样式, 所以笔者推测梅应观摩了能剧舞台、 歌舞伎舞台和布景。 同时, 最古老的日本剧种能剧和诞生于江川幕府时期的歌舞伎使得梅兰芳广开视野。 笔者推测梅兰芳也观摩了狂言, 这是因为“能剧与狂言关系密切, 在能乐演出的幕间, 经常上演狂言这种短小的讽刺作品”[11]830。 除观摩外, 梅兰芳积极与日本艺术家尾上梅幸、 中村歌右卫门、 中村雀右卫门、 河合武雄、 伊井蓉峰、 喜多村绿郎等交流, 加强了两国之间艺术的切磋和沟通。

5 日方重视的四个方面

日本对梅兰芳这次赴日演出的重视和期待值还体现在演出费用、 票价、 演出剧场和接待规格上。 梅兰芳与大仓喜八郎签订的演出合同是10天的演出费用五万金, 这在当时演员费用上是破天荒的高价。 日本一般演出票价分五等级: 特等、 头等、 二等、 三等、 四等。 特等票价是4圆70钱, 在日本最受瞩目的歌舞伎的特等票价在1919年5月是4圆80钱, 而梅剧的演出票价高出两倍多, 东京和神户的特等票价达到10圆, 参见表 6。 日本观众是否愿意付昂贵的票款看戏, 结果“这么贵的票价倒使观众很感兴趣, 售票处人山人海”[3]121。

前文已经提到帝国剧场的重要地位, 是日本第一家欧式建筑风格大剧场, 堪称日本殿堂级剧场。 梅在帝国剧场演出时日本皇后与公主、 贵族、 政要、 使节均来观摩。 梅兰芳第二站的演出场所安排在大阪中央公会堂, 也不可小觑。 中央公会堂, 1913年始建, 1918年建成, 意大利设计师设计。 会堂富丽堂皇, 具有新文艺复兴时期的巴洛克风格, 红色砖墙, 铜制穹顶, 剧场内部华贵典雅, 彩色玻璃与圆弧型设计比比皆是。 中央公会堂一经落成即成为大阪市著名的文化地标性建筑, 现已成为日本重要文化遗产。 神户的聚乐馆也是当地重要的演出场所。 梅兰芳下榻的东京帝国饭店、 大阪饭店和神户托阿大饭店均是日本的豪华饭店(详见表 7)。

表 6 1919年梅兰芳赴日演出票价表

表 7 1919年梅兰芳赴日演出剧场与接待规格

从包银、 票价、 演出剧场和接待规格的数据表明, 日方对梅首次赴日演出的充分重视。

6 文化基因与财力并存的演出路线

梅兰芳此次演出的路线是东京—大阪—神户, 详见图 3。

图 3 1919年梅兰芳赴日演出路线图

梅兰芳1919年访日行程: 4月21日离开北京—釜山(关釜渡轮)—24日下关—25日东京(5月1- 12日帝国剧场演出)—5月17日晚离开东京—18日大阪(19日、 20日中央公会堂演出)—21日神户(23日、 24日、 25日聚乐馆演出)—26日离开神户—27日下关乘关釜渡轮返程。

此次行程原定计划是只在东京演出, 后增加大阪和神户的行程, 剧目数量和类型也更加多元, 说明梅兰芳首次将中国京剧带出国门取得了较大的影响力和较好的反响, 因此行程增加。 东京作为日本首都位于关东, 大阪是日本第二大城市, 关西的第一大城市, 是日本的古都。 东京与大阪是日本政治、 经济、 文化中心。 神户与大阪比邻, 古时是京都的外港。 神户是最早开放对外通商的五个港口城市之一, 外国人居多。 三座城市都具有良好的文化基因和财力支持, 在此三市演出, 其影响力和传播度非同一般。 如果说东京的演出是开启了中国京剧进入日本的先河, 大阪演出则是梅兰芳得到媒体和观众广泛认可的里程碑, 神户演出则是在日华人对民族文化的自信与骄傲。 所以梅兰芳及团队17天的首次访日演出树立了中国京剧海外传播的优秀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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