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主体性视角下的文学作品翻译

2018-10-20 10:54渠天花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8年6期
关键词:译者主体性追风筝的人文学翻译

摘 要:译者是翻译活动的主体,在翻译过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本文以李继宏先生的畅销译作《追风筝的人》为例,详细分析译者主体性在翻译风格和翻译策略上的体现,旨在探讨译者主体性在文学翻译中的重要地位,为翻译研究提供一定的参考价值。

关键词:译者主体性 《追风筝的人》 文学翻译

在20世纪80年代,西方学界出现了翻译学“文化转向”,翻译研究逐步跳出了单纯语言层面和文本层面的研究,进入了一个更为广阔的文化研究层面。当代的翻译研究也不再局限于翻译文本本身的研究,而是把目光投射到了译作的发起者(即组织或提议翻译某部作品的个人或群体)、翻译文本的操作者(译者)和接受者(译文的读者及整个译语文化的接受环境)身上。譬如,德国功能学派翻译学学者汉斯·佛米尔(Hans Vermeer)的翻译行为理论(action theory of translation)就竭力强调译者的目标(skopos)在翻译过程中的决定性作用。在这种情况下,翻译不再被看作是一个简单的两种语言之间的语码转换,而是译入语社会中一种独特的政治行为和文化行为。这种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把文学翻译提升到了与文学创作同等重要的地位。

文学翻译不同于非文学翻译,文学翻译使用的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文学翻译是用另一种语言把原作的艺术意境传达出来,使读者在读译文的时候能够像读原作一样得到启发、感动和美的感受。”文学翻译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这一过程中处于最关键的核心地位、指引并控制着整个翻译实践的是译者。

一、译者主体性

译者既是原文的读者,又是译文的作者,是翻译活动中最积极的因素。翻译活动自始至终都必须通过译者主体意识的能动作用才能完成跨文化的交流。“每个译者都不是在头脑一片空白的状况下进入一个文学作品的,他有一定的知识结构,一定的文化熏陶,一定的生活和社会经历与经验,有一定的审美能力和审美倾向,也就是他对文本已有一个‘前理解。”Wilss也指出:“翻译作为一项精神活动,包含多种因素,因而不可能忽略译者本身的存在,单纯在语言学的框架内对其进行详尽的研究。”可见,译者的主体性是客观存在的,是翻译过程(尤其是文学翻译)中不可忽略的关键因素。

所谓译者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其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来的主观能动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也就是说,在翻译活动中,译者发挥自己的主观创造性,在翻译实践中凸显译者的独特个性。

译者主体性主要包括两方面内容:第一,体现在接受原著过程中的主体性;第二,体现审美在创造过程中的主体性。两者相互融合并贯穿于翻译过程的始终。也就是说,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首先要通过自己的主体意识,尽最大努力去接受并理解异域原著的核心思想和审美价值;然后通过译者主体积极的创造性活动,加之译者的个人风格、双语能力、素养等因素,打破原文的桎梏,穿越时空的限制,使一部文学作品在新的语言、民族、社会、历史环境里获得新的阐释。正如法国文学社会学家埃斯卡皮(Robert Escarpit)提出了一个术语——创造性叛逆(creative treason),并说:“翻译总是一种创造性的叛逆。”

二、《追风筝的人》

《追风筝的人》是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赛尼(Khaled Hosseini)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于2003年出版,连续两年位列《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在美国销量超过700万册,全球销量超过2000万册,已经被翻译成42种语言。小说以1970年代的阿富汗与之后的美国为背景,讲述了两个阿富汗少年关于友谊、亲情、背叛、救赎的故事。小说不仅表达了对战争的控诉,还对阿富汗种族问题和宗教问题有深刻反映,在评论界获得广泛好评。

《追风筝的人》是一部充满阿富汗地域风情的小说。直到如今,关于阿富汗人的文章多数围绕反恐、贫穷、战争、罪恶等展开。而对于20世纪70年代的阿富汗,对很多读者来说,那是一个盲區。因此小说作者卡雷德·胡塞尼被认为是阿富汗的代言人,向世界讲述了真实的阿富汗人民的生活,纠正世人对阿富汗人的误解和偏见,也再现了作者对祖国的一片赤子之心。

三、译者及其翻译思想

译者李继宏,中山大学社会学系毕业,曾在上海译文出版社等单位任职,现从事专职翻译和写作。主要译著有《追风筝的人》《灿烂千阳》《与神对话》《了不起的盖茨比》《小王子》《维纳斯的诞生》等,译著涵盖小说、散文、社会学、经济学、哲学、宗教等领域。

作为一名现代年轻的翻译家,李继宏认为,优秀的翻译作品,首先要有可读性,语言必须符合译入语的使用规范,适合译入语读者;其次是准确性,包括词汇、句子含义以及文体的准确。作为译者,他选择翻译的作品有三个标准:第一,必须是名著,能够给读者一种积极的、健康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第二,他认为一定要适合现代的读者;第三,一定是自己喜欢的作品。在翻译时,通过添加必要的注释,撰写详细的导读,使读者容易读、喜欢读。李继宏认为,由于时代所限,二三十年前旧的名著译本已经难以满足现在年轻读者的需求。他认为,译者要像匠人一样,尽可能完善自己的翻译技艺,为读者提供跟得上时代的、对得起原著的优秀产品。

四、译者主体性在《追风筝的人》中译本中的体现

1.译者主体性在翻译风格上的体现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需要调动自己的情感、审美、想象等文学能力,对原文进行阐释,阐释的过程也就是语言转换的过程。译者的语言表达有着鲜明的个性特征,译者的语言风格贯穿于整个作品翻译过程中,是译者主体性发挥的重要体现。

(1)语言表达

例1:The sky is seamless and blue, the snow so white my eyes burn. I shovel a handful of the fresh snow into my mouth, listen to the muffled stillness broken only by the cawing of crows. (Hosseini, 2003: 52)

译文: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白晃晃的雪花刺痛我的眼睛。我捧起一把新雪,塞进嘴里,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几声乌鸦的啼叫传进耳里。(李继宏, 2006:48)

例2: I loved wintertime in Kabul. I loved it for the soft pattering of snow against my window at night, for the way fresh snow crunched under my black rubber boots, for the warmth of the cast-iron stove as the wind screeched through the yards, the streets. (Hosseini,2003:53)

译文:我喜欢喀布尔的冬天。我喜欢夜里满天飞雪轻轻敲打我的窗户,我喜欢新霁的积雪在我的黑色胶靴下吱嘎作响,我喜欢感受铁炉的温暖,听寒风呼啸着吹过街道、吹过院子。(李继宏, 2006:49)

文学本身的特点要求语言具有生动性、形象性。译者在使用某一特定词汇时根据特定语言环境内的历史文化积淀和译者的生活经验,产生丰富的联想,从而赋予该语言以特定的形象性和生动性。例1中“一碧如洗”“万里无云”“静谧无声”,寥寥四字词语,貌似平常,在汉语语境中给人带来心旷神怡、宁静平和的诗的意境。例2中“轻轻敲打”“吱嘎作响”“呼啸着吹过”等拟声词的翻译传神地描绘出了冬天雪夜的景象,和室内“温暖的铁炉”形成鲜明对比。例2中“我喜欢……”的四个排比句式对原文句式进行了创造性发挥,更符合汉语文学描写的写作风格,更能唤起读者的共鸣。译者简洁准确的用词,流畅简约的行文,浑然一体的风格,正是译者主体性创造的体现。

(2)四字成语

例3: But despite his illiteracy, or maybe because of it, Hassan was drawn to the mystery of words, seduced by a secret world forbidden to him. (Hosseini, 2003:30)

译文:但尽管他目不识丁,兴许正因为如此,哈桑对那些谜一样的文字十分入迷,那个他无法接触的世界深深吸引了他。(李继宏,2006:28)

例4: …and then in December 1979, when Russian tanks would roll into the very same streets where Hassan and I played, bringing the death of the Afghanistan I knew and marking the start of a still ongoing era of bloodletting.( Hosseini, 2003:39)

译文:接着是1979年12月,俄国坦克在我和哈桑玩耍的街道上耀武扬威,给我的父老乡亲带来死亡,开启了如今仍未过去的、血流成河的时代。(李继宏,2006:36)

例5:His well-earned reputation for savagery preceded him on the streets. Flanked by his obeying friends, he walked the neighborhood like a Khan strolling through his land with his eager-to-please entourage. (Hosseini,2003:41)

译文:他凶残成性,恶名远播,人们总是避之唯恐不及。他身旁有群为虎作伥的党羽,走在附近的街道上,宛如可汗在阿谀奉迎的部属陪伴下,视察自己的领地。(李继宏,2006:38)

上述译例中,“目不识丁”“耀武扬威”“为虎作伥”“阿谀逢迎”等这些成语高度凝練,译文通顺流畅,生动形象,一方面传神地表达了原文的神采,又迎合了汉语的文化和表达习惯,提高了译本的可读性。李继宏在整个译本中运用了大量的四字成语,体现了译者在词汇选择方面的个性化特点。

(3)俗语

例6: Baba returned the wink. “I see your father has taught you his world-famous flatterings ways.”(Hosseini, 2003:104)

译文:爸爸也朝他眨眼:“我看你老爸已经把他举世闻名的拍马屁技术传给你了。”(李继宏,2006:94)

俗语是汉语中具有浓郁文化特色的语言,具有口语性和通俗性的特点,简练而形象化,使译文具有趣味性,读者容易接受和理解。“拍马屁”源于中国元朝文化,原指蒙古族的一般百姓牵着马相遇时,常常拍对方马的屁股,摸摸马膘如何,以博得马主人的欢心。后来人们把对上司的奉承称为“拍马屁”,用于讽刺不顾客观实际,专门阿谀奉承、讨好别人的行为。这里“拍马屁”形象地刻画了“表面衣冠楚楚,背后残暴成性”的阿塞夫巴结、讨好阿米尔父亲的虚伪面目。

例7:He didnt so much live with us as occupy space. And precious little of it. (Hosseini,2003:390)

译文: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人跟我们共同生活,而心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少得可怜。(李继宏,2006:350)

为迎合本民族读者的文化心态和接受习惯,有些句子不能“硬译”或“直译”。“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对“didnt so much live with us as occupy space”句子的意译,巧妙地传达了原文表达的意思。这一典故出自《三国演义》。“曹营”指三国时期的曹操阵营,“汉”指刘备政权或当时没落的东汉时期。蜀将关羽被曹操拘禁,虽受到优待,但他仍思念蜀汉。比喻人在此处,心却在彼处。这一典故使读者更容易理解索拉博在历经种种磨难之后虽生活无忧,内心却极其渴望回到过去、回到父母身边那些快乐的日子。

例8:…considering how tactless Afghan queries can be sometimes, that was a considerable relief. (Hosseini,2003:394)

譯文:考虑到阿富汗人的提问有时毫不拐弯抹角,这当真是个很大的解脱。(李继宏,2006:353)

“tactless”指的是没有技巧的、没有策略的,笨拙的。这里指那些邻居阿富汗人对于索拉博这个小男孩的来历充满了好奇,经常直截了当地问询。“拐弯抹角”一词本意指沿着弯弯曲曲的路走,是汉语中口语化的俗语,比喻说话绕弯,不直截了当,完美地匹配了原文中邻居阿富汗人们不讲技巧、直截了当,让人难以应对的说话方式。

总之,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不可避免地会将个人的文化语境、人文背景渗入其中,运用读者喜闻乐见的表达方式去传递原文,也是译者在主体性方面的体现。

2.译者主体性在翻译策略上的体现

翻译策略的采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译者坚持的翻译原则乃至对翻译的认识态度,翻译策略的抉择通常能够深刻体现译者的能动性程度。这种能动性是以文本存在的客观性与读者需求的社会性为前提的。例如,译中古英语的文本,译者应该把握内容和形式的双重统一;有异域文化或典故的地方,译者应加注,帮助读者读懂书中内容;在采取相应的翻译策略时,译者主体的能动性还受到一些影响因素的制约,例如,原语是否符合目的语文化中的主流意识形态和文化传统,这些因素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译者在翻译策略上的选择。

(1)改编

例9:If thou art indeed my father, then hast thou stained thy sword in the life-blood of thy son. And thou didst it of thine obstinacy. For I sought to turn thee unto love, and I implored of thee thy name, for I thought to behold in thee the tokens recounted of my mother. But I appealed unto thy heart in vain, and now is the time gone for meeting…(Hosseini,2003: 32)

译文:若汝果为吾父,血刃亲子,名节有污矣。此乃汝之专横所致也。汝持先母信物,吾报汝以爱,呼汝之名,然汝心难回,吾徒费唇舌,此刻命赴黄泉……(李继宏,2006:29)

文学翻译中的改编,不单指作品文学样式、体裁的改变,同时还包括语言、文字的转换。原文选段是引自《沙纳玛》,又译为《列王纪》,是一部波斯史诗,记录了波斯帝国四千多年间的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弘扬了波斯历史上的英雄,被称为波斯古代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原文中该选段是用中古英语来表述的,在理解上也是有难度的。译者把它改编翻译为汉语古文言的形式,在语言上符合古汉语表达特点。为了符合原文的语境,译者发挥其主体性,运用古文言的形式重现原文的史诗意境。

(2)删译与改译

例10:The flea market was where you sipped green tea with almond kolchas, and learned whose daughter had broken off an engagement and run off with her Amercan boyfriend, who used to be Parchami—a communist—in Kabul, and who had bought a house with under-the-table money while still on welfare.

译文:跳蚤市场是这样的地方,你可以喝绿茶,吃杏仁饼,听人说谁家的女儿背弃婚约,跟美国男友私奔了;谁在喀布尔用黑钱买了座房子,却还领救赎金。茶,政治丑闻,这些都是跳蚤市场的阿富汗星期天必备的成分。(李继宏,2006:133)

例11:Not that was a mystery; everyone knew the communists had no class. They came from poor families with no name. The sames dogs who werent fit tp lick my shoes before the shorawi came were now ordering me at gunpoint. ( Hosseini, 2003: 305)

译文:那也不算什么秘密,谁都知道新政府仇恨有钱人。他们出身贫贱,就是这些狗,俄国佬打进来之前连舔我的鞋子都不配,现在用枪口指着我,向我下令。(李继宏,2006:272)

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并不是随心所欲、毫无约束的。译者还要受到意识形态、政治环境、时代语境等外在因素的制约。在这些因素作用的情况下,译者或者进行“变通”,或者对原作“偏离”。上述译例中,例10“who used to be Parchami—a communist—in Kabul”,这句话在译文中直接被删除;例11“the communists”被译为“新政府”。“Parchami”指的是右翼亲苏联的阿富汗人民民主党。因此,中国读者读到的是对鄙视“有钱人”的“新政府”的批评,而不是对以前苏联做后台的共产党的批评。由于这些表达含有不合国情及政治语境的信息,译者发挥其主体性,酌情采取了删译或改译,从而使译作满足译入语文化的需要,符合译入语文化的规范。正如译者在“译后记”中所说,“原书有个别不合国情的地方,译者酌情在措辞上加以改动,意思仍一概如旧”。

(3)意译加注

《追風筝的人》原著中充满了神奇的具有异国风情的外来语,包括阿富汗特色食品(naan,pakora,Qabuli palaw,tandoor),日常词汇(baba,balay,jaroo,madar),职业/战争(Mujahedin,Shorawi,rafiq,spasseba),典型的阿富汗风俗/文化(laaf,namoos,Buzkashi,chapandaz),伊斯兰教(Mashallah,Inshallah,Koranayat,Namaz,Zakat)。

对于这些外来语的翻译,李继宏认为,译者不可能同时为所有人考虑,大多数人不了解伊斯兰文化,他清楚地知道他的目标受众,所以有意识地使译文“本地化”,在翻译这些词汇时,尽量用中文里容易理解的词句来意译,必要时采用页底脚注的方式,使读者轻松把握中心思想,流畅地阅读下去。例如:“Eid-e-Qorban”

是伊斯兰教的重要节日,人们在这一天要宰杀绵羊纪念先知亚伯拉罕为真主牺牲了他的儿子。译者在这里既没有采用音译,也没有使用任何英文单词,而是根据节日的习俗意译为“宰牲节”,并且在页底脚注“Eid-e-Qorban,伊斯兰教重要节日,也称古尔邦节”,这样中文读者就很好理解它的意思了。再比如,“Naan”,译者译为“馕饼”,并脚注“阿富汗日常主食,将面团抹在烤炉上烘焙而成”。馕饼是我国新疆一带的主食,这样的译法读者还是不难理解的。

五、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发现,把一部文学作品从一种语言变为另一种语言,表面看来似乎只有两种语言的简单转换,实际上背后蕴藏着译者艰难的、创造性的劳动。在文学翻译中,译者不仅是原作的读者,而且还是原作生命的延伸形式——译作的作者,他通过自己对原作的理解对原作进行再创造,再创造的过程就是发挥译者主体性的过程。译者主体性在翻译活动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正如许钧所说:“翻译者的主观因素,其个性、气质、心理禀赋、知识面、语言应用能力乃至译者的立场、道德因素,无不对翻译活动起着直接而重要的影响。”因此,为了产出具有生命力的译作,译者需要很好地了解原语和译入语的文化背景,具备语言和文化的精通性,了解两种语言的民族、政治、经济、历史等因素,从而正确地传达异域文化,使译者主体性在真正意义上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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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渠天花,太原工业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英汉翻译研究。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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